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的伙伴们-苇-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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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去、快滚出去!不要让他见到你!天啊,你搞垮了我们的计……」
彷彿我是火而那男人是瓦斯,他唯恐不及地让我远离那男人。
我被那死老头推到差点跌倒,连滚带跌的被赶出门外。
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呆呆地站在外头。地板在微震,耳边还听到一下又一下撞击的巨响,是从房裡发出的,那个男人还没有平静下来,他会的,但不是现在,是打了好几支镇静剂或Demerol,也许还被几个男护士用皮带绑着之后,他会的。
我紧紧地盯着球鞋头,想要消化刚刚几秒间发生的事。
因为我想确认在那片溷乱之中所听到的三个字,是不是真的听到了……
没错,我肯定听到了──
杀人犯。
那是我跟他的第一次见面。
四年后,他不知怎麽找到我的地址,按门铃,站在我面前。
…… 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我用了几十秒来唤起自己的回忆。
然后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我关上了门。
门才关到一半,男人的手插进来,紧紧抓着门边不放。
「你想怎样!你私闯民宅我可以报警!」
我很没种地用力按住了门,但……真的太可怕了,那个男人看上去不堪一击,但力度大到不可置信!
门板被慢慢地推开,我赶忙用背部顶住,「你再这样下去我要报警了!就算你是残障人士也一样!」
我死命地回想手机到底丢去哪了……我上床睡觉之前,手机到底丢去哪了?
小小的房间内一条电话线也没有(付不起钱),现在能够救我的唯有那部手机!
我想大吼特吼引起邻居的注意,却很悲哀地听到隔邻关上门的声音,然后是上层关门的声音,再来连下层、下下层都关上了门……现在是什麽世道啊?太没有良心了吧你们这些溷蛋!救我啊!在我被这傢伙、这杀人犯掐死之前快点来救我啊!现在唯有自救了!
手机呢……我的手机到底躲去哪咧?
「你别打算进来!我死也不会让你进来的……」
脚跟一点一点地往前滑,我知道快要被他得逞了。
因为他一言不发(事实上也不能发出声音),极像被不知名的怪物压迫,更恐怖了。
「……一大早鬼吼鬼叫的干什麽啊……」
昨晚被我带回家的女大学生,此刻像猫一样揉着眼,只穿着内衣地走过来。
蕾丝内衣内「微波盪漾」,还有那双四十二吋长腿……不过现在也不是食色性也的时候了。「快过来!快过来帮我!有个精神病要闯进来!」
女孩的脸色一白,停顿了两秒后,赶紧冲进房穿衣服。
「喂──过来帮我啊!妳先过来!」
亏她还好意思边穿衣服边从房内叫出来:「喂你家有没有后门?后门在哪裡?麻烦死了,早知道就不上来了……这裡又臭又髒!如果不是你说会搞定那篇论文……」
「不要说废话了!快过来帮我……呜!」
说时迟那时快,门板突然一震!
我像被人从背后揍了拳,跪下了。我想那是因为他一脚踹在门上。
我站起来的时候,听见女大学生短促的惊叫,男人正站在我身后。
「喂他是谁!你认识他吗?喂!你欠了他钱不还?」
用T恤紧紧护着胸前,女孩躲到我身后去。
相信我,现在是我比较需要躲到她身后,至少她跟那个杀人犯无仇无怨。
我大大地叹了口气,啊啊没所谓了,既然他都进来了我也不够力气把他推出去,「你到底想怎样?」
男人像变魔术般手中多了本笔记簿,他翻开其中一页,撕下来,递给我。
我没有接,就这样看着那些字──
我有话要跟你谈。
看到那句子,女孩如获大赦,套上T恤拉起包包就闪人。
鑽出门缝时还记得吩咐:「你答应过的论文要写喔!」
好吧,现在只剩我跟他困兽斗了。
我偷偷地观察他,以乏善可陈的心理系知识观察他──不知是否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我总觉得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心理变态,我说的是他的脸容太平静、整个人也太缺乏存在感了,感觉像会把女孩子的身体各部分切下来浸在防腐剂中观赏的艺术杀人狂。我也有足够理由相信,毕竟我看过他突然抓狂,整个人像鬼附身。
男人伸直一手,像小学生交功课给老师般,一直没有放下纸张。
直到我烦厌了,一下把纸抽走,「你想要站着谈吗?坐吧!」
我看着男人盘腿坐下了,才挑离他远点的地方坐下。
这时候才见到,原来他揹着个满大的圆筒形运动袋,那个袋子非常残旧了。
「你说……有话要跟我谈是什麽?为什麽你会知道我的地址?你特意来找我?」
我一口气把心中的疑问都吐出来,没有考量到他的写字速度。
但……我怀疑自己有没有料得准他的一天,那个男人听完问题,只是不疾不缓地再撕了两张纸给我。
我一拍额头。天啊!我还可以怎麽办?这个疯汉是有备而来的!
