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作者:竹篱-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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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小玉,哪里能呢,你还想撇下为娘的不成?不还有爹娘在吗,人这一辈子那么多坎儿,总要过的不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他不在了,这是命,怪只怪月老将那红线系了一半……”
颜如玉问道:“你说有今生来世,是真的吗?”
“不管是不是真的,这辈子总要过,清楚明白也好,稀里糊涂也好,总得过,我的儿子这么聪明,玲珑剔透的,什么看不明白?可是有时候明白归明白,也要适时糊涂一些才好过。”
颜如玉不语,颜夫人又问道:“你喜欢他吗?我说秦书。”
喜欢他吗?颜如玉从来不去想这问题,也没敢去想过,他只是觉得秦书很好,不但很好,而且和宋进还有那么些的像……
心思一团乱麻,颜如玉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是你的另一半红线,线断了总得接起来,接起来就会有个疙瘩横在那儿,你得自己来,慢慢抚平了它。”
“可是宋进他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
“傻小玉,若是你和宋进换换,你不在了,愿意见宋进这么糟蹋自个儿吗?你再问问自己,当真对秦书半点儿喜欢没有?”
颜如玉撇过脸,不语。
“去睡一觉吧,一觉醒来,雨也该停了。”
颜如玉进了房,留下身后一行湿哒哒的脚印,商小天歪头看着颜如玉,想要跟进去,却被颜夫人拉住了:“让他一个人好好想想,小天跟我来。”
大雨如注,颜如玉撑伞渐渐走远,秦书抹了一把打在脸上的雨,心若死水,但即使这样,还是忍不住去想他。
太天真,太执拗,又太倔强,所以一个宋进便能让颜如玉生生与自己隔开,红尘万丈,他在那头,自己在这头。
颜如玉就像一只蜗牛,带着壳,那壳很硬,坚不可破,他好不容易愿意探出头来试着去接受未来,接受自己,却只因为小小的一个变故,又退缩了。
也许他那时候想着,宋进是喜欢过林景的,如此便怀着一丝的愧疚与不安,小心翼翼接受了自己,但是知道了宋进自始至终都是喜欢他的,这种愧疚与不安终于以排山倒海之势,再次将颜如玉深深压入了海底。
到如今,已经是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秦书曾经想过千万次,若是颜如玉知道了他与林景的那件事会如何反应,不过也如今日,不,也许还不如今日。
那是多狠的誓言啊,死无葬身之地,永不得安,还是拿他自己发誓,半是哄骗,半是强迫,就将他诳进了这怪圈里。
一把伞忽然遮在头顶,赵子宴静静地站在秦书跟前。
“你都知道是不是?那时候他说结拜,说什么这辈子若有二心……”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赵子宴觉得颜如玉简直要疯了:“是。”
秦书笑笑,有些嘲讽:“果然,都知道,就只有我自己像个傻子一般,笨得可怜。”
“秦书……”
秦书摇摇头,再睁眼已是万念俱灰:“赵子宴,我放弃了。”
他要不起颜如玉,更赌不起那个诅咒,哪怕死了,他也想让颜如玉好好的。天边一声响雷,咔嚓一声,响彻天际。
秦书转身,他的背影努力挺起来,远远看过去,依旧微微佝偻着,像个小老头。
看得人心里发酸。
侯府两个多月来气氛沉闷,秦书也不出门,整日在房中闷着,林景走了一趟江南,再回来已是这般模样,秦书谁也不见,连赵子宴都被挡了,林景东跑西跑堵了赵俭,缠着问了好些时候,这才有了些眉目。
转眼秋日已至,八月初六,西北乞颜南下,大军压境。
赵子宴连官服都没有换下,被两个将士堵在门口,怒不可遏,登时风度也顾不得了,连乎带喝便闯了进去,秦书披着氅衣,正在后院喂鱼,赵子宴进去,他也不过略略抬头看了一眼。
“你来了。”
赵子宴满腔的怒火顿时消了一大半,皱眉道:“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瘦得眉骨都凸了出来,脸色憔悴,一幅行将就木的老人模样,不时掩唇咳一两声,天气也不冷,居然披了羽氅。
☆、第九十四章
“病了些时候,怕你担心,也没敢让赵俭告诉你。”
赵子宴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想了想道:“你还当我是个大哥,就不该这般生分,可看了大夫?”
