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挽清风-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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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起灵扶不起便一同跪了下,虽心冷如冰,也是见不得解连环这样的。
“师傅,人皆有情,起灵不怪您,只是那汪藏海,又岂是会动情之辈?”
“起灵,我……”
解连环言未尽,却见竹阁后走出一人来,“你这混小子,说的什么混丈话!”
张起灵早已察觉竹阁后面有人,只是那人气息沉重,并不掩藏,吐吸间更是常如凡人,毫无内力可言,心中虽有疑惑,确猜不出到底是何人,想不到竟是他如假包换的老子——汪藏海。
见着张起灵眼中飞逝的错愕,汪藏海倒是爽朗一笑,望了眼跪在地上的解连环,道,“你也不必太惊讶,你师傅已将我全部功力废去,我如今已是废人一个,毫无反手之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闻言,张起灵强力将解连环拉起,走到汪藏海身边,静而不语。
只听仲贵道,“这次麟儿是被灵清宫的宫人截走,我和解师兄赶到时,麟儿的毒已经解了。”言下之意是有意为汪藏海开脱。
似是为了验证仲贵的话,不远处传来两道婴儿大声啼哭的声音,哄亮吵闹,竟觉无比悦耳。
汪藏海仔细听了一会儿,笑着对张起灵道,“他们终归是我的孙儿,你当真以为我会对他们不利?”
而张起灵望着汪藏海,又望望身旁的解连环,沉声道,“你既有本事令师傅轻信于你,想必也有法子解决那一场武林混乱,结果如何我并不关心,我只担心吴邪。”他抢上一步,已然有些沉不住气,“吴邪如今已经走火入魔,你若、你若还当麒麟是你孙儿,就将解就之法告诉我,祸不及子孙,你们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由吴邪来担负!”
汪藏海偷瞄了眼解连环,复又正色道,“我已将灵清宫记载的所有有关噬心蛊的一切全部给了仲贵,但是解救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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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香色的纱帐垂立而下,屋内萦绕着袅袅清香,是仲贵特意燃起的安神香,榻上昏沉之人指尖微动,渐渐醒转。
睡梦中犹似听见了婴儿的啼哭,硬是将混沌的意识回归现实。
长长的眉睫闪动了几下,猛的坐起身凝神细细听来,原来竟真的不是梦靥……
重重的摇摇头趋散不甚清醒的头脑,环顾四周,一指隔空点去,灭了那未燃尽的香枝。
轻轻推开房门,寒风迎面而来,雪片纷纷扬扬的落了,院内石阶覆着一层雪白,凌乱的脚印又被覆上浅浅白霜,已入冬了么?……
耳边听得有人在附近走动,阖上房门敛了气息,向着声哭传来的方向而去。
待到一座屋旁,声音确是从这里传来的,清清楚楚的两道哭音!
仿如重获新生的喜悦,只是还未进去,却听屋内娇柔欢喜的声音响起,“麒麟好可爱啊,真的生得一模一样哦~”
“那是自然,他们是双胞胎呢,当然一模一样的~这两个小东西被养得娇了,不抱着都不肯睡!”
后者一听便认出是小花,而前面那娇滴滴的女音却不知是何人,听起来不过未及双十的小姑娘。
“麒麟都这般好看,小花哥哥,那个吴邪,真的很美么?”语音中有淡淡说不清的味道。
那日武林大会时,她一心记挂着张起灵,后来又被令去救解子扬,至今尚未真正见过吴邪。
心下好奇,向前走了几步,一阵寒风拂过,吹得他及腰的长发荡向胸前,人便怔住了。
这是……
屋内的交谈还在继续着,小花叹声气,方才欢快的语气全然不见,“吴邪美则美矣,但若解不了噬心蛊,再美又能如何呢?”
那女声道,“爹已经看过灵清宫对噬心蛊的记载了,而上面记录的近百样毒种都已绝迹,要制得解药只怕难如登天啊。”
小花厉声道,“云彩,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要让哑巴张听了去,没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能放弃!”
云彩低低的唤了声“知道了”,二人沉默片刻,直待麒麟不再出声睡了去,云彩才又问道,“小花哥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真的制不出噬心蛊的解药,起灵哥哥他……他会不会有事?”
