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作者:竹篱-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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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半中午的路,唯一让颜如玉觉得不大妥的是旁边的秦书。
瞧着一旁不时飞过来的眼风,颜如玉觉得有些奇怪。
秦书平时恪守礼节,断断不至于这样逮着人使劲儿瞄,何况这瞄,还带着些光明正大,自己一看过去他就转头,摆出一副看风景的模样,自己一会儿不注意,他又开始拿眼偷瞧自己,以此循环往复。
只看,也不说话。
秦书端得是风光霁月,往马上一坐,俊脸无一丝惭愧不妥之色,薄唇微微抿着,长眉入鬓。
这模样,和宋进还是挺像的。
又走了一会儿,颜如玉实在是受不住他频频打量的目光,见他欲言又止,心想莫不是今早出来得急,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想着微微抬袖,手一翻,一个小盒子便拿在了手里。盒子巴掌大小,上头花纹雕刻得极尽精致繁琐,还镶了几块琉璃玉石,都切割得极为精细。
颜如玉微微打开瞥了一眼,自己脸上什么都没有,很干净。
“秦将军,你看颜某脸上可是开了朵花?”颜如玉闲闲问道。
“啊?没有。”
秦书心里煎熬,只顾着想那两个荷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颜如玉话中有话,回话时候的表情真诚,口吻也同表情一样真诚,毫无不妥。
知道是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颜如玉难得耐着性子:“那你一直拿眼瞄着我做什么?”
此言一出,秦书窘了,一旁随行的小将士离得近,偷偷打量一眼僵着的秦书,低低地笑。
“没有……”
秦书每每想起赵子宴和颜夫人的嘱托,就忍不住想要看一看,没想到看得多了,居然被他发现了,于是赶紧转移话题,指着颜如玉的袖口:“你刚才拿的那个,是什么?”
颜如玉手一翻,秦书就见他又将那小盒子拿在了手里,速度快得令人咋舌,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诧异。彼时秦书还不知道颜如玉有这么一手的好功夫,而且全都是颜夫人手把手教出来的。
“我娘年轻时候找人做的,你肯定没见过。”
颜如玉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秦书接了,摸索着将上面那个金属搭扣打开,一见里面映出的东西,就愣住了。
颜如玉知道他没有见过,又见他呆愣住的表情,颇有些得意地挑眉:“怎么样?”
秦书难得兴奋,“这……这是镜子?”
也顾不得去想为何颜如玉这样一个大男人随身带着镜子了,只顾着惊讶。
平常用的镜子,全是铜镜,映出的人也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可是手中这一块儿,极小,巴掌大,可是映出的人清晰无比,秦书甚至连他自己的眉毛都可以数得清楚。
反复看了好几遍,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
颜如玉见他拿着翻来覆去的看,倒比从前古板守礼的样子生动许多,便觉得这么看起来还是挺顺眼的,于是很是耐心讲了讲这块镜子的来历。
这是颜夫人当年在一位高人手里得来的一块儿,据说来自西域,制作工艺极其复杂,后来颜夫人又自己琢磨着将它打磨成了镜子。至于怎样得来的,颜如玉心里明白,却没说,一带而过了。
“娘说这是一种叫做玻璃的玉石。”
秦书说:“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世上有这种玉石。”
颜如玉接过镜子,塞进袖袋里:“我也没听说过。”
反正他娘整日里弄些新奇的东西,颜如玉也早就习惯了。
两人当然没有听说过,颜夫人当初因着这里的铜镜可没少烦恼,后来听说了居然有玻璃这事儿,千里迢迢跑到西域,一双妙手“借”回来这么一块儿,打磨几下,又找了好些工匠,这才制成了这面小镜子,当世只此一款,年轻的时候整日带在身上,从不离身。
后来颜如玉小的时候有一回见着了,觉得好玩非得闹着要,颜夫人哪里再去给他找一块儿来?只得忍痛割爱,给了颜如玉。
秦书觉得,自从出了燕京城,颜如玉就比平时好相处的很,也很好说话,既没有没有似笑非笑,也没有玩世不恭,眉目间全是轻松,心情看起来还不错。
秦书便也不像从前那样拘束了,问道:“远舟为什么还随身带着镜子?”
颜如玉瞅他一眼:“我为什么不能随身带着镜子?”
