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障目-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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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齐括的话更是让皇帝觉得害怕。
“那日我送他入宫,我答应他,这次若能让陛下满意,就让他独自开府,与母亲搬出去同住……”
“我知道齐湉的心愿一直都是金榜题名,娶妻生子,以飨母亲……”
“其实我本来设计让他母亲假死,然后让他们母子一起逃出去的。”齐括微微侧头,苍凉的笑意浮上面,道:“可是宗薄明来了,天下有什么假死药可以瞒得过鬼圣手……”
皇帝手脚冰凉,面色如金,呆坐在龙椅上。
孟元之一看皇帝的表情便知他和齐湉相处必定坎坷不顺,叹口气道:“陛下,你虽心属齐湉,但我看那孩子象他爷爷,何况其母个性刚烈,当初若不是为了齐湉,怎么肯屈就?您就让那孩子走吧。”
“不行!”本来萎靡、正在发呆的皇帝猛然起身,疯狂的眼神带着占有和掠夺,几乎是出自本能的拒绝。
没有抱过齐湉,他尚可抱着别人的身体还感觉美好,没有见过齐湉的笑,他还可以称赞别人笑靥如花似锦,可是他得到过齐湉,如此真实的拥在怀里,那些肆意的亲吻,任意的占有,现在让他放手,他如何放手!
“陛下,您对齐湉执念太深,而齐湉对您偏生无心,徒留在身边,伤了他也伤了你自己。您就放过他吧。”
皇帝惨然一笑,喃喃开口:“放过他?齐括叫朕放过他儿子,奉安叫朕让他走,如今太傅也这么说。你们都要朕放过齐湉,可是放过他,朕怎么办,谁能放过朕!”
皇帝宽大的袍袖一掠,拉出长长的弧度,面容决绝,道:“太傅,朕不能放开他,齐湉只能陪着朕,他只能回来!”
皇帝的眼神中带着不可撼动的意志,拔高的声音在殿内回响,如同誓言一般。
☆、第 25 章
在皇帝密如篦子的搜捕下,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水云亭亭长上报,说是在仙居山附近抓住了齐湉。
十几日来,皇帝已经听到太多的郡县传来这样的消息。
没有一次是真的。
因为当时随着通告一起下去的是每一位熟悉齐湉的隐卫,隐卫没有确认的飞报,就意味着齐湉还未找到。
然而水云亭消息之后的第二日,是沧州郡隐卫陆风一路通过驿站传来确认的飞报。
水云亭直属沧州郡,从发现到确认费了一天的时日。
一接到确认的消息,皇帝恨不得肋下生翼,日行千里朝沧州出发,哪里还坐得住。
留下谕旨将国事交代给太傅,就带着盘虎朝沧州郡出发了。
两日两夜的疾走,每到驿站必换良驹保证脚程,终于在第三日的清晨到达了沧州郡。
沧州牧常高心喜晏起,当盘虎一路直闯入府时,他还高卧榻上。
一听到皇帝驾临,七魂六魄散了一般,慌慌张张地穿戴迎驾。
一出厅门,看到庭前站着风尘仆仆,一身劲服的男子,手脚哆嗦地要跪拜。
皇帝不耐烦地制止,道:“最快的路,带朕去水云亭,,迟了一步,两罪并罚。”
沧州郡风景秀美,奇山峻岭,既有鬼斧神功的岩基、也有因风作态的飞天瀑,层层叠嶂,落石成景,奇峰环绕之下,有一村庄,家家门前流水,户户飞檐挑云,故有水云亭之名。
皇帝未到水云亭官署,就远远看见两个人影从官署处走出来。
陆风一脸焦灼,身边有一官差打扮,正跟着他说什么,陆风一边扎手袖,一边赶着出门。
陆风以快眼得列帝侧,往这边扫了一眼,就愣住了,疾走过来跪下行礼道:“陆风参见陛下。”
皇帝虚扶一把,连夜赶路,急火犯心,嘴角冒起一溜的水泡,声音干涩沙哑,道“齐湉呢?”
陆风不敢贸然起身,只垂首道:“属下失职,一时看管失察,让公子跑了。”
“跑了?”皇帝瞳仁紧缩,面上变色。
陆风赶紧解释道:“属下那日确认是公子后,赶着给陛下传信,一回来下面的人就报齐公子乘松绑之际逃走,官差追着他一路逃进了仙居山,我们正一点一点缩小范围搜捕。刚刚来报说是在大风崖那里发现了公子的踪迹,属下正准备赶过去。”
陆风说完,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物,双手呈到皇帝面前道:“这是齐公子在挣扎中掉下的,请陛下过目。”
一块滑润的美玉,无形无状,皇帝把玉紧紧握在手中,如同把那人握在自己的掌心。
齐湉,你要毫发无伤地回到朕身边!
