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红楼+番外-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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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屋里只剩下母子二人之后,贾敏这才掏出一封信来,看着林恪神情严肃:“恪儿,我知道你从小就是有主见的,这封信,以后就交由你保管了。”林恪视线落到那封信上,又看看贾敏神情,这才抽出一目十行地看了。
“阅儿信,吾明其意。宝玉落草衔玉而生,众人皆曰此是大吉腾飞之兆。黛玉有汝教导,吾亦放心,思量再三,吾方有亲上加上之意。然汝之所说所虑,甚有道理。拳拳爱女之心,吾谅之、欣悦之。罢罢罢!宝黛之事以后不必再提,汝亦安心休养为上。另:薛府姑娘前日入府,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吾冷眼观之:待人接物不亲不疏,不远不近,可厌之人末见冷淡之态,形诸声色;可喜之人亦未见醴密之情,形诸声色。”
信上字数并不多,林恪几眼扫完,面上不自觉带了笑意,高兴之余甚至都忘记了顾虑贾敏心情。薛宝钗比黛玉妹妹先进府了?喜事!黛玉妹妹不用嫁宝玉了?大喜事!
原著里面黛玉妹妹进贾府后,和宝玉过了几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生活,这才奠定了二人感情基础。也因此之后薛宝钗进贾府,才引得林妹妹小性子大发,又在王夫人等人的故意引导之下,落下了个‘尖酸刻薄心胸狭窄’的评价。
现在黛玉妹妹还好好在扬州城呆着呢,什么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什么言和意顺、略无参商,通通都去死去死!
贾敏瞅见林恪强压着喜悦的模样,知道他是爱妹之心深切,并无他意,只是心中是否失落,就不得而知了。
“恪儿。”贾敏的声音将林恪飘忽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看着林恪,良久方叹了口气:“我知从那件事后,恪儿对你外祖母一家有诸多不认同。但那毕竟是你外祖母家,正正经经的亲戚。今上重孝道,我儿将来为官做人,都要略略周旋一二才好。亲戚间无事串串门走动走动是正理,喜欢便多去几次,不喜欢便少去几次。外祖母如有精神不济思虑不周全的地方,如能体谅,就多多体谅。如真到了体谅不了的地步,那也尽量留些颜面。”
林恪知晓这些年贾敏一直关注着京城动静,此时听到她说出这一番话来,心内五味陈杂。贾敏啰啰嗦嗦这么多,概述起来就一句话:看在老太太生我养我的份上,两家尽量不要闹得太僵硬吧!
可见哪家父母,终归是顾着自家儿女更多些!老太太更疼宝玉,更顾念贾府,最后可以为了宝玉舍弃黛玉;贾敏更疼黛玉,更挂念林府,现今也舍了宝玉维护黛玉,此乃人之常情。以己度人,林恪稍稍可以理解贾母的行为做事了。当然,只是理解,并不赞同。
从房中出来后,时辰已经不早了。林恪想了想,还是先去了黛玉房中,想来她和林忱都会在那里吧?被贾敏仿佛说临终遗言一般的交代许多事情,林恪此时心里沉甸甸的,亟需要些正能量来驱散心中的阴霾。
果然一到黛玉房中,就听得林忱呵呵的笑声从屋内传来,两个嬷嬷正安静守在屋外。见到林恪进来,齐齐躬身行礼:“大爷安!”
林恪不敢托大的含笑点点头,这才迈步跨进了屋内。堂正中挂着一幅荆浩的山水图。画下一案,长案上有七彩拱云大宝瓶,瓶里供著几茎折枝的鲜花,一个莹白温润的玉盘。
左转进入屋中,湘帘高卷,古鼎鹤涎,靠南六扇镂雕蝙蝠飞天绘屏,北面一色逍遥如意百合窗,临窗横放书桌,笔墨纸砚尽皆摆放其上,纸上娟娟小字、墨汁未干。
屏风尽头的春藤凉榻上,林忱与黛玉正对坐着玩耍。林忱手里拿了一幅林恪所做‘拼图’,低头咬牙切齿地摆弄着。黛玉手中拿着一本书半读不读,偶尔嗯嗯啊啊地搭理林忱几句。屋里气氛一片静谧祥和。
见到林恪进来,黛玉还不等张口,林忱嗖地一下光着脚丫子就窜下了凉塌让出位置,“哥哥这边坐!”他又颠颠儿地搬来一把小木椅放到塌旁边,自己扭动着爬了上去,继续低头研究拼图。
这小子!林恪黛玉两人尽皆莞尔,“我从来都享受不到这等殷勤待遇。”黛玉似真似假地抱怨,林恪笑:“有了好吃的不都送给你?还是向着你呢!”
