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之这个神仙有点囧-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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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戬闯进瑶池，却没看到张百忍的人影，便径直往后方的私牢去了。这地方他很是熟悉，依旧是那个囚室，那个狱卒，牢房里有新鲜的血腥气，和被割成好几段的捆仙索——那显然是玉鼎真人的斩仙剑所为。杨戬没能找到李泽源，想是已经逃了，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便又往外面冲。再经过瑶池的时候，总算被他看见了张百忍。

　　　　“……朕没杀他，你不要恨朕，”张百忍看他从瑶池后面来，并且布靴上已经染上了血迹，便知道他是来找李泽源，而且扑了个空，现在恐怕满心愤怒无处发泄，“朕若下得了手，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杨戬依然站在他宝座的右后方，冷冷地睨着他，一言不发。

　　　　“二郎啊，没有人比朕更明白你有多需要他了，也没有人比朕更懂得，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像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要找到一个好兄弟，实在是太难了。现在你能找到这样一个人，舅舅很为你高兴。”

　　　　“少在这里假惺惺的，”杨戬缓缓地向张百忍逼近，那跫音极轻，却仿佛一只猎豹发出的最后的警告一般慑人，“我爹，我娘，沉香，敖锐，琰华，现在……一而再再而三，张百忍，你在挑战我的底线！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张百忍还是坐在那里，一杯杯喝着酒：“你敢，但是你不会。”

　　　　“你看看我会不会！”杨戬几乎是吼出了这七个字，眨眼之间，他的三尖两刃刀便已经对准了玉帝的胸膛。杨戬的刀一向很稳一向杀气腾腾，哪怕是今天、现在，也一样；他曾经用它斩杀过多少妖魔鬼怪多少凶神恶煞，光是这柄刀的戾气，都能割下张百忍的脑袋，能将他的胸膛捅出一个大洞来。

　　　　可是他不会这么做，张百忍可以确信。他甚至将杯中的酒缓缓地洒在了身前这寒光惨惨的刀刃上：“朕几乎都要忘了，三千年前，你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跪在朕面前磕头，求朕放了你娘的。你那时候真的还小，朕说两句狠话，你就吓得全身发抖……还记得么？”当然，后来他也用同样的表情，宣告他要张百忍断子绝孙。

　　　　一枚铜板总有两面。可是当这个道理被总结到人的身上时，大多数人看见的，却只是一面。另一面，永远被刻意藏在背后，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看得清楚。

　　　　李泽源，似乎有这个资格。

　　　　张百忍并不是不知道玉鼎来救人。这三天内，他出于对李泽源的兴趣，对他施行了各种各样的折磨，其中包括抹消记忆。然而李泽源意志何其坚定，原本一个时辰就可以完成的事，张百忍却足足花了三天。可惜，三天，都没能把“杨戬”两个字，从他记忆里摘除。

　　　　对玉帝来说，这又是一次失败。李泽源忘了自己的名字，却还记得杨戬。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实在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可若是要他下杀手，他却总是想到自己、想到杨戬，莫名无法下这个决心。所以当玉鼎来救他的时候，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让他把人带走了，事后也没有追杀的意思。

　　　　“你就好好地想你的三千年前吧，”杨戬低声说着，浓重的血腥气在他喉间翻滚，“我会给你时间后悔的，在地狱。”

　　　　“——二郎神！”就在刀刃刺入黄袍的一瞬间，五色祥光忽而降临，女娲娘娘坐于莲台之上，面容慈祥，笑意盈盈，“二郎神，莫要冲动。今天要是杀了张百忍，三界将因此而陷入混乱，凡人将因此而遭受灭顶之灾。你已忍了三千年了，莫要让你的努力付之东流。”

　　　　杨戬紧紧地合上了眼，喉间迸出一声呐喊，终于将刀尖所对之处，从张百忍心口转移到了肩膀。一刀穿透，“咚”一声，直将玉帝钉在了身后光彩华丽的椅背上，半分余地不留。

　　　　“从今以后，我回灌江口做我的地仙，你做你的玉帝。再敢碰我的人一根头发，小心你的贱命！”说罢，杨戬将司法天神印重重地摔在地上，拔出神兵，头也不回地向瑶池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人二么么……可怜的囧二么么么……

　71第五十八章·经得起单相思

　　　　杨戬离开瑶池；却不知茫茫三界，该往何处去寻李泽源。想到真君神殿还有一面水镜；也许可以提供一些线索；便往真君神殿去了，路上却遇上了玉鼎真人。

　　　　此时师徒见面；照理说难免会有些尴尬；可玉鼎对人情世故实在不太通晓；开口便问杨戬：“伤势如何了？”

　　　　“没事了；”杨戬心里自然还是感激玉鼎的；何况这次事件，玉鼎真人也是始料未及；“师父……”

