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泪-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淑妃自皇上十五岁的时候就是侍妾了,你想一想,皇上那会在做什么?”我柔声问道。
她一窒,没有回答,我知道她是想到了许多事情。她十五岁即侍奉皇上至今,我不知道年少时的柔情是什么样的,但一定是教这宫廷的岁月都磨去了棱角,亦磨去了别的。
“其实皇上对大皇子的疼爱,较淑妃也不少一分。只是他心系朝堂,难免心有余而力不及。让大皇子去西北一说,即使你舍得,皇上也未必舍得。”若是舍得便不会这般震怒了,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便是这般吧。“你平日太过维护大皇子,对他并非好事。他是天朝的皇长子,该担当的还是要担当!在你眼中还是孩子,在他人眼中就未必。你若再这般一力承担,一味维护,只怕反成其害!”说到最后,我的言辞带了几分严厉。
秋风阵阵拂过,带着清爽的味道,她的脸上又重新现出希望的神色:“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封氏刚走?聊什么聊了这么久?”
*
刚送走淑妃,便见皇上自椒殿一侧走了出来。
他高兴的时候会来椒室,不让人通报就到了我跟前。顾不上一旁的侍应,一把将我抱起转上几圈,难后双双坐在榻上,从来也不告诉我他为什么高兴,我只是知道他很高兴。
他心烦的时候也会来椒室,一声不吭,还是不让人通报。四下找我,找到了,就拉着我的手,在榻上坐下,然后圈住我的腰,将脸埋在我的怀里。
久而久之,连知秋都了解了他的这个脾气。他高兴的时候,知秋会送进来一壶香茶,几块点心。他心烦的时候,椒房殿的人一下子都消失了。你无论大声小声说话他们都听不见,你一喊他们的名字,总是会慢半拍才出现在你面前。
今日这样子,大概是心烦吧。不知道是因为前朝的事心烦,还是因为看到了椒妃。
“因为大皇子的事,与臣妾多聊了几句。”我避重就轻,但绝不隐瞒,因为在他面前,我从来都无可隐瞒。他时而炙烈时而柔和的目光下,教人无处藏身。但是只除了一件事,不过不是我刻意要隐瞒,因为从来没有人当面同我说过。
腰上的手搂得更紧,头也埋得更深,有闷闷的声音传来:“颜儿也认为朕做得过分了?”
“不!臣妾不认为皇上做的过分,淑妃也不这么认为。”我执着于他话语中的那个也字,即使淑妃没敢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但以他的睿智,岂会不知道?
“朕想,她是听了你的话才不这么认为了吧?”他终于从我怀中抬起头,拉着我坐在了他的腿上。我惊讶于他的每一句话往往直指靶心,利落干净。而当这个时候,通常他的怒气已被他自己成功的压制下去了。
“大皇子确实也该成家立业了。但成家之意义,不外乎繁衍生息;立业之意义,不外乎实现价值!成家立业也好,立业成家也好,岂有相悖之处呢?”
“你说的不错,朕亦觉如此。可是,真正教朕生气的,是他的想法!他居然抱着和底下的文士一样的想法!是朕让他过得太安逸了,学起晋安王来了!”晋安王的生母卫氏是先帝后来比较宠爱的女子,只是先帝碍着原是皇贵妃的甘太后,一直未晋她的位。晋安王子享母福,日子过得比身为嫡皇子的他安逸得多了。皇上的双眉拧得很紧,差不多要将浓浓的怒气锁住,再也挥散不开。
我心下了然,真正让他生气的,不过是大皇子“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的想法而已。连我也觉得,那种想法,真的不合适在宫中生存滋长。若是可以,我也愿意啊!
我不出声,或许是让心情影响了自己,只盯着他发愣,直到他的眸子突然深幽起来。
“颜儿?”
我一愣神的功夫,心中的话不由脱口而出:“这怎么能怪大皇子呢?换做谁都愿意呀!”
话音落下的时候,泪也涌了上来。寂寞的深秋,枯黄的深秋,满园子、满屋子的深秋,都化成了眼中的泪水,是否秋天的仙子是泪水做的?我突然很委屈,到底是他在等我,还是我在等他?若觉得大皇子是不可思议的,为何还要说那样的话?说什么等我们的心意都确定。你要确定的心意到底是什么?
我是痴了,所以怨了,竟然枉想着皇上对我的心意是那美丽聪明的女子所吟唱出来的“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在这寂寞深秋的后宫里,枉想着一个骄傲的帝王会对我生出那样的情意!会吗?我无声探询。
他无语,只是锁住眉头,静静地看着我眼中直欲滚出的泪终是被我忍了回去。
*
东宫殿里,唯独焰行在和乳母玩,大皇子将自己关在房中,二皇子都去了尚书房,三皇子说是在惠妃那里。
我问焰行:“告诉母后娘娘,你最喜欢哪位皇兄?”
