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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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离盘龙殿不远,这个时辰已经开始点灯,内里里灯火通明,只是空无一人。
萧承钧走进去,看着书桌上堆着的一摞奏折,轻叹了口气。
雕龙木椅后面的墙上,还挂着先帝睿宗皇帝的题词——勤于政,忠于理。先帝仁德,在位四十余年不曾动用过诏狱,凡有罪者,非得证据确凿方可按律下狱,可淳德帝在位十年,单死在诏狱的大臣便不下双十之数。
“启禀太子殿下,皇上宣殿下前去鸾仪宫面圣。”温和带着笑意的声音,正是淳德帝身边的大太监怀忠。
负手而立的萧承钧转过身,看了一眼始终笑眯眯的怀忠,在心中暗叹一声,好歹父皇还知道让大太监来唤他,没有随便支使个小太监跑腿。这般想着,心中便生出几分悲凉之感,“走吧。”不再多言,率先走出了御书房。
鸾仪宫春天的时候刚刚修缮过,远远望去便是一片富丽堂皇,比之凤仪宫还要奢华。
淳德帝在鸾仪宫正殿见了太子,“有什么事?”显然是刚刚用过晚膳,宫女奉上了饭后喝的热茶。
“父皇,儿臣听闻,御史耿卓……”萧承钧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淳德帝的一声冷哼打断。
“哼,他对朕出言不逊,难不成朕连个区区三品的臣子都罚不得?”淳德帝显然是看过御书房的那些奏折的。
“父皇,”萧承钧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道,“御史也是臣子,父皇自然罚得,只是言官历来都直言不讳,父皇莫与之计较。”
“朕也没跟他计较,”淳德帝把杯盏磕到桌子上,“只要他认个错,这事也就过去了,他不认错难道要朕跟他认错?”
“建元三年,太祖曾于夜池寻欢,御史张烁闯入宫中,站在夜池边大骂一个时辰,太祖赤身于夜池之中听完,赏其锦缎十匹,太祖言,‘不惧御史惧史书尔’,”萧承钧的语调依旧平静沉稳,“父皇,御史不一定是对的,然父皇罚了御史,史书上便会对父皇出言不逊。御史一人死不足惜,然他一人之死毁了父皇的圣誉,得不偿失。”
长长的一番话说完,太子并没有跪下求皇上三思,只是躬身站着,似乎只是提个建议。
淳德帝沉默良久,“罢了,朕明日就放了耿卓。”
“父皇圣明!”萧承钧这才跪下给淳德帝磕了个头。
楼璟等了太子两个时辰,也没见人回来,无聊地在宽大的床上滚来滚去,忽而看到了嵌在墙上的多宝格,昨天萧承钧就是在这里面拿的药。不知道里面还放了些什么?
床上的多宝格并不大,参差错落的有九个小格子,其中有三个带了红漆雕花的小门。没有门的格子里,摆着些辟邪的玉雕摆件,底座都是嵌进去的,以防晚上掉下来砸到人。
左右这也是他的屋子,可以随便翻找。楼璟便坐起身来,兴致勃勃地打开了一个小柜门,里面放着好几个雕了梅花缠枝纹的墨漆小盒,拿起一个在手中把玩,这东西活血化瘀还真是管用,以后上战场不如就带这个好了。
放下小盒,又打开了另一个柜门,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楼璟把手伸进去摸了摸,这才发现并不是空的,只是平放了一本书,这格子比外表看起来要大些,下面是凹进去的,书放在底部,在外面看着就好像什么也没放。这就奇了,谁家放书是这般放的?
顺手把那书拿了出来,蓝色封皮,上面用一种颇为花哨的字体写着“阳宫”二字,楼璟不明所以,翻开一页,顿时瞪大了眼睛,里面不是账目也不是秘史,而是一幅画,以细狼毫笔勾勒的两个男子……
正在这时,推门声响起,太子殿下回来了。
楼璟不紧不慢地合上书,放回了格子中,合上柜门。
“怎么还没睡?”已经月上中天,萧承钧以为太子妃已经睡了,原想着回崇仁殿,又觉得新婚第二日就不宿正妃处对楼璟很是不利,便回来了,谁知这人竟精神奕奕地坐在床上等他。
“禀太子妃,粥热好了。”还没等楼璟说话,乐闲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了。
楼璟勾唇,这小太监还真是会办事,“端进来吧。”
乐闲把一碗红枣粥并一碟小菜放在了内室的茶桌上,躬身退了出去。
“你怎知我没用饭?”萧承钧看着桌上的饭食,心里觉得暖暖的。
“殿下来去匆匆定然来不及用膳,”楼璟笑着下床,抬手帮太子殿下拆了头上的银冠,“快去沐浴吧。”
沐浴过后,热腾腾的粥便刚好能入口了,时间已经晚了,吃多了会积食,但不吃晚上定然会饿,喝这一碗粥刚刚好。
萧承钧原本沉重的心情,被这一碗粥暖得好了不少。
“明日回门,你当早些睡的。”太子殿下爬到床上,看着脸色依旧不好的楼璟,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臣这不是等着殿下给臣涂药的嘛。”楼璟笑着拿出了那盒没用完的“消积化瘀膏”塞到了萧承钧手中。
看到这梅花缠枝纹的盒子,萧承钧有些尴尬,“你还要用这个药?”
