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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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好马欺生、认主,这些我是知道的,经他这一说,不觉心下有些惴惴。再一看前头,已有人把踏雪玉兔驹带下了车,但没有人敢近它的身,早早地躲开了,只是遥遥牵着缰绳。这么一来,我成了离它最近的人,我在看它,它也在看我。凝视着那双红眼睛,我渐渐地觉得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它的眼中是我,我的眼中也只有它,整个世界便只剩下了我们两个。我不知不觉地朝它走去,它没有动,依旧看着我。终于,我离它只有一步之遥了。我收了步子,就近地看它,我可以听到它的喘息声,它的鼻息温热地喷在我的脸上。我朝它伸出手,它低头看了看,低低地“呜”了一声,上下晃着头,终于朝我探出头,我感觉到它冰凉的鼻心贴在我的手上,我对着它笑,朝它走出了最后一步,把脸靠上它的脖子,双手捧住它的头,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红眼睛微微眯起,鼻息也轻缓了不少。我踮起脚,吻了一下它的额头。它倏地睁开眼睛看我,我便知道,我可以骑它了。
我走到它的身边,它的背上还没有鞍辔,可我不在乎。伸手一撑它的背,身子已凌空翻了上去,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低头往下看,老杨林笑着连声说好,那几个波斯商人面上都有了惊异之色。我冲他们一笑,双腿夹紧马背,手拉过它身上唯一的一根简易缰绳,喊了一声“驾!”踏雪玉兔驹应声而走,教场颇大,它绕教场一周,竟连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我控着它回到老杨林面前站好,“噌”地跳下马背,心里高兴,情不自禁地上前挽住老杨林的手臂,甜甜道了一声:“瑶儿谢谢父王!”
老杨林高兴得哈哈大笑,伸手把我揽在怀里,低头看我,轻声道:“为父的一直想送你匹马,虽没问你的喜好,但想着瑶儿大约是喜欢白马的。”
我有些惊讶,在他的怀里仰起头,问道:“父王是怎么知道的?”
老杨林捋着长须,笑得颇有几分得意,回答我道:“瑶儿往日喜穿的衣服多是白色或是浅色,喜用的首饰也多是银饰、珍珠,很少见你用金饰,所以老夫想,白马一定是瑶儿心头所喜。”
听了老杨林这一番缓缓道来,我的心头满是感动,像老杨林那样的大男人,竟会注意我这些琐事,只为了给我一个惊喜……我倚在他的怀里,有一种久违的幸福悄悄蔓上我的心头,然而,我的心也随之颤抖了起来,越来越重的不安,几乎消褪了那份幸福感,让我全然不知所措。
自从有了踏雪玉兔驹,老杨林常带着我跑马练武,我不由得想,前阵子他那般忙,莫不是因着要找这匹马的缘故,如今马儿到了,他又能得闲了。
我很喜欢跟着老杨林外出,骑着马比谁跑得更快。老杨林那匹马也是万里挑一的宝马,两骑马常常齐头并进。到后来,就算真的能胜他一步半步的,我也情愿略收缰绳要和他并行。我喜欢骑在马上一路飞驰,偶尔扭头看他,听他笑责我调皮。
除了骑马,便是练武了,老杨林这辈子精了两样兵器,上半辈子的枪,和下半辈子的囚龙棍。囚龙棍与我的双锏多有相似之处,老杨林一路一路地教我,还和我一起揣摩怎样把囚龙棍的招数化入锏法中。
闲下来时,我有时会唱那首歌: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陪爹爹骑骑马来练练武……虽然我仍是走调,可老杨林却极喜欢听,无论我唱几遍,他都能听得摇头晃脑的,捋着长须笑个不住。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已是九月了。娘的寿诞在即,我也须得回去了。可我想了几回,每日起床都想,今日要跟老杨林说,晚上睡觉又想,明日要说。说来说去,九月十三了,我还是没能开出这口。最近,老杨林不知因着什么事,来看我时总是喜孜孜的,我瞧着他眯缝起眼睛冲我笑,那回家的话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又过了两日,十五了,老杨林一下殿就过来了,特意要带我出城看月亮。我们骑了马,两个长随挑着酒菜跟着,一路出城,去了郊外的水野亭。
下了马,长随布好了酒菜,我和老杨林便对面坐下,边吃酒菜边看月亮,虽不是中秋,但因是十五,月亮也颇圆,玉盘似地挂在夜幕中。水野亭依林傍水,本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两个长随又早躲得远远的,亭中只留了我和老杨林,那一段融融的温情,直笼了整个水野亭。
老杨林笑呵呵地一杯接一杯喝着酒,我是不喜喝酒的,但也浅浅斟了一杯作陪。老杨林喝得很快,一杯喝完,便又自己再斟上一杯,吃两口菜,端起杯来,又是一饮而尽。到得夜半,月色越发地好了起来,老杨林的面上也有了醺然醉意。
很晚了,我有些困,没忍住一个哈欠,赶紧用手掩住嘴。老杨林虽喝了酒,眼神却照旧犀利,一眼瞧见了,呵呵地取笑起我来:“瑶儿还年轻,精神头儿怎么还不及老夫。”
我也笑了,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捧着酒盏替他斟满了酒,端起送到他手里,笑道:“瑶儿怎能及得父王!父王这一生戎马,大战小仗无数,多少人景仰!”我说的这话是真心的,功也罢过也罢,靠山王这一生的丰功伟绩,任谁都不能抹煞。
