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进宝楼-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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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朗笑道,“守拙兄,这阵如何?”
那男子回头见了二人,将手中双锏交了亲随,下马拱手道,“见过二位王爷。”
这人年约四旬,眉宇间颇有君子敦厚之意,正是望北城的守备钟拓达,字守拙。
燕王抱拳回礼道,“若知道守拙兄亲自来试阵,我便该早点过来了。”
钟拓达道,“殿下此阵在平地上为我破了也没什么稀罕,但此阵在狼烟道、朔京道这样的咽喉要道上,三十六骑便足以阻敌至少半日。”
燕王笑道,“守拙兄过誉了。”
“殿下此阵可有名头。”
“暂取了一个响蛇之名。”
钟拓达来了兴致,“哦?古有长蛇阵,用于山地,但战斗力弱,此阵前锋后翼皆可攻击,倒有些像锋矢阵的变形。不知这响蛇又作何解?”
燕王应道,“响尾之蛇,毒在獠牙,此阵要有一个配合熟练、武艺高强的护阵大将,与阵同在,威力方可尽显。”
钟拓达猛然抬眼,望入他眼中,“王爷,演练此阵,莫非。。。。。。”
眼前男子富贵风华,笑得有几分倦看红尘的懒意,钟拓达觉得这燕王皮相之下,是猛虎还是毒蛇却无可分辨。
燕王并未取出信与他,只是道,“我刚接到雁北那传来的消息,北燕大军不日就将南下,烽火即可便起,钟将军宜早做准备。
钟拓达面色骤然凝重,“我即刻加派斥候。王爷莫非早料到此事,所以演练此阵?”
钟拓达心道燕王演练此阵,莫非是早已料到北燕南下之事。是了,这望北关若守不住,退入朔京道仰仗这一阵至少可以拖北燕半日,这半日之间可能就是棋局的关键。复又一想,数十人拖住数万大军,总有守不住的时候,那岂不是悉数殉身阵中。刚才燕王又言要有一个配合熟练、武艺高强的守阵之人莫非就是他自己。没想到素日总是纨绔其表的燕王殿下竟然是存了以身殉国的心。钟拓达一念及此,目中不觉流露出敬重之色,他翻身上马,“一炷香后在主帐议事,请二位王爷。。。一同前来。”
燕王知道钟拓达所想,也不道破。钟拓达是君子,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燕王利用起人心,从来不手软。他微笑目送钟拓达离去,转身向三十六飞羽骑道,“诸位兄弟,北燕铁骑南下,诸位可愿与我共守此城?”
飞羽骑齐齐抱拳低首道,“愿听王爷差遣。”
燕王朗声大笑道,“有诸位同心相助,北燕又有何惧?”
有人牵了他的坐骑来,这是一匹枣色的大宛马。燕王以手轻拍马首,马儿似也感受到了他激荡的豪气,支棱起双耳,仰首长嘶。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
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父皇,你看到了么?一匹胡马尚能如此,何况我体内不肯束手低伏的胡人血脉。你要我安于当一个富贵王爷,便不该让我到这天茫地阔的北地来,不该让我亲眼看到这一场浩荡刀兵。
迷离星光撒向一处幽静的院落,风动树枝疏影。
苏慕华倚在窗边横笛而吹,简陋竹笛,音韵未经调试,失了准头但笛声也另有一番苍凉。
“小苏”,苏慕华听到声音,笛声一顿,“陆酒冷,都安顿好了?”
陆酒冷拎着酒壶推门进来,“前两队人马已经出了城,三娘走的时候留了一壶酒,我拿来与你一块喝。”
陆酒冷将酒壶放在窗下的小案上,自去寻了两个茶杯满上,“算算最快明日晚些时候,就可以看见沙匪的身影了。第三批安排在亥时撤出,你趁眼睛便利便走这一批。我已让人扯了三尺白布挂于城头,接着便等着看一出好戏吧。”
苏慕华道,“城中投降之事交于贺展鹏即可,陆酒冷你擅于暗杀和伪装,最好居于暗处,若有机会混入沙匪之中最好。”
陆酒冷笑道,“便依师爷吩咐。”
苏慕华将笛在手上一转,放于案上,伸手去拿酒,手恰与陆酒冷一碰。他手指微微一僵,便待抽回来,却已为陆酒冷伸手牢牢握住。
陆酒冷握了他的手,凝目去看眼前的人,苏慕华坐于暗处,唇边笑意仍在,却莫名有种疏离之感。
“小苏,为何躲我,莫非终究。。。你还是介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寻欢山庄(一)