楼璟嘿嘿一笑,脱了内衫趴下去,“我还没见过比这个更好的药膏,既然能治伤,管他原来是做什么的。”
萧承钧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盒盖,这药确实比一般的伤药有用,况且用这个不会惹人怀疑,更会省去不少麻烦。手指带着药膏,划过那红红紫紫的脊背,看起来确实比昨夜好了些,照这样下去,应该过几天就能痊愈了。
三朝回门,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两人涂了药,便洗手吹灯安歇了。
楼璟背上有伤,已经趴着睡了半个月,每天脖子都是疼的,今日实在不想再趴着睡了,就侧身勉强躺着,这才发现太子殿下还睁着眼,直直地看着床顶。
把耿卓留在诏狱一夜,萧承钧其实很不放心,可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睡不着吗?”楼璟单手支起脑袋,凑过去看他,“别担心,老丈人不会难为你的,他还得给儿……儿婿磕头呢。”本来想说儿媳的,但太子殿下这么正经,没准儿会把人惹恼了,还是老实点吧,他楼璟向来都是识时务的。
萧承钧转头看他,“你父亲为什么打你?”
“殿下,您现在问这个,莫不是要治我的罪吧?”楼璟又凑近了些,给太子殿下看他惶恐的眼神,楼见榆打他,不就是因为他不想嫁给太子么。
“不治你的罪,”萧承钧无奈道,“我只是好奇,安国公怎么会同意把你嫁给我,其实只要他不愿,父皇也就顺水推舟的换人了。”
楼璟脸上的笑立时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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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蓦然不见 大人的地雷,╭(╯3╰)╮
谢谢 蓝若 大人的手榴弹~嗷嗷~
小剧场:
太纸:你爹为什么把你嫁给我?
小璟:他乐意
太纸:(⊙_⊙)那你怎么就不反抗一下?
小璟:因为……(⊙v⊙)我以后会乐意的
☆、第十一章 回门
萧承钧看向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淳德帝有些时候还是不糊涂的,比如对于人才,他的眼光向来很准。去年楼璟秋猎大展身手,就毫不含糊的赏了他羽林中郎将,所以当初皇后提出要楼璟做太子妃的时候,淳德帝并不十分乐意。
“我隐约有个猜测,还未证实,”楼璟放下手臂,回到了枕头上,声音有些冷,“待过几天或许就能知道了。”既然有人想算计他,就要有被他加倍报复回去的觉悟。
萧承钧听出了他话中的冷意,再没了刚才那嬉笑的愉悦,不由得暗自懊恼,原本是自己心里不痛快,倒惹得太子妃也伤心了,缓缓伸出手,试探着附到了楼璟搭在枕头上的那只,“我会帮你的。”
温暖而干燥的触感,唤回了越来越冷的心,楼璟反手将那只手握到手心里,“臣也会帮殿下的。”
修长莹润的手,如同暖玉,将他的手包裹着,萧承钧眼中泛起苦涩的笑意,他的太子妃不得父亲喜爱,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我如今规劝父皇,已然不能直接谏言,要像那些个佞臣一般,诱着父皇答应……”
“殿下也是皇上的臣子,只要能劝得皇上,是不是直谏都不重要,”楼璟把那只暖暖的手向自己这边拉了些,“父为子纲,却不能一味愚孝,从父亲把刑杖交给侍卫那时起,臣就明白了这个理。”
侍卫?萧承钧蹙眉,原来他的伤是侍卫打的,难怪养了这么久也不见好。
楼璟抬头看到太子殿下紧皱的眉头,伸出小指,轻轻挠了挠太子殿下的手心,换上轻快的语调笑道:“所以明日回门,殿下只管冷着脸便是,我也好跟着殿下沾沾光,让我爹给我磕个头。”
“你呀……”萧承钧忍不住轻笑,被他一逗,方才的低落心绪顿时消散了不少。
楼璟握着太子的手,语调柔缓地给他讲家里的状况,“我家里现在就两个叔父和一个姑母,皆是庶出,姑母嫁到了晋阳,两个叔父还没分家,都在安国公府,没有官职,就在家帮着父亲管些庶务……”
萧承钧听着那悦耳动人的嗓音,细水长流地讲着家长里短,奇异地渐渐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郁,不知何时合上眼,沉入了黑甜乡。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棱,照在艳红色的帐幔上,楼璟迷迷糊糊地醒来,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没再觉得脖子疼,多亏了怀里的枕头撑着身子……等等,怀里的,枕头!楼璟一下子清醒过来,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
怀里抱着的自然不是什么枕头,而是睡相规矩无比的萧承钧。昨晚由于侧着睡,不知不觉地就往一边趴下去,而离他最近的太子殿下,自然而然地就被他扒到了怀里!
