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进宝楼-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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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李鬼见李逵,真假孙晟一对相,秦决意也是惯于问讯的,当下问了几句话,便向成帝拱手道,“陛下,还需要臣再审下去么?”
成帝道,“哦?秦爱卿为何不审?”
秦决意道,“臣怕再审下去,扰了陛下寿辰的兴。”
“秦爱卿现在才怕扰了朕的寿宴,会不会太迟了些?今日有出自轩辕山的秦爱卿在此,有照义楼苏家的苏爱卿在此,朕不免想起我与言临素言爱卿设局引叛军入宫城的那年。”成帝目光自太子和燕王脸上扫过,缓缓道,“朕尚且不怕宗人府重开,不怕昭华殿战火重燃,你们怕些什么?秦爱卿尽管问下去!”
秦决意恭声应了,转身向着孙晟。
苏慕华听成帝话中傲然气度,心下一叹,难怪此人能成天子之位。
太子心中有几分忐忑,虽然这人是叶温言安排的,叶温言也允诺他一力担下一切,但是否他真能站于岸上不湿脚?
他不同于燕王,他本已有七八分的赢面,难道要为了那一两分的心安,连全局都输了去?
他本是赢得多的人,自然也怕失去的多。
燕王沉默不语,他脸上的笑容仍在,但显然也不轻松。那日的事他心知肚明,孙晟确实是奉了他的命,引萧王出城。
他手中拉着朱应袭,却不敢去看少年清亮的眼眸,他有些害怕在那双眼中看到失望的情绪。
咚…遥遥有钟声传入殿中。
“是角楼的钟响?朕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这钟声了。”
“陛下。”有近侍上前。成帝举手阻止了他,“我们出去看看。”
他话音方落,便听见夺夺之声,抬眼望去,近门处已有侍卫喉中中箭,仰面倒于地上。
门外不知何时落了一场雨,檐下的灯为雨水打湿,变作昏昏然的晕黄之色。
那檐下立了一人,身着竹绣纹的锦缎长袍,手中提了一支兵刃,剑眉微扬,正在看那盏灯。
他身后石阶下箭羽森然,竟然已驻扎了一支叛军。
成帝道,“你是何人?”
那人微微抱拳,“东府叶温言,见过陛下。”
“江湖草莽…就凭你们也敢来逼宫?”
叶温言微笑抬头,目光与苏慕华对接,笑道,“原来二弟也在这。”
苏慕华看着他道,“叶大哥,回头是岸。”
叶温言含笑道,“回头倒也不难?只要慕华允我一事,我若回头了。。。你可会回到我身边?再如当年那般一心与我在一起。”
苏慕华不曾想叶温言竟当众说出这话来,愣了愣才道,“对慕华而言,往事已矣。”
叶温言为他拒绝,也是一笑,“不错,既然往事已矣,我又如何回头?”
“喂,我说,这位,你以为凭着那土堆里挖出来的什么劳么子破铜烂铁便能得天下了?”
苏慕华回眸一看,陆酒冷已经行至他的身旁。
陆酒冷对上叶温言,又道,“什么当年与你在一起,这位兄台请慎言,小苏何时有与你在一起过?”
苏慕华脸色一寒,“陆庄主,苏慕华之事与你无关。”
陆酒冷不语,双手环胸,一双极黑的眼睛深深注视着苏慕华,目光中带着懒洋洋的笑意。
离开河间府时,苏慕华曾想过与此人并肩迎敌的时刻。
如今不过短短一个月,对于这人,他此刻已经宁可如见陌路。
苏慕华面沉如水,转眼不看那双眼睛。
为苏慕华冷语相待,陆酒冷微微一笑,并未多说什么,越过他,向叶温言迎了上去。
他边走,手中自腰上解下一根系带,在手中一弹,那柄绝别离已经握在了手中。
他们进宫之前,在宫门处解了兵刃,但陆酒冷的这柄绝别离非刀非剑,为他藏在身上,带了进来。
见驾私带兵刃也是死罪,但秦决意看去,成帝此刻拈须点头,面色颇为得意,仿佛早就忘了大宁律上的白纸黑字。
“我怎么觉得这陆酒冷和小苏之间的气氛不对,莫非我们走的这几日,这陆酒冷又为什么红颜知己寻上门了?”赵云剑手中接过侍卫递来的一柄剑,与任情儿并肩守了一角。
彼时陆酒冷与叶温言已经兵刃相向,苏慕华却仍袖手站于檐下。
任情儿手指上停着一只青色的蛊虫,脸上却露着甜美的笑容,“赵大侠你眼光见长,莫非对红颜知己寻上门这类的事颇有经验?”
