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间-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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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素和终于在第六碗的炒米后放下了碗筷。
段雁池就在这时将一杯酒递到了他的面前。
沈素和了然,他略有些迟疑,但仍是双手接下了酒杯,敬向段雁池道:“段兄,沈某向你道歉。”
段雁池十分干脆,又端起另一杯,与他轻碰后一饮而下。
此时天色已晚,沈素和结了饭钱,两人便也就近在这家客栈投宿。
沈素和只喝了一杯酒,然而他平素滴酒不沾,寥寥一、两次饮得也是师父酿制的果酒,浅尝辄止。可这南漠属严寒之地,为了抵御寒冷,莫说男子各个豪勇,便是女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好酒量,当地的酒哪是那果酒能比?一杯更胜十杯有余。
沈素和走在楼梯上时便觉脚步虚浮,眼前的事物微微晃动着便一生二,二生三了起来。他稳了稳了心神,抬手想要按按额角,哪知顾得了眼前顾不了脚下,竟是踩了个空,向后仰去。
一只手臂牢牢地揽在了沈素和的腰间,然后是耳畔响起的依旧嘶哑的声音,“你还好?”
不知是否酒醉的错觉,那声音虽然嘶哑,但沈素和却觉出了隐隐的温柔,他偏首望去,便与段雁池目光相遇,沈素和忽然很想看看他面具下的神情。
段雁池与他的身体几乎是紧紧贴在一起,他的半边身体落进了对方的胸怀,沈素和感觉到了段雁池的心跳,强劲而有力,富有生命旺盛的气息,他的胸膛很热,简直是滚烫。这与那银色面具的冰冷是两种极至。这个人的心也是热的,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冷血无情……沈素和心中生出了一些感动,他站稳脚步,微笑道:“多谢你,我无碍,只是酒量浅薄让你见笑了。”
段雁池适时收回了手,只是轻一点头,并不多言。
两人在各自房前道了暂别,沈素和一进入房间便和衣躺在了床上,他是真的不能喝酒。自九岁那年第一次尝过酒的滋味后,他便知道了,自己是一点酒量也没有。
沈素和朦朦胧胧地沉入睡梦之中……
弟弟偷来了一小罐父亲珍藏的酒,两人拉紧了床幔,躲在里面偷喝。
沈素和自然是“迫于无奈”,他是十分听父亲、母亲的话,然而每次弟弟找他“做坏事”,他劝阻不住,也同样得听话。若被发现了,有自己跟在弟弟身旁,父母亲并不会责罚得很重。
弟弟小小地抿了一口,立刻便皱紧眉头,吐出舌头哇哇叫道:“好辣!”
“那你不要喝了。”沈素和忙道:“我去将它放回原处吧。”
弟弟撇了撇嘴角,颇有些瞧他不起,道:“你懂什么?男子汉哪有不喝酒的?你看爹喝酒时的样子,明明就很好喝嘛!”
沈素和想说,你也还小,可一想这话说出去弟弟又要不高兴,便闭了嘴。
弟弟眨了眨眼睛,忽然紧挨在了沈素和面前,将酒罐凑到他唇边,贼兮兮笑道:“你喝口。”
那酒气一阵阵冲进他的鼻腔,沈素和只闻那味道就有些晕了头,他摇了摇头道:“我不喝,父亲知道会生气。”
弟弟手一伸就在他脸蛋上拧了一下,力气倒不大,可沈素和的脸蛋又白又嫩,一下就泛出了两枚小指印,弟弟瞪着眼睛道:“你敢不听我话,我就告诉爹是你教我偷喝酒!”
沈素和心知弟弟肯定不会跑去讨打,可他若不喝,弟弟也不能罢休。
“张嘴。”
弟弟把酒罐贴在了他唇上,沈素和年纪也不大,却已懂得了壮士断腕的悲壮,他闭着眼睛张开嘴,那酒水便一股脑涌进了口中。
沈素和喝下一半,另一半全呛在了弟弟身上。
两个个头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小孩不久后便一起醉在了床里。
沈素和软软地倒在被褥上,弟弟瞧着他哈哈笑了会,然后扯住他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两人都有些东倒西歪,说话也咬舌头,“我们成亲玩。”
“恩。”沈素和醉蒙蒙地点了点头。
弟弟从枕头上掀起块枕帕,枕帕一扬便盖在了沈素和的头顶。
“弟弟……我看不见你了……”
“要进洞房才能看!”
