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作者:竹篱-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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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醉得一滩泥一样的秦书随手丢在床上,秦恒打定了主意,等他醒过来非要家法伺候不可。
秦书还没有喝醉过,这一醉就有些了不得,呼呼睡到了半夜,突然浑身抽搐,发起高烧来。
要不是亲兵在外面耳朵灵,听见了里头的动静,秦书说不准就一命呜呼了,秦老将军又是气又是担心,一夜没有合眼。
连夜请了太医,诊断说是因为饮酒过多,又吃了些相克的饭食,这才生起病来,还好发现及时,等醒过来修养一阵子就好了。
第二天早朝,秦老将军挑着要紧的说了,说是秦书水土不服,又饮了酒,昨夜发烧一病不起,需要好好休养几天,百里璟也不大在意,就准了。
颜如玉开始的时候还不相信,撇撇嘴,心想昨天还生龙活虎和自己喝酒来着,今儿个就病了,谁信呢?莫不是和自己从前一样,喝醉了酒不想起床装的?
但是下朝的时候,听见秦老将军和宋谏官聊天的一段话,颜如玉就不这么想了。
秦将军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那个混小子,也不知道谁教得他,居然敢去喝花酒,醉了酒,再加上用了相克的饭食,昨晚烧了一夜,要不是亲兵机灵,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
说着还有些后怕。
宋谏官闻言也是惊得不行,心说看不出来啊,那小子看起来温厚居然也会喝花酒?
“那现在可好些了?”
“说是好生休养两天就好了,这混小子!”
秦老将军和宋谏官说着就走远了,这边颜如玉才皱皱眉,居然这么严重?
若是说饭食,自己和他用的是一样的,断断没有问题,那就是酒的问题了?当时只是想要耍他一耍,特意拿了好几种酒让他倒腾着喝,自己却是从头到尾喝的梨花白。
但凡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楼里头有一种酒壶,名为鸳鸯壶,壶中间是隔开的,颜如玉当时用的正是这个,一边只装梨花白,另一边各种酒换着装,是给秦书的。
秦老将军家风甚严,颜如玉听他那丞相老爹提过一回,想着秦书若是喝花酒醉得不省人事,回去必然要被臭骂一顿,也好给自己解一解气。
谁知道居然这样巧,害他差点一命呜呼,颜如玉居然破天荒有些小小的愧疚。
休养了两天,待那一阵儿恶心感过去,秦书便又生龙活虎了,刚醒来的时候,他第一个想法是,居然醉过去了,玉牌可怎么办?
往自己室内一看,玉牌正好好地躺在桌子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想必是颜如玉趁着自己醉了酒送还回来的,是以自己没有印象。
秦老将军担心归担心,见着秦书好了,便遣走了下人,提了秦书的耳朵到院子里。
“爹,你轻点儿,爹,我知道错了……”
秦书忙不迭讨饶。
将秦书往院子里一推,秦老将军指着一块空地:“你给我将拳法练十遍,不,二十遍!”
秦书心不甘情不愿,又委屈,可是不敢忤逆自己老爹,五月的天气,日头还有点儿大,练到第三遍,已经是大汗淋漓,但还是一声不吭,紧紧抿着唇角,一招一式尽量标准。
秦老将军在一旁看着,不知道想些什么,见他练到第八遍的时候手已经有些抖,衣衫都湿了半透,这才开口:“好了。”
秦书闻言一下坐到地上,擦了擦汗,真的是很累。
每次只要犯了错,或者不听话,都要这样惩罚,这是当初太爷爷为了惩罚爷爷自创的一套拳法,和平时的拳法不一样,倒着来,可想而知效果如何。
“你现在可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不该去喝花酒。”
秦书垂头,可是其中缘故又不能说,玉牌丢了,那可不是小事儿,又少不得被骂的。
“我从前是怎么教你的!”秦将军喝到。
“洁身自好,不可随意戏辱女子,亦不可轻视女子。”秦书答道。
“你还知道!你说你,才跟着我来几天,就迫不及待去逛妓院?”秦老将军气得咬牙。
“我错了爹。”其中缘故不能说,只得使劲儿认错。
“嗯,老规矩,去面壁思过三个时辰。”
秦老将军说罢衣袖一甩就出去了。
秦书垂头丧气,有些委屈,被秦老将军臭骂完了,面壁思过的时候,深深觉得逛青楼也是个技术活儿。
颜如玉这几天左想右想,第一次因为整人整狠了心里过意不去。秦书本性不坏,他也不是故意,自己却差点害他丢了小命,可见很是不够厚道,虽然厚道这词儿一直和自己不沾边。
不过看在那个小子很是厚道,并且酒量还不错的份儿上,自己去看一看他,应该还是可以的。
将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一番,交代好了,换下官服出了户部,带着个小厮,一路溜达到将军府。
将军府年代久远,虽然日常有人照看,现在也着人打扫了一番,可是破败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往日的气派,现在看起来让人颇感概,时移世易,竟也是这么快。
彼时秦书正乖乖面壁思过,听管家说颜如玉来了,想了想就让管家请了进来,颜如玉见他请自己进去,却没有亲自出来迎接,挑了挑眉,有些不满。
一直走过了前厅,过了半个花园,走到了秦书的小院子里还不见他出来,颜如玉就有些不大爽快了,心道我好心来看你,你居然连迎接都不曾?