赵云剑与任情儿闹别扭的那几年,为这人自青楼楚馆头牌的床上拎起来的次数不少,若此人要与他算这笔帐,只怕要吃不少苦头。想起任情儿的手段,赵云剑心下打了个突,忙来了个翻脸不认,正色道,“方才是我看错了,我观这小苏八成是与陆酒冷设了个什么局,引这叶温言上当吧。”
任情儿轻咬红唇,低语道,“是与不是,待今夜回去,我验过便知。”
他的声音能勾人,眼波更是媚人,赵云剑看得心神一荡,手中剑差点握不稳。片刻回魂,想起任情儿验的手段只怕少不得宽衣解带,指压肉搏,古板的脸上已有了红晕。
第一次相见时,他喝了酒,便将任情儿轻易压在了身下。
此番若胜了,可喜可贺,验之前应该先喝点酒。
生死大战在前,这两人旁若无人。站于二人近前的燕王朱永宁啧啧一叹,目中羡慕不已。
陆酒冷已将楞严经的功力运转,衣袂如铁,离离细雨自天地间落下,未近身便化烟散了去。他手中绝别离如灵蛇的信子,于水雾之间吞吐,腾起轻烟。
叶温言素日所学庞杂,得了苏慕华所传的武功,走的本是轻灵一途,但此刻他握了金刚杵在手,使出的招式大开大合。
陆酒冷本要使的一记幻海涤尘,取叶温言中府、云门,却觉得手中兵刃若陷于泥沼之中,失了灵动,自他的肩头抹过。
叶温言内劲催生,金刚杵顶端绿芒大盛,映得他原本俊美的脸若鬼魅一般。
他们二人缠斗已久,陆酒冷见苏慕华已经不再站在檐下,不知去了何处。
叶温言道,“陆公子,那日在河间府,我说过他日你我有缘,我必取你性命。”
陆酒冷道,“真是巧了,我今日原本也没打算放过你。”
叶温言手中不停,金刚杵绿光已笼了陆酒冷周身。陆酒冷脸上神情轻松,呼吸之间却觉得腥风迎面,手脚渐渐麻木,只得强提神智与他周旋。
叶温言冷笑道,“死在临头,还呈口舌之利。你得了我的那本残经,内息早乱,阴阳平衡难守,还能在我手下走出几招?你为他受入魔之苦,苏慕华知道不知道?看方才那模样,多半是不知吧。你放心过了奈何桥,我自然会对我那二弟好的。”
“对他好?叶温言,你若心中有小苏,又怎会与我那本残经,眼看着他与别人双修?”
二人相斗之间,叶温言目光瞥见一道白衣人影若一只白鸟一般,自夜色之中落在殿门。那人衣袍宽大,袖中露出一截黑铁寒芒,起落之间已经点倒了数名叛军。
他开路之下,一群人簇拥着黄色衣袍的人往北退却。
叶温言一惊,“画刀?”
自边关一别,画刀已经许久未有消息,谁知今夜竟现身于此。
陆酒冷抹去唇畔的血痕,缓缓站稳身形,拦在他面前,笑道,“叶温言,你兵刃虽厉害,但今夜也讨不得好去。”
他手中的那抹血色在夜幕中带了莹绿的光芒,心知中毒已深。
叶温言也看到那抹血色,冷笑道,“死到临头,你还敢拦我?”
陆酒冷缓缓笑道,“不是还没死么?我一日不死,便能拦你一日。”
叶温言怒道,“那我便先取了你的性命再说。”
他话音未落,忽然心生警兆,抬眼往宫墙上看去。
乌黑的箭矢正冷冷地对着他们,苏慕华立于宫城之上,衣袍带风,那张弓为一双很稳的手拉至极处。
他的身旁站着十余人,皆是挽弓搭箭,为首一人正是临止关的守将秦永立。
临止关的试锋,仅有一十三人,破一切防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三章 第三杯酒(四)
4
角楼的钟声在雨帘之中遥遥传开,上林苑的这一夜注定不能平静。
叶温言看清来人,冷笑道,“你们故作反目,让我放松,原来苏慕华是早在暗中布下这支奇兵。”
楞严经本是可生死圆转,但陆酒冷体内阴阳平衡已失去。
此刻他体内真气运转,毒素却不能导出,情形已经凶险难言。他目光向那宫墙之上,苏慕华目光也落在他的身上,目中全然是他能看得明白的疏离。
叶温言怎知,此刻在苏慕华心中,他陆酒冷便如那只碗一般,已经放下了。
他伤他至深,恨意也深,只怕在他心中比起那曾经的大哥还要不堪。
陆酒冷仰天哈哈一笑道,“不错,你这只瓮中的蠢王八总算没有太傻。”
叶温言目光一寒,手中金刚杵带上风雷之势。
胸口的骨头都勒得发疼,陆酒冷吐出一口鲜血,脸上的笑容更灿烂得碍眼。
叶温言低叱一声,“如此,我便成全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先杀你,再杀他!”
苏慕华此刻站于宫城之上,隔着微蒙的夜雨,遥遥见陆酒冷吐了血,心中一时钝钝的,不知是何情绪。
他说了放下,却仍忍不住为这人挂心。
秦永立于他身旁,低声问道,“陆酒冷还在场中,如何?”
