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间-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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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素和对毒的钻研,倒仰赖霍成君与师父十几年书信往来,那些“难题”也是师父给予他的考验……他冒医者禁忌,将赵秀逼入二选其一的境地,自己死,或吞吃对方血肉。而此举究竟殃及了多少无辜?沈素和醒后听闻传言,景兰帝弥留之际被斩首的御医便有成十人。
那时他没有时间后悔,而今他不再有机会后悔。既然活了下来,担子要扛,责任要背,遗憾、痛楚他抛诸脑后,他告诉自己:只要坚持,便走得下去。这条路他终于孤单一人。这条路他无惧孤单一人。
从狄宾良口中得知,段雁池离开姑苏前,心脉隐患已按他留下的药方治愈,沈素和欣慰同时也作出了决定。斩断情仇恩怨,他希望段雁池的人生平坦顺遂。
曲指按了按眉心,沈素和翻过张书页,边思索边抬起了眼眸。
将方才所试的几味毒物收拢,杜梦楼转身恰巧与沈素和视线相对。
两人面容疲惫,似乎谁也无力开口说话。
两日前,沈素和请求翻阅寒玉潭内的书籍,而杜梦楼出乎意料“热情”,因他从不愿欠人。
一包尽数倒入陶罐,煎煮盏茶工夫,杜梦楼又加入了些浸泡过的毒草根茎,然后坐在了沈素和对面。
望着杜梦楼眼底阴影,沈素和既感激又愧疚,“你休息会,这里我来照看。”
未点头也未摇头,杜梦楼木然看向炉火,轻声道:“若再失败,你有何打算?”
站起身,沈素和跺了跺发麻的双腿,将手中典籍放回书架,重新抽出本,翻看两页后才道:“天无绝人之路。”
煎好的药被倒入瓷碗,沈素和照例滴下指尖之血,黑色药汁无半点反应。
凝滞的气氛中,沈素和倚着椅背,垂首阖目。他全身每一滴血都带有魔龙诏的毒气,虽然毒性轻微,但足可验证解药的药性。
杜梦楼将药渣倒入木桶,转身又忙碌起来。他拈起毒材正要入口,却被斜处伸来的手阻挡下来。
“休息吧。”握住杜梦楼手腕,取走对方指间事物放回桌面,沈素和道:“你太累了。”
杜梦楼微微蹙眉,挣脱沈素和,沉默地走向床榻,和衣躺下。睁着双眼,他注视沈素和背影,想这人才是真累。世间对杜梦楼一心一意的只有白靖芳;杜梦楼不在乎其他。亲情,师徒情?他从未感受过,自然也没有因此而来的责任。他不羡慕沈素和有个好师父,这份情,他自认承受不起。沈素和背负的,正是杜梦楼惟恐避之不及的。
遇见崔锦,杜梦楼就已知晓,宁肯冻死,饿死,也绝不再欠人恩情!
无论善意、恶意,施与者哪懂被施与之人的心情?
有些人一辈子还不清,可人只有一辈子。
一觉无梦,杜梦楼醒时身上搭着薄被,床边是仿佛等待已久的人。
“你可知‘詹邪鱼嵬’?”沈素和难掩兴奋,将手中书册展向杜梦楼。
单臂撑起身体,杜梦楼睡眼惺忪,接过后瞧了半晌,随即合书,掀开被子,他下地走到房间角落,舀起瓢生水喝了两口,这才慢悠悠地边归整药材边道:“只听说过。”
沈素和始终跟在他身后,急切道:“书中记载粗略,此物究竟生长何地?”
手底动作顿了顿,杜梦楼淡淡道:“西域。”
西域何其辽阔!
心知对方并未告以实情,沈素和央求道:“还望杜兄再仔细回想,是否有更确切的位置。”
沈素和生死,与杜梦楼无关……可沈素和“偿还”的心愿,杜梦楼感同身受。他迟疑良久,开口道:“楼兰以西,塔哈木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到达那里需穿越焰谷,当地遍布红蛛、黑蝎,毒圣尚无法全身而退。”
“多谢。”
回视对方,杜梦楼面露不解,“你要去?”
“詹邪鱼嵬或许是救师父的关键,任何可能我都不会放弃。”沈素和坚定道。
杜梦楼话锋一转,“要带他一起去?”
沈素和愣了愣,没有回答。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药室,屋外夜色深浓,唯两处烛火透窗洒在了地面。
与杜梦楼暂别,沈素和推开其中一扇门,进入后反手掩上。
段雁池静坐床边,视线同时送了过来。
沈素和歉意一笑,却是先走向桌边,背对段雁池挑亮灯芯,“睡罢。”
“这句话是对谁说,英郎?段雁池?”