焰行不假思索就回答了我:“皇儿最喜欢大皇兄,最讨厌三皇兄!”
我抿着嘴轻轻一乐,稚龄儿不若大人想得那么多,心里有什么便是什么,难怪小儿无心事,因为都教嘴给说出来了。
“吱呀”一声,东首的房门开了,出来的是大皇子,有些日子没见,他的脸色清减不少,较先前脱去了一份稚气,也令我对他刮目相看。也是,正如夏季是杨柳的时节,而现在正是他的时节,转眼功夫就窜出一大截。
“儿臣参见母后娘娘!”我进来的时候没有通传,他定是听到我与焰行的对话才出来的。
“大皇子有些日子没去尚书房了吧?”不过是多此一问,其实我知道是皇上禁了他的足。
他没说话,只是将挨着他站着的焰行抱起来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一脸平静的逗着他玩。此情此景不由得让我一阵心酸,想起自己儿时的模样。大我十岁的二哥也是这般怜爱的让我坐在他腿上,给我说着有趣的事儿。……非此地,非此人,却又是那般相似的……似那地,似那人。
“见你待焰行的兄弟情谊,本宫甚觉欣慰!焰行有这样的父皇,又有这样的皇兄,是福气!”
他回过头来,有些不敢苟同:“母后娘娘认为生在皇宫里是福气吗?”
每一回他称我为母后娘娘的时候,我的脑子好像就差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他,脑中想起史书上记载的一位儿皇帝对着世上嘶喊出最后一声:“愿生生世世,再不生帝王家!”每当看到那里,我便止不住的落泪,是心酸的泪。
“大皇子难道认为生在普通人家就一定有这样的福气?”
“可是,没有这么多无奈!”
“人活在世上,本身就是一种无奈!因为凡人总是有欲有求,不能自足,所以有许多不满。常常为三餐发愁的穷人总想着要能饱食终日便是幸福的了,而衣食无忧的富人则想着要飞黄腾达,官至高位的人总会不满足自己的权势。你看,这世上哪有事事尽如人意的呢?便是到了如意那一地了,你又滋生出来许多的不如意!大皇子至少是高枕无忧的,不必担心明天会如何。”
“母后娘娘呢?也有自己的无奈吗?”他一直瞅着我,似是不明白为何我眼中有晶莹的雾气,才轻声地问道,年轻英气的眼神中总有一丝东西我看不懂。
我?我无奈吗?好像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生在君家是无奈吗?离开生母是无奈吗?二哥的离去是无奈吗?成为中宫是无奈吗?或者,爱上帝王也是无奈吗?
“大皇子为何这般执着?莫非是有喜欢的人了?”我本以为在淑妃百般呵护下长大的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至少没有这样的主见,除非,他是已经动情了。
“也许是吧!”他淡定如水的目光里还始有了隐隐的愁思,可能是为了那朦朦胧胧的心动,也可能是为了明暗不辩的未来。
“既然如此,为何不告诉你父皇?”讶异于他的用辞,一时也顾不上揣测那有可能存在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她(他)不会愿意的!”他飞快地说着,我竟不清楚他所指的是皇上还是他心中的女子。
外间有人急冲冲地小跑进来,是乔公公。他行了礼之后忙说:“皇上宣大皇子觐见!”
[第一卷 铮铮繁华灰飞烟灭:第八章 桃花幔落琴瑟和]
那晚,皇上饮着葡萄酒淡淡地对我说,大皇子宫殿定下来了,侍妾终究是免了,西北之行也再没提。我默默地听他说话,最后求了他一件事,就是在椒房殿内辟个地下的储藏室,这样就能多酿一些葡萄酒存起来了。
我对他说:“若能如此臣妾每天都能陪着皇上喝葡萄酒了!”
酒红红的,映在两个人的脸上,也都是红红的。
他伸手拭过我的樱唇,许是上边还有残存的酒汁,而后将我抱起放在床上,而后——他自己也躺了下来。
外面,有幔子放下的声音,然后是关上殿门的声音,然后是卸下灯笼的声音。末了,只剩下飘摇的烛火忽明忽暗,亦只能听到我们二人的呼吸声。
良久,他轻叹了一声,似有惆怅:“朕所以怪他,是因为羡慕他,可以如此轻松地说出来,只怕朕,终其余生,都是枉想了!”
我翻了个身,错愕地望向他:“皇上?”
他却未看我,仍自顾自地说着。
“朕自懂事以来,每日皆生活在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之下,所想的都是尔虞我诈,争权夺势。女人对于朕来说不过是工具,只是功能各异而已,淑妃如此,惠妃如此,贵嫔亦如此。”
“朕常想,假如我们早早就相遇,朕也一定会像焰炽那样,只愿与心爱之人相守终老,又想倘若当初没有让君大人送你入宫,兴许我们二人再无交集,朕的日子亦会好过许多!”
