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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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作美(男男生子)————烟雨江南
天公作美
第一章
闽北古道,往往颇多山高林密之处,行商旅人经此自是加倍小心,惟恐遇强人剪径。但也有那胆大心怀坦荡之人不惧路上危险,仍是照常行路。
八月下旬已是凉夏,阳光虽烈,却已不灼人,夕阳西下时分更是一天中最好时光,此时微风吹拂,轻烟慢笼,红日西斜映照青山绿水,山水更显温婉多情起来。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上铃声阵阵,行来一车一马,马上书生挺鼻菱唇,长眉笑眼,见此美景,忍不住轻吟了一句。
“公子,老树昏鸦倒是有的,可哪里有人家,要是您还不快点赶路,我看遇上强人还差不多。”赶车少年挥动马鞭,嘟着嘴埋怨。
“闭上你的乌鸦嘴。”书生斜眼一瞥少年,重又抬头看山:“前面不远处就是兴化镇,日落前咱们足可赶到那儿打尖休息,短短一段路,哪里就会遇到强人。”
“翼儿,小乐说得有理,快些赶路要紧。”车帘一掀,一位老妇探出头,慈爱说道。
“是,娘。”书生对着娘亲一点头,催动马儿,加快了脚程。
正急急赶路,忽听一声哨响,前方路上现出几骑,书生心一沉,莫非真被那乌鸦嘴说中了,有强人打劫?
“小子,留下钱和女人。”强人简短截说,干脆得很。
“小乐,你看着我娘。”书生抽出佩剑,仗着有几分武功底子,冲了上去。
叮叮当当十数声后,书生脖子上一把刀横着,动弹不得,只能睁了一双俏眼,急怒交加,暗悔大意,自己不足惜,但娘亲……
“原来是一个老女人。”掀了车帘,强人不由失望,为首一人吩咐道:“丢了这女人,把这小孩带上,给老大做小厮,这书生么……”他用刀柄挑了挑书生下巴,轻佻道:“长得还真不赖,可惜是个公的,罢了,带回去给兄弟们解解闷也好。”
众强人大笑,一人突然挥刀,向妇人颈上砍去。
“娘!”书生大惊,极力挣扎,颈上鲜血迸流。小乐举鞭一挡,只将刀势阻了一阻,大刀仍落下,砍在妇人肩上。妇人一声惊叫滚落车下,那人见一刀不成,便一脚踢开小乐,又上一步,欲结果了妇人。
“娘!”书生一声狂吼,便要冲过去,但强人哪里容他乱动,一把扯住。正在危急之际,两颗石子忽破空而至,打落了横在书生颈间的长刀和那强人堪堪砍到妇人颈上的刀。
变故陡生,众强人惊怒,书生大喜,转头望向石子来处,只见两骑奔来,为首一人尖嘴猴腮,偏生身材甚是槐梧,看着说不出的别扭,此人飞骑而来,叫道:“光天化日,竟有人强抢民男,看老子收拾你们。”乒乓几响后,众强人四散奔逃,大汉犹自叫嚷,嫌不过瘾。
“无忧,住口。”后面那人慢悠悠开了口,一句便制住大汉的叫嚷。书生一时有些无措,后面这位显然是主子,但赶跑贼人的是仆人,这该如何谢法?他只得抱拳做了两个揖:“二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拜。”
“无妨,举手之劳。”那人身量挺拨,面貌端正,看定书生如玉面庞,淡淡一笑,示意那叫无忧的汉子帮小乐处理妇人伤口。书生更为感激,又道:“学生杨翼,如今蒙圣恩授宁化知县,正携母赴任,没想到遇上贼人,幸而壮士相救,请问恩公姓名,在下好铭记于心。”
无忧心道,其实也不必谢,你若不是美人儿,主人可不会叫我救你。果然他便听主子说道:“你生得这样美,我怎会舍得不救呢。”
杨翼瞪大眼,一时不能适应这种由救命恩人到登徒子的转变,但对方忽又转成正经样子,拱手说道:“你如此年纪就当了县太爷,在下佩服得紧,也罢,我好人做到底,就送你到任如何?”
