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花开四季之四 美人蕉-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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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程棋觉得并没有什麽不好。被季丹华亲吻,或是亲吻季丹华,都是件再自然舒服不过的事情。
有时候都在想,如果季丹华是个女孩子,就好了。
那样美好的眉眼五官,那样白皙细腻的肌肤,生在男孩子身上,总觉得很浪费。
当然……如果他真是女孩子,会难以想像的可怕也说不定。
实在难以想像哪个女孩子,平时看起来秀气沈静,却能够操起一根棍子把七八个男人打得满地找牙。更加难以想像哪个女孩子,可以随随便便用两根手指夹断一根甘蔗。
二
那座山并不高,生满了郁郁葱葱的松柏,有一条曲折小径直通山顶的灵应宫。
而那条小径因为崎岖险峻的关系,是不能容纳汽车行驶的。所以人若要去灵应宫,要麽走路,要麽雇马车牛车。
雇车的话,要一笔不小数目的钱,於是程棋和季丹华搭长途旅游客车到了山下以後,便背著背包,开始了步行。
都是年轻人,家里也都并不富裕。再加上,沿途松柏遍布成荫,即使是在酷暑正午,一路也不会被曝晒。
他们早晨抵达山脚,中午在山腰吃了些面包,当作中餐。下午的时候,就攀了山顶。
只见山顶之上,松柏层叠掩映间,现出一座古观,便是灵应宫了。
粉墙剥落至看不出原本彩绘的颜色,观前一口铜香炉锈迹斑斑,也不知存世於多少岁月。
此刻山上并未见其他游客香客,程棋与季丹华互相对望一眼,踏上通向古观的台阶,推开那扇四角包铜的沈重观门。
里面是个种满了花草的院落。有位身著道袍,头挽道髻,蓄著银白色长须的老人,拿著竹做的笤帚,正在扫地。
院落再往前面,才是供养三清的大殿。
这里异常的清幽僻静,除了老人扫地时传来的沙沙声,就是几声啾啾鸟鸣。
他们走到老人旁边,程棋有些迟疑犹豫的开口道:“请问……”
老人却转过头,望向季丹华,微微躬身:“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季丹华不由觉得诧异:“我们……见过吗?”
老人点点头,拈须一笑:“施主七岁之时,曾经见过。”
时光流转,竟已遇见他们的第四世。
他们听老道这样说,刹时皆怔在原地。
季丹华七岁之时,和现在的模样大不相同。实在不能想象,这老人在他七岁时见过他,现在居然还能够一眼认出。
这老人实在是有些神异。
半晌後,季丹华方讷讷开口:“真是不好意思。当初替我封印的,原来就是您。”
“我已知你们来意。既然来了,就请到斋房中用些茶饭吧。”
老人转过身,在前面替他们带路。
他们中午只吃了一些面包,现在虽未到晚饭时间,确实也觉得有些饿,便跟在老人身後。
程棋偷偷扯了下季丹华的衣角,低声道:“……我觉得,我像是也见过这老道的。”
“什麽时候?”季丹华同样低声问他。
程棋搔搔头发:“不知道……只觉得面熟。”
季丹华不再说话,因为他与程棋有同感。
他对这老人,有非常熟悉的感觉。然而这种熟悉的感觉,绝对不是仅仅来自七岁那年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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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为他们准备的斋饭很好吃。
笋干紫菜汤,青菜炒蘑菇,素鸡……搭上晶莹润软的白米饭。两人狼吞虎咽吃到最後,只觉心满意足。
收拾过碗筷之後,老人又在斋房里点起了两炷香。
香气非檀非麝,清淡幽甜。
大概是因为爬了一日山,眼下吃饱喝足,周围环境又过於清幽古朴,程棋坐在椅子上,不由打了个大哈欠。
季丹华此时也开始觉得困倦,望向一旁的老人:“道长,这灵应宫里就您一个人吗?”