这话说完,黛玉果然笑的见眉不见眼:“也是,是我贪求了。”两人聊了几句,林恪给身后的秋巧使了个眼色,不过一会儿工夫,林忱就满心不情愿地跟着她出了屋子。
“哥哥有话和我说?”黛玉见这情景也明白了大半。
“母亲那边,你最近多多陪陪她吧。”林恪半天冒出这么句话。听到林恪这话,黛玉眼圈也瞬间红了,“母亲是不是和哥哥说什么了?前些日子,娘陪我把府中库房重新清点了一番,近日又连连和我提起京中的故交好友。娘是不是打算着……”
“万一……也有哥哥爹爹在。”林恪这话让黛玉眼泪掉的更凶了,语气哽咽,“娘近几年每接到外祖母来信,心情都不大好。我曾劝了娘以身体为重,娘却说迟则生变,要早些理清才好。”黛玉想到此处,有些惶恐地抬起头来,“哥哥,你今日给我个准信儿,母亲是不是想着把我和宝玉哥哥……”
“没有!”林恪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见黛玉松了口气的模样,林恪稍稍吐露一番:“早些年,外祖母是有这个打算。只是后来母亲见宝玉实在顽劣不堪,不堪造就,便委婉回绝了外祖母。按理说这些事情不该我多嘴,只是我怕妹妹钻了牛角尖,才特特和你一说。母亲现在情况,多半是由此事而起,你多开解开解她。”
“原来如此,是女儿的不是。”黛玉听到此处,终于明了自家哥哥和母亲总是嘀嘀咕咕地缘由了,想到自己还以为两人有事瞒着自己,背地里偷偷哭了几场,黛玉心中又羞又愧,眼泪掉的更凶了。
林恪也不去阻止,等她渐渐平静下来之后,方才递了帕子给她:“哭过这一场便不许再哭了,以后我与妹妹一起彩衣娱亲,让母亲剩下日子过得松快些。”
黛玉连连点头,林恪又郑重说道:“日子妹妹要真正担起管家理事来了,后宅大小事物,我与父亲就尽托予妹妹了。”
“定不会让爹爹哥哥有后顾之忧。”黛玉捏紧了手中帕子,语气坚定,“我虽比不得母亲面面俱到,但有丫鬟嬷嬷们帮衬着,不会出乱子,哥哥放心。”
自那日之后,黛玉就正式接过了管家职权。虽说她跟在贾敏面前学了几年,种种事情也已心中有数。但冷不丁从副手变成主管,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处理起事情来稍显拖沓了一些,偶尔还会下意识地看看贾敏。
贾敏却再不给她任何建议指点,听了林恪的话每天散步静养,侍弄花草,颇有些‘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闲适情趣。
时日一长,黛玉适应了工作内容之后,开始逐渐控制起工作节奏来。最早贾敏管家之时,带来的是贾府的规矩手段,恩威并济,高高在上。丫鬟仆役们月例不少,但干起活来推诿之事时常发生,而贾敏对这些许小事并不太做理会,所谓‘水至清则无鱼’。
之后贾敏怀孕那段时间,黛玉还小,林恪便代管了一段时间。林恪一向奉行规章制度细化至个人,条条框框内给予下人们多些的自由。如此一来,丫鬟仆役们虽然被那零零碎碎的‘工作职责’弄的头大,但静下心来将月例补贴之类的东西加加减减之后,到手的银子反倒多了。再看如此一分派职责范围,互相推诿者少了许多,底层仆役婆子们无不欢喜雀跃。
而后贾敏再次接手,看自家孩子弄得这古怪规矩被执行的不错,门风变得肃静规矩,便也点点头继续执行了下去。
现今到了黛玉手中,比起贾敏和林恪的行为做事,她管家多了几分灵活少了些许刻板。林恪当初规定的不过是大框框,黛玉采纳百家之长,兼容自己的思虑,将林恪贾敏定下来的规矩柔和柔和捏吧捏吧一番,便照此实施起来。
府里各处每隔十日就轮休几个丫鬟婆子小厮们;节日增添些衣物银两;平日里如家中有难处,可自行来申请少许银两,每年可领一次;如此种种措施更改之后,阖府皆称大姑娘宅心仁厚。林家大姑娘体恤下人的名声更是隐隐传到了外边,此乃黛玉自己都未料到之处。
下人这番感恩动静,自然瞒不过林恪。他心中哭笑不得,合着定下规矩的自己便是那刻薄之人?这些人真真是墙头草!自己不过当初匆忙只顾着定了惩罚,奖励少了些,就惹得你们现今一窝蜂地卖乖讨巧!
但见到黛玉一个月工夫就将府中上下捏在手中,齐心协力共创美好未来,林恪心中还是与有荣焉的。这般人性化管理手段,这般放权收权拿捏精准自如的眼力,谁还敢说自家妹妹不会管家?!
