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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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虽是明白,但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娘的寿宴过后,离二哥他们大反山东的日子已是不远了,这一走,我应该就不会回来了吧……这一想,我心下便不受控制地生出百般的不舍来,心头一惊,赶紧打点精神想压下这番不应当有的感情,可飘忽的目光扫过老杨林,看着他往日威风凛凛霸气十足的面容,此刻黯然神伤,几分期盼,几分落寞……罢罢,今日就放任自己吧……我压下一声叹息,走到老杨林身边,扳着他的胳膊依偎着他,轻声道:“父王,瑶儿会想你的……”
老杨林恍惚一笑,伸手拍了拍我,终是说出了口:“早些回来……”
一整个晚上,老杨林都没有离开,我依着他坐着,也是彻夜无眠。这些天,他待我的好一一浮上心头,总是宠溺的笑颜,毫不掩饰的偏袒,还有,倾心的父爱……
我是不能接受这份爱的,可是,我却没法控制自己不受感动……
第二天一早,老杨林顶着深深的黑眼圈上殿去了。毕竟年纪大了,一夜无眠,面上满是疲惫。他走时没有跟我说一句话,只是轻轻握了握我的手,他期待的那句寿宴过后就回来的话,我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他走后,我一个人呆了半晌,卸了身上所有的首饰,换过了衣服,梦游似地走出了屋子,昨日送来的华服器物,还有老杨林备下的诸多贺礼,我一样都没有带。只拿了我自己的一个小包裹,牵出踏雪玉兔驹,悄悄地出了王府,启程回家了。
踏雪玉兔驹真是宝马良驹,第二天中午,我拍响了家里的大门。出来应门的是大哥,瞧见我,满面的欣喜,赶着替我带过马,把我拉进家门。二哥也听到了声音,出来看见是我,那又惊又喜的神情,把我两夜没睡又加连夜赶路的疲惫都驱走了。大哥和二哥瞧见我的踏雪玉兔驹,都是赞羡。二哥是爱马的人,不肯让下人碰它,亲自牵了,兄妹三人一起,把踏雪玉兔驹带到马房。
一到马房,我竟瞧见了一匹久违的熟马,和我的踏雪玉兔驹一样浑身雪白,正安安分分地站在二哥的黄骠马身旁。这是……闪电白龙驹!小罗成已经到了吗?
我指着闪电白龙驹询问地朝二哥看了一眼,二哥点点头,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个急促的脚步声跑着就朝这里过来了。这脚步声很是耳熟,我自己做的靴子,隔了多久也不会忘的。
我忙跑出去,远远地看到一个头戴紫金冠,身披银丝白锦战袍的少年,正疾步跑着往这边来。翼州一别,也有年余了,再见到他,我也很高兴,踮着脚扬手喊他:“小罗成!”
大哥和二哥也随后走了出来,站在门边含笑看我们。不料远远跑着的那个家伙,一眼瞧见大哥和二哥,步下立即顿了,背负双手,一步三摇地踱起了方步。我笑得直打跌,当下跑过去拽住他,指着他的鼻子哈哈地笑,大声道:“臭罗成!装模作样!”
大哥和二哥也走了过来,含笑看着我们,和小罗成打过了招呼,就回屋去了。我见到小罗成,心里高兴,不想就回去,便拉着他一路闲逛,带他看家里新建的院子。
小罗成穿着我给他做的那双靴子,走起路来分外神气,如今他比我高了好些,我站在他身边比了比,这高度之差,不全是我那双靴子的功劳。想想也对,小罗成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发育最快窜个头的时候,一年不见,小罗成肯定也长高了不少。
“你还穿着这双靴子呀!”我指着小罗成的靴子喜孜孜地笑道。
“嗯。”不知怎么的,小罗成一听这话,皱起鼻子,一脸苦相,“都没有替换的……”
我“噗嗤”笑出了声,仔细瞧了瞧他那双靴子,侧面有好几处磨得起了旧,和他身上那一套华贵的袍子极不相称,难道这孩子穿着这靴子就一直不肯换的吗……我捂着嘴笑,全然无视小罗成耸起的眉心,笑舒服了,大模大样地踮脚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儿!这次你既来了,我一定再给你做几双!”
“真的?”我好不容易止了笑,这会儿小罗成那番欣喜的模样又让我憋不住了,这个孩子,眉心还蹙着忘了展开,眼里就晶亮亮地闪着笑意了。
“真的!”我肯定地点点头,心下盘算明日就去鞋匠铺,弄几双半成品靴子来,我给加工一下,再让鞋匠收个尾,就成了。
我们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大门外又有人敲门。我和小罗成从后头转了回来,一眼瞥见大哥和二哥已迎着两个人进门来。小罗成比我高,一眼就瞧清楚了,说是两个道士。我心里一动,道士……不会是他们两个吧!
