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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回首间-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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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素和一边小口嚼着烧饼,一边轻声道:“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你总要告诉我,你便是不想理我,也不该跟自己肚子过不去。” 

            他也没有先前那一代名师之徒的气势了,只因这堂堂天蟾坛主一生气就跟个小孩无异。沈素和其实天生的受气包,他小时候哄弟弟,长大了哄病人,现在还要哄着段雁池。他是习惯哄人的,只是段雁池也不真是弟弟那个年纪的孩子,也不是往常需要安慰关怀的患者,一个武功卓绝,性情冷酷的大男人该怎么哄?沈素和简直技穷。 


            段雁池依旧是一言不发。 

            沈素和心里想法多却也不耽误他吃烧饼,他整整一、两日粒米未进确实十分饥饿,又想段雁池跟他差不多,却是非要赌气不吃,就越发心急无奈。 

            “你哭什么?!” 

            沈素和被这突然响起的低沉嘶哑之声吓得一怔,他莫名地转头望向段雁池,就见对方的唇角似乎在微微颤抖,露在面具外的脸色也很苍白,仿佛是个极力忍耐的模样。沈素和这才觉得面庞上有些湿冷,他抬手一摸,果然在眼角下方摸到了一滴水珠,他先是诧异然后恍然大悟,安抚对方道:“这不是眼泪,是从额发上淌下的雨水。” 


            他怎么会哭?沈素和几乎不记得自己哭过。 

            段雁池这也才发现沈素和的发梢正在缓慢地聚集出雨水,便又冷漠地转回了头。 

            沈素和心想,肯开口说话就是好的。他又将那张烧饼送到了段雁池的面前,想了想道:“算我求你。” 

            段雁池迟疑地接过了烧饼,抬眼看向沈素和,沈素和正微微笑着,朝他扬了扬下巴,道:“其实味道不算差,没之前那么干硬,不用怕被噎着。” 

            “你很擅长苦中作乐。”段雁池咬下口烧饼,那味道还真没沈素和说得乐观,一股子泥腥。 

            沈素和轻笑出声,伸出手,指尖自瓷罐和布巾的细缝中轻轻一戳,将灵参推了回去,他道:“不苦。” 

            灵参躺在土壤上,像个琢磨心事的模样,它有点看不透啊——主人难道不讨厌那个狂妄的小子? 

     
            第十五章 

            艳阳高照,清风徐徐,风吹草低见牛羊。 

            灵参如今渐渐习惯了地面上的环境,并不十分惧怕阳光,所以偶尔也被放出来透透气。它那白胖胖的身子上还绑着根红线,像个小红裤衩似的挂在半腰,它挺得意,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是个有人养的金贵灵参!它日子过得滋润,比玄冥岛滋润,那儿太寂寞,它在地下几百年啦,一直是孤零零的一个。若说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就是原本跟主人相亲相爱的小世界里多了个带面具的家伙,灵参有了点失宠的危机感。 


            段雁池不懂灵参的心思,也完全没有兴趣。他只当它是棵会叫的萝卜。 

            沈素和将红线的一端绑在了块小石头上,草原的土壤比玄冥岛密致干燥许多,并不适合灵参生存,所以沈素和只能像溜小狗似的溜它,让它在有限的范围内“散散步”,顺便接接地气。 


            段雁池吃下个半软不硬的馒头,还未开口,沈素和就将水囊递了过去。 

            他们一起同行已过了五、六日,在某次沈素和拿着两人的水囊去河边灌水后,段雁池的水囊便也被他一同挂在了腰间,渐渐地便不再分彼此。路途原本辛劳,又同身为男人,并不需要十分讲究。沈素和惦记段雁池的伤,所以想为他分担一些,然而段雁池身上除了水囊、装干粮的布袋外就是把琵琶。那琵琶自然是轮不到沈素和“献殷勤”地去抢着扛,他也只好挑了那没什么分量的两样东西。 


            沈素和当初要求与段雁池同行,首要还是担心他的伤势,段雁池的右臂没有月余的调养难以痊愈,若再逢强敌,将是九死一生的危险。 

            喝了两口水,段雁池将水囊送回了沈素和手中,沈素和接过便也凑在唇边喝了些。他转身从包袱又拿出个馒头给段雁池,对方摇了摇头,他这才将馒头塞进了口中。 


            沈素和在路途上进食向来十分的快,只眨眼功夫便将个拳头大的馍吞得干净。 

            段雁池见识过他的饭量,心知那一两个馒头根本不够瞧;沈素和也只是觉得不很饿了,便草草收好干粮袋,自包袱拿出个小木匣子,取了布条,半跪在了段雁池的身旁。 


            解开旧布条,其下的药渣已从原先的绿色变成了褐色,而伤口却是比两日前要消肿了许多。这药草是沈素和无意间的发现,他手边治疗外伤的药早是用尽了,能摘到这些实属幸运。用旧布将残渣轻轻拨下,沈素和重新嚼碎了些药草敷在了段雁池右臂上。 


