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作者:竹篱-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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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挨了多少棍,林景觉得自己神智已经不清楚了,蓦地门外传来通传声:“林贵妃到——”
林海长出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这个姐姐一向疼爱林景,她来了就好。林景搜寻着林海的方向,恰好临海看过去,林景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算是道谢。
一家人齐齐跪地,口呼贵妃请安,林如烟急急看向地上鲜血淋漓的林景,一时间心如刀绞。
林景再也撑不住,喊了一声,“姑姑……”喊罢便昏死过去了。
也只有林景能这样,如平常人家一般,叫林如烟一声姑姑,而不是贵妃,比林风还要同她亲近几分。
遣了所有下人出去,卸了钗环,退去宫服,林如烟一言不发跪了下:“林家不孝女如烟,愿以身代过。”
这一跪,除了昏死在地上的林景,偌大个祠堂,竟然没有一个站着的。
林相对这个女儿又恨又爱,知道她一来,这事算是已成定局。瞪了林海一眼,看着跪在祠堂的林如烟,如今她不惜以身代过也要向着林景,自然不可能真的让她以身代过,只是怒气更胜。
“你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你这么由着他!”
林如烟不语,看向其他人,“你们先出去吧,容我同爹爹说几句话,小海,给长亭找个大夫。”
待所有的人都退下了,她才站起来,扶起林相,叫了一声:“爹。”
这一声,无限委屈。
林相不做声,满腔的怒火被这一声爹冲下去一大半,静了一会儿,抬手抚了抚林如烟的头发,“如烟,你何苦如此?”
这个女儿不仅是女儿,还是天家的贵妃,何必为了一个林景……
林如烟哽咽,“爹,这是林家欠大哥和大娘的。”
林相沉默了好久,想起很多年前来:“如烟,欠他的,你已经替他还了,还不够么?林家谁都不欠,现在只欠你。”
她为林家付出太多了,也牺牲太多了,这个女儿,待他想要将她作为女儿去爱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爹,就算是欠女儿的好不好?补给长亭吧,我们都活得不幸福,又何苦带着长亭呢?”
林如烟含着眼泪,大家都不幸福,深陷泥淖,又何必再去拉着一个林景,就这样放过他吧。
林相也湿了眼眶,他何德何能,这辈子有这么一个女儿,她善良又美好,本应该无忧无虑,方才不辜负这一世,只是可惜她生在了林家,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一步错,步步错,是自己毁了她一辈子。
争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当后悔发觉之时已经收不了手,退无可退,已经太晚了。林家也好,颜家也罢,或者是秦家,宋家……哪一家都好,都不过是权势之下的一枚棋子。
但是这个道理懂得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争来争去,不过是空争一场,为他人作嫁衣裳,累了你我,到头来镜花水月,竹篮打水,全是空。
像是过了几年那么长,林相那个好字,终于从齿缝里挤了出来,林如烟悬着的心一下便放下来。
“女儿谢过爹爹成全。”
擦去眼泪,将头饰一件又一件插上去,扣好盘扣,整理好容妆,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妃。
眼睁睁看着林如烟走出祠堂门口,仿佛是很多年以前,看着她明明是满脸的泪水,但还是一脸倔强被接进宫去。
那是他唯一的小女儿,深宫锁人,要牢牢锁她一辈子,早知道那时就随她去,就算是跟了林箫,也未尝不可,可惜那时候,自己太年轻。
“烟儿,保重。”
声音小,但已经足够听个清楚了,脚步一滞,若不是宫女机灵,林如烟差点儿摔在地上。松了宫女的手,怔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往前走,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失态哭出来,
林府门口车辇高高,是皇后出巡才能用的凤鸾驾,林如烟坐在上头,容颜安静,看上去高贵又端庄。
秦书还在为林景感叹,这边转眼到了十一月十九,百里璟下旨亲审户部侍郎颜如玉贪污一案。
百里璟坐在堂上,已经听过颜如玉受了私刑,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是见到颜如玉还是被吓了一跳,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一点儿都不过分。
虽然发是重新束过的,衣裳也是新换的,但是脸色惨白惨白,由狱卒搀着,一步一步挪过来,孱弱不已。
有幸在场的都是重臣元老,宋谏官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不顶事了,将眼睛揉了又揉,又看了看颜相,才知道那是颜如玉不错。
昔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燕京的第一公子颜如玉,丰神俊朗,不知害了多少闺阁姑娘的相思,如今居然孱弱窘迫憔悴如斯。
颜相打自家儿子进了刑部没去看过一眼,他自己的儿子,他自然知道他的本事,尽管心里知道这里头刻意为之占了大部分,这乍一见,也是没忍住,立刻对林相怒目相视。
赵子宴带着小太子,站在颜如玉身后别过眼,不忍再看,不管为了什么,颜如玉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真是难为他了。
颜如玉这样的人,普天之下不喜欢的,能有几个?也幸亏秦书被禁了足,没有看到。
颜相喉头滚了几滚,没有忍住,眼圈儿当下便红了,弯腰行礼,“臣请圣上做主!”一双眼睛狠狠盯着对面的林家父子看,林相不做声。
百里璟也说不准自个儿心里什么滋味,往日颜如玉春风得意之时,他只觉得心里不痛快,今日颜如玉沦落到如此地步,他心里更是不痛快,颜如玉不是号称第一聪明吗,怎么会任林浩折腾成这个样子?