秦书点头:“嗯,你这么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赵子宴下意识摇头:“没有,就是来看看你。”
秦书笑笑,盯着赵子宴,赵子宴被他看得内心一突:“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好了,告诉你便是,乞颜大军压境,恐怕不日就要开始打仗了。”
把最后一点儿鱼食洒进池塘,秦书点头:“嗯,我知道了。”
赵子宴憋了很多话想说,又说不出口,只能低低叹了一口气。
秦书想了想道:“你能不能同他说一说,我想见他一面。”赵子宴应了,也没敢告诉他,颜如玉正有此意,只是这见,恐怕还不如不见。
八月十三,乞颜与大梁正式开战,八月十四,秦书遣了非要跟着的赵俭,一人出门去烟波楼见颜如玉。
秦书刚一出门,林景便看见了,立刻跑过去:“秦……”
话未出,乍见秦书的模样,眼圈已经红了。秦书笑笑,抬手抚了抚林景的头发,心下已是无波无澜:“好久不见,长亭。”
“你怎么……成了这样子,都没有好好吃饭吗?”
“怎会,今日我有些事情,要去烟波楼见……,见他,改日再同你说话。”
林景点头,目送他走远,一时间心里千回百转,难受得要命,思来想去,咬了咬唇,拔腿便往铺子跑。
颜如玉坐在矮桌旁边,自斟自饮,香伶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眼里依旧含了泪,还是肿的。
“香伶,你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
香伶一笑,泪便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怎会。”
颜如玉也笑笑,冷冷清清的:“那便好,只是委屈了你。”
又饮了几杯,却是越来越清醒了,颜如玉嗤笑,是谁说酒量好了才好的?都不会醉,哪里好?
秦书推门,吱呀一声,颜如玉抬头,两人各自一眼又转开目光。
颜如玉强压下心底的那丝异样,举杯的手几不可见抖了抖,微微一笑放下酒杯道:“坐吧,香伶先出去,我同小侯爷有话要说。”
香伶一袭蓝衫,和颜如玉衣衫有些像,闻言便出去了,秦书坐下才敢仔细打量颜如玉,还是那副模样,桃花眼,薄唇,眉形很好看,左眼眉峰一颗小痣,墨蓝袍子,风采折人。
“远舟。”
“嗯。”颜如玉垂眼,倒了一杯酒推给他,“这杯酒,还是不要再推辞了吧。”
秦书接过,顿了顿一饮而尽,看着颜如玉的眸子道:“真苦。”
“人生本就苦。”颜如玉回答。
秦书笑笑:“你说这辈子要我绝无二心,那么下辈子是不是许给了我?这样的话,我这辈子不爱你了还不成么,我等下辈子,下辈子,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颜如玉没做声,秦书长叹一声,忍着喉头的哽咽笑笑:“这么小气,连下辈子都不许我。”
颜如玉也笑:“凡事不可妄求,其他的念想还是早早放了好,失了大家的颜面,到时候反倒连兄弟都做不成。”
真是好狠的心,一字一句都刀子似的,面上犹带着笑。
秦书眼角红了红,言不由衷:“好兄弟。”
颜如玉斟了杯酒给他,又在袖带里摸了摸,先是摸出一张纸来递给秦书,秦书接过,上面写了几个人的名字。
“这是什么?”
颜如玉唇轻启:“名单,秦老将军故去,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这是要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开吗?自此两人各不相干?握着酒杯,又是一饮而尽,秦书喉结动了动:“还有什么,你一并都说了吧。”
颜如玉点点头,又摸出个东西来,放在秦书面前:“这是秦老将军的虎符,也该还给你了。”
秦书接过摩挲了一会儿,心里俱是酸意,眼里含着泪,拼了命将眼泪忍回去,哽咽着道:“还有么?”
颜如玉拿了桌上的酒壶,拇指几不可见动了动,又斟了一杯酒:“先喝酒再说吧。”
颜如玉端着自己那杯,和秦书手中那杯碰了碰,秦书却不动,看着颜如玉一杯酒饮罢,晃了晃杯子,杯中酒缓缓荡起些涟漪,放下杯子,秦书道:
“还记得当年,也是在这里,我被你故意灌醉了酒,回去便发了烧,病好了又让爹狠狠罚了一顿。”
“是么?”
“是啊,你故意的,那时候我不是傻么?一晃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知道这楼里头有种酒壶叫做鸳鸯壶。”
颜如玉笑笑,略微有些不自然:“可不是?”
秦书沉默,并不去动桌上那杯酒,颜如玉挑眉:“这酒自然比不上你酒窖藏得那些,怎么,嫌弃了?”
秦书抬眼,深邃的眼睛直视颜如玉,颜如玉笑笑,不见一丝窘迫:“这么长时间过去,果然是聪明不少。”
“总不能一辈子老是被你骗着走。”
颜如玉将杯子又推了推,秦书举杯,仔细看着颜如玉的表情,凑到唇上又停了下来,心下已经了然:“里面你还加了东西?”
颜如玉问:“这么明显?明明青姑娘说了的,无色无味。”
秦书垂眼,不理会他故意的玩笑:“加了什么?”
颜如玉不甚在意道:“能有什么,青楼这地方,不就是春/药?”