小花无耐一笑,“你明知道的,何必问我?解子扬只吸了近三成真气,便已全身经脉尽毁,若没有你和你爹,他一条命早已到了阎王殿,哪里还能像没练过武的寻常百姓一般?只吸了三成,是因为他功力不足,而哑巴张却又另当别论了。如果制出解药,便是皆大欢喜,如若不能,云彩,我相信到时候,再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他……”
屋外的人刹时只觉魂不附体,手中捻着的那一捋白发,他自然清楚是何缘由,天已经落了雪,那便意味着,至少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心,沉如死水。
远处渐现人影晃动,吴邪纵身避到屋檐后,望着百米之外直行的身影,呼吸都停在那一瞬。
那人黑色风衣迎风而荡,步伐急促,匆匆而去,后面小黑挽着解连环,望着他的背影玄然欲泣。解连环好似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神情疲倦的连连摇头。
背影渐渐消失在一片白茫之中,隔着天地万物,忽的忆起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也是这一身黑衣,只是那时山清水秀,满山的郁郁葱葱,风景秀丽,不胜生机;而如今,风雪凄凄无限悲凉,这一眼,许是永别罢。
袖间划落一方掌心大小的纸张,捡起迎风荡开来,落定了心思,姆指在食指尖处狠狠一划,一道血红立时喷涌而出,望着远处消失的背影,颤着手,落在那苍白的纸背上。
小心靠近窗棂,悄无声息的将纸张压在窗檐处,最后一眼望进屋内光景,垂下眸,握紧双拳,飞身而去。
“什么人?”
屋内小花高喝一声,推门来瞧,哪里还有人影,唯那被一片苍白映着的鲜红,迎着风摇摇欲坠。
小花见着纸张字迹瞬间白了脸,跃起轻功赶到张起灵房间,却见他独自敞着房门立在门内,望着那被熄灭的香枝,整个人已没了三魂六魄。
将血红的纸递到他面前,张起灵僵硬的接过,上面初干涸的血渍如剜心的刺刀,剥得血肉分离。
断情,勿念。
☆、第一百六十四章
生命最后的一个月,吴邪选择了离开。
张起灵发狂般的寻找,朗月剑派和灵清宫几乎出动了所有人马,然而那人像是凭空消失了,掘地三尺也不见半点踪迹。
一个月很快的过去了,张起灵依然没有放弃,所有吴邪曾经去过的地方,所有天真留足过的踪迹全都找遍了,还是杳无音信。
第二个月里张起灵的意志不曾动摇,他不相信吴邪就这样消失了,若再见不到他,若果真再见不到他……
三个月后张起灵像是得了失心疯,对所有前来劝慰的人全部以武力赶了出去,心头却已蒙上死灰一般的念想。
半年后……
天一日日的暖了,绝情山中又是枯木逢春,葱葱绿绿映满了整个山头,林间欢唱着的鸟儿飞散在树梢上,勃勃生机却唤不醒欲将自己醉死的人。
张起灵放弃了,放弃寻找那人的踪影,同他的消失一般,放弃得彻彻底底。
因为他终于忆起了一件事——吴邪自始至终,最擅长的便是将自己藏起来。
小小一座绝情山,曾经用尽一年的时间也不曾寻到他半点身影,毒障林中若非天真的出现,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得知他彷徨无助的一面……
吴邪啊吴邪,你藏得太好了,好到我不得不放弃。
像是时光逆转,当日吴邪用醉酒来麻痹自己,今日换成了张起灵。
繁星密布的夜晚,不知第多少次从醉意中醒来,满天的星子,满眼的心酸。
还记得与戴着面具的那人在紫藤下共舞,欢呼雀跃,何等的不解愁意;灵清山下与真实的那人共舞,情意绵绵,何等的情深意切……
然而此刻,同样的天空同样的美景,都似在嘲讽着张起灵的悲凉,物事人非,物事人非,星空依旧,人,仿如坠入那触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的星子之中,高高仰望着他如今的落漠。
只得了片刻清醒,思念便如黑暗般侵袭了整个身心,张起灵将整坛酒再次灌下,他怕再想起那人,想起有关于他的一切,想起他干净利落留下血红的四个大字——断情,勿念。
断的是谁的情,勿再念谁人?
他从不幻想再与吴邪重逢的画面,因为心里清明得不能再清明,他日重逢,可能与他对视的,只是一副冰冷的尸体,亦或一尊了无声息的坟冢。所以他醉着,重复着与那人的美好。
醉了,情不会断,亦不用念。
转眼又是一年雪花落。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到底还是过了三百六十个昼夜交替。张起灵的心被尘封起来,封在那人离开的那日。
直到山上小屋脆弱的门板被大力推开,张起灵久醉未醒的倒在地上,被人狠狠一拳打醒了过来。
已经数月不曾清醒的他只依稀记得小黑小花追随他来了小屋,而眼前含着泪,咬牙痛恨的望着他的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管是哪里来的,他的人生已没有了色彩,任何人任何事对他而言,都是没有颜色的灰暗。
然而这个男人只哭着低声道了几个字,竟将他消散已久的神智瞬间唤醒。
“小邪在天山雪峰上的归隐寺,张起灵,求你去见见他,了他一个念想……”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话音未落,地上的男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解子扬倚坐在小屋木制的墙壁上,手臂遮住了眼睛,双肩止不住的颤抖,声音沙哑反复呢喃着那个名字。
“小邪,小邪……”
没有打算去追张起灵,他陪在吴邪身边的几个月里,看着吴邪跪在无尘面前,乞求他为自己落发,可尘缘执念如此深的人,怎能入得佛门?