免了跪礼,又赐了颜如玉座,大殿之上窃窃私语声不断,江公公喝一声开审,这才安静下来。
颜如玉因为看不到,只能凭声音推断这里有多少人,居然出乎意料听到了赵子宴和小太子低语的声音,还有就是秦书那个呆子居然没有来。
百里璟清了清嗓子:“颜如玉,朕问你,贪污库银十万两可属实?”
俗话说得好,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十万两白银的确算不得什么,单看做不做文章的问题。
颜如玉摇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圣上明察,臣冤枉。”
百里璟转向一旁的人:“于大人,你说。”
这位于大人是户部从侍郎,一百万银两过颜如玉手之后是他拨下去的,听到自己的名字,于大人站了出来,跪在地上:
“回陛下,臣接手时,的的确确只有九十万两,半点儿不多,还请圣上明察。”
说罢战战兢兢看了一眼颜丞相,他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颜如玉那是谁啊,虽然拨银子的折子上头写了一百万两,到手只有九十万,可是给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去问。
“颜如玉,你还有什么话说,现在招来,将库银交出,朕可以网开一面。”百里璟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了这个时候,他自己为什么有些心软了,只是无论如何颜如玉现在还不能死。
“臣冤枉。”
还是那三个字,臣冤枉。
不待百里璟开口,颜相爱子心切,看着颜如玉的模样,再也忍不住,几步走到大殿中间跪下:“圣上圣明,臣已查明,小子贪污一事,是为奸人所嫁祸,还请圣上听臣一言。”
讶异于颜相居然如此沉不住气,百里璟点头道:“颜爱卿免礼,请讲吧。”
“回陛下,按照惯例,户部拨银两,需陛下批准后将折子交予颜侍郎,由颜侍郎带折子去国库领银两,国库守卫共有三名,分别是,方大人,柳大人,和章大人……”
颜相边说边从三人面上一一扫过,目光所到之处,三人均已低下头。
“……这三位大人,掌管着库银出入,每人手中握有一枚印鉴,三枚印鉴皆出,库门方可打开,若是老臣没有记错,当天负责查对库银的,应该是方大人,敢问方大人,当日所出库银,当真是一百万两,半两不少?”
言下之意便是方大人扣了或者是私吞了那十万两。
打刚开始方大人就冷汗涔涔,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林相,后者面无异色,方大人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回陛下,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万两,共二十箱,微臣查得清清楚楚,和章大人一起封了条。”
颜相温然一笑,也不急着反驳什么:“好,方大人既然这么说,那么接下来,便是负责运送的军队了,臣听说当日出了一桩奇事,不知陛下可有兴趣一听?”
百里璟点头:“颜相请讲。”
“请陛下传证人,兵部罗都督。”
“传。”
罗今低头进来,一言不发伏在地上,他这辈子还没见过皇帝长什么样子,看了一眼马上低下头来,看了看颜相,颜相点头示意他:“将当日所见尽数禀告吧。”
“回陛下,微臣,微臣当日是运送银两临时抽调的,兵部有记录,当日……”
☆、第四十三章
当日罗今被临时抽调出来,跟着押送银两,二十箱一共五车,他跟着的是最后的一辆。
“……途径天水街后段有不平……有箱子,滑落了下来,臣下意识托了一下……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但说无妨。”百里璟道。
“……发现有几只箱子里是半空的,和其他几只箱子重量不一样。”罗今一口气说出来,摒着呼吸,大气不敢出。
颜如玉听罢叙述,心里微微一哂,他明白了。
这方大人可是林大人的门生,罗今证言一出,不管是真是假,他必然矢口否认,这样一来,就顺理成章,到时候可由不得他。
“你血口喷人,一派胡言!”又指着颜相,“颜丞相,方某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样随便找个人来,胡言乱语指派方某,是何用意!”