引路的管家停在秦书书房门口,咳了一声,“颜侍郎请进,小公子在里头等您。”
颜如玉很是疑惑,带着的小厮也被管家留了下来,心想难不成秦书想明白自己耍了他,这下还想报复过来不成?想到此他觉得自己不该来,但也半步没停推门进了房,想看看他到底是搞什么名堂。
没人,正疑惑间里间却传出了声音。
“是远舟?我在里间,不大方便出去,远舟你进来吧?”
是秦书的声音。
颜如玉不知道他搞什么鬼,打量了一下房内的摆设,有些乱,武将大约都是这样的,他见过兵部那几个官员,可比这个要惨得多,秦书还是颇为整洁的,当然比起自己就差了点儿。
脚步一抬走到内室,颜如玉心里存了几分防备,却一眼看见了秦书,他正背对着自己,站在书桌旁边的墙角。
那景象怎么看怎么奇怪,怎么看怎么好笑。这是什么情况?饶是被称为大梁第一聪明的颜如玉也有些傻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书很是不好意思:“远舟见笑了,我被爹罚面壁思过,不能出去迎你。”
颜如玉低下头,拿着扇子抵在唇上,拼命想要忍住笑,但无奈眼前一幕实在忍不住,还是笑出了声,声音低低的,听在秦书心里痒痒的。
秦书面对着墙,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烧,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次见他,好像时机都不大好。
第一次惹了他生气,第二次同他喝酒自己不省人事,第三次又是这样丢脸的时候。
颜如玉放下扇子,定了定神,心想着小子看起来温厚,还真是温厚过了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二十岁的男人了,还是呆呆愣愣的,秦老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
“秦老将军不在,你可以偷懒一会儿,我又不会去告你的状。”颜如玉好心想要解救他一下。
秦书背对着颜如玉摇摇头,“从小爹就教我慎独,我不能欺骗他,更不能欺骗自己。”
颜如玉失笑,一个舞刀弄枪上阵杀敌的将军,懂得的大道理还不少,秦老将军也算是教子有方,教出这么个蠢呆来,倒也不招人讨厌。
“我听说你那日醉酒生了病,特意来看一看,你没有大碍,我便放心了。”
这句话颜如玉说得倒是真心实意。
“已经好了。”
秦书背对着他一动不动,颜如玉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要不你先面壁思过,我还有些事情未处理,改日再来看你。”颜如玉实在不想对着个后脑勺说话,又见他没有大碍,便想走。
“管家,还有多长时间?”秦书大声问道。
“马上就好了,小公子,还有不到一刻钟。”
“远舟先坐一会儿吧,马上就好,你别见怪。”秦书忙道谢,“那日我的玉牌,还真是麻烦你了。”
颜如玉踱到书架子旁边,上面也没有多少书,随手抽了一本,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倚着书架,翻了两页,闻言微微一笑回道:“不麻烦。”自己这样好的手法和身法,怎么会麻烦呢?举“手”之劳的事儿。
☆、第七章
足足站够了时辰,秦书这才转过身来,腿有些酸。
颜如玉旁若无人,正拿着本书随意翻着,还是件墨绿的袍子,闲闲地往书架上一倚,拿的是本《百草录》,一本医书。
见过他那日青楼里放浪形骸的模样,还怀疑是不是坊间传闻有误,那哪里是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这下见他这样安静地看书,倒是实打实地愣了一愣。
“远舟。”
颜如玉放下书,抬头挑眉,心里好笑,也不知是不是过于温厚,一口一个远舟,换了旁的人,颜如玉会以为他这是在和自己套近乎。
“秦将军。”
听见他的称呼,秦书有些怔愣,自己叫的是他的字,他叫的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是,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距离一瞬间就拉开了。
秦书本来觉得他应该是很好相处的,那天还说一杯酒就是朋友了,于是就有些不大明白为什么他对自己就忽然冷淡了下来,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颜如玉本就不大喜欢主动和人说话,今日不过是碍着心上过不去来看看,主动走一趟也算是待他不薄了,见秦书没有大碍,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就索性不说话。