凝视火光,沈素和无奈笑道:“有何不同吗?”
腰间一紧,背部贴上坚实胸膛。低沉沙哑的嗓音蛊惑道:“你说呢,恩?”
第五十七章
沈素和对段雁池的爱恋不假,亲情也不假。年幼时的荒唐举动,害段雁池受了不少苦,也是那会,沈素和才知晓兄弟再亲密也有该遵循的礼数。
以兄长立场,莫说亲吻,搂抱都显得逾礼,虽然彼此并无血缘。仿佛被一分为二,他既是哥哥,又已然失去了哥哥的资格。他没理由推开,因为是他“要”了段雁池……
束缚腰间的手掌,灵活地解开腰带,然后移往领口,掀起了衣襟。
感受到身后之人越来越滚烫的体温,沈素和蓦地抬臂,攥紧段雁池。
段雁池侧首,望了望沈素和微微低垂的眼帘,视线随即送上火烛,将之吹熄。
屋内陷入黑暗同时,沈素和开始反抗,而他所有行动似乎都在段雁池意料。
身体一轻,沈素和几乎是被扔进床中,他后背顿痛,不及推挡,男子的气息与重量便压向了他。
无人吐露声息,只有衣衫摩挲的声响。
当肌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时,沈素和的唇也迎接了那温软的触感。
对待沈素和,行动比言语更具效率。舌尖探入,段雁池纠缠住对方,仅仅一个吻,便点燃了身下之人。
沈素和脑海是交替呈现的画面——弟弟咧着嘴,露出血呼呼的牙洞,对他说,舔舔就好。拨开帷幔的叶夫人,眼底布满震怒。缓缓靠近的银色面具,面具下温柔多情的唇。
英郎?雁池……
弟弟?还是爱人……
种种杂乱成团,分不清彼此。对叶夫人的愧疚,对英郎的怀念,对段雁池的情/欲……耳中嗡嗡,是那夏日蝉鸣,绿荫间投射刺目阳光,攀爬上高高树杈的孩童笑得像个小勇士……
沈素和想,他或许欺瞒了段雁池,因为在段雁池之前,他就曾体会过心动的感觉。那时他年少,懵懵懂懂。
平平安安,成家立业的英郎,是沈素和寻找弟弟的岁月中给予自己的安慰,他却难以想象一个对自己念念不忘的英郎……十五年啊,究竟多漫长?或许一眨眼,而眨眼间却是五千个日日夜夜。
渐渐停止反抗的人令段雁池怔了怔,放开沈素和,他摸索着走向桌旁,重新点亮蜡烛。
床上的人几乎赤/裸,此刻也半坐起身,扭头与段雁池目光相视。
侧对火光,段雁池半边脸庞隐藏阴影之下,清晰的一侧,仿佛被灼烧般可怖狰狞。他轻抿双唇,缓步回到床畔,先是坐下,而后扯过薄被搭在了沈素和肩头,“不喜欢,是吗?”
摇摇头,沈素和掀落薄被,挪上前环抱住了段雁池颈项。段雁池单手抚他后背,“你希望我仍是英郎?”
“英郎与段雁池有不同么?”沈素和问。
段雁池想了想,轻笑道:“没有。”
“素和与沈素和呢?”
“没有。”随口接下,段雁池想也未想,“一样讨人厌。”
沈素和许久未出声,半晌后拉开了与段雁池的距离,双臂仍松松地搭在对方颈旁,“弟弟——”
段雁池狠狠亲了他嘴唇,拥着他倒入床中,“不许叫我弟弟!”
沈素和顺势抱紧了段雁池,顺着对方披散长发,轻飘飘的视线盯着帐顶,开口道:“你就是你。”
“我是谁?”段雁池闷声道。
“是英郎,也是段雁池。”沈素和回答。
“究竟是谁?”
“不是英郎,也不是段雁池。”沈素和轻揪他的发,让他抬起面庞对上了自己,“无论以何种面目出现,这个人始终在我心里。”
黑色的眼瞳深沉如墨,微微一动便闪出了水光,段雁池沙哑道:“你心里有我?”
将男子揽回肩头,沈素和紧紧闭起双目,“我是个自私的人。”
“你懂自私的意义么?”