杨翼又瞪大眼,清凌凌的黑眼睛睁得煞是可爱,那人不由又笑,说道:“我叫林良栋,江湖人士,四海为家,若杨兄弟不嫌弃,便让我送你到宁化县罢。”
一个如此美貌的弱质书生,只带着老母和一个小仆孤身行走,在福建这等男风炽盛之地,甚至比女流之辈还要危险,他林良栋既爱英雄救美,又向来怜香惜玉,只得好人做到底了。
杨翼闻言大喜,杨母和小乐自也无异议,一行人重又上路。林良栋走南闯北,见闻广博,游戏人间之态中却又成熟有礼,十分风趣,杨翼对他感激之余,又增了诸多好感,言谈之间十分亲近,俨然把他当做了大哥。林良栋越发裂着嘴嘻嘻不已,这小书生美貌却不酸腐,更无一般读书人对江湖人的轻慢疏远之态,真是难得,于是他一口一个杨兄弟叫得亲热,不时还拍拍肩膀,拉拉小手,对杨翼当真十分喜爱。
天黑后,几人才到宁化镇,找了客栈住下,第二日,杨翼方到宁化县衙,递上委任书等必要文书,那宁化县主薄和师爷等见杨翼年轻,又腼腆温柔,言谈之间便有些轻视之意。林良栋见状,不由暗叹。其实他也很奇怪以杨翼这等人品样貌,如何能当得了县太爷的,昨日与小乐和杨母闲聊方知,他原在长宁县当县令,之所以能得平安无事,全靠京里恩师照拂,还有就是赖几位好友帮他打点,加之杨翼人虽温和,但很聪明,勤勉清廉,如此不但捱过了一年,还得了一个青天小老爷的美誉,只不过人若清廉了,对上司和身边办事之人有时就有些怠慢,不久前天子一纸令下,调他任宁化知县,宁化地处深山,县小而贫,甚至尚有未开化之属,与长宁相差甚远,小乐评价,照他家公子这样做官做下去,最后做到牢里也未可知。林良栋大笑,拍他肩道:“莫担心,你家公子命好,到哪里都有贵人相助。”言下之意,自己便是杨翼到宁化遇到的贵人。
此时他见县衙上下对杨翼怠慢,便咳了一声,两手交握,两眼向天,说道:“杨兄弟,这官厅简陋,如此怎不把知府陈大人和礼部尚书张大人送的字画挂上,这两位都是书法名家,画也好,挂上了可是又装点厅堂,又有体面。”说着便吩咐无忧回客栈取字画来,无忧飞也似地去了,不一刻便拿来一包裹,打开,拣出两幅字画挂到了县衙后堂。那张主薄和李师爷张大眼,看字画笔意落款,转过脸来已是一脸谄媚。林良栋暗笑,杨翼一双黑眼睛则注目林良栋,万分感激,虽不知他从何处得来那两位大人真迹字画,但林大哥为人正派,断不会是不法途径得来。他却不知林良栋本人出身世家,交游广阔,别说两个官吏的字,就是皇帝老子的亲笔他亦有办法弄来。
待一切安顿下来,已是半月后,无忧开始催着林良栋走人,往岭南游历,林良栋却舍不得走,一则美色当前,他还没看够,二则杨翼着实有些让人不放心,这小兄弟聪敏坚韧是有,但清廉品性和出类拨萃的容貌怎适合这污浊的官场,若他武艺高强,性烈不好欺也罢了,偏生他仅有几下三脚猫功夫,性子又温和淡定,这教人如何放心,怎么也得找个人接手照顾这人了他再走,况且杨氏因为路上受了惊吓,又肩伤甚重,卧病在床,诸般理由加在一起,林良栋便哼哼着敷衍无忧,赖着不走。
这日无聊,林良栋又窜到杨翼房中,见他正躺在床上看书,不禁皱眉:“杨兄弟,前日我教你的擒拿手可练会了?”
