木棉,木棉-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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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回去说,您别为难一个姑娘。”
曲邵华的个子很高,每次生气的时候都会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我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哀求起了作用,还是沈岚的倔强让曲邵华觉得动容。他没再说话,而是捡起地上的衣服扔回岚岚身上。“有钱坐车么?”他把手伸进西裤后袋,从里头拿了钱包出来。在此之前,我从没发现曲邵华也能这么良善。
“你管得着么。”——这就是我的沈岚,永远不知好歹。
从市区回去的路上,曲邵华一直沉默着。我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今晚又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可无论如何,最令我担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车子在公寓楼前稳稳的停了下来,曲邵华在下车前说了三句话,他说:
“我从酒店出来的时候上面还没结束,可我想你已经在家等着了。”
“我本来没打算饶了那姑娘,可她那副明明很害怕又非要瞪着眼睛向你挑衅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自家小妹。”
“你欠我一个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9 章
(29)
这20年来我见过太多黑暗,以至于对世间人情也总抱着极端消极的悲观判断。我时常觉得信任是人世间最奢侈的存在,所以在向曲邵华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时,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是他说:“我会处理的。”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曲邵华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厌恶,可我想他到底还是选择相信我。但如果那时我能知道自己的坦诚会引来怎样的后果,我肯定会把真相隐瞒到最后一刻。
三天后宿管委通知我调宿舍——我从本科生的四人间里搬出来,被换到研究生才能住的两人宿舍。曲邵华在鹭大教过书,这些年又在不断往学校投钱,我不知道他究竟捐过多少款,可领导层对他提出的无理要求总是格外纵容。
搬寝室的时候莫非言不在,全是老大一个人在张罗。我的东西不多,靠三轮也只运了一趟。研究生公寓在宿舍区的最后一排,我所在的这栋楼又处在靠近大门的位置,走过一条马路就是沙滩和大海。只可惜站在屋内的两个人都没有欣赏风景的好心情,在没有东西可以让我整理后,平日里嬉皮笑脸的老大终于抓住机会,严肃的质问我“为什么”。
我知道他的疑惑,可我不能说。我不能告诉他起因是老三说他喜欢我,而她的姐姐拿着大棒和糖果来找我,最终导致的结果曲邵华为此发了火。我无法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但我更无意欺骗任何关心我的人,我告诉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总有些事需要自己承受。
在老大即将出门的时候,我抓着他的肩膀说,“兄弟,谢谢你。”
他给了我一个男人间的拥抱。
我懂。
事实上这次的调整并没太大意义,进入大三后我们的专业课豁然少了许多,这间只有我一个人的寝室在绝大多数时候也是空的。我在曲邵华的公寓里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可我们真正能够坐在一起的时间却并不多。在他需要的时候我们会上床做|爱,我的顺从也总能得到更温柔的照顾。
我和他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质的改变,等我仔细审视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人于我既是情人也是哥哥。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开始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好意,并且也尝试着为他做些什么。
曲邵华的生日在农历十月初一,对于这个日子他自己从不在意,可今年我打算陪他一起过。这一天我旷掉了学校的课,又去商场买了件两千多块的羊毛衫做礼物,我不确定曲邵华能不能看上这件衣服,可这是我能负担起的最大额度。晚上我做了几道菜,但等他回来的时候12点已经过了。
“生日快乐,我说过让你早点儿回来的。”我的祝福听起来缺乏诚意,可毕竟这一天已经结束了。
早前我已经把东西放在了进门处的玄关上,而曲邵华也非常配合的没有忽略这件礼物。“送我的?”他看上去有些疑惑,不过又立刻笑了起来,“抱歉,我以为你就是随便说说。”
“我都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曲邵华一边拆着包装,一边开心的对我笑着。我猜他的家人从来没有为他认真的准备过一次生日,毕竟这不该是一个能被忘记的时刻。我去餐厅收拾东西的时候曲邵华也跟了过来,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我不舍得倒掉,只好用保鲜膜裹着放进冰箱里。