苏慕华半晌无语,唇角微弯,手按于杯盏,似笑非笑的弧度。良久才道,“你我皆为江湖男儿,侠义恩怨挂于心头,此心早已太满…至于露水情缘,不过风流二字。我纵有什么介意,也已放下”
风吹入室,窗帘兜了风在案上一带,烧得正旺的油灯带了热油倾倒。灯台翻转,热油在空中溅开,如开了一蓬雨花。陆酒冷袖中冷芒倏起,一根粗不过一指,略带金属光泽的黑色物事从他袖中闪出。
苏慕华只听得耳畔传来一声短促的金铁相击之音,腰为陆酒冷一带,护于身后。
“小苏”,稍一碰触,熟悉的气味残余在鼻息,若一场清凉夜雨沾袖,人却已经分开。
苏慕华掌风一凛,截住那截物事,在手中微一摩挲,挑眉道,“陆公子,这一件兵刃,轻若无物,藏于袖中,可断金铁,这才是你真正的武器。。。。。。绝别离。幸会了,寻欢山庄杀字部的狱鬼之主。”
苏慕华松开指掌,那黑色的兵刃倏忽一闪没入陆酒冷袖中。一笑若朗日晴空,“是我大意,虽猜到你使的可能是千佛手,但寻欢山庄左护法相思无尽楚相思,以及青木堂主清气乾坤莫清乾都曾出手伏杀你,我便以为陆酒冷不会是寻欢山庄的人。”他笑了笑又道,“只是不知寻欢山庄内讧,到底是谁背叛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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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欲雨,马穿过密林停下足来,那马黄皮瘦骨,一双眼睛还算有几分神俊。马上的男子头戴斗笠,身着灰布长袍,手中执了一根马鞭。
密林的尽头,飞起重重楼阁。马不停歇,踏上汉白玉长阶,一直到寻欢山庄四个字的牌匾下才停下。
“可算回来了”,马上的人一个跨步踏下马来,伸手摘下了斗笠,斗笠之下,剑眉朗目,含了笑的眉眼看上去颇有几分洒脱之意。
“参见绝公子”,四名白衣少年弯下腰去。
陆酒冷当年在寻欢山庄中掌杀部,以绝别离为兵器,在寻欢山庄中便以绝别离为名。
陆酒冷笑呵呵地道,“他们人都回来几个了?”
其中一名少年,唤作林小墨的,与陆酒冷平日要好,上前道,“楚护法和莫堂主已经回来了,正候在居留阁,庄主预计午时出关。”
陆酒冷自马鞍上拎了一坛酒,将一个油纸包的事物取了。
他笑道,“我就知道三哥今日会回来,顺路拐了趟上元镇,巴巴给他买了杏花烧,还有红烧猪蹄。楚叔叔也回来了,我且看看他们去。”
林小墨牵了马缰,“绝公子,我先安顿你这匹小绝去。”
陆酒冷道了谢,从怀中摸了个匕首与他,“这柄天水青我意外得的,想着你的武功路数合用,便送你吧。”
林小墨正缺了这么一柄短兵,当下欢喜地接了。在无事亭的评定中,天水青在短刃中排第六,如此难得的利器在手中,林小墨左看右看得爱不释手。待要说什么,一抬头,哪还有陆酒冷的影子。
“这位便是杀部狱鬼之主?”同伴羡慕地看着他手中的短兵。
林小墨用力点点头, “他就是绝别离。”
“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狱鬼之主。比欢喜堂的沈头陀看上去还要没什么架子。”
“那怎么一样,沈头陀的笑一看就假得很。其实…”林小墨嘿嘿笑了两声“我也觉得他不怎么像传说中的毫无人性的狱鬼之主。”
一道飞瀑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霓虹。
飞瀑之畔,沉香木的木构建筑建在水涧边,下临悬崖。
陆酒冷在楼前停下来,见日影照在绿底金字的居留阁三字牌匾上,起了玩心,想着我且给他们个惊喜。他将那包食物往怀里一藏,使出千尺佛云的轻身功夫,将手中的那坛酒往牌匾后一搁,如只壁虎般爬上了二楼的窗沿。
陆酒冷自窗外看去,屋中一胖一瘦两人正在棋盘边相对而坐,胖的那人头上戴着个戒箍,半敞着怀,笑呵呵得仿佛捡到了三百两银子,正是欢喜堂的沈头陀。
他的对面那人套在宽大的白麻布袍中,袍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腕白得仿佛透明一般,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了大半张脸。脸上挂着的冰凌倒像是谁欠了他三百两银子。正是左护法相思无尽楚相思。
陆酒冷心道,楚叔叔一向傲气得很,不怎么看得起欢喜堂的沈头陀,认为欢喜堂采补练功之法有失天和,脏得很。今天怎么这二人会坐在一起下棋了?