弟弟沉默了会,然后道:“好了,我们进洞房了。”
说完便缓缓掀开了枕帕,枕帕下露出张白里透红的小脸蛋。
弟弟看了他一会,拉着他一起睡进了被窝中,两个人盖得严严实实,沈素和直被捂出了汗,他要醉不醉地开口道:“这就是进洞房吗?”
弟弟也是迷迷糊糊地哼唧了声,道:“你懂什么?两人睡一起就是进洞房了。”
沈素和在被窝中动了动身体,抬手想要掀开被子,“弟弟,我有些热……”
“不准!”弟弟翻身将他搂紧了,脑袋枕在他肩膀上,喃喃道:“新娘子只能给相公看。”
两人盖在那厚被下,大夏天的都是出了一身的汗,后来也不知是谁踢开了被子,受了凉,弟弟病了两日,沈素和躺了半个月。
等沈素和能下地时,弟弟早就挨过了三顿鞭子。
时近晌午,沈素和才转醒过来。
他一拍额头,急忙打开了桌上的瓷罐。
灵参露出个白胖胖的脑袋,似乎是翘首以盼的姿态,可真等到了来人,它又有些不甘心地缩回了土中。
沈素和昨夜忘记“喂”它喝水,这会儿便多洒了两滴进去,又将手指轻轻按在红线上,等了半晌,土壤中传来“叽叽”的叫声,他才微微笑着重新覆好了布巾。
洗漱过后,沈素和离开了客栈,刚踏出客栈门,一个猩红的背影便闯入了他的视线。
段雁池原本背对着他,这时仿佛脑后多生出了一双眼睛,竟是缓缓转过了头,低声道:“昨夜休息得还好?”
“恩。”沈素和应了声,然后鬼使神差地走近了对方,脱口而出道:“你要去哪里?”
段雁池的唇边似乎有了一抹笑意,“寒山门。”
沈素和怔了怔,心中一时涌出许多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他只觉那一瞬间冒出的喜悦实在唐突……
“我此行的目的也在寒山门,不知段兄愿与我同行么?”沈素和说这句话时微微垂着眼睫,他几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段雁池并未让他等待许久,回答他道:“好。”
第七章
离开小镇前,沈素和“麻烦”段雁池与他一齐前往了昨日那位老妇人的家中。他亲手为老妇人煎了碗药,又再仔细地查看过了伤处,瞧那红肿已有消去的势头,便才真得将心放下。沈素和在那简陋的膳堂里熬药时,悄悄在案板上扣起的碗底放了锭银子,老妇人家中的日子十分艰辛,这些钱算不得多,但平常百姓度日也能维持上一年半载。
沈素和是很能赚钱,然而花销更是不小。
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对医到病除的郎中常以重金酬谢,沈素和起初推托,后来四处济药济贫便渐感囊中羞涩,他第一次收下份五两银子的重谢时,心觉十分的惭愧,便揣着银两前去向师父请教。沈慕来听他言罢,和蔼地轻拍他肩头,道:“我徒,同一件事若从不同的角度去看会有不同的领悟。这些银两对富裕之人或许是聊表心意,对贫苦之人却能救命,我徒无须心怀愧疚,你以它医治救济病患,是积德积福,而这福德该也属那原本的主人。”
沈素和成年之后便独自于外行走,时常在前一个镇上还鼓囔囔的钱袋,到了隔壁小村便空空如也。如此走过一路,待重返昆仑时,沈素和手边的银两连为师父添件御寒的厚锦披风都不够,倒是沈慕来,自己一身的旧棉衫可以穿四、五载,却是年年不忘给徒弟添置新衣,沈素和如今已二十有五,可从里到外的衣裳无一不是其师操心。沈素和自觉简直愧于师父,然而沈慕来却是十分地爱他,将一个“父亲”的真挚之心都给了他。
当沈素和离开老妇人家时,那老妇人定要老伴搀扶着送他出门。
沈素和急忙安抚下老妇人,微微欠腰,道:“老人家请留步,请留步,沈某告辞了。”
他不敢多留一刻,转身便朝外走去。身后传来了老妇人的声音,“老头子你快去送送,沈大夫……沈大夫您慢走……”
段雁池之前并未跟随沈素和进屋,此时他静立在屋前,当沈素和迈出时,段雁池便抬了脚向前走去。
沈素和边走边转身对跟出的老人抱了抱拳,然后加快脚步追赶在了段雁池的身后。
“抱歉段兄,让你久等了。”
段雁池落脚无声,又轻又快,沈素和追至他身边时便有些微微气喘。
状若无意地慢下了速度,段雁池偏首看他一眼,低沉的声音道:“你很喜欢向人赔罪?”