杨翼脸红道:“大哥恕罪,小弟有些不舒服,就躺下了,那个……还没练呢。”
林良栋一听,马上转怒为喜道:“哪里不舒服?让大哥看看。”不由分说上前,又是把脉又是摸额头,进而还要摸骨头,弄得杨翼哭笑不得:“大哥摸担心,小弟是多年小毛病,根本不碍事,休息一下就好。”
原来杨翼自少年时起,不知是着凉还是怎地,每两三月中必有一两天肚腹不舒服,虽不是大痛,但总归不愿动弹,只好休息。林良栋闻之,眼珠转了转,失笑道:“怎么听起来象女人月事似的。”
“胡说,女人那是一月一次的。”杨翼将书在他身上打了一下,脸红嘟哝。林良栋大笑,替他掖好被角后,晃悠着出去,心中却在琢磨,应该找个懂医的朋友帮忙看看杨小弟和杨氏的病才好。
宁化山明水秀,又有杨翼美人儿,林良栋呆得很舒畅,但此地的烟花女子着实不入人眼,他又素爱逛青楼,久未享受美女左拥右抱的滋味,不免想念。这天杨翼下乡办事,他便只令无忧跟着,自己却驰马去了建平,冲到了当地最大的青楼玉满楼,开始左拥右抱,不亦乐乎。
建平府乃福建行都司治所,十分繁华,林良栋发泄一番后,又到了本地最大的酒楼富祥斋喝酒赏街景,虽说从未到过此地,但此人天生对吃喝玩乐处有灵敏感觉,一找便能找到。灌了两坛酒,他迷离两眼,懒懒看着窗下人流,开始一口一口慢慢喝,这一段日子舒服平静,平生也没有这么悠闲过,自己是不是也该找个老婆,找个地方定下来了?
“这白衣人不知哪里来的,本城可未见过这么俊的公子。”
附近有几人悄声议论,对下面指指点点,林良栋立即不忿,俊公子?有我那杨兄弟和我俊吗?他立起身向楼下细看,忽然间却笑逐颜开,只因楼下那位居然是故人,正施施然骑马走斜桥,这人武功高绝,又精通医术,可不是给杨小弟看病的好人选么。
柳春山坐在老旧的藤椅上,看着狭小的县衙花厅,面无表情地听林良栋大谈他那小兄弟身体如何孱弱,柳兄勿必要开些方子帮他调理调理云云。哼,天下敢把他柳春山当大夫支使的也就只有此人了,若不是他曾救过自己家那老不死的命,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坐在这里给人看病的。
杨翼奔波了一天,下午回来刚要休息,林良栋却说要介绍一个朋友给他看病。他哼唧着颇不情愿,然而一进花厅,他便眼睛一亮。那个青年坐在衙内闻名的那张一坐就吱嘎乱响的旧藤椅上,而老藤椅居然一声不响,他白衣华贵,身板笔直,顾盼之间甚有神威,端坐在那里,好象不是在这小厅里等人,而是在高堂大殿内欲对人发号施令。杨翼素喜这种稳重有威仪之人,忙上前作揖见礼。
“这位是柳春山柳兄,这位是杨翼兄弟,宁化的县太爷。“林良栋为二人介绍,一面斜了一眼柳春山,心中不以为然,姓柳的骨子里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人前却能装得人模人样,哼。
他这边不屑,那边杨柳二人已见礼毕,各自归座,柳春山面上仍是一派镇静,心下却有些讶异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当真奇妙。
这个杨翼,他是见过的。