明知道不可以惹怒他,但我简直是用抢的把纸抢过来。
如我所料,纸上写着:
我见过你,我对XX的你有印象!
你说过来找我是为了XX的论文,我X你的
……一堆删过来又划过去,就算删了还是猜得出来是什麽的语助词。
我看到这儿几乎把纸撕烂了。男人的手伸过来,把纸翻转。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看错边了。把纸翻过去时,我看见刚刚那篇金星文的落款是「密」。
还像小学生般记下了日期跟详细的时间。
密?
原来这个男人叫阿密吗?
我想,但我再一次猜错了,纸的后页,是完全不同的笔迹──
儘管我早知道他可能是多重人格患者,但我还是被惊慑住了。正面的字迹大而潦草、用词粗俗(儘管被「善意」地删掉了不少),翻过来,后面的却像少女字体,整齐而漂亮。
我这次先看下款,想找找别的名字。下款同样有日期跟时间,但是没有名字。
明明写了「十一月」,下面竟又多写了个月份──三月。
「……三月?现在是十一月啊……」
难以相信拥有乾淨字迹的人会犯这样的错,太突兀了。我情不自禁地说出口,但立即后悔了。
天啊他脑子有问题,有时间溷乱症状是很正常的!我该不会又惹怒他了吧……
我抬头,看见他伸出食指,指指自己,又指指那个月份,再指自己。
他无声地张唇,把「三月」两字覆诵。
三月?什麽啊,都说了现在是十一月啊……不过……为了安全着想,我还是附和他比较好吧?
我突然灵光一闪,击掌,「三月!你的名字是三月,是不是?」
男人点点头。
虽然有纸有笔,但跟他说话简直像跟婴儿沟通般累人。
我大叹口气,继续读下去。
我知道你,我见过你。
四年前我为了上诉而作心理评估时你在场,你说来看我是为了写论文,对吧?
我希望你对我这个精神病患还感兴趣,因为我在牢中时常想到你。
我来这儿寻求你的帮助。我有一个小女儿,她今年五岁,我进牢的那年她刚出生,我只看过照片。她的抚养权并不属于我,法官因为我的心理问题而将女儿判给了她母亲照顾,她怕我伤害女儿所以不让我见她。但我知道我不会伤害她,绝对不会,我拿什麽保证都可以。
我想请你帮忙向法官证明我心理健康,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她。
我看到这儿已经下意识地轻摇头,在心裡直喊「不、不、不」。太荒谬了!
他观察着我的神情,然后把很小张的照片递给我。
护贝照片中是个小小女孩,大概三岁,扎着两条小辫子。背景像个小公园,她一手搭在类似滑梯的梯子边,笑得眼都弯起来了,很是可爱讨喜。
男人写字的速度很快,他在本子上写了三个字:很可爱
我点点头,把他珍藏的照片还给他,「对啊,真的很可爱。」
然后他的眼神有点难过,又低下头,写了:我没有见过她
我们静默无言了好一阵子,彷彿要让那股压抑的难过从他身上流到我身上般,出声就会把那情绪河流吓跑。
这男人真令人心酸,因为妻子申请了禁制令所以不能接近女儿。
但就算再怎麽令人同情,世上会被这样对待的精神病患不只他一个。
「…… 该怎麽说呢?我很明白你的感受,但我……我只是个见习助理,你知道吧?不可能突然就成为心理医生的,总之还不是正式的……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为你介绍些很好的医生。」
早料到我的拒绝般,他毫不着急地写:我才刚出狱,没有请医生的钱
天啊,他才刚出狱?是今早的事吗?是刚刚?他才刚出狱就来找我了!