若不是顾忌着是在朝堂之上,方大人会冲过去也说不定。
这下正合颜相之意,他不急不缓,“还请陛下明察,罗今此人,生有异能,自小跟着父亲在集市之上卖肉,练了一身好本事,物所重多少,经手便可说出大概,东市人人皆知。”
“你胡说,是你们串通好了的,你们这是陷害!”
方大人言之凿凿。
颜相微微一笑,“方大人,颜某并未说你私扣库银,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方大人您,可是一个不慎数错了数目?”
“你胡说,一百万两白银,一点儿不少,柳大人和章大人当时俱在!”
给你退路你不要,怪不得别人。
“押送银两众目睽睽之下,必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少了十万两,方大人年事已高,难免糊涂,臣恳请陛下,亲自清查国库,必然知道那十万两是否真的扣了下来!还颜侍郎一个清白!”
“清查国库”四字一出,不止是方大人,众人都明白,兵败如山倒,查,必死无疑,不查,就相当于承认私扣库银。
环环相扣,竟是叫他进退不得。
这年头国库亏空,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只要不出什么大事,百里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要是查下去,那必定不是小数目,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到时候死的死,抄家的抄家,罢官的罢官,颜丞相这一招,够狠。
柳大人和章大人看向方大人,见他冷汗连连,已经明白,怕是他真的趁着两人不注意,在上头做了什么手脚,这一下说不定还会连累自己,一时间均是愤慨。
百里璟沉默,殿上一时静极,只留下众人的呼吸声,明白大势已去,方大人再也不敢抵赖,扑通一声跪地。
“丞相大人说得对,是老臣糊涂,当日查账才发现数错了数目,想要补救为时已晚,不得已出此下策,期满陛下,还望陛下赎罪,陛下开恩啊……”
不管那十万两库银是真的私扣下了,还是进了某个人的腰包,或者真的被颜如玉贪污了,无论如何,这国库是万万不能查的,既然已经认罪,就不用再问下去了。
百里璟被他嚎得头疼不已,挥手令人将他拖了下去,罢官抄家,已成定局,赵子宴忍不住在心里大声称快,贪污一事就这么简简单单解决了,姜果然是老的辣,不愧是颜丞相,颜如玉的父亲。
只是这好戏,才刚开头,颜如玉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颜如玉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这苦肉计可是差点儿要了他的命,现在连着苍兰镇的债,也可以一并算了。
颜如玉从座椅上颤巍巍站起来,摸索着跪下,众人见他一双眼睛竟然是不能视物,也都暗自惊疑。
“陛下,微臣尚有一事来不及禀报,求皇上为我镇州百姓做主。”
该来的依旧要来,百里璟更加头疼,还是耐着性子:“颜爱卿请讲。”
事无巨细说了一遍,来龙去脉清清楚楚,说到后来已是满腔愤慨,镇州州府李大人,包藏祸心,谋害朝廷命官,毁堤泄水,置苍兰镇百姓生死于不顾,罔害人命,其罪当诛。
有人为证,苍兰镇县令陈丹青。
陈丹青这个名字一说出来,赵子宴就隐隐约约浑身上下有些难受,只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况且这名字,大街小巷的,丹青,那么俗,应该不是他。
“传陈丹青上殿。”
远远只见一袭青衣的男子走来,腰间垂着同色宫绦,姿态大方,随着脚步前行,袖口翩然而动,像一片山云,叫人看了说不出的熨帖。
丹青一袭青衫站在堂下,不卑不亢行了礼,将当日之事按照颜相教给的,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李大人密谋害人,结党营私,怎样置百姓于不顾,罔害人命,毁堤泄水,罪不容诛。
一件件细数,不急不缓,怎样引开守卫,怎样埋下水雷,连细节都有,不得让人不信。
百里璟气得发抖,手握在龙椅上,他一心想要颜如玉有去无回,可是还未糊涂到拿一镇子的百姓当做代价,他已经等了二十年,不在乎多等几年,可是那整个镇子的人命,林相居然擅自做主,简直是要反了!
狠狠瞪了一眼林丞相,林丞相低头。见他并未反驳,知这是事实,当日林相交差时只含糊带过,百里璟知他有意隐瞒,当下怒意更甚。
“传令下去,镇州州府谋害朝廷命官,罔顾百姓性命,其罪当诛,免去官职,斩!其余人等,县令,县丞,凡与其有关联者,罢官流放海南,永世不得归!至于县令陈丹青,调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