沈素和怔然瞬间,颇有些自嘲道:“段兄爽直之人,不拘小节,是沈某过于计较了。”
段雁池收回了视线,道:“以后省下。”
沈素和点了点头。他心中生出股奇怪的感觉,段雁池对他似乎真的没有“客气”过,即便是要拉近两人的关系,也是十足的强势与命令口吻,根本容不得沈素和有异议。虽说沈素和也并不擅长拒绝,然而段雁池的理直气壮更胜一筹……
两人离开小镇时,日头已往西沉去。
若是往常,沈素和少不得自责几句,他今日原本就起得十分的晚,又在老妇人家中耽搁许久,如此连累段雁池也不能早些赶路。然而话到嘴边却是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以前只道做人需知礼守礼、谦虚恭谨,那些礼仪之辞便常挂嘴边,简直有些张口就来的意思,可现在满心歉意却是在段雁池面前说不得了。
“哎……”沈素和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叽!”
腰间传来灵参的叫声,沈素和不由宽慰了些,他十分怜爱地抚上了瓷罐,灵参便又“叽叽”地叫唤了两声。沈素和想这灵参不愧为“地精”,俨然是成了精的模样。他向来便觉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所以很有些想当然地认为灵参与他心有灵犀。
段雁池目视前方,却是开了口道:“你所带是何物?”
“段兄也对此物感兴趣么?”沈素和紧接着便回答他道。
然而段雁池却是不再开口,仿佛刚才那句话并非由他嘴中说出。
沈素和抿了抿唇,只好自顾自说道:“它名为地精灵参,生于东海玄冥岛,每二十年现世一次。《岐黄典录》上有记载,此物灵神醒意,可治‘离魂’之人。沈某此回肩负师命,便是要将它带往寒山,医治前任掌门。”
“恩。”段雁池应了一声便又沉默下来。
沈素和与人谈论起奇方妙典,灵丹异草便有些沉迷痴狂,所以早已准备好了许多说辞,甚至想掀开布巾让段雁池看一看那灵参,然而段雁池显然没那么好的心肠去配合他。
段雁池态度冷漠,虽然他也并未热情过。沈素和自觉“心态不端”,便微微笑道:“不知段兄是因何前往寒山门?”
“私事。”
沈素和点了点头,然后等待了许久才终于确定,确实没有下文了。
若说毫无尴尬,沈素和也骗不过自己。然而以这不多时日中的了解,段雁池的寡言冷漠实属平常,既然人言私事,他便更无理由介怀。沈素和是十分会“想”的人,他不会感慨自己的真诚何以换不来他人真心?那并不重要。
天色暗下时,两人借宿在了一户牧民临时搭起的大帐篷中。
那牧民一家三口,一对夫妻带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女孩名叫那仁,意为太阳。
牧民夫妇皆是十分好客之人,他们受民族文化的熏陶,对中原总有份尊敬与向往,所以也极为热情地招待了沈段二人。
沈素和很喜欢小孩,那仁本是个羞怯胆小的姑娘,但她瞧对方生得好看又十分的温柔,便也放下了戒备。小手心里攥着把野花野草,想要送给沈素和。小姑娘的脸蛋被草原上的冷风吹得红仆仆的,因为总随阿爸阿妈四处迁移,也没有条件时常漱洗,那细得麦秆一样的小脖子上便积了层黑乌乌的脏渍。沈素和却是一点也不在意,他将那仁抱在腿上,用那野草和野花编成了一个细软软的花环,戴在了那仁乱糟糟的小脑袋上。
那仁几乎是有些害羞了,她垂着脑袋,小手搓着棉袍的边,用生涩的汉话小声道:“大哥哥……”
沈素和面相虽年轻,但也是二十有五的年纪,被个四岁的小姑娘喊哥哥,总也觉得汗颜,然而心中又有些高兴,他以前想听弟弟叫他一声哥哥,然而弟弟却从不肯如此唤他。
段雁池不仅寡言还戴着张银色的冰冷面具,他一身的冷清与肃杀便是没有过大见识的牧民夫妇也心觉胆颤,所以那夫妇也不敢与他太过热络。矮桌边围坐着四个大人,一个小孩,那桌上放着两盆羊肉,一盆炒米,每人的面前各有一碗奶茶,一碗酒。
沈素和端着碗奶茶,凑到了那仁嘴边,那仁便乖巧地噙着碗沿一口口喝了起来。
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