老人点点头,望著他们两个微笑:“原先有一些的,不过现在愿意做道士,过这种清苦日子的人越来越少了。不过好在这里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应付得来……我看你们也困了,就在这斋房的床上小睡片刻吧。等你们休息好了,我们再说别的事情。”
说完,掩门而出。
程棋的上下眼皮早不停打架,听老人这麽说,如同得了赦令,立即爬到一旁的床铺上,脱鞋躺下去,合拢沈重的眼皮。
这里名为斋房,不过除了款待客人吃饭之外,也留宿客人,所以备有床铺。
季丹华看著他的模样,摇头笑了笑,也随著他上了床。
好在床铺够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可能是太过疲惫,季丹华只是一挨到枕头,便沈沈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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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棋走进了一片花海之中。
他在李爷爷的院子里见过那种花,似乎是叫做文殊兰的。深绿色的宽大叶片,向四周散开,中间托出一根碧绿杆,杆上开著一簇细丝状的白花。
不是!紫嫣红的那种漂亮,但是很香,香得近乎妖异。
有个人站在花海之中,身段纤细,腰身笔直,穿了一件戏服般的红衣,背对著他。乌檀木的厚重长发,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一直拖到臀部那里。
程棋不知怎地就走向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怎麽在这里?”
那人姿态极尽优雅的转过身,朝他一笑:“为了岑郎,所以斐儿在这里。”
纸般惨白的脸,如同在宣纸上用墨描出的精致眉眼,程棋有生之年从未见过这麽美的面容。
然而那美丽之中,带著凄厉。
……他是个死人。没有任何活人,有那样惨白的脸色。
明白了这一点後,程棋的心绞了起来,顿时遍体冷汗,只觉恐惧无比。
“岑郎害怕斐儿麽?”那人咯咯笑著,用青白色的唇瓣吻著他的唇,用冰冷指尖抚过他满是汗水的面颊,在他耳畔低喃,尾音悠长,似吟似唱。
程棋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待他再度睁开眼睛,却见那人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手执马鞭的俊美青年。
竟也穿著古装。衣饰华美,窄袖,玉带束腰,却不知是哪朝哪代了。
“见了我居然还站在那儿,动都不动。你这东西,今天胆子倒挺大。”
青年朝他冷笑,抖动手中马鞭,向他劈头盖脸挥了下去。
程棋见那鞭影凛凛,再度被吓得闭上了眼睛。
就在同时,只觉得自己被一双坚实有力的臂膊搂住,有人的声音低沈而磁性,在他耳畔温柔徘徊:“子岩别怕,万事有我呢。”
那声音莫名就给了程棋安心的力量。他看见搂住自己的,是一个身穿貂裘,有著温暖眼神的英俊男人。
男人微笑著:“我会好好照顾子岩,照顾一生一世。一直到我们头发都白了,也还要在一起。”
程棋听到自己发抖、带著哭腔的声音:“……你撒谎。”
十年後,你便睡在冰冷的墓土里,和你的诺言睡在一起。
我是真的想要和你一世相守,但是到最後,只有我一个人白了头。
……
“是啊。”男人沈默片刻後,松开搂住他的臂膊,轻轻叹息著,“子岩,对不起。”
刹那间,眼前一切都不见。
绝望和悲凉顿时扼住了程棋的心,他伏在冰冷的地上,痛哭失声。
……谁要你的对不起。
我只是想要你回来,想要你回来而已。
……
“棋哥,棋哥,快醒醒!”
又是谁的声音,那麽关切急切?
眼前渐渐清晰的,是季丹华的面容。
程棋只觉得恍恍惚惚,竟不知自己是谁,身处何地。看了半晌眼前人,才开口道:“丹华?”
“是我,棋哥,是我。”季丹华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刚才你吓死我了,一边做梦一边在哭,浑身还在发抖。”
程棋摸了下眼角,竟是一片湿痕:“没什麽,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季丹华望著他笑笑,松了口气的模样:“是啊,我也做了梦,梦到了我的前生。”
“你、你的前生是怎样的?”程棋心中似有所预感,声音中带一丝颤抖。
“……”季丹华欲言又止,想了想才微红著脸开口道,“第一世……似乎是别人的男宠,爱穿红衣,很年轻就死了,死时被埋在文殊兰的底下。”
程棋呆呆望著他,只觉如五雷轰顶:“斐儿……是吧?”
季丹华同样目瞪口呆的望著他。
就在这时,老人推门走了进来,见他们都醒了,笑道:“施主们睡得可好?”