仙居山,洞天名山,屏蔽周围,而多神仙之宅,故名仙居,是集奇、险、清、幽于一体,汇峰、瀑、溪、林于一地的好去处,有许多奇人异士喜欢来此隐居。
皇帝赶到大风崖时,亭长正带着几个手下在搜捕,大风崖上烟雾袅袅,景色朦胧。
亭长道:“刚才都看到人了,忽然一阵大风,刮来了云雾,又看不见了。”
大风崖上的风十分诡异,刚刚还树木葱葱,景色明朗,突然一阵大风来袭,卷着云雾就连对面的人都看不见。
“找!常高心,去把附近几署的人全部找来!”
亭长得空从陆风处得知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皇帝陛下,惊呆地嘴巴足以塞得下一个鸡蛋。
亭长看到皇帝四处走动,赶紧躬身行礼道:“陛下小心,大风崖上的风雾大,常有人不识路途,在云雾中失足跌落崖底的。”
皇帝本来一颗心都挂在齐湉身上,听到亭长的话,更是一言不发,心中揪作一团,闭了闭几日来几乎都未曾休息的眼睛,干涩至极。
云雾越来越浓,粘稠地几乎化不开,身形一动就如同在水中滑过一般,留下一条痕迹,云雾又迅速地合拢。
皇帝皱眉道:“先退出去,在外围围成一圈,等云雾散了再找。”
陆风会意,对亭长下了指示,一群人会合之后,准备下山。
一阵大风毫无征兆地刮来,风声猎猎,挟着细碎的小石子,砸在身上生疼,风大得人都几乎站不稳。
盘虎、陆风几人站在皇帝面前,形成一道人墙,挡住风沙。
云雾翻涌间,皇帝眯起眼睛四处张望,对面有人影若隐若现。
“齐湉!”皇帝大叫,一股惊喜窜上心头。
风停树止,云雾卷尽,站在皇帝对面的人赫然入目。
衣衫褴褛,身形萧索,头发散乱,面容疲惫,一双眼睛在看到皇帝的一瞬间,亮到极点,闪出光来。
皇帝看到齐湉,心中一颗大石轰然落地,只惊喜地朝齐湉疾走过去。
齐湉如同被兽夹欺骗过的兽类,警惕敏锐,只沙哑地道:“你别过来。”
齐湉站的位置正好是悬崖边上,与皇帝一行成对峙之势。
皇帝脚步一停,旋即看到齐湉的位置,不敢贸然上前,一颗心如同被放入油锅煎炒并上一般,忍不住提醒道:“齐湉,你身后的是沽闵江。”
齐湉恍若未闻,双目挑开冷意,逼视着皇帝道:“你为何不放过我?”
皇帝强自按下心中的焦灼和恐慌,柔声道:“听话,跟朕回去,朕以后不会再为难你。”
疲惫的容颜下,齐湉带着难掩的自弃道:“你不好奇我是怎么在你如此严格的看管下逃出去的吗?”
皇帝贪婪地注视着齐湉的容颜,没有说话。
“我是半夜从床上的通道里爬出来,然后被放在母亲的棺木里抬出府的。”齐湉的声音陡然拔高,激动起来,狠狠地道:“你知道吗!我是和母亲的尸体一起抬出府的!出丧那日,抬棺木的人走一步,我在里面就颠一下,六千三百五六步,陛下!每数一下,我心里的恨意就增加一分!”
齐湉双目森然,直呼其名道:“凌载,我一直想带我母亲离开将军府,最后我们离开了,我们出府了,只不过我带着的是我母亲的尸体,是她的尸体!若不是你,她若不是怕假死药瞒不过宗薄明,她怎么会死!”
齐湉的话里含着的伤痛和恨意,几乎让皇帝的五脏六腑被千军万马踏过一般,皇帝张了张嘴,只说道:“朕都知道了,你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你听话,先回来,朕以后绝不会再强迫你。”
齐湉眉目一垂,肃容道:“家母遗训,七尺男儿,决不能行娈宠之事!”
皇帝一愣,辩解道:“齐湉,朕从未将你当成男宠。你应该知道朕对你的用心,朕的心里有你。”
“有我?”齐湉声音尖厉,夹带着刀棒一般,道:“我母亲心里有我,小桃心里有我,奉宁心里有我,唯独你没有,陛下。你的心里若有我,就不会把我像一个器具一般每天清洗干净抬进去供你享乐;你的心里若有我,就不会让我受那些羞辱残忍的教习只为了取悦你;有我,就不会有一次又一次的水刑,有我,就不会活活打死小桃和奉宁,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我,你要的只是取乐和愉悦!你要的只是我的服从和求饶!”