老杨林仰天长笑了起来,回转头来,只是瞧着我,道:“老夫这一辈子,这样的话听过不下千百遍,独是今天,听瑶儿说来,最是开怀!”说罢,一仰脖子,把我刚斟的酒一口饮尽,伸手轻抚我的肩头,眯着眼笑道,“还是女儿好。”
我听他说得高兴,心头却猛然抖颤了一下,不敢再看他,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酒盏发呆。明明是毫不掩饰的宠溺,却教我不敢面对,心下又是担忧,又是害怕,一时竟起了个念头,想要避开老杨林带笑的目光。这个念头乍起,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可偏生却越来越鲜明,越来越迫切,逼得我未及多想,张口道:“父王,瑶儿有一事相求。”
老杨林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有什么事,瑶儿但说无妨。”
我的头垂得越发低了,不敢去触碰对面那双殷切的眼睛,只怕甫一对上,我打定的主意又要变卦了:“父王,瑶儿想回家一趟……”我的声音轻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刚说了这一句,又紧着往下接,“九月二十三是娘的六十寿辰,瑶儿答应过二哥要回去的……”
我深埋着头,看不见老杨林的脸色,只瞧见他握杯的手忽地顿了,就在半空中停了好半晌。我的心也像是和他的手一样,不上不下地悬在了半中间儿,虽是分外难受,可我还是不肯抬头。若说出那句话之前我心中的害怕还是隐隐约约的不甚分明,那到了此刻,那一份强烈的忧惧已让我无法忽视。我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个胆小鬼,可现在看来,怕是要重新审视了……
老杨林终是叹了口气,手一软,把酒杯放回到桌上,探手从我的掌中接过酒盏,自己斟了一杯,又是一叹。我的手已是不可控制地颤抖了起来,手背上还留着他掌心的温热。他端起酒杯送到唇边,却又顿住了,像是一时出神,忘了去饮它。怔了半晌,才低声道:“这也是人之常情,瑶儿当回便回吧,替老夫向你娘贺寿。”
我仍是不敢抬头,深深地点了点,默然无语。
“只是……”老杨林忽地又高兴起来,仰头把杯中的酒倒入嘴中,咂巴着抿了下,接道,“只是老夫希望瑶儿晚三天再走。”
我没想到老杨林会这样说,不觉一愣,忍不住抬起了头。他并没有在看我,只是望着手里已经空了的酒杯笑。我正暗自庆幸,他却突然把那笑脸转向了我。我猝不及防,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手心已又是一片冰凉。
只听老杨林笑着接道:“反正,以踏雪玉兔驹的脚力,再晚两天也是赶得及的。”
我无言以对,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孩子,伤了老父亲的心,战栗中只是愧疚不住。
我终是点了下头,老杨林又“哈哈”笑了起来,大声道:“来!瑶儿别呆站着!给为父斟酒!”
我依言捧起酒盏,把最后几滴残酒倾入了他的杯中,心头像是万根尖刺在扎着。我只能不停地对自己重复:面前的这个人不是我爹爹,而是杀害我爹爹的凶手……
作者有话要说:偶到新晋榜首了 (*^__^*) 嘻嘻~~ 谢谢大家的支持~~~~从今天到偶下新晋榜(貌似应该是6/24),每天更两章,上午一章,下午一章,向亲们表示感谢的说~~~~~
第三十八章
小秦瑶回转历城 众英雄登门贺寿
三天很快便过去了,老杨林照常每日来看我,这几天过去,我反倒迟疑起来,拖着不愿收拾行装。倒是老杨林差了几个宫女婆子来替我打点,又送来了几大箱贺礼,说是他送给娘的。
到得第四天上,竟有了意外之事。我的院儿里忽然来了一队太监,模样比靠山王府上的更加趾高气昂,打横捧着块黄缎子,一进来就要我接旨。我伏在地上,听那太监拿捏着声调高声宣读,好半天才明白了这圣旨的意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承皇叔所请,今特封山东秦瑶为杨花公主,自此为皇叔靠山王之女,入族谱。”
这一道旨意,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老杨林之前的那十二家太保,都不曾由朝廷册封,也从未听说过能入族谱……可这次……
我还在发呆,一旁的小太监已赶着提醒我快快领旨谢恩。我不及多想,只好先称谢接了旨意,转手交给了一旁的宫女,自有几个宫女赶着进屋排了香案供起。又有数队小太监鱼贯捧入公主的一应器物服色,从朝服到铜镜、梳妆匣,一样都不少。我仍是有些怔,那些皇城的太监谄媚着给我道喜,我也只是含混地应着,脑子里始终没有想明白,为何老杨林不曾给那十二家太保的东西,却给了我。
过了午,估算着老杨林要下殿来了,一众宫女仆妇赶着过来替我换衣裳,一套簇新的公主常服。虽是常服,也已很是华丽,珠环翠绕,锦缎丝绣,但在于我,却不过是沉重的累赘,繁复的头饰太重,层层叠叠的华丽衣裙又限制了我的行动。
一切妥当,我便坐在窗前候着,穿着这样的衣服,除了坐着,我似乎什么都不会做了。不大一刻,老杨林到了,一进院门就笑呵呵地嚷嚷:“孤家的杨花公主呢?快来给老夫瞧瞧。”
我仍是坐着未动,他便自己打帘进来了,眼睛盯着我,很是瞧了一阵,才笑道:“果然,穿着这身衣服,瑶儿也是美人。”
一听这话,我禁不住抛开满心的烦闷,失笑起来,老杨林说的,虽是夸我,言下之意,岂不是说我原本不是美人,如今靠了这衣服才勉强美了。
我明知老杨林绝无此心,还是忍不住玩笑一句,抬眼望着他笑道:“父王,那瑶儿没有穿这身衣服呢?就不美了吗?”