            他的动作轻且利落,十分迅速地缠好了新的布条。 

            整个过程都是安静的,段雁池甚至不曾朝那伤处望去一眼,在沈素和结束后将褪了半边的衣衫穿回了身上。沈素和也没有多余的言语,他不需要对段雁池嘱咐什么,因为他就在他身边,随时可以照顾对方。 



            两人再次启程,沿着一条浅浅的小河在途中遇见了位牧民男子。 

            男子名叫巴图,身边还赶着近百只的牛羊。 

            他们与这男子所要行走的方向一致,沈素和便与巴图交谈了起来,询问能否在他家中买些干粮。其实他们可以选择经过城镇的路线,然而那往往要绕许远,这一趟上寒山并非走亲访友,沈素和是去救人;段雁池也有明确的目的。 


            巴图很爽快地答应了,然后表示如果不是妻子即将临盆,家中不方便招待客人,否则定还要留他们住一宿。 

            沈素和感谢了句,便转头向段雁池微笑。他想得是,人间处处有真情,对陌生人释出善意,伸出援手的良善者还有许多,希望段雁池也能从这平凡牧民的身上感受到人情温暖。 


            段雁池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觉得沈素和就爱没事瞎笑。对谁都笑。 

            时至日头西沉,两人才随巴图赶到了他的家中。 

            一名与巴图容貌十分相似的少年正站在帐篷外,他不住地来回走动,脸上的表情是痛苦夹杂着焦虑。 

            巴图在路上与沈素和聊起过家里的情况,他的家中除了妻子还有个弟弟,一个月前,已出嫁的姐姐也从另一片草原赶来照顾怀孕的弟妹。巴图说着,眼睛里全是幸福,他毫不掩饰、愿与所有人分享他的快乐。 


            所以当沈素和看见那名少年时,心道他就是巴图的弟弟了。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他一眼望见巴图便如头小疯牛般冲了过来,一下跪扑在草地上抱住了巴图的腰,“哥哥!你快去看看塔娜嫂子吧!其木格姐姐说嫂子要生孩子了!可到现在姐姐还是不准我进去!” 


            巴图神情一凛,他大手搂住弟弟的背,将弟弟一把拖起,巴掌重重拍下,道:“必勒格不要慌!” 

            话音落下,巴图看向了沈段二人,沈素和的神情也颇为严肃,朝对方点了点头。 

            身侧的拳头握得死紧,指尖都泛了白,巴图在原地停顿了一瞬间,猛地垂下头大步走进了帐篷。 

            沈素和对着巴图消失的地方看了片刻,然后走到必勒格的身边,轻声道:“我叫沈素和,是中原的一名大夫。我知道你很担心你的嫂子,你可否告诉我她在里面已经多久了?” 


            必勒格两条浓黑的眉毛皱得紧紧的,他心中焦急慌乱,便对眼前陌生的异族人感到十分不耐,“这是我们喀尔喀人的事,与中原人没有关系!” 

            一些病者亲属对医者的抗拒,沈素和心中明白。更何况于少年而言,无论他陌生人的身份或异族大夫的身份都是难以信赖的。沈素和不再勉强少年,他向帐篷的方向走去,希望能从外听到些动静。 


            必勒格瞧这中原男人竟像是要闯入,便风似的跑上前拦住了沈素和,他是生在长在草原的健壮儿郎,根本不畏惧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一伸手臂便要推开对方。 


            段雁池悄无声息仿佛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少年身旁,他五指纤长有力,瞬间禁锢住了少年的行动。必勒格挣扎不开,抬腿就要踢上,段雁池轻哼一声,将少年像团轻飘飘的棉花扔在了地上。 


            沈素和阻止不及连忙上前扶起必勒格,必勒格却不领情,翻身爬起后猛地推开沈素和,在帐篷前展开双臂不许他靠近半步。 

            沈素和退出两步,站稳后看向了少年,道:“我并非要闯入,只是与你同样,担心你的亲人。” 

            必勒格狠狠看一眼段雁池又对沈素和道:“不用你们多事!” 

            “他如此有骨气,你又何必腆着脸求上门救人。”段雁池双臂环在胸前,斜睨着沈素和道。 

            沈素和摇了摇头,表情凝重地望向了少年的身后。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终于有人自帐篷走了出来——是巴图。 

            巴图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刚一走出帐篷便滑坐在了地上。 

            “哥哥?!”必勒格跑上前蹲在了他的身旁,摇着他的肩膀道:“哥哥你怎么了?” 