怀中的身体修长温暖,抱着很舒服,楼璟一时有些不舍得松开,正在这时,熟睡的人轻哼一声,浓密的睫毛开始微微颤动。
楼璟立时闭上眼,做出美梦正酣的样子,否则被太子发现他醒着还不把腿从人家身上挪开,可就是大不敬了!
萧承钧皱了皱眉,觉得有东西压着身体,有些不舒服,待看清了眼前的状况,太子殿下立时僵硬了一下。他的太子妃,正趴在他身上睡得香甜,一条修长的腿还搭在他的腿上!
无奈地勾唇,萧承钧放松下来,微微转头,美若泉中玉的俊颜近在咫尺,他忍不住慢慢靠近,用唇角轻轻碰了碰。
楼璟闭着眼,感觉到一个柔软温暖的东西碰到了他的脸颊,黑暗中,所有的感觉都清晰了数倍,识海中忽然跳出了昨晚看到的那幅画,身体莫名的有些发热。
再装下去就出事了!楼璟不得不睁开眼,谁料看到的竟是一个“熟睡”的太子殿下,不由得勾唇。
两人起身之后,便梳洗穿衣,谁也没有提及方才的事,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萧承钧见楼璟唤了乐闲来服侍更衣,那两个宫女只管端盘子和梳头,心中甚是满意。
三朝回门,自当风风光光地回去。
东宫卫鲜衣怒马护在四周,太子与太子妃乘一辆五驾华盖马车,浩浩荡荡向城西而去。
“最近朝中不太平,我也不能过于奢华。”坐在马车上,萧承钧有些过意不去地对太子妃道。
太子妃回门,本该鼓乐吹奏,调羽林军开道。
楼璟闻言,哈哈大笑,“臣一个男子,回门还要什么排场不成?”
萧承钧想了想,也是,对于楼璟而言,嫁给他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是大张旗鼓的回门说不得还会给他招来取笑,倒是自己想差了。
“我还从没坐过五驾的马车呢!”楼璟笑着去看马车外那五匹毛色纯净的枣红马,“这些马成色不错,我在朱雀堂也养了几匹好马,有两匹还是从西北带回来的,殿下一会儿要不要去看看?”
“好。”萧承钧也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幸而自己娶的是个男子,不会在他韬光养晦的时候跟他计较这些排场。
皇宫西面的落棠坊,是开国时太祖敕造的一片宅邸,里面居住的都是公侯世家。安国公作为如今唯一的国公,又是簪缨世家荣宠不衰,宅邸自然要比其他的宅子气派。
安国公楼见榆带着一家老小早已等候在大门外,虽然这位太子平日不显山露水,但终究是太子,丝毫怠慢不得。
骑着马的护卫整齐划一地勒马,杏黄色的华盖马车不急不缓地停在了正中,车夫下了车牵着马匹,安顺打帘,乐闲放脚踏,所有的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赏心悦目。
一角杏黄色的衣袍率先探了出来,太子穿着杏黄色太子常服,头戴金丝白玉冠,从容地走下马车。气质清贵,不怒自威。
萧承钧没有理会躬身而立的众人,转而伸手,将车内的太子妃扶了出来。
今日回门,楼璟也没吃什么药止疼,左右楼家的人也知道他身上有伤,何苦硬撑着给父亲和继母做面子。父亲自己做出的事,后果自然要自己担着。
新姑爷是太子,论理娘家人是要跪拜相迎的,但若是新姑爷脾气好,也可以免了这个礼。安国公楼见榆观望了片刻,见太子殿下丝毫没有免礼的意思,待楼璟站稳,便忙带着众人跪下见礼,“臣楼见榆,携阖府恭迎太子妃回门,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太子殿下只是扶着自己的太子妃,丝毫没有上前搀扶老丈人的意思,楼璟站在太子身边,看着自己的父亲给自己磕头,心中很是微妙。
回门娘家需要宴请宾客,太子身份太高,单安国公府的这些长辈压不住脚,安国公就请了有姻亲关系的几个勋贵前来作陪。宴客分男女两桌,男子在外院陪姑爷,女子在内院陪姑奶奶,楼璟是男子,便哪一桌也不用坐。
拜过宗祠,楼璟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回了朱雀堂。
楼见榆欣然同意,心道若是楼璟跟他们坐在一桌,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转而笑着请太子去正厅喝茶,等着开席。
“世子爷,您回来了!”朱雀堂里的下人都没有换,高义率先迎了上来,上下看了看见楼璟安然无恙,很是高兴。
“你去叫程先生来。”楼璟在朱雀堂的正厅坐下,还没喝一口茶就叫高义去唤他的账房先生前来。
朱雀堂有单独的一套帐目,管账先生其实也是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