　　　　“他往那里去了；应该走不远，”玉鼎向西南方遥遥一指，“你现在去，凡间应该只过了一月而已，不必太急。”又从袖中取出两瓶灵药来，塞进杨戬手中，“一瓶寒香丸，有助于李泽源恢复；一瓶灵神镇心丹，你自己留着，对你身体有好处。”

　　　　杨戬将灵药收了，谢过玉鼎，驾云正要离去，却又回过身来向他下跪，拜了三拜。玉鼎眼底毫无波澜，俯身将他扶起：“今天不是阐教容不下你，而是你不再需要阐教。但不管你是不是阐教的门人，为师都认定你这个徒弟。”

　　　　玉泉山的行宫，玉泉山后山的木屋，永远都会为杨戬敞开。

　　　　看玉鼎真人所指的方向，似乎是华山一带；以杨戬对李泽源和自己的了解，重伤之时怕也只有华山可去了。他连大门都不走，直接按下云头落在院中，一眼便看见了沉香和小玉。杨莲正好从附近经过，见二哥来了，心下一惊，知道这次是沉香对不起杨戬更对不起李泽源；偏偏杨戬这脾气，要是沉香告了他的状，把他害成重伤，他说不定也就是剩几天闷气就算了，却绝对受不了他身边的人遭遇不幸。杨莲一直是生活在杨戬的庇荫下的人，对他的脾气自然一清二楚，眼看沉香还愣愣地站在那里认错道歉，便变了根荆条出来，大步走上前去，几下将沉香抽得跪在地上：“还不快向你舅舅磕头认罪？！”

　　　　杨戬一心就是来找李泽源的，哪里知道竟然会是沉香出卖了他，结果把李泽源害成这样。他甚至一时间还不敢相信，杨莲这一顿荆条却让他猛然惊醒——这荒谬的事实居然是真的。

　　　　“二哥，沉香有罪，”眼看杨戬脸色骤变，杨莲赶忙向他跪了下去，“沉香有罪，我这个做娘的也有责任……”

　　　　杨戬却根本听不去。充耳不闻一般，他走近沉香，怔怔地看了他片刻，冷不防抬起脚来，将他踹出好几丈远。沉香后背重重地撞上墙壁和地面，口鼻都流出血来。杨戬又往前迈了几步，似乎还怒气未消，杨莲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再让杨戬动手的话，只怕沉香会性命不保，便从地上爬起来，赶在杨戬之前用荆条将沉香一顿好抽，直打得他浑身痉挛。然而这孩子也是个不识相的犟脾气，被打得内外伤都是，却愣是不吭一声。杨莲无法，只好一边打一边哭问：“你知不知错了？！哪里错了！”沉香才叫出声来：“我知错了，舅舅，我知错了！”

　　　　嘈杂的哭喊声和惨叫声中，杨戬背过身去闷闷地咳了一阵，将唇边的血迹擦拭干净，才向中庭走去。

　　　　此时瑶姬正好从李泽源房里出来，这几天李泽源根本不吃东西，连上药都不配合，似是有意离开。正头疼时，却看见杨戬急匆匆向这里走来，便迎了上去；然而看清杨戬的脸色之后，她不由大惊失色，急问道：“你怎么回事？病了还是伤了？！”

　　　　杨戬道：“我没事。娘，这药……”

　　　　“是给李先生的。你快去看看他吧，他好像……好像有些乱，”瑶姬很明白李泽源在杨戬心里的地位，赶忙侧身让了让路，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定李泽源的伤情，只能寄希望于李泽源看见杨戬，能想起些什么来，“这药你再送回去，看能不能劝他喝了。”

　　　　杨戬端着药走到房门口，连门都没敲就闯了进去。李泽源就在床头倚靠着，目光落在虚空之中，仿佛对这里依然很是陌生。杨戬却没多想，忙不迭将药放下，疾步走到他身边：“你怎么样了？伤在哪里？张百忍怎么对你了？！”

　　　　面对杨戬的担忧和失措，李泽源却是分外漠然。这人他完全就不认识，年纪轻轻的做事却莽撞，进门都不知道要打声招呼；现在一走进来，就对别人上下打量，一点不知收敛。因而当杨戬抛出这一连串问题之后，李泽源给他的反应只是一个眼神。

　　　　那个眼神，甚至还不是看向杨戬的。李泽源只是将自己的视线，从对面的床帐，移到了手边的被单上。

　　　　杨戬却是在这一瞬间，全身都僵住了。但他似乎又有些难以置信和自欺欺人的念头，敛去眼底的惊慌，强笑道：“你竟然也闹起脾气来了。既然不说，我就自己看。”便作势去拉李泽源的衣襟。