“你做的?”他闻了闻桌上的牛肉板栗,又小心翼翼的往嘴里放了一颗。我回过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这副无比谨慎的样子,于是没好气的向他表示菜里没毒。
“有毒我也会吃的。”他放松下来的时候就像个孩子,什么幼稚的话都能说出口。“这就是我想要的家了,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一盏灯在为我亮着。”
早晨起来的时候他穿了我送的那件羊毛衫,大小正合适,颜色也是不会出错的经典灰,曲邵华说他很满意,可我不知道在这份“满意”里,真心和礼貌各占了几分。在去学校的路上他难得哼起了小调,曲邵华的兴致很高,在我即将下车的时候又听他笑呵呵的说了一句——“忙活了两个月,终于能把这口恶气出掉了。”我不懂商场上的那些尔虞我诈,可看到他兴奋的表情时我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在关车门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描述他现在的这副模样,最准确的形容就是“小人得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0 章
(30)
多媒体上正播着《牡丹亭》的名段,由梅兰芳饰演的杜丽娘在园中艾艾的唱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咿咿呀呀的东西我听不太懂,甚至对杜丽娘那凭空而生的伤春之情也抱着不屑的态度。我无法理解那些为爱燃尽生命的人,在我看来,这种炽热的情感注定只能存在于故事中。
戏曲研究的老师还在台上轻轻地晃着脑袋,似乎下一秒就会情不自禁的跟唱起来,他对昆曲的投入和热情让我肃然起敬,可对于不懂戏剧的人来说,这种缓慢的唱腔更接近残酷的折磨……睡醒之后我打算玩儿会手机,却看到一条未读短信在收件箱里静静的躺着:发件人是莫非言,内容也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下课等我”,干脆的连标点符号都省了。
自从上次的事情后我们有两个多月没说话,到了大三大家的课表都不一样,不在同间寝室的两个人若想避开就更是容易。在宿舍调整的问题上莫非言没太大反应,据说他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没了动静,沈郁桐还为此向我忿忿不平的抱怨似乎只有他一人被蒙在鼓里,可我猜这个结果也是老三自己猜到的。
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没像以往那样第一个冲出教室,而是百无聊赖的在纸上划着东西,11月的阳光不算强烈,却也能在闭上眼睛的时候感觉到那抹洒在眼皮上的舒适的红。就在我迷迷糊糊地晒着太阳时,脸上的温热感却消失了,我睁开眼,莫非言的影子正不偏不倚的压过来。我无意将自己比作伟大的哲学家,却多少理解了第欧根尼当初的恼怒,在我难得有心情享受这慵懒的阳光时,被人打扰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
“贵干?”我的态度有些冷淡,而老三看起来也是一副不耐烦的德性,他用中指的关节敲了敲桌子,想以此引来起我的注意。
“都说‘无毒不丈夫’,可那个混球这次算玩儿过火了。记得给曲邵华传句话,我也是为了你好:让他别在这个关头使绊子,出了事儿谁也跑不了。”
开门见山,我喜欢。莫非言的态度直接了当,可我还是听不明白。
“怎么了?”
“回去问你的金主,他会很高兴跟你解释。”老三的声音里带着不会错认的愤怒,“我爸昨晚十二道金牌召我姐回去,人还没进来就被甩了两个巴掌,第一次,从我记事开始,这还是第一次。”
“到底怎么了?”他越是不说我越好奇。
“你最好去问问那个混球做了什么。做商人的,凡事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这是基本常识。”
等我放学回去的时候,曲邵华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茶几上散落着各种果皮,我猜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多时。这种场景是不多见的,而我也有很久没在白天看到他的身影。
“这么早?”我放下书包,在一旁坐下来。
曲邵华朝我笑了笑,又轻快的说了一句,“今天没去公司。”频道停在了CCTV11,里面正播放着京剧的保留曲目《空城计》: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我也曾差人去打听,打听得司马领兵往西行。
一来是马谡无谋少才能,二来是将帅不和失街亭……
咿咿呀呀的唱腔听得我一阵烦躁,最后干脆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将电视直接关掉。“上午刚放得《牡丹亭》,回来又是《空城计》,你也不觉得难听。”
曲邵华似乎有点儿不高兴,却也没多说什么,“你根本就不懂戏。”
说对了,我的确不懂戏。我永远看不懂那些掩盖在浓墨重彩下令人啼笑皆非的面庞,也不懂曲邵华是如何在其中清扬嘴角面带微笑。他总能让自己游刃有余的穿梭在觥筹之中,再细细品味着这杯名为“生活”却带着淡淡血腥的毒药;他总能把自己最真实的面孔隐藏在重重帷幕中,再在私下里对这场闹剧报以不屑一顾的高傲。
这就是曲邵华,我穷尽一生也理解不了。
“莫非言让我带句话给你:别在这个关头使绊子,出了事儿谁也跑不了。”
“是么?”曲邵华呵呵的笑了起来,“你见过熊么?一旦在森林里遇到了,就应该果断把同伴绊倒,他跌了跤,你就安全了。”
“他还说,做商人要记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不仅是个商人,还是个文人。”他继续大言不惭的辩解道,“商人重利,文人重义。”
曲邵华的话让我哭笑不得,我简直想不透一个人怎么能将无耻演绎的如此高贵,“遇到危险先把同伴绊倒,你管这叫‘重义’?”