无尘说,只要他可以坚持三日不毒发,便全然依了他。
然而事实是,莫说三日,便是一日那人也做不到。
不能控制去想张起灵,整日把自己关在佛堂里对着佛座发呆,一站便是大半个日头。
毒发时万蚁噬心的痛,睁着眼睛不肯闭上,无尘令弟子在毒发时为他诵经,妄图以佛祖净化世人的经咒将他感化,抛祛一切世俗皈依佛门,净心悟世,凡尘不过是困扰世人的枷锁罢了。
那人淡淡笑着道,“大师的心意吴邪明白,可吴邪的心,还是由不得自己……”
还记得用魄尚寻到他的时候,苍苍茫茫被白雪覆盖的天山顶峰,那人倒在深及长膝的雪地里,唯用一丝淡薄的意志克制着蛊毒发作。
也许是天山上的寒冷将蛊虫冻去了冬眠,也许是被解子扬吸去了三成真气,也许是无边的佛法多少起了一丝作用,吴邪七情六欲的一颗心,如今只剩下张起灵。
多了一年的性命,却无法将那至命的人忘记。
多少次抱着突然发作的身体,看着他痛不欲生的在生死之间徘徊。那人只是咬着唇,不曾呻吟一声,蹙着双好看的眉眼被他拥在怀里,握紧他的手,混沌的意识,几不可闻的唤着,“张起灵……”
解子扬放弃了,与普通人无异的他再无力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他的生存,在吴邪陷入昏迷的时间从一天、两天,演变成二十天、三十天的时候,每每以为他不会再醒来,那人却突然醒了,不多说一句话,只对着他淡淡的笑着。
心愿未了,怎舍得长眠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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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归隐寺建在天山顶峰,名为归隐,便是了绝世俗,归隐山林之意。因为地点极为偏僻,极少有上山朝拜的百姓,而院中的僧人,多是些看破红尘,放弃尘世的伤心人。一年前无尘留下的字条,写的便是这个地址。
张起灵不知赶了多久的路,看到满山雪白,凄美无限的天山时,隐隐可听到山上传来的钟声,弃了马匹的他,脚步却慢了下来。
十个月前几番不曾寻到他的踪影,也曾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依着那毅然绝然的字条另一面的地址来寻,终落得心灰意冷。
想到那时也许与他只隔着一座寺庙、一面墙壁、甚至一棵枯树的距离,心中苦涩难耐,到头来竟是扬着唇角,缓慢的步行上山。
解子扬说,“小邪在天山雪峰上的归隐寺,张起灵,求你去见见他,了他一个念想……”
了他一个念想……
忽的生出一种矛盾,想要尽快见到那人,却又害怕见到那人。
忐忑不安的一步步踏上峰顶时,已是暮尽时分。
看着僧人缓缓阖上了寺院的大门,不发一言的站在门外,一站便是一夜。
冬季的天本就亮得晚,分分扬扬的雪花再次飘落,张起灵在寺庙外隔墙而望,直到暗红色有着深深岁月痕迹的大门再次被人开启,迎面的是个不及双十的小沙弥,昨夜便见他在门外踌躇不定,一大早的又出现在这里,瞧他身上肩上落着融化不去的落雪,想是在外面站了一夜的罢。
方要上前与他寻问一二,那快要冻僵的人却跃过了门板,径自朝里面而去。
寺院几乎覆盖了半个山顶,院内空空旷旷,晨起的僧人正在院内零零散散的扫着落雪。
小沙弥快走几步跟上,边走边道,“这位施主,时候尚早,院中还未开始讲惮,施主可到偏院稍待片刻,待讲惮开始,小僧再去唤您可好?”
张起灵步伐沉稳,淡淡应着,“我来找人,不是听惮。”
“找人?施主找的是何人?小僧可否代劳?”
远远望见正院佛堂的门开着,依稀见得一抹如天山上的颜色般纯净的背影,站姿笔直,似在仰望正上方威严慈悲的神明。
忐忑的心情竟在瞬间平复了,侧身对小沙弥微笑笑,“不必了。”
小沙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了悟的退到了一边。
耳边钟声响起,是纯新的一天开始。张起灵亦随着那代表新生的钟声,一步步的接近那人。
待到那一百零八下钟声静止,与那人的距离已经不过十步而已。那人的身形不曾动上一下,依旧笔直如峰的仰望上方。
虽然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