程棋这才回过神来,朝老人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桌台之上,老人离去时点燃的两炷香,只烧了一半。
而他们,已梦过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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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他们没有再问老人任何问题,老人也没有和他们再说什麽。
既已知过往,後面的路,终须自己前行。
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除了他们自己,谁也无力改变。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下山的话,就要走夜路,而且搭不到汽车。所以老人留他们在道观里住一晚,明天早晨再离开,他们答应了。
夜渐渐降临,道观里没有通电,不过房间里备有那种很高的烛台。点起来,也不比电灯暗多少。
程棋和季丹华两个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沈默不语,连目光都不曾相触。
他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然而他们的前生,一连三世却都是那样的关系,相处起来自然会觉得局促难安。
程棋抬起手,看腕上的电子表,数字跳动在21:35。
再勉强抬起眼看了看季丹华,只见他如同尊雕像般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橙红色的烛光映著他清俊的侧脸,面容轮廓被镀出一道金边。
程棋站起身,尴尬的咳了两声,刻意在这过於寂静的环境中,制造出一些声音:“丹华,已经不早了……你休息吧。”
季丹华转过脸望向他:“棋哥,你呢?”
“我去找那老道,让他再安排一间房。”
程棋还记得梦中,红衣少年那个冰凉彻骨的吻。让他和季丹华睡在同一个房间内,同一张床上,他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季丹华却来到他身前,拦下了他:“不,棋哥,你在这里休息……我出去找道长。”
一瞬间,程棋看到季丹华的黑眸里,有痛楚一掠而过。
程棋让自己不去看他,点点头:“……也好。”
季丹华不再多说什麽,推门出去。
程棋望著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那三生里发生的事情,他并没有梦得很清楚。不过,那种沈痛而刻骨铭心的感情,却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那是十八岁的他,没有办法去面对和背负的东西。
……
程棋吹熄了蜡烛,一个人躺在床上,望著对面黑沈沈的窗口。
神志异常的清醒,怎样也睡不著。
是不想睡,也是害怕入梦,害怕在梦中再见到那些异像。
就这样辗转反侧,直至微熹的晨光从窗口处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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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季丹华早早起了床,背了背包,来到程棋所在斋房的门前。
他想了半夜,觉得自己不能逃避……有些话,必须要和程棋说清楚。
前生的林林总总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今生。
於是季丹华推开斋房的门,向里面望去:“棋哥……”
後面的话,生生哽在了嗓子里。
只见斋房的床铺空荡荡一片。
季丹华走到床铺跟前,发现不仅是程棋不见了,连程棋的背包也不见了。
季丹华怔了片刻後,眉头拧起,双手渐渐攥成拳头。
……程棋不想再见他,竟不辞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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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朦朦亮,程棋背著背包,独自行走在山林之间。现在上路的话,下午应该可以赶到山脚,同时搭到汽车。
之所以会这样一个人偷偷离开,是因为觉得无法面对季丹华。
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语调和他说话。看到他,就想起了梦中的那三个人。
那三人面貌各异,性格也不一样。唯一相同的,是望著自己时那专注深邃的目光。
从前完全没有注意到……季丹华看自己的眼神,和梦中那三人一模一样。
心又不禁开始抽痛。
一路走来,沿途四下无人,前方树木茂盛,天没有完全放亮,又起了些雾气,望上去黑压压一片,仿若潜藏著不可知的危险。
程棋不由在心中暗暗笑自己,本来挺糙一爷们,天不怕地不怕,做了那样的梦以後,心思竟变得女人般敏感多疑。
刚想到这里,却只见对面走过来一个男人,因为雾气的关系,看不大清脸。
这麽早就到山上来,是虔诚的香客?
程棋这麽想著,也没有太在意。
直至走近了那男人,才发现不对。那男人的脸,竟是用丝袜蒙著的,而且手中拿著一把匕首。
程棋心底暗叫一声不好,刚想拔腿就跑,却被那男人从对面一下子死死按住了。
那男人将匕首捅进他的腹部,又拔出,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他一时间没有觉出疼痛,也不知捅得多深,第一反应竟然是不能让那男人把背包抢走。
包里有他的身份证,还有搭车时必须的钱。
於是在男人抢他背包的时候,他大叫著,一手抓住背包的带子,一手抓住那男人的衣襟,并且拿脚用力踢那男人。
那男人被程棋踢了两下以後,恼怒至极,低吼道:“放手!”
说完,又往程棋的胃部和胸口处分别扎了一刀。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锺。
程棋顿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再也叫不出声来,弯下腰,只见胸前有大片的红正迅速洇开。
他穿著白衬衫,於是那颜色越发显得鲜明触目。
终於抓不住背包的带子,捂住伤处倒了下去。
那男人的身上溅到了不少血,有些慌神,拿了程棋的包便逃走了。
程棋弓著背,蜷缩著躺在尚挂著寒露的草地上。
喉咙间涌上一阵腥甜,张开嘴,就看见血涌了出来,滴落在绿草上。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和他的第二世的时候,自己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