秦书被问住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颜如玉这会儿心情确实好,那语气像在楼里和姑娘们调笑一般:“我说秦将军,可惜了你生得好相貌啊。”
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可惜古板呆愣了些。
秦书听他这么一说,非常不好意思,也未去想颜如玉的话外之音,看了旁边的颜如玉一眼:“哪里,远舟才是真正的公子如玉,正好衬了你这名字。”
说完才发现竟然无意间提了他的名字,秦书下意识看颜如玉一眼,还记得那小侍卫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提他的名字的,若是提了他可是要生气的。
颜如玉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既没有生气,脸色也未变,秦书心里低呼一声好险,暗暗嘱咐自己不能有下次了。
他不喜欢别人说他名字,要是惹了他说不定又要给自己脸色看了。
颜如玉其实是听见了的,见秦书没有恶意,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又看着秦书紧张的脸色,倒是莫名其妙高兴起来。
边点头边道:“所以说我这般好的相貌,才要随身带着镜子啊。”颜如玉和颜夫人一样,打小对自己的皮相就很是满意,也从不在这方面谦虚。
这话赵子宴若是听了,少不得骂他一句不要脸,两人又得唇枪舌战一番,可是秦书不一样,何况颜如玉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假,他确实生得好相貌。
秦书见他并无不快之意,这才放了心,又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这回答有些无厘头,便含笑点头:“远舟说得不错。”
颜如玉骑在马上,背挺得很直,眼望着前方,后背的头发随着颠簸微微晃动,像是上好的锦缎,白玉一般骨节分明的手抓着缰绳,隔了一会儿,他声音也不大,但是秦书听得清楚,还被他说得话吓了一跳。
“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得漂亮一些,万万不能辜负了我这个名字,公子如玉。又怎么能少了镜子呢,你说对不对?”
说罢对着秦书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眼里波光潋滟。
不知为何,秦书还是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认真,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耳边一下没了声音,只听得到嗒嗒的马蹄声,也不知道颜如玉这番话是个什么意思。
“远舟莫这般说笑,你现在正年少,大好年华说死不死的,多晦气。”
颜如玉当时骑在马上微微一笑,看了秦书一眼没吱声。
后来很长时间,秦书每次想起自己此时此刻说的这番话,心痛得就像是被活生生剜出来又被撕扯了一番一样。
再没有哪一刻,秦书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自己能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当时自己的脸上。
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无所顾忌说出那样不负责任的话的自己,说什么年少,什么大好年华,说得是自己,而不是他。
那时候的颜如玉,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听自己说出这番话,又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扯出那么一个云淡风轻事不关己一般的笑来?
颜如玉受过的苦痛,秦书只恨不能一一替他尝过,只恨他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却在无意之间揭起了颜如玉不愿意提起的伤疤,让颜如玉又狠狠地痛了一次。
那番话,当时谁知道是哪个人在说笑。
一时间都沉默了,也没人再去说话,几匹马在官道上不紧不慢,只闻马蹄声哒哒,一下一下,敲在心上。
前面探路的来报,约摸三里处有家客栈,中午可以在那里用饭歇脚,但是下午就要走得快一些,晚上要赶到下一处驿馆里落脚。
“走快点吧。”
颜如玉回过头招呼,一马当先跑在前面,秦书连忙跟上。
秦书没想到颜如玉看起来身体单薄,骑术倒是精湛,又想起他随手一翻,手里便多出的镜子,从前只听说他文武双全,没想到功夫居然也这么好。
若是脾性能再好些,就真的是十全十美了,秦书想。
☆、第十六章
中午走得过于悠哉了,用过午饭,只在客栈稍稍歇了歇脚,喝了两杯茶,下午便一直不停马不停蹄地在赶路,饶是秦书骑马习惯了,也觉得有些倦,紧赶慢赶到了驿馆已经是戌时了,晚饭都没有赶得上。
颜如玉也是一脸的倦色,但比其他人好了很多。
那些随行的将士有的甚至连身子都直不起来了,秦书暗暗摇头,这些将士们若是送到西北战场上,就是去白白送死的,常年在帝都,一个个身娇肉贵,想必也都疏于锻炼。
驿馆的仆役忙不迭将几人迎了进去,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忙吩咐厨房里开灶,赔着笑脸说管事的大人没在,不过一会儿就能到,说完便立刻去请了。
颜如玉和秦书也都不是太在意这些的人,都到了这会儿,那位大人不在也情有可原。众人只想着用罢饭能洗个澡,然后早早回房去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秦书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径自倒了茶水,一杯递了给对面的颜如玉,一路风尘仆仆,天气也热,一路上又累又渴,终于可以歇歇喝口水了。
秦书对茶研究不多,但是茶水一入口,他还是险些全吐出来。
太粗陋了!大街上一两银子可以买一筐的都比这个要好喝些,难不成这驿馆穷得连茶都买不起了?