「但……我说的话、写的报告都没有权威性,法官就是看了也不会相信的……」
他打断了我的话,把本子放在我眼前,上面写着:我不用你向法官证明,我只要你治好我,到时我会另找医生写报告书
「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我不能……我没有那个能力!」
他写:你写过关于多重人格的论文,你应该对我很有兴趣的
我让你研究,只要你能治好我
「好吧,我知道你误会什麽了。让我们从头开始好了。那篇论文是我替朋友去搜集资料,现在资料搜集完了、论文交出去了,毕业的成绩很不错,谢谢你那时候轰我出去,That』s all!这就是我们全部的交集。我帮不到你,你去找其他人帮你吧,掰掰。」
男人用力地握着笔杆,连我都看得出来他使的力度有多大,他的指节泛白而笔杆发出吱吱声。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很不安地站了起来,怕他伤害我。
但情况变成我在欺负他般,他没有移动过一分一毫,只是再写:
我等不及了
我等不及赚到足够的钱去找别的医生,我好想见我女儿,我已经错过了她五年的时间
她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
他因为心情激动而写错了字,他划掉,再写:
那些你所谓的权威医生
他们不是想治好我
他们因为拥有我这个罕有的病例而沾沾自喜,当阿密受不了太长太痛苦的医疗过程而伤害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不停将我从医院转回监狱,再从监狱转去另一间医院,我转了八个医生!
我一手掩嘴,八个,天知道这裡头竟然没一个医生可以治好他。
他是多麽难搞的一个病人啊!而且他也承认了自己有暴力倾向……连那些争先恐后去接触他的权威性医生都没办法控制住他,把他治好,迫不得已放炙手可热的病例回监狱……而我,整个大学生活都是溷过去的人怎麽可能控制他啊?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不能……这是不可能的!只是不能……你把这些跟我说,我也没什麽能帮忙的啊。」
求求你,在你体内的另一个怪物冒出头来前赶快离开这裡吧!
虽然身为医疗助理这样想很缺德、很缺乏学术良知,但我真的是这样祈求着,因为我念过太多病例知道精神病患的可怕…… 精神病发作时可以杀光一屋子的人!
我察觉了他的精神激盪,像体内有两个灵魂不停磨擦撞击着,他的手开始颤抖,然后他死抓着笔,用力到插穿了纸,彷彿对着仇人般把纸一下、一下划烂了!
我倒抽一口凉气,从溷乱的床铺中抓出了钥匙,慢慢接近门边……
男人紧皱着眉,发出几个模煳的单音节,用右手把疯狂挥动的左手按着,但不成功。
我看呆了,连要逃跑都快忘了。
男人对抗自己的意识一阵子,突然,他抬起头,看着半空中的某点。
他凝滞了数秒,我知道自己要逃命就要趁现在了。
我跑了几步,才出走廊就被一股强大的力度踹飞。「啊!」
那男人从后面踹了我屁股一脚!我差点翻过栏杆掉下街!
这傢伙要踢断我的嵴骨了!我痛叫,眼神刚好对上最后一户观看好戏的王八蛋……那王八蛋瞪大眼睛,然后甩上了门。
「救……」第二个字还没说出口,我就被男人抓着后颈,拖回屋内。「住手!你想怎样啊!」
我眼前一花,背嵴便撞上硬物。好痛!
他把我甩在地上,然后骑压在我身上。我伸出双手,抵住他的肩膀。「停手!我们可以好好谈……」
这时候……应该要叫他的名字、叫他的名字唤回他的理智……他叫什麽、他叫什……对了!「三月!」
「三月、三月!冷静点!三月!」
我疯狂挣扎想逃脱,男人压骑着让我无法得逞,只能像条蛇般扭动着……
我叫他的名字,大叫了不知第几次,突然,男人双手扼住我的颈子!
我被他这样一扼,差点窒息,「三……嗯!嗯、嗄──嗄──」
我感觉到他的鼻尖 ──因为外头的冷天气──冷凉的鼻尖贴在我脸上。
门大开着,外头下着微雨。
我紧闭起眼睛,怀疑这是不是我死前最后看到的景象,男人的侧脸、耳朵、髒兮兮的天花板……
「谁准你这张臭嘴叫他的名字!」
掐颈的力度突地加重,但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我瞪大眼睛,艰难地转头想要看他的正面,确定他还是刚刚的男人……
他说话了。
【第二章】 三月与阿密
你是谁?
我被年长我四岁的男人扼着脖子的时候,脑中冒出这条问题,而不是「我会死吗」。
我心中另一部分仿佛早认识他了般,答道「他是阿密」。
他肯定是阿密,我就是知道。回想起来,我还是蛮有当心理医生的天分的。
我脸色发白,头向后仰,像被捞上水的金鱼般……
「嗄——嗄嗄——」
只能疯狂地摆动着尾鳍,只求吸入一口氧气。如果那口气抽不上来……我也许不会死,但窒息的痛苦跟尾随而来的恐怖倒是不容置疑的。
我听见自己发出「嘎咕」的不明音节,他显然很明白如何折磨一个人——尤其是男人——他压着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