轻轻松松,没有半丝不妥,理所当然的语气。话音刚落,秦书手上用力,杯子便碎了,溅出的酒洒了两人衣襟,秦书手被碎片划破,血滴在软垫上,起身便走。
颜如玉起身拉住他,两人面对面相互僵持。
颜如玉依旧是笑:“我想你也知道,这总不是我想要与你春风一度。”
秦书急急挣开颜如玉的手,他不知道再留下去,颜如玉还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只能选择走,可是颜如玉却不由得他,拉紧了不松手。
“你……”
一张口,秦书心发紧,低下头便狠狠堵住了他的嘴。
近乎于粗暴,肆意地啃吻,吻得又深又狠,好像要将颜如玉拆吃入腹一般,又带着深深的绝望与恐慌,吻着吻着,就尝到了眼泪的味道,两人脸上全是泪,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他的。
秦书喘息,躬身将脸贴到颜如玉脸上,那泪灼痛了两个人的脸,一瞬间谁都没有说话。
“颜如玉,我不爱你。”
“我也是。”
“别逼我了。”
贴着秦书的半边脸都是湿的,甚至另一边脸也泪痕交错,狼狈不堪,颜如玉狠狠心:“香伶那么好的姑娘,你娶了她吧。”
心中大痛,秦书右手一翻,藏在臂中的匕首已经出鞘,噌一声,颜如玉不待反应,秦书已经将匕首放在他手里,然后握着他的手……
颜如玉眸子瞬间盛满了不可置信,泪便滚滚而下,下一刻便听见了匕首没入皮肉的声音:“秦书!”
闷哼一声,秦书抿抿唇,颜如玉从前竟没有发现,他抿起唇的时候,唇形异常好看,十足的少年模样,和宋进一点儿都不像。
“除非我死。”
颜如玉努力抗拒他的手劲儿,不敢再让匕首深入一分,就这么僵持着,秦书脸色煞白,固执地望着颜如玉。
☆、第九十五章
血汩汩而出,落在地上,溅起血花,秦书深邃的眼睛看着颜如玉,手上再用力,匕首又没入一分,颜如玉双眼发红,冲着秦书吼:“你放手!”
“你看,原来你也会担心我。”秦书说着,手一松,颜如玉惊吓之下竟然直接将匕首拔了出来,血溅了两人满身。
匕首落地,叮一声,颜如玉愣愣地盯着秦书胸前涌出的血,一瞬间脑中空白,颤巍巍伸了手去堵,怎么堵都堵不住,血流得满手都是。
“我要是今天真的死了,远舟,你会不会伤心,会不会为我哭?”
颜如玉在他胸前,又想起了那时候宋进,也是这般模样,浑身是血,秦书用指腹擦了擦他的眼泪,声音低沉,犹带沙哑问道:“为什么哭?这泪是因我而流吗?”
颜如玉泪如雨下,抬起脸:“我求你。”
他哭着说,我求你,逼到如此地步,尚要坚持,秦书痛苦难当,却勾唇一笑:“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个理由。”
“别让我不安心……,求你。”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怎么拒绝?又如何拒绝?他那么爱颜如玉。
秦书声音低低的:“好吧,换你一个安心,以后莫再这么算计了,想怎样你说就是,我什么时候不答应过?”
颜如玉唇动了动,秦书道:“你别说了,我娶,大婚之时,记得来饮一杯喜酒,敬你嫂夫人一杯,我也权当谢你这个媒人。”
颜如玉鼻子抽了抽:“好。”
颜如玉泪流了一脸,秦书不住拿手指去抹,怎么都抹不干,扯了衣袖帮他擦了擦,秦书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
翠绿的小鱼沾了血,是用草编起来的,秦书眼前晃了晃,有些晕,强忍住晕眩感,扯了颜如玉的手,将小鱼放在他手里:“我自己学了好久,编了很多个,就这个最好看,还没来得及坠铃铛,虽然脏了,但你且收着吧,就当是今年迟到的生辰礼。”
颜如玉接过:“嗯。”
“我以后要是回了西北,大约就不回来了,你和子宴小心些。”
“我晓得。”
“要是哪*得了闲,不愿意做官,辞了官便来西北看看吧,看看风景,一杯酒我还是能请得起你的。”
“好。”
“不愿意辞官也好,西北你放心,只要我在一日,你就无需要担心,那时候说好的,你在朝堂上,我替你们守着北疆。”
颜如玉点头再点头:“我知道了。”
秦书说一句,颜如玉答一句。“那我走了。”秦书摆摆手不看他,因为失血过多,脚步虚浮走了两步,便倚在门框上喘粗气。
“我送你出门。”颜如玉扶着秦书。
秦书不动,看着颜如玉,手指一一拂过他的头发,眉毛眼睛,又在眉峰那颗小痣上来回摩挲徘徊:“再让我好好看看你,以后怕是就没有机会了。”
颜如玉喉结动了动,心里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