　　　　原本只是一个开玩笑的动作而已——杨戬真的还不至于这样跟受了伤的李泽源打闹。可是李泽源却仿佛被触了逆鳞一般，迅疾如电，“啪”的一声，便将杨戬的手重重地打了开去。

　　　　直到现在这个时候，李泽源才抬起头来，真正地给了杨戬一个正眼。莫名其妙，从他的眼睛里，杨戬分明读出了这冷冰冰的四个字，来自几天前还和他相偎而眠的……

　　　　杨戬终于感觉到了心痛。他的心痛没有一刻停止过，从被青萍剑刺中那一瞬开始，到现在，每时每刻都仿佛经受着无休止的碾压一般，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从这样剧烈的痛苦中挣扎醒来，发现不见了李泽源，就从兜率宫到瑶池，从天庭到华山，这一路上，他竟然忘记了疼痛，忘记了伤病，忘记了自己只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而已。他以为只要找到了李泽源，就还能像以前一样，他们一起养伤，一起隐居到灌江口不问天界事，今后百年千年万年，他们惺惺相惜，相互取暖；他们之间不需要再多什么，他们……

　　　　他以为，这会是必然的。

　　　　杨戬腿上一软，不由后退几步，颓然在圆凳上坐了下来，后背撞在桌上，发出空空的一声响。强忍住翻涌而上的咳意，杨戬又问他：“我……你不记得我了？”

　　　　答案显而易见，只是他不愿承认而已。李泽源还是一动不动，只是目光愈加冰凉——说了这么久，他已经听得不耐烦了。

　　　　可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呢？如果只是开玩笑的话……还请快些适可而止吧。杨戬独自坐在那里，于这刻骨的沉默中，低声笑了：“你不赶我走，我是不会走的。”

　　　　李泽源慢慢抬起眼来看向他。这眼神陌生而又疏离，对杨戬而言，简直恍若凌迟。

　　　　“出去。”

　　　　他终于说出了这两个字，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还真是惜字如金，”杨戬一手用力支撑着桌面，缓缓站起身来，吃力地走到门边，重新又端起了那碗药，“我可是很想你的，你却一点都不想我。”

　　　　如此戏谑的话抛出去，却依旧是石沉大海——不，简直连一点小小的水花都溅不起来。杨戬打开半边房门，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李泽源，如果他只是玩得过分了点，杨戬还是可以考虑用最简单的真心话来罚他的；可是这一眼看过去，房间里稍稍显得有些昏暗的光线之中，李泽源依然毫无动静，那轮廓就仿佛一尊雕像，没有表情、无喜无悲，对外界更没有感觉。

　　　　“……怎么样了？他可还……”瑶姬见杨戬出来便问。可那碗药还是点滴未少，成败立显。或许是杨戬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坏了做母亲的，她赶忙将药碗接过去，搀着杨戬在旁边坐下，拉过他的手来把脉。这不看还好，一看便是大惊：“你怎么会伤成这样的？！”

　　　　李泽源用神目初步愈合了杨戬的创口，却不能修复损毁的经脉。现在杨戬心口上只有一条刀疤，可事实上，他却是外强中干，全靠一缕执念在支撑，执念一旦散去，那便会有如山倒天崩……

　　　　“娘……”杨戬忽然低声唤道，“娘……这是为什么？”

　　　　他似乎并不指望有谁能回答他，所以这一声发问，更像是喃喃自语。是的，瑶姬根本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为什么”，只能轻轻地将他揽进怀中，柔声安慰：“没事的，他很快就会想起来，你不会忘了你的……”

　　　　他分明就会，而且忘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是的，杨戬其实早有心理准备，总有一天李泽源会离他而去，不为什么，就因为杨戬身边从来留不住人。他曾经得到过很多东西，也曾经天真地以为到了手上的都是他的，别人再也夺不走；可事实上，他却不得不时时做好失去的准备。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所以他从来不对他人交心。可是为什么今天，连李泽源都……

　　　　他说过，他不会走的。那天在客栈里，他们同床共枕说过的话，杨戬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他肆无忌惮，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李泽源的陪伴是理所当然的，李泽源的宽容和照顾是可以恒久不变的。可其实不是，李泽源也是杨戬，他本不应该在这里，他们本来都应该有自己独立的人生，生生死死苦苦乐乐，都是独自走完，又何来的结伴同行之理。

　　　　杨戬在刘府又住了五天。与其说是在陪李泽源，不如就算是在找机会和他见面和搭话。可是李泽源根本就不出房门一步，连练习走路都是独自在房里来回行走，摔倒了磕磕碰碰了，杨戬在窗外都能看见，却不被允许进到房中。后来李泽源干脆在他面前关上了窗，毕竟没人愿意让别人看见他走路不稳当的狼狈样子。

　　　　五天之后，李泽源的左腿总算是问题不大，勉强能不用拐杖走了。这便收拾行李要离开。他是深夜走的，走前只留了书，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人已没了踪影。杨戬连忙叫来哮天犬找人，总算没把人跟丢。为了不惊动李泽源，杨戬把哮天犬打发走，变了只猫在树丛荆棘里穿行，整整跟了他一路。

　　　　最后李泽源决定落脚的地方，是在渭河无定河流域的一个小村庄里。他之所以会决定在这里住下，一是因为他身体条件不允许长途跋涉，二是这里民风淳朴，这对李泽源来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