老杨林一怔,一边迈步一边打起了哈哈:“这……也美……也美……”
我瞧着老杨林走到我身旁坐了,他面上那一副尴尬的神色,教我禁不住捧腹笑了起来。一不留神,头上插的那许多钗环松了,我不得已止了笑,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那金钗已是斜斜地挂在一边了。我只好抿着嘴,试图拿手去重新插好它,可好半天都没能弄好,只搅得头上越发乱成一团。
我没奈何,起身打算去找镜子,老杨林已先走了过来。他看着我一脸的苦相,面上一扫先前的尴尬之色,眯着眼睛只是笑。我赌气重又坐了下来,转开眼睛不去看他,头上也不管了,乱就乱着吧,反正唯一看到的人已是笑过了。
我这么一破罐儿破摔,老杨林倒收了笑,哄孩子似地轻声安慰我,自己便伸出手来替我理头上的金钗。我本来乖乖地站着不动,不想老杨林劲儿大,又从没弄过这些,用力一插,痛得我抱着头喊了起来。老杨林赶紧收了力,手下越发小心,那一根金钗此刻在他手里,好像比他的囚龙棍还重上百倍,直弄得他鬓边冒汗,金钗才总算勉强稳在了我的头发上。
“好了……”老杨林长舒了一口气,往椅子上一瘫,伸手抹去了额上的汗。
我抬手摸了摸,虽明知头发还是乱得很,但还是笑着向他行了个礼:“谢谢父王!”
老杨林后背靠着椅子,却把脖子扭向我,这一看又是目不转睛。我被他瞧得害羞起来,不由得垂下头去。好半晌,听到对面轻咳了一声,像是要缓解气氛似的,老杨林不太自然地笑着,开口道:“瑶儿可还喜欢这个封号?”
我没能忍住一个白眼,杨花公主……水性杨花么……心里虽在嘀咕,面上还是勉强忍下了,笑道:“瑶儿喜欢。”
老杨林那般精明的人,这一刻,不知怎么的,竟没能看出我装假,反倒得意道:“老夫也觉得甚好,这封号,前半个是老夫的主意,后半个是皇上的主意,现下合在一起,给瑶儿正好。”
我心里突地一颤,前半个……杨?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封号的非比寻常,“杨”乃是国姓,在杨广当政的隋朝,赐下“杨”姓,可说是莫大的恩宠。我悄悄朝老杨林瞥了一眼,只瞧见他那一脸的志得意满,杨……他的心里,或许是想让我和二哥改姓“杨”的吧……只是怕我们不肯,便用了个折中的法子。老杨林这一番苦心,虽是旨在束住我和二哥,可我的心里,却恨不起来……
老杨林还在兴高采烈地说着:“瑶儿,等王儿回来,也是这般。册封的旨意老夫已请下了,王儿封为易王。”
我暗自点头,“易”,木易为杨,是怕“杨王”太招摇了吧……
老杨林还在说着话,他并不是健谈的人,到后来,已是无话可说,他却仍不愿意走。我终于忍不住劝道:“父王,已经很晚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上殿。”
老杨林嘴上应着,身子却仍是没动。桌上点着的蜡烛就快灭了,我起身又新点了一支,一回身,见老杨林正朝我望着,但眼里却像是并没有我,而只是看着那一簇跳动的火苗,好半天才叹道:“瑶儿明日就要回去了。”
我点点头,已是十九了,也是该走了。看了一眼老杨林,我突然像是明白了他为什么不肯走,他是在等我说那句话吧……说那句什么时候回来的话……
我心里虽是明白,但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娘的寿宴过后,离二哥他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