“可是那时候你父亲有他的盘算,朕也有自己的盘算。朕觉得君四小姐亦是个不错的工具,为此,朕甚至不惜给了你皇后的位子。”
“可颜儿来了,梳着长辫戴着凤冠进入到朕的眼里。看到大殿下跪着的瓷娃娃似的一脸迷茫的小人儿时,朕被震撼了,当握住你不带一丝迟疑和造作伸过来的小手时,朕忍不住发出叹息,我们的盘算都没有将你的感受算在内。”
“进椒房殿的时候,你下意识地靠在朕的身边,突然让朕觉得无比的安心,朕有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你顾不上看朕,只紧盯着喜烛看,亦教朕欣喜不已。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朕终日伤神劳碌为的不过如此简单而已。”
“你看朕的时候,眼中不掺一点杂念,只是妻子在看着自己的丈夫。你眼中淡淡的忧愁,朕突然想伸手抚去,想知道这么点大的小人儿心里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忧伤?”
“拥你入怀的时候,我再次惊叹,原来十四岁的孩子真的很小,小到差不多可以做我的女儿了。但是当你伸过脚尖抵在我的膝盖上时,我又释然了,甚至想在那一刻将你揉进我的生命之中!”
他一直说,一直说,连我都未注意到他已经用了“我”来自称。
“你的葡萄酒让我心醉,你的盘龙云海我视若珍宝。长乐宫中你小小的身子跪在冰冷的地上,木然的样子让我心疼。甘泉山上你的天路难行让我想到了从未谋面的母后。”
“我再难面对后宫里别的嫔妃,于是,恣意妄为了,日日与你厮守,夜夜与你相拥,可换来的是椒房殿里,你背上的鞭痕同样伤到我的心。”
“朕再次回到属于朕的路上,只有每个亥时之后,看着椒房殿中烛光一闪而灭,朕的心随之空了。就在这个时候,朕的皇子跟朕说要与心爱之人相守终老!颜儿,就如你所说,若可以,朕也愿意。可惜,朕知道不可以。朕就像是多年的积怨终于找到了爆发的出口,直到看到你眼中的泪。”
“皇上!”我捂住他的口,不能再听他说下去,只怕说得越多,会觉得失去的更多,“臣妾不是一直在椒室里吗?无论多远,无论多晚,臣妾总是在等。即使看不到,即使不会来,臣妾也愿意等。相守终老的方式有很多种的!此情若有长久时,又何必争朝朝暮暮?”
“颜儿!”他的眼中是扫却空虚之后的舒展,似乎长久以来秋愁的堆积,都在此刻被卸下,我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与我一致,内心亦感安定而温暖。
然后他低头问我:“这是颜儿的心意?”
我轻笑着点头,含羞带怯,眼中亦藏着无尽的柔情。
*
似经历过千山万水,他的吻终于落了下来,带着淡淡醉人的葡萄酒香,火热而霸气,向我诉说一个帝王的心意。我生涩的回应他,舌尖交缠,却引他吻得更深。脑中一片混乱,直到身上有了微微的凉意时才发觉我和他已然袒裎相对。
他起身,绣着桃花红霞的薄绸床幔翩然落下,烛光将幔子内的天地罩在一片情欲纷飞的光晕里。
他轻轻地吻遍我身上每一处,心头早已熄灭的火苗又重新被点燃。我闭上眼睛紧咬住自己的唇,拼命不发出声,却流下了泪水。
他吻去我的眼泪,覆上我颤抖的身子……
秋末的夜,无尽的夜,椒房殿中却是春色缠绵绯侧,教月儿也藏进了天边。
直到所有的热情尽数释放,痴缠的身子才静静地互相依偎在一起。烛台上烛泪层层叠叠垂下,宛如簇簇红云。我洁白柔软的肌肤仍泛着阵阵红潮,眼中不知有残存的醉意还是余情未了,只觉得周遭都是一片粉红色的雾气,眼角还有残泪,是因他的进入而情不自禁。
“对不起,是我心急!”
他拥着我,无限温柔情意,让我的泪水再次滑落。
“你终于是我的妻了!”
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听到“妻”这个字了。于是猛然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一脸的困惑:“妻?”
他眼中有笑,带着些无奈:“你难道不是我烈炎唯一的妻吗?无人时,我就这么喊你好不好?”
我无言以对,心中却说“不好!”我宁愿平平淡淡,如细水能长流。
小的时候,二哥疼我宠我,更衬出大哥的冷漠无动于衷,我曾经为此深深难过。但长大了,我才知道,他的冷漠,他的无动于衷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二哥的疼,二哥的宠,现在看来,都不合时宜,所以只能是昙花一现,乃至过去这么多年我仍无法释怀。
我的默默无语,我的浅浅思愁,在皇上眼里,都成了最美的。他一次又一次的索取,在我身上留下欢爱的味道,汗水淋湿了我的前胸,带着他淡淡的体味,教人无比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