我赶着跑了过去,正听见一个浑厚稳重的嗓音说道:“秦爷,单二员外差贫道师兄弟来说一声,二员外和众位朋友怕过来扰了老太太,暂歇在贾柳店,候吉时到了,再一起过来给老太太拜寿。”
二哥忙赶着让,谦道:“单二哥太客气了,还专程烦两位道长跑一趟。两位道长请屋里坐,喝杯茶,秦琼便随两位道长去贾柳店,拜望单二哥和众位兄弟。”
听二哥说到这里,我已是看清了,那两个道士果然就是魏征和徐茂功两人。小罗成不认识他们,在我身边疑惑地问:“怎么表哥还认识道士?”
我忍不住笑,忙冲他摆手,笑道:“他们两个可不是什么道士,是冒牌儿的!”
本来二哥和魏征、徐茂功在说他们的话,我和小罗成在说悄悄话,两下里井水不犯河水。不料我刚说这话,那边四个人的话忽然住了,默着没人开口,我笑得有些忘形,那“冒牌的”三字说得响了些,这一下,那头四个人都在朝我们看了。
我心说这下可要糟……可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奈何,躲又躲不了,跑也不能跑,只好和小罗成一起,故作大方地迎了上去。到了他们面前,双手抱拳,一躬到地,嘴里道:“魏道长!徐道长!小瑶这厢有礼了!”
魏征和徐茂功看到我,甩了甩拂尘,也见了礼,口称:“秦姑娘!”
我偷眼瞧了瞧那两人,魏征还是跟几年前我初见他时一样,一副冷面冷脸,教人探不出深浅,徐茂功却有些不同了,可我在旁看着,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同。他还和以前一样,浅浅上扬的唇角总像是带着几分笑,双眼慵懒地半阖,若不是那双眼睛偶尔倏然睁开,划过一道清朗的神韵,他白净的脸儿就跟孩子似的,喜怒哀乐都形于色,好像什么都藏不住。
二哥忙着给小罗成引见,听说这是北平王罗艺的公子,就连徐茂功的眼睛也睁开了,凝注在小罗成的脸上,不动声色地上下扫了扫。我不禁想起当年在东岳庙看见的那首打油诗,“罗”也在其上。
五个人进了屋,分宾主坐定,自有丫鬟奉了茶上来。魏征捧起茶来喝了一口,赞道:“雨前龙井,好茶!”
二哥笑道:“这还是年前单二哥遣人送来的,魏道长喜欢,我这里还有多的,就让人给魏道长带些去。”
魏征点头称谢。我端着杯子,正要喝茶,忽然觉得好像总有什么在看我。我从杯子上头抬起眼睛,四下一扫,恰看见徐茂功忙忙然移开的目光。我心下纳闷儿,这老道盯着我瞧什么?我低头看了看身上,没有异样啊?穿戴朴素是朴素了点,可很整齐,没什么毛病……那这老道是什么意思呢?
喝了茶,二哥便要往贾柳店去。小罗成嘴上虽不说,面上却是一番迫切了,显然也是想去凑热闹。至于我……我早就等不及了……勇哥哥……勇哥哥已经到贾柳店了吧……我好想见他……
二哥没有问我们,却默许了我和小罗成随行。大哥留在家中照顾,我和二哥、小罗成、魏征、徐茂功,一行五人,骑上马,便向贾柳店去了。
不一刻,便到了贾柳店。说起贾柳店,其实就是贾闰甫和柳周臣两个人开的。这几年,鞭仗行生意不错,两人便又开了这酒楼,就连伙计柳周臣也升级做了老板,生意红火,小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的。
贾闰甫早已在大堂候着了,二哥是老熟人,一到便让两个老板殷勤地迎了进去,亲自领着上了楼。
还没到楼上,我就听到上头吆喝声、谈笑声、划拳声……闹得不可开交。我瞥了一眼小罗成,先前在家里的时候,是他切切地要来的,可现在到了这里,一听那上头的乱劲儿,小罗成的眉却拧起了,嘴角微微一撇,很有些鄙夷的意味。我冲他翻了个白眼,还没说话,他已展了眉头,朝我连连摆手。我禁不住失笑,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怕我又说他拿小王爷架子,忙不迭地否认。
到了楼上,宽敞的大堂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十几张桌子都坐满了。我一路瞧去,看到上首的第一张桌子,目光就像被胶住了,再也移不开了。
我还呆站着,二哥、魏征和徐茂功已朝上首的桌子走了去,我看见单雄信起身和二哥打着招呼,单雄信左手边是小谢弟弟,瞧见二哥,便立即起身让座。二哥未及坐,却先和另一边的男子打招呼,隔着那么远,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我却独独听到了那一声清越的称呼:“秦二哥!”