三年前他有事到京城,恰逢殿试刚过,一众进士领了御宴后,于皇宫前骑马游街,人群夹道观看,欢呼庆祝,他几乎寸步难行。尽管百姓们对这些金殿学子识不得几个,但一跃登龙门光宗耀祖之事谁不倾羡,更何况今年与以往不同,十八岁的状元,二十岁的探花郎,就连那武状元都是难得的青年貌美,本朝科考何曾有如此多年轻才俊,龙心大悦,万民欢腾,结果便是这游街盛况空前。但柳春山冷眼观之,只心中冷笑,登了龙门又如何,还不是人手中棋子?正思量,人群中忽又爆出一阵欢呼,抬眼看,原来是今科状元江瑶出来了。十八岁的状元郎,一脸意气风发,不住抬手对人群示意,众人亦发兴奋起来,开始向前挤,柳春山骑在马上,却也被人推着到了前面。状元之后,便是榜眼和探花,据说探花郎也只年仅二十岁,同样一身红衣,帽上簪花,但他骑在马上,却是满面通红拼命低头不欲人看见。而柳春山被人群挤着,几乎和他并排,恰好把他看了个仔细,朝霞一样粉嫩的面颊,长长睫毛不安的翕动着,一脸的羞涩不自在,柳春山蓦地心中一动,看他帽上牡丹花儿随着马的迈动一颤一颤,一伸手便摘了下来。
“你为什么摘我的花?”小探花捂住帽子,瞪着他问。
“花好看啊,不过,你比花还好看。”看不出这害羞小子也伶牙俐齿。
“你――”小探花面对调戏,脸更红了,张着嘴不知怎么应对,柳春山心情大好,把那朵花塞进怀里,再把自己襟上一朵榴花簪到他帽上,策马与他挨着,想要陪他走完这段路,但探花郎却不领情,白了他一眼,冷着小脸催马远远走开,宁可与一众泥腿子一起也不愿挨着他了。柳春山一笑,也策马走开,看那个还是孩子一般的人在人群如同受惊小猫一样的不安无助,便没来由地一阵担心,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在官场生存呢。
如今三年已过,因为当年那个人的美貌可爱和羞涩,柳春山牢牢记住了他红通通的小脸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现在,小探花身量长高了,脸也成熟了一些,但黑黑的眼睛仍然清澈,神情依然温和,略带些羞涩,没变多少,反观自己,变化巨大,再也不是当年会当街摘别人帽子上的花,会出言逗弄可爱美人的十六岁少年了,难怪杨翼认不出自己。
杨翼把手放在桌子上,让柳春山把脉,一面不时偷偷抬眼看他,这人虽安然端坐,但给人感觉却如同一只豹子,优雅慵懒地卧着,但若发现猎物,却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住,偏偏他又容貌俊美,举止稳重,真是奇怪的人。
医家诊病望、闻、问、切,柳春山切了一会脉,便抬眼看杨翼气色,二人眼光正好相对,杨翼慌忙垂目,眼珠却在睫毛下乱转,柳春山看去不算魁梧的身板内仿佛蕴藏无穷劲力,让人尽可把千斤重担放在他肩上,十分精悍可靠,他不免兴了结交之念,只是这人不苟言笑,不易亲近,怎生结交方好?
柳春山嘴角微翘,真是可爱的人,三年官宦生涯,他非但没染上俗气、官气,还是那般让人想亲近逗弄。
“请杨兄张口。”
杨翼张嘴伸出舌头,红红的小巧可爱,柳春山便发了一会怔,林良栋咳了一声,他才草草看了下舌苔,说道:“杨兄只是弱症,不碍事,我开个方子,照此调理便可。”
“以前大夫也这么说,我就说不妨事,林大哥却不信。”杨翼松了口气,嗔怪林良栋小题大做。林良栋不以为意,杨小弟没事就好,柳春山既看不出什么来,看来与一般大夫无二,他可以走人了。
柳春山盯了他一眼,已知这擅长过河拆桥的人在想些什么,心道,我偏不如你愿,哼。
晚饭后,柳春山目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