苏慕华淡然道,“不妨事,他知道此阵,知道如何应对。”
秦永立不再多言,低喝一声,“试锋,放箭。”
箭矢如潮,十三张弓发出的箭一齐射来,仿佛长了眼睛一般,都往叶温言身上射来。
叶温言此刻又怎会将这弓箭放在眼中,手中金刚杵当胸一横,拨落迎面的箭矛,也不管其余的,手中兵刃掉转头,竟不管不顾,仍取陆酒冷。
陆酒冷早窥了一个空子,向后退却,叶温言却不肯放过他,追了上来,如影随形。
苏慕华看着二人,缓缓抬起手中的弓。
后发的箭矢穿过雨点,撞上先前的箭羽,轰然一声巨响,炸开碎片,灿烂若一场烟花盛放。
叶温言为气浪所掀,退了数步,握了降魔杵的右手手臂为绝别离牢牢缠住。他低喝一声,左手如钩,勒向陆酒冷的喉头。低叱道,“放手。”
陆酒冷脸上露出笑容,手中紧握不放,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道月白的身影在炸响的烟花之间,携雪亮长刀而至。
叶温言惨呼一声,他亲眼见到一幕恐怖的场景。
在那比三月春雨还要温柔的嫣红刀光中,他的右臂离体而去,带着降魔杵落于地上,血肉尽碎。
“小苏…”几许温柔的笑意凝固在陆酒冷的唇边,眼前的世界已是一片黑暗。
不过瞬息之间,叶温言断臂,陆酒冷倒下。
“放开他,叶温言你已无胜算,若你束手就擒,念在以往,我不杀你。”苏慕华负刀而立,春雨一点点落在他的足下。青年凤眸之中全无半点温度,他本也是个能狠心的人。
叶温言忍不住放声大笑,本是斯文的人,此刻血披半身,看上去如此疯狂。他唯一的左手牢牢握住陆酒冷的喉头,“慕华,你我相识多年,我可是怕死之人?纵然只有了这只手,我也只须轻轻一用力便能捏碎陆酒冷的喉咙,你信不信?”
苏慕华静静地看他,“你要如何才肯放手?”
“我…我要如何?”叶温言笑得怆然,“我已一无所有,还能如何?我不过到了今日,想要讨回一些自己一直不敢要的罢了。要我放了他也不难,只要你放下手中的刀,自封穴道,慢慢走过来。”
苏慕华看着他,权衡着。
“你不必担心我食言,以我现在只能带走你们中的一个。”
苏慕华点头道,“好。”
风吹着地上的落叶,一场雨后,枝头犹有新绿。
天色已白。
躺在床上的人轻轻动了下,睁开了眼,映入眼睛是一扇花窗,窗外有一棵花树摇曳。眼前的景象竟有几分熟悉,陆酒冷自床上坐起,环顾四周,心道是了,这不是春风得意进宝楼中小苏的房间么?
门为人推开,任情儿站在门口,喜道,“你醒了?”
陆酒冷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无一不痛,内息更是一会火热,一会冰寒。他喉头为叶温言所伤,声音低哑道,“我如何会在这?”
赵云剑跟在任情儿的身后,一起走进屋,道,“你负了伤,春风得意进宝楼的总管谢若之让你在这里养着。”
任情儿将手中捧着的药碗递与陆酒冷,道,“这谢总管也是个奇人,他配了一些以毒克毒的方子竟真能遏制蛊王之毒,这用毒的水平勉强能达到我的水平了。我可给你熬了三个时辰了,赶紧喝下。”
陆酒冷接了碗,笑了笑,便喝了。
能让任情儿夸上一句用毒水平不错,这谢总管也确实有些本事,本来就是,小苏身边的人才自然不差。
“外面如何了?”
任情儿冷哼道,“人算不如天算,这次我们白忙活了。”
陆酒冷皱了皱眉道,“怎么?”
赵云剑道,“逼宫之人皆是令出叶温言,连那假孙晟都是叶温言安排的,全无证据此事与太子有关。”
陆酒冷道,“我听小苏说过,东府是太子的幕僚。”
“是啊,太子也就得个识人不明,不该结交居心不良的江湖人的罪名,被禁足宗人府。”任情儿冷哼道,“而燕王被训斥没管好飞羽骑,引了自己的弟弟涉险,又被贬往边关了,这几日便要动身。这天底下,连皇家都没有公理,哪里还有什么青天,说起来都让人气破肚皮了。那叶温言还…”
陆酒冷狐疑地看着他,“叶温言怎么了?我记得他为小苏重伤,应该逃不走的。”
任情儿道,“他…”
赵云剑道,“叶温言挟持了苏慕华逃走了,谢总管正带了春风得意进宝楼的弟子寻他们的下落。”
“怎么可能?”陆酒冷猛然坐起,手撞在床柱上,他却浑然不觉得疼,“叶温言已经断了一臂,怎么可能擒住他?莫非是…”
他那时落入叶温言手中,本已料着必死无疑,存了同归于尽的心。
赵云剑道,“是小苏自愿封了穴道跟他走的,叶温言才放了你。”
任情儿急了,“喂,你要去哪?陆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