颜如玉抿了一口,也将眉头皱得死紧,四处打量了一下,驿馆年久失修,桌椅板凳也大都很旧,有得还缺胳膊少腿的,略想了想也明白了。
没想到这位驿馆的大人如此大胆,距离燕京这么近,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将银子都贪了去,颜如玉瞬间显出一丝嫌恶之色。
“有没有觉得很难喝?”秦书问。
颜如玉点头:“嗯。”
这边秦书搁了茶杯再也不喝了,对面的颜如玉看了一会儿,却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
秦书不解:“又苦又涩的,你居然还喝得下?”
像颜如玉这样的,从小生活在天上,吃穿用度皆是上等,难为他居然没有将茶水吐掉,竟然还能喝得下去。
颜如玉抬眼笑笑:“这又有什么。”
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人,还巴不得这一口热茶。
说话的空儿,厨房也将菜端了上来,秦书提了筷子一看,清汤寡水,两菜一汤,颜如玉搁下筷子想说话,还不待开口,那边随行的将士不乐意了,张口便怒斥:“这是喂狗啊你们!”
秦书抽抽嘴角,心说这不是骂自己呢么。
颜如玉却是噗嗤一下笑了,眼睛弯起来,看得秦书一怔,随行的将士知道自己口不择言,面面相觑,也红了脸。
刚才接待的那位管家不在,那上菜的小哥却也不乐意了,将碗重重往桌上一搁:“爱吃不吃!”
随行的将士在燕京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拍桌子全都站了起来,眼看着一场争吵在所难免,颜如玉一眼看过去,带了些警告的意味,他们就又都坐了下去,一个个愤愤难平。
秦书叹口气,认命般拿着筷子夹菜,却被对面的颜如玉拿起筷子挡了,秦书用眼神问他,怎么?
“你先等一等。”
颜如玉如是说。这驿馆的管事,也未免太过分了,说罢放下筷子,依旧在一旁不紧不慢抿着茶水。
秦书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也只得放了筷子,一旁桌上随行的将士见两人不动,也都不敢动,皆放了筷子。
一时间大堂里静得紧,气氛有些诡异。
赵阳甫一进门就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小眼一转,看见坐在主位上的两个人,皆是锦袍绣带,气质不俗,知道两人怕是来头不小,忙一溜儿小跑过来,点头哈腰:“下官见过两位大人。”
请安的空偷眼瞟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刚喝下肚的几杯酒也醒了,额上隐隐冒出了冷汗,腰弯得更厉害,暗骂厨房的那帮人没眼色,也不出来看一看,这些人是能够随便糊弄的吗!
“嗯。”
颜如玉手上转着茶盏,另一只手在桌上敲了敲,架子拿捏得十足,似笑非笑盯着赵阳看,秦书觉得他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又回来了。
“是臣下怠慢了,还望大人莫怪,下官立刻命人重新来做。”
赵阳冷汗连连,到底也拿捏不准眼前这两位是什么来头。
颜如玉静了一会儿,突然变了脸色,将杯子掷在赵阳身上,泼了他一身的茶水,紧接着茶盏碎裂的声音在小小的驿站里无比清晰,哗啦一声。
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你好大的胆子!不知道是哪位大人门下?我也好跟家父说上一说,在圣上面前好好美言几句,提拔您一下,嗯?”
这话说得直白,几近威胁,末了还带了些尾音,微微上扬。吓得赵阳差点儿瘫在地上,不住躬身作揖:“是下官该死,敝姓赵,单名一个阳字,只是不知大人……”
颜如玉不说话,秦书见他眸中冷意更甚,也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大的火气,刚才还好好的,只得开口替他说了:“这位是户部的颜侍郎。”
若不是大梁例律,除圣上与东宫,官不跪官,恐怕赵阳就要跪下请罪了。
户部的颜侍郎,那是谁啊,是大梁右相颜泽成唯一的公子,金銮殿上一品大员,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这般怠慢于他。
“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大人,下官该死。”
“知道就好,你的确该死。”
颜如玉说罢,袖子一挥,桌上饭食一齐落地,噼里啪啦一阵响,又溅了赵阳一身的汤水。
秦书觉得他的话有些过分了,只得在下面暗暗扯了他一下,众随从将士却纷纷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心底暗暗叫好。
颜如玉看也不看秦书一眼,一甩袖子上了楼。
简傲绝俗。
赵阳连忙吩咐更换茶水,重做饭食,又见秦书是个温厚的,看起来也好说话,恭恭敬敬对着秦书施了个礼,“不知大人想用些什么?”
秦书未多加思量,随口答了一句:“随便。”
驿馆的人忙不迭去准备,秦书若有所思坐下来,觉得颜如玉真的是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秦书总算是看出来了,颜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