            巴图原本是一言不发地沉默着,此时忽然双手抱住了脑袋,压抑地哭泣起来。 

            沈素和蹙眉,疾步朝帐篷走去。 

            巴图沉浸在绝望的悲痛之中,早已对外界毫无反应,必勒格比哥哥清醒许多,他再一次挡下沈素和,怒吼道:“你想干什么!” 

            沈素和静静看他一眼,那往日里不笑也十分温柔的面庞竟是冰冷得犹如昆仑山雪,“救人。” 

            “救什么人?你胡说什么!滚开!”必勒格说着就要对沈素和动武。 

            少年的拳头朝沈素和挥来,沈素和只手攥住他的手腕,少年惊叫一声不可置信地瞪向沈素和。沈素和将少年甩开,一掀布帘探身进了帐篷。 

            必勒格低头一瞧,手腕上四道红印,他疼得龇牙咧嘴,又是愤怒又是不甘又是焦急,跌跌撞撞地便要去找沈素和。 

            “啊!”帐篷内传出姐姐其木格的大叫声,“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快出去快出去!男人怎么能——” 

            其木格的声音忽然消失,必勒格更加慌张起来,他边跑边喊道:“姐姐?!” 

            必勒格离帐篷还有几步之遥,却是被一红衣人拦了去路。 

            “让开!”必勒格朝那人愤怒道。 

            段雁池沉默。 

            必勒格一次次冲上前,却是连段雁池的衣角都摸不到,少年最终力竭地趴在地上,全身上下满是淤青。 

            “你们……都是坏人!”必勒格忍着痛,咬牙切齿地控诉道。 

            “我确实是坏人。”段雁池垂首看向少年,他身姿挺拔,双手负在身后,顿了顿又似笑非笑道:“他是不是,与我无关。” 

            必勒格吐出血唾沫,像个狼崽子一样恶狠狠道:“你帮他一起做坏事,你不得好死!他也不得——” 

            话未说完,一股气劲便打上了必勒格的脸庞,让他不得不将剩下的半句吞回了肚中。 

            段雁池对“教训”一个不懂武功的半大小子毫无兴趣,原本不想同他废话,然而他周身的空气却忽然冰冷下来,声音又沉又哑道:“我没有沈素和的好脾气,他会救人,我只懂杀人。” 


            “他敢害我姐姐和嫂子,我绝不放过他!” 

            段雁池背转过身,轻轻阖起了双眼,对少年的咒骂充耳不闻。 


            “浑蛋恶人!你将我姐姐和嫂子怎样了?!” 

            段雁池睁开眼,就与走出帐篷的沈素和目光相对。 

            沈素和看也未看必勒格一眼,直直朝段雁池走来,他目光沉静如水,是一种十分理智的坚决,又带着极端的固执,“离此地向西百里处有一个城镇。” 

            顿了顿,沈素和轻声道:“你许诺下的两件事,第二件我已经想好了。” 

            段雁池点了点头。 

            “大蓟、天竺葵、合日草、仙鹤红、垂丝棠、翘莲、乌映芝……此处没有纸笔,需要你用心记下。”沈素和忽然握住了段雁池的手,他用了些力气,一瞬不瞬地望着对方,道:“百里……最多三个时辰……段雁池——” 


            “我拒绝。”段雁池抽回手,下一瞬间人却已在十丈之外。沈素和只来得及瞧见那一闪即逝的猩红背影,以及随风而至的一句袅袅余音,“第二件事,我给你重新考虑的机会。” 


            沈素和怔了怔,心中生出阵阵的暖意,还有股莫名的情绪,他不知那为何物,仿佛是酸楚,仿佛是欣慰。他朝着段雁池离开的方向轻声道:“一路上小心。” 


     
            第十六章 

            段雁池离去后,沈素和望向了必勒格,少年全身戒备地紧盯着他,是十分仇恨的模样,简直像要将眼前之人拆骨入腹。沈素和半垂了眼帘转身返回帐中,进入前,他看到了依旧情绪低落的巴图,他明白在面对至亲濒危之时,有些人会脆弱到不堪的程度,那是一种逃避甚至自我放逐,宁肯固执地认为对方无恙,往往连亲人最后一眼也不愿观视。这与男女无关,与年纪也无关……所以在半日前还健壮爽朗的草原汉子,此刻却连他十四岁的弟弟也要不如。 


            其木格被沈素和点了穴道,她不能说话,不能动,被安置在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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