沈头陀落了子,嘿嘿笑道,“我老沈是个粗人,丑话就说在前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寻欢山庄富可敌国,而陆庄主近几年可糊涂得很,兄弟们早就过不下去了。既然反了便别缩手缩脚像个娘们,乘他没出关杀了他是最好。”
他说着话去瞄楚相思,楚相思手中捧着盅茶,头也不抬,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沈头陀碰了个软钉子,心里对楚相思狠狠唾了一口,转头去向另一人道,“你倒拿个主意。”
那人背对陆酒冷而坐,看不清面貌,陆酒冷只觉得这人肩膀宽阔,着一身青布,坐得极为板正。
“沈堂主说得不错,乘冲关之际杀陆庄主,确实是难得的好机会。”
陆酒冷见他背影便已隐隐猜到此人是谁,但总是不愿相信,如今听他开口,心中一沉。
清气乾坤莫清乾,比陆酒冷年长几岁,为前任老右使三子,老右使和莫清乾的大哥二哥都为护寻欢山庄而死。陆庄主便将莫清乾收在身边,与陆酒冷一块抚养,素日以三哥相称。
陆庄主曾经私下说过,谁都有可能叛寻欢山庄,只有莫清乾不会。
屋内莫清乾又接着道,“杀陆庄主不难,但你我三人所练武功都有破绽,若他死了,我们迟早要受真气反嗜之苦。不如留了他性命,我们就算逼问不出解厄之法,也可以从他真气运行上窥得些门径。”
楚相思道,“何必多此一举,以我的医术自然能找到破解之法。”
莫清乾冷哼道,“我可信不过你,若依你的破解之法,说不定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再多点无尽相思的禁制也没准。”
沈头陀笑眯眯地打圆场,“二位别吵别吵,我们如今都在一条船上,凡事好商量。”
楚相思问,“哦?沈堂主怎么看?”
沈头陀拍了拍光头,“我觉得留着陆庄主也不坏,我欢喜堂有的是炮制人的方法,把他交给我,管保不出半点差错。”
楚相思沉默饮茶,片刻道,“沈堂主不信任我并不奇怪,但你若想独吞此人也是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还在出差中,用平板更文没手感
☆、第十章 寻欢山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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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头陀为莫清乾一语说动了心思,想着自己身上的武功禁制总是心下不大畅快。寻欢山庄陆元应性格暴戾,生性多疑,对门下的骨干之人都以教授武艺为名,传了一套心法。这套心法说来也确实能弥补个人武功不足,短期内让人速成,但无异于饮鸩止渴,练得越久越觉得心中戾气难平,若导之不得法,终有走火入魔的一日。更何况沈头陀对寻欢山庄庄主陆元应的一身诡异武功垂涎已久,当下心思活泛,也有几分舍不得杀此人。至于楚相思所说的独吞的心思他虽也起了,但也知道要从楚相思和莫清乾手中硬夺此人绝无可能,不过一转念之间便淡了。反正大家在一条船上,分上一杯羹也是有的。当下笑了两声,“左使说哪里话,我想独吞,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不过莫老弟说的有道理,这陆元应留着还有几分用,不如就权且留着吧。”
莫清乾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如今我们三人还怕一个陆元应不成。”
二人主意已决,便去看楚相思。
楚相思沉吟道,“我等三人结盟,早已说过有什么事大家商议着办,若二位堂主皆是留此人的心思,那便留着吧。只是此人武功高绝,先得废了他才能放心。”
莫清乾应道,“那是自然,我从小为他养大,若不先废了他,我第一个便睡不着。”他说着话,突然头也不回,一枚白色物事破窗而出。
陆酒冷在窗外早听得背脊发冷,屋内三人皆是寻欢山庄的精锐,若这些人叛了,除了陆元应自己,只怕无人能制得住他们。陆酒冷自幼流落江湖,到七八岁上为陆元应收养。虽然陆元应性情古怪,对他也不见得比门下弟子好,但在他心里总归是个家。他年少气凌云,见莫清乾袭出一枚暗器,知是行藏已露,他倒也并无多少恐惧之意。他见陆元应一向倚重的楚左使,以及自己从小一块长大的三哥都起了反心,心中愤懑之意更重。
陆酒冷身形在窗棂上一晃,避开那枚围棋的白子,眼前一暗,一个裹挟着七分气劲的兔毫盏又到了他的面门。他不敢再恋战,一个佛手翻覆从窗台上翻了下去,掠过居留阁的牌匾,一把拎起牌匾后的酒坛掷了出去。
莫清乾堪堪从窗口钻出,见一个偌大的事物迎面而来。他号清气乾坤,修得是炼气之功,当下想也不想气灌衣袖。一对青色衣袖举起如钢铁所铸,哐当一声响,那酒坛为他振袖击碎。一坛子杏花烧兜头脚落,将他淋成了个落汤鸡。
陆酒冷脚踏树梢,穿花拂柳一般而去,遥遥道,“楚三哥,我请你喝酒。”陆酒冷心知真较起武功来,他也不过略胜莫清乾几分,绝非三人联手之敌。
莫清乾抹了满脸的水珠,脸现怒色。
“不必再追了”,莫清乾闻言,见楚相思落在他身旁,讶异道,“是绝别离,他已经听了我们的话,如何不追?”
楚相思袖手而立,半片黑发垂落,斜阳照着他脸上冷意,“陆元应的闭关之所就在这,我们守着这就行了。绝别离是杀部之主,难道莫堂主还怕他找了杀部那些傀儡回来?至于将我们对庄主不利的话传出去。。。寻欢山庄众堂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什么时候顾过他人死活。”
灰色山崖狰狞如兽,山崖暗处一道灰色的人影紧紧贴着崖壁,几乎已经和山崖融为一体。耳畔是轰隆的流水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