自从少华山一别,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可今天,真的见到了,我却又胆怯起来,看他和二哥、单雄信、小谢弟弟他们一起谈话,我竟犹豫着不敢走过去。正在恍惚间,忽地听到了小罗成的声音:“小丫头,你怎么了?”我摇了摇头,却不知怎么回答,他显然错会了我的意思,只以为我不愿去上首的桌子落座,便拉着我,指了指末尾的桌子,招呼我道,“我们去那边坐吧。”
我点点头,迷迷糊糊地任由小罗成把我拉了去。虽是坐好了,但对着一桌子的酒菜,我却全没有胃口,眼睛虽不在看那里,可我的耳朵却总是在试图捕捉那个清澈的声音。小罗成好像在我身边说着什么,我却没有注意到,似乎,除了那个声音,其他任何声响都像是过眼云烟,一飘即散了。
“瑶瑶。”
忽然,一声轻吟般的低语在我耳边响起,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可我一转眸,便瞧见了他……他站在我的面前,那双眼睛里满含热切,唇边的浅笑几乎让我的心停止了跳动……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牵起了我的手,我的脸烧得滚烫,深埋下头,目光不敢和任何人相触。我听到有人笑了起来,那是单雄信的声音:“看来,下一次咱们这些人聚会,就当是王贤弟和秦姑娘的喜酒了。”
他淡淡笑了笑,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反而轻轻拥住了我。我心里混乱不堪,他也是世家名公,极讲求礼节的人,今天却毫不避忌,我的心里悄悄地蔓起了难以言喻的幸福和甜蜜,是因为和我一样的相思甚苦,使得他今天没有办法克制了吧?
身旁突然传来“叭”的一声闷响,有人的杯子碎了?我已全无心思他顾,我的眼里,只有他那一双明眸。
第三十九章
月不醉人人自醉 夜不伤心心已伤
“月色真美……”
我和王伯当没有留在贾柳店,这么多双眼睛,我只觉得脸像火烧似的,坐立不安。王伯当没有顾及别人的目光,牵着我的手就把我带出了贾柳店,骑着马,在历城已少见人迹的巷子里漫步。两人虽是各乘着自己的马,但王伯当的手始终揽着我的腰际不肯松开。感觉着他的气息,我的身子就软了,倚在他的怀里,微微仰头,看到他在晚风中微微颤动的发丝。他总像是心有灵犀似的,知道我在看他,便垂下头对我一笑。我凝视着他在夜色中格外明亮的眼睛,叹息似地呢喃。
他的眼睛弯了起来,轻轻地俯了上来,就近地看着我,我看见他在笑。他的声音已在我的耳边响起,在这静谧的夜中,这轻悄的声音,已不像是从他的嘴中吐出,而更像是随风蔓入我的心田。
“哪儿有什么月色啊?”他的眼里波光似地漾起一片笑意。
我终于抬头看了看天,自己也禁不住失笑起来。今晚的天是灰蒙蒙的,没有星星,月亮也只有朦胧的一片惨白,从厚厚的云层后勉强地透出。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模糊地笑:“月色,就在这里……”他的一身素白袍子迎风而舞,仿佛这满目的黑暗也无法浸染那一分高洁的白。
他的脸隐隐泛起了一层红晕,眼睛只是看我,好像在渴望着什么,那双眼里有一种迫切。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忽然,有一种温热的气息静静地晕上我的脸颊,我的心仿佛都停止了跳动,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了全然的空明。那一丝温暖终于落到了我的唇上,细密地流连。我仰起头,迎合这一丝温暖,它便渐渐地把我整个的包裹,我仿佛化成了无形,融入了这一片黑暗,只有身旁那一抹白与我缱绻缠绕。
“我想你……”这三个字没有经过任何感官,仿佛是心灵的交汇,从他的心上缓缓淌出,而我,便感觉到了。
不知不觉中,我的眼前渐渐模糊,有一片湿润的雾气迷蒙了我的视野。他微微抬起身子,我知道他在看我,我朝着那个朦胧的影子笑。那一片柔软的温暖又覆上了我的眼睛,轻轻地啄去了我的泪。雾气消隐,我只看到他盈着柔情的眼睛。
夜深了,我知道我们该回去了,可我却迟迟开不出口,我还不愿意离开……这只属于两个人的世界……他轻轻握了握我的手,仍然没有放开我,只是用揽着我的左手替我拉过了马缰。我便依偎在他的怀里,仍由他驾着我们的两匹马。我并不在乎我们的目的地,是他在引路,无论去哪儿,都是最美妙的天堂。
忽然,一阵呼喝声闯入了我们的静谧世界,我这才注意到,我们离贾柳店已经不远了。我又害羞起来,轻轻推了一下他。他一笑,手臂用力,紧紧地拥了我一下,才放开了我。左手抽回时,将踏雪玉兔驹的马缰留在了我的手里,还有他手心里的余温。
我乘在马上,几乎要把脸埋入马儿的鬃毛中了。踏雪玉兔驹也像是感觉到了我羞涩的幸福,步子迈得极慢。直到我身旁那匹黑白相间的马忽地紧张起来,我听到他一声低呼,马儿便朝前急冲而去。
见到他这样,我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赶忙一紧缰绳,随后而去。
贾柳店前,已经站了好多人,刚才还在楼上喝酒的绿林英雄,此刻都聚在楼下。那些人见到王伯当,便主动让开了路,我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