“我说的‘重义’是针对你。我跟你说过:‘我会处理的。’”他把手上的橘子放下,略带严肃的看向我,“是她忘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人太贪婪就是这个下场。我们在很多方面和不来,你只是条导火索。”
对于莫凭颜跳过他直接找上我的事情,曲邵华是很愤怒的:“就像看到小孩子打架一样,这种管不好自家孩子而一味指责另一方的行为是很失礼的。”可我想真正让他生气的原因不是这个:曲邵华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而莫凭颜的做法无疑挑战了他的权威,他将这种行为视作赤|裸裸的挑衅,并且急于证明谁才是真正的掌控者。
我从他断断续续的解释里还原了整件事情:大有诸葛孔明之智的曲邵华在莫凭颜面前放了条足够大的饵,却没给对方留下吃这桩生意的胃。曲邵华也是抓住了莫家千金那争强好胜的心态,才让她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父亲的身上:莫凭颜从“鹭宁地产”移走了一笔钱作为启动资金——“数额也不过是一个亿”。彼时正是北京暗潮汹涌的时候,离帝都甚远的鹭市也在憋着一股劲儿,曲邵华利用这个机会使上级介入调查,渴望着大展身手的主管部门也的确不负厚望,从中陆陆续续查出了几十亿的问题。曲邵华说资金空转在地产界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些年地价节节攀升,从银行申请贷款也比过去容易,拆东墙补西墙的事情他自己也干过,而莫家能把生意做到这么大不可能没有猫腻。
‘鹭宁地产’是一切的根基,没有它莫家必倒无疑。不过曲邵华似乎不打算将事情做绝,他说自己没有这个能力——“能做到这种程度需要打通很多关节,这说明莫渊杰的后台也很硬。”自古官商不分家,一旦他出了事情必有很多人会落马,曲邵华说只要莫家能将这三十亿的漏洞补上,必会有人站出来保他。
“就看那只老狐狸拿什么来填这个窟窿了。”曲邵华的声音里有种按捺不住的狂喜,“最好的选择是L’amour éternel,在法律上它是放在莫凭颜名下的,跟他父亲没有任何关系。我倒要看看,没了自己的产业,她拿什么和我玩儿。”
“三十个亿啊……就算把L’amour éternel卖掉也不够吧。”曲邵华又开始自言自语。没过多久他像个神经病一样哼唱道——“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评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我感到冷。
“你为什么不把莫家这棵大树彻底拔了呢?”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平静的看着他。
“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从盒子里夹了根烟,又慢悠悠的点燃,“牵一发会动全身,把莫渊杰逼急了我也跑不了。”
“斩草要除根,没把握除干净的话就什么也别做。曲邵华,你这是在往自己身上捆炸药呢。”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这些勾心斗角的权力游戏让我疲惫不堪。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讶。忽明忽暗的火点还在烧着,一截烟灰从空中缓缓落下,像纷纷扬扬的雪花,也像骨灰盒里的粉末飘飘洒洒。
曲邵华还在看着我,用一种陌生的、凌厉的目光审视着。
——冷呐。冷。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决定把两个章节分开了,大家阅读愉快。
☆、第 31 章
(31)
那天晚上曲邵华揉着我的头发说,“小子,我还真看轻你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弯得像天上的新月,好像自己刚刚开了一个多么有趣的玩笑一样。可我知道他是认真的,我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蛊惑人心的安定力量,它是那么友好的挂在那张俊气的面孔上,稳稳地、稳稳地,让我忍不住怀疑下一秒就会化作银镰砍在我心上。
而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