半年来受的压抑和羞辱,此刻一并升腾而起,齐湉义愤填膺,激动得后退几步。
皇帝听着齐湉的声声质问,只觉字字诛心,一看到齐湉后退的脚,更是目眦欲裂,血液凝固。
帝王带着悔恨和爱意,蓦然开口,那些卑微的言语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朕错了,朕不该那样对你!朕很后悔,齐湉,你先回来,朕以后只会对你好,齐湉,朕错了,朕求你先回来……先回来……”
忏悔的声音在空阔的压顶回旋。
盘虎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让眼中的泪落下。身为隐卫长,自小就送进宫来陪伴帝侧,他知道皇帝对齐湉用心很深,但皇帝的话仍然是让他动容震撼。
只是为何如此这番用心,都肯以帝王之身罪己宣示,却偏偏和齐湉行到如此地步。
“你从未对我满意!我总是像个傻子一样,等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我才知道你不会对我满意,你永远都不会对我满意!”回应皇帝忏悔的,是齐湉的怨忿,齐湉的声音绝望至极,道:“因为你根本就不想放我出宫,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对我满意!”
“朕满意了!”皇帝伸向齐湉的手颤抖着,巨大的悲痛袭来,几乎让他连腰都挺不直了,喊道:“朕满意了,你要出宫就出宫,你要去哪里就去哪里,朕绝不再拦着你了!”皇帝声音哽咽,哀求道:“齐湉,你先回来,你先回来……那里太危险……”
不知是何时流下的泪水在风中干了,只留下伤痛的沟壑。
许是皇帝过激和反常的态度,开始让齐湉犹豫。齐湉看着皇帝,虽然警觉不信任,但是已经止住了后退的脚步。
沧州牧高常心气喘吁吁地爬到崖顶,道:“陛下,臣来迟了……”
皇帝一声吩咐,沧州牧奉若上音,召集了一大批人就赶到崖顶,那都是一批披甲带刀、训练有素的高手。
皇帝一看这个阵势,回头仓皇地看向齐湉,解释道:“齐湉,朕刚才担心你才叫他们来的……”
“担心我,需要带刀吗?”齐湉的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曾经这样的笑容是皇帝最爱的,嘴角微微上扬,扬起一池春水,一树花朵。
齐湉缓缓地笑,自嘲的神情,道:“我就不该信你,你要带我回宫,你要用锁链把我锁起来,像条狗一样的锁起来是不是?我不会再让你得逞的,凌载。”
皇帝惊惧,拼命解释道:“朕刚才是想带你回宫的,可是跟你的性命相比朕更在意的是你要活下去……”
齐湉恍若未闻,只后退几步,声音异常平静,面容凛冽如霜,道:“天云地水为证,我齐湉今日在此起誓,来生来生若再与凌载相遇,宁可永堕畜生道!”
“不!”皇帝一跃而起,如同频死之人去抓最后一根稻草,整个人扑向齐湉。
奈何距离太远,眼睁睁地看着齐湉以势不可挡的速度跃下悬崖。
崖底是水流湍急的沽闵江。
又是一阵大风,起雾了。
☆、第 26 章
大德元封八年,帝出宫染恙,卧床不起达四月有余,太傅孟元之主国,六王凌蔚辅政。
帝龙体康复时,已至入冬。时帝后张氏有孕已七月。
帝亲至,口谕:“后张氏当贤德厚成,六宫表率,然柔奸性成,心肠歹恶,失德失心,今当废之。”
帝且谕且泣,几欲仆地。
后默然,良久道:“陛下谕之人是废后张氏,泣之人非张氏也。”
皇帝斥之,言语中隐涉私带民间流女入宫之事,众人噤声。
废后不日,皇帝又欲赐白绫。
大臣各具疏力争,言:“后之罪,臣等不敢求之,然腹中稚子无辜,陛下血脉,请三思。”
帝曰:“其母歹毒如斯,其子必不善,朕宁无此子!”
时太傅得知,惊慌入宫,抱跪劝止。
上不允。
后太傅在宫门外跪求三日,体力不支昏厥。
帝遂言,张氏永拘冷宫,此生不得出门半步。
深冬,大雪。
鹅毛般的雪花意态悠闲的飘飘洒洒。
皇帝立在东暖阁的门口,如同雕塑一般,雪花已经在肩头积起了薄薄的一层。
奉安从一侧闪出,道:“陛下,废后张氏早产,在冷宫里诞下龙嗣。”
皇帝越发冷毅的面庞,独断乾坤的气势隐然天成,更胜从前。
“交由明妃抚养,一律从简。”
奉安得旨后,给一旁的内侍递眼色。
内侍会意,取出精美的雪伞替皇帝撑起。
“下去。”冷得如同冰雪一般的声音,淡淡开口。
众人悄无声息的退下。
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