“我懂。”唇边浮现笑容,沈素和微微皱眉,仿佛是对自己的无奈。
当晚沈素和十分想履行承诺,然而胸膛一条大剌剌的伤疤,段雁池眼瞧着就额角突跳。他除了心疼,再难生出“非分”念头。
虽然惭愧,但当真重拾主导,沈素和竟有些浑然忘我,一边挺动一边闲不下那张嘴。
直至第三次脱口而出:舒服吗?
段雁池忍无可忍,钳住沈素和,天翻地覆将其压在了身下。
№645 ☆☆☆三更灯火于2012…07…10 03:17:0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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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借火烛的光亮,瓷白胸膛间那道疤痕清晰可见。
以沈素和医术,何以留下如此明显的伤痕,或许当真无法消除,或许为了提醒自己不能遗忘的痛楚。无论哪个理由,都令段雁池不堪回首。
三年前赵秀“网开一面”放他离开,实则暗中派人监视——放长线钓大鱼,赵秀想以他引出幕后阴谋者。
行刺失败,谁最怕他活下来?
然而出乎预料,赵辞始终未有动作,段雁池也在伤势暂缓不久甩掉了赵秀的眼线。两个月后,他再度潜入那座府宅,所见却是人去楼空。几乎同时,南海天蟾惨遭灭门的消息传遍武林,其详情无人知晓,江湖中人除震惊外,有幸灾乐祸者、事不关己者,也有少数正义人士发起了缉拿凶手的提议,虽说南海天蟾坛作风欠佳,但能一夕将之铲平的来头必然不小,只怕祸殃整个武林!外界沸沸扬扬,段雁池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南海天蟾乃龙颜盛怒下的牺牲品,这招“杀鸡儆猴”不是做给自己看,而是要赵辞明白,他有多大能耐也翻不出天子掌心。
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可段雁池从未后悔。他杀唐夜不因觊觎坛主之位,南海天蟾的命运与他无干。在那弱肉强食的环境,师兄弟间一场小小比试都意味着死亡……最初的恐惧变为疯狂,疯狂尽头是对生命的麻木。对段雁池而言,如果“不杀”,他活不到今日。
他活着,却比死更痛苦,他终于了解被推入土坑时沈素和的感受。他只想保护对方,却不知对方宁肯与他死在一起。
比仇恨更重要的是唯一的亲人,是至爱之人的下落。
犹如沈素和绝不去想弟弟遭遇不测,段雁池同样坚信沈素和依然活着。
几经辗转,段雁池找到了狄宾良。
梅树下松软的土壤里,直挺挺立着棵“萝卜”,细细的红线沾染泥土,几乎辨不清原本的色彩。段雁池瞧见了它,它也“瞧”见了段雁池,一声不吭,它幽魂似的移到了段雁池脚边,段雁池向左迈步,它便挡住左边,段雁池向右,它便挡住右边。段雁池一脚跨过,踏上了门前的台阶,它急匆匆追赶,撞在坚硬的石头上撞得一身伤痕。
很长时间,段雁池以为灵参不会叫了,甚至狄宾良也从未听见过它的声音。
沈素和生死,狄宾良没有透露,段雁池所有问题,狄宾良都是摇头。自南向北,自北向南,一年后段雁池返回姑苏,既未寻见沈素和也早已不见了狄宾良的踪迹。其间赵秀驾崩,新帝登基,种种传闻都不能再令段雁池动容。
他将装着灵参的瓷罐烤在篝火上,直到瓷罐烧得通红,灵参终于大叫出声,像个哭泣的孩童。
正月里梅花开……四月里牡丹斗芬芳,五月五日龙船会……九月是重阳,十月芙蓉芙花呀花开放,十一月里雪花飞,十二月里腊梅花儿黄……
春去冬来,一张“百花锦绣”的丝帕让他与他重遇。沈素和仿佛苍白了些,望向自己的眼眸平静无波,而立在他身旁的是个俊美无俦的男子,即使年纪轻轻也看得出身负绝学,气度沉稳。
段雁池意识里沈素和从来教人“无福消受”,所以对方揽着沈素和将之带走的行为令段雁池起了杀念,这个念头的背后,段雁池却不禁想,那男子或许才是沈素和期待的“弟弟”。犹豫只一瞬间,他曾经放弃,他再不能放弃了。
什么最重要?若未失去过,不会懂。
叶夫人要沈素和绝不可以报仇时,是什么心情?而沈素和让他忘记仇恨,活下去时又是什么心情?
那心情其实卑微极了,是死前最后希冀……
段雁池静静凝视沈素和胸膛,俯身落下一吻,而后抬起眼帘望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