一个不知道说什么,一个不想说,颜如玉觉得与其在这里和秦书大眼瞪小眼,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找个地方喝个小酒听个曲儿。
“秦将军若是没有大碍,那我就不打扰了,户部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不能再耽搁,改日若是有空,再请将军烹茶叙话。”
说着将书放回原处,抬脚就走,烹茶叙话,谁知道什么时候有空,他一直都很忙。
颜如玉说得滴水不漏,秦书也不是傻子,略略一想还是明白的,直觉他还在为开始的一桩事生气,于是向前一步拦着了他:“远舟,我那日确是唐突了,我本无心,还望你莫怪,……不要记在心上。”
这话说得极是真诚,颜如玉也看得出来,可是颜如玉记仇,也许不仅仅是记仇,还有些别的什么,就连颜如玉也不愿去想。不过秦书那一句“怎么取了个女孩子的名字”可是被他牢牢记在了心上。
虽说不知者无罪,可是这一条在颜如玉这里,无效,他记仇,而且特别记仇。
颜如玉年轻有为,心思玲珑,可是经不住因为颜相和颜夫人宠着的时候养成的烂脾气,倒是偶尔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小时候因为被人嘲笑得多了,伤了自尊,等大些,倒不容人说一句了。
“秦将军说笑了,远舟告辞。”
颜如玉没有拂袖而去已经是很给秦书面子了,说罢,看也没有看秦书一眼,转身回了。
秦书既然没事,那么自己也就无需惭愧了,这一次就当是给他一个教训,教训完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做你的小将军,我做我的颜侍郎。
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也不愿意蹚这浑水。颜如玉走在路上,默默地想,还是离秦书远点儿比较好,他也只是秦书,一个和自己无关,未来更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将军。
此后大半个月,秦书再没有见过颜如玉,秦老将军每日上朝倒是见得勤,也没有什么大交情,只是在政事上偶尔同颜相说那么一两句罢了。
而秦书仅仅有个封号,没有什么实职,是以不必每日跟着上早朝,倒也省了一番事。
龙椅上的百里璟扶着头,问了几句颜如玉有没有拨下银子去,这都五月中旬了,河堤加固之事马虎不得。
每年七月份,南方雨水多,免不了有水患,年年加固河堤,可总是还有不到位的地方,水灾倒也不大,因为预防撤退比较及时,没有造成特别大的损失,只是遭灾的地方这一季就要绝收了。
“回陛下,银子已经拨了下去,按照预算,几段河堤都要加固一遍,您批下臣的折子后,臣就将一百万两银子拨了下去,现在大约已经开始加固河堤了。”
百里璟点头,显然比较满意,又问了工部一些工程进度,看了看计划进程,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单独留下了秦将军,便退了朝。
正是五月的天气,燕京靠北,倒是一番好景。护城河弯弯绕绕,绿水逶迤,两岸杨柳垂,莺歌燕舞,街上也很是热闹,秦书不用上朝,在将军府这么多日闷得慌,时常一个人出来走一走,随便逛一逛。
事先问好了路,要去丹青坊看看,那是燕京最有名的书画院,虽不敢说网罗天下奇书,倒也是差不离的,供秦书挑一挑书绰绰有余。
文化人都爱一个安静,巷子有些清冷,但胜在安静,绿竹成丛,是个好去处。
秦书在门前站定,仰头看着那“丹青坊”三个字,线条流畅,字体瘦长,虽然少了常见的厚重之感,但是灵动飞扬,好看得紧,秦书懂得不多,也看出了这字应该是大家手笔。
小厮一身青衣,打扮也很是清爽,见秦书站在门口也不催促,微微行了个礼没出声,秦书看了一会儿,这才踏进门。
“公子。”
秦书点头,“我随便看一看。”
“书在右边,公子若是看画,左边也有,不过不及楼上,您慢慢挑。”有礼貌,又不显得过于疏离和热络,让人觉得很是自在。
书对于秦书来说是个诱惑,现下在这书坊里,一头钻进去,看得一心一意。
边看边选了几本书放在一旁,想着要带回西北去,这边手里拿了一本正看得入迷,是一本演绎小说,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正看到精彩之处,秦书猛然感到旁边一股力道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饶是秦书习过武上过战场,可是这小小的空间还是无法施展拳脚,只得往后或者往旁边稍微挪那么一下。
没有看清是谁,只知道是个人,脚下地方不大,慌乱之下也没有站稳,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可是无奈书架实在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