16一十六
天气渐热,白昼渐长,困乏渴睡。这原本应是一年中最为宁静舒适、悠闲自得的季节,但四十三年的夏秋,对林府来说不是太美好的回忆。
贾敏散步的时辰越来越短,静养的时辰越来越长;林如海白天忙着处理公务,晚上回房还要陪着贾敏,身体也渐渐有些支撑不住;林恪背着赵先生时常帮林如海分担下杂事,黛玉每日在厨房和上房之间奔波,虽然面上笑语盈盈、妙语连珠,背地里好几次都失神打了汤碗。林忱年纪最小,却最能感受到后宅的压抑气氛,往常不知天高地厚的皮猴性子,渐渐消失不少。后来还是林恪和林忱说了些什么,他才又活泛起来。
当第六拨大夫纷纷摇头叹气离开林府之后,林恪一屁股坐到了花厅的椅子上,心力憔悴。人生最苦痛之事,莫过于眼睁睁等死;人生最最苦痛之事,莫过于等死之人是你的爹娘。
“我儿,何必这么看不开?”林恪好不容易平缓了心情走进内室,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淡淡的话。黛玉在一边拿着汤碗的手抖啊抖,眼见着汤碗又快四分五裂了。林恪手疾眼快地接了过来,看了黛玉一眼,“妹妹陪弟弟去吧,我看忱儿这几天好像有些不精神。”
不过是十一岁的小萝莉,刚懂事就直面亲生母亲的死亡,委实太过残忍。让她去林忱那边放松一下,否则精神绷得太紧容易断掉。
黛玉抬头看了贾敏一眼,见到贾敏点头这才心事重重的走了。因着静养的关系,又是仲夏,贾敏穿的很素净,恍惚间让林恪有种回到高级病房探望病人的错觉。
贾敏的声音忽远忽近,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眼前:“恪儿,你是家中嫡长子。你知道劝解弟弟妹妹,知道照顾老爷,这是好事。只是也要记得照顾自己,你这孩子从小就闷……”
林恪用力甩甩头,眩晕的感觉消减不少。他闭了闭眼又吐了几口气,这才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贾敏有些焦虑地模样:“恪儿?!”
“无事,昨晚被蝉鸣吵得未曾睡好,一会儿补一觉就好了。”林恪笑着安抚她,贾敏脸色更加不好看了,“你这孩子从小就这么闷着,我真怕有一天你闷出病来!”
“母亲多虑了,我在外面可是风流倜傥小书生一枚呢!”林恪学着往日里刘仁修的做派,做了器宇轩昂的模样,果见贾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指着他:“又耍宝!也不知道这个惫懒的性子是和谁学的!”
“娘您怎能如此说我,先生都说我下科考试必中的!”最近陪伴贾敏时间长了,林恪觉得自己都可以说单口相声了,果然又见贾敏笑了一通,笑完后才摸着林恪的头发恋恋不舍:“娘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可惜娘恐怕看不到恪儿骑马游街了。”
“娘……”林恪心中懊恼自己怎么把话题引到了这方面,贾敏倒是一脸平静,“恪儿,娘这辈子虽说不长,但也不短了。生在国公府,嫁入公侯之家。在家父母疼爱,出嫁与老爷相敬如宾。一辈子平平安安,未吃过大苦头,如今还有你们三个聪明伶俐的子女。这样的生活,是多少女子盼不来的日子呢!”
林恪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见到他这般模样,贾敏轻笑了声:“若非要说有什么不舍,娘只后悔未曾给你找门好亲事,也不能多陪黛玉忱儿几年。”
“娘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弟弟妹妹长大。”林恪信誓旦旦地说道。他知道贾敏的担忧,害怕将来父亲娶个继室,让忱儿黛玉受苦。
听到林恪如此一说,贾敏神情果然又轻松了些。想想也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这孩子从五岁起就知道护着黛玉远着宝玉,如今十一年过去,做事更加周全谨慎。就算将来老爷真娶了继室,看在恪儿的面子上,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苦了恪儿了。”贾敏摩挲了下林恪的头发,神情有些凄苦。但凡贾家有一点点希望,她也不会让恪儿小小年纪就负担这么多,只可惜……查了这么多年,贾敏越查越死心,现在连身后事都不指望他们了。
自那日后,贾敏就陷入经常性的昏迷中,醒来也无视大小几人泪眼涟涟的模样,面容平静地独自一人思索,偶尔想起什么就嘱咐几句。话题小到当家理事大至京城风波,嘱咐的人也从林如海到林恪再到黛玉忱儿,最后渐渐转到贾母身上,至于贾府其他人,贾敏一句未提。
十月初十,贾敏一觉未醒,安然逝去。
不提黛玉是如何的惊惶失措泪眼滂沱,也不说林如海是如何的悲痛欲绝誓不再娶,林恪边劝说着一家老小,边脚不沾地的打理母亲逝去的方方面面。若不是身边有林府大管家林忠和吴明操持相助,想必林恪也早就倒下了。
即便这样,几日下来他也消瘦了一圈。后来还是寄居在府上的赵先生看不过去,怒气冲冲地过来狠骂了林如海一通,顺便点醒了自己那陷入悲痛无法自拔的女弟子,林家这才慢慢恢复了正常秩序。
扬州城内大小官员都前来吊唁,赵先生也第一次陪着林如海周旋客套,林恪黛玉几人守在灵棚前面,眼睛红肿。林忱懵懵懂懂,只转着脑袋四处张望,偶尔问黛玉一句‘母亲哪里去了’。
贾敏的丧葬礼程序一应俱全,来往吊唁官员也不少。但出殡场面并不豪华,甚至有些低调。一来家中人手不足,二来林如海也怕林恪兄妹几人哭坏了身子,三来最近局势越发迷离,林如海隐隐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