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纤与大叔 by sloth-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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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公车上咬了口热腾腾的包子，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了。
先前交往过的对象，向来都是比自己年轻许多的美丽青年。
想得到美好的东西势必得付出同等代价。
像是每个月的生活费，一手包办的家事或是床上技巧，样样不能少。
刚开始与前任情人同居时，戴舒天天购买早餐，渴望能一同享受美好早晨。起初前任情人还会装乖配合，然而双方作息相反的情况下，随即只剩戴舒独坐餐桌。
即使贴心购买健康早餐，也在多次被弃置餐桌后，逐渐消失。
出于关心询问，对方反而恼羞成怒地指责、怒吼：
「我又不是牛，谁想吃苜蓿芽或生菜之类的鬼东西当早餐啊！」
无人陪伴，毫无共识的餐桌，最终只有退场。
渐渐地，便习惯不吃早餐。
只是每天去便利商店买报纸和咖啡，陪伴自己等待公车。
戴舒再次咬口热腾腾的包子，感受着夏光先那份不言而喻的温暖。
对于接受夏光先好意、收下那些爱心早餐的戴舒而言，知恩不报不符合自己的一贯作风，所以总是想找机会好好谢谢那位「小夏」。
但最近几天，无论倒垃圾或上便利商店，都没碰见对门的青年。
不好意思直接登门致谢的戴舒向阿超问起夏光先的消息，对方的回应是：
「小夏原本就属于日夜颠倒的类型，早上很少出现的。他偶尔会消失一阵子，偶尔又会笑嘻嘻的出现，很像流浪动物。」
「神出鬼没的店员，要是该他轮班怎么办？」
戴舒无法想像公司里的同事某天忽然消失不见，过段时间又出现在位子上，那若不是灵异现象，就是不负责任。
听到戴舒的问题，阿超愣了几秒，在意会过来之后，扯出一抹干笑：
「其实小夏不是这里的店员，那次是担心戴先生不肯好好吃饭，所以才联合我骗你的，希望你不要见怪。」
被欺骗的感觉并不好受。
对于这样的理由，戴舒虽一时不能接受，可是了解到对方并无恶意，而且也是出于关心的善意，再加上店长也替他说话，便不再追究了。
这样的一个年轻人，表面上满脸嘻笑不正经、看似不可靠的颓废样，却又在某些时刻细心入微……
这让戴舒想起了某个未曾谋面的人。
加班终于告一段落，趁周末下班在家补眠了两天，戴舒终于有空兑现对「纯洁小天使」的承诺。
从上次登入到现在，已超过一个星期没上线了。
偶尔在便利商店看到介绍「狂兽世界」的游戏杂志，好几次都有想购买的冲动，然而在那位「深信自己绝不可能玩游戏的」店长面前，戴舒始终拉不下脸来添购杂志。
吃过晚饭后，戴舒打开游戏程式，游戏官网登出了近期改版的消息。忽略无法理解的内容，他登入「新潮大叔」的帐号，打算重回「狂兽世界」。
才一上线，便忽然跳出了一个视窗，写道：
纯洁小天使：还真的让我苦守寒窑十八年，真是狠心！
戴舒还来不及解释，耳边便不断传来因接收讯息而发出的提示音效。
纯洁小天使：你是因为看到改版消息才上线的吗？
纯洁小天使：我每天都在线上等你，很担心出了什么事情。
纯洁小天使：最近过得还好吗？吃过晚饭了没？
纯洁小天使：你还在原来的位置吗？我过去找你。
熟悉的连环轰炸式发言攻击，再度令戴舒措手不及。然而「纯洁小天使」传来的讯息，句句透露着关心。看到「每天都在线上等你」时，戴舒心中突然感到莫名温暖，好似真的有一个人，天天盼着自己归来。
戴舒正想向「纯洁小天使」说话，却发现熟悉的金发青年已站在身边，不时反手擦泪。
纯洁小天使：呜呜，你这负心汉，该不会忘记我是谁了吧？
新潮大叔：你是纯洁小天使。
戴舒急忙依照印象按下「Shift」导航系统，走了几步路。
金发青年拍拍手，做出了「好棒喔」的动作。
纯洁小天使：抱歉，我太着急了，因为难得看你上线。你慢慢来，没关系，我会等你。
纯洁小天使：你最近怎么都没上线？
暗自感谢「纯洁小天使」的谅解，不愿让对方多等、然而实在无法提升打字速度的戴舒，尽量以简短的字句回应问题。
新潮大叔：对不起。忙工作，无法上线。
「纯洁小天使」杀球似的速度使得戴舒还来不及喘息，便又看到画面传来好几句淡黄色字体：
纯洁小天使：工作很忙吗？要好好休息。
纯洁小天使：有好好吃饭吗？
纯洁小天使：不要因为忙就不吃饭，只喝咖啡，对身体不好。
画面跳出最后一句时，戴舒原本逐渐微扬的嘴角瞬间垮下，满脸错愕。
了解自己有这个习性的，只有之前朝夕相处的前任情人。
记得刚交往不久，当时依然乖顺的情人，在发现戴舒连续几天都只以咖啡果腹时，不知是出于心疼，抑或在意戴舒倒下后自己便会失去经济来源，向他说道：
「不要因为忙就只喝咖啡，好好照顾身体，才能照顾我啊。」
从此之后，即使再忙，戴舒都会逼自己吃饭，不想辜负对方的心情。
戴舒不禁怀疑起，这个对自己异常亲切，且同样操作金发青年角色的「纯洁小天使」，究竟和那个潇洒离去的前任情人有何关联？
要问吗？
倘若对方并非戴舒所猜想的前任情人，便会不小心暴露自己的性向，将这个亲切的小天使吓跑。
然后……
失去这份久违的关心？
考虑许久，戴舒最终决定暂时别打草惊蛇。
画面中，金发青年又绕着落腮胡大叔打转，做出几个逗趣的表情，试图引起注意，甚至开了个队伍，标题写着「苦守寒窑十八年」。
不赶快加入，看来对方是不会罢休的，戴舒无奈地笑着进入队伍。
「纯洁小天使」终于玩够似的关掉队伍名称，没有追究戴舒的沉默。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纯洁小天使」径自扯开话题，像是为了吸引戴舒兴趣，偶尔会提出几个「狂兽世界」里不为人知的游戏特色。戴舒还发现，之前喜爱冲在前头的金发青年，始终缓缓跟在后方，有时还会怕超越般稍微停留，再慢慢赶上。
贯彻「实际体验过的东西比较不容易忘」的信念，「纯洁小天使」不像一般玩家让新手晾在一旁吸经验值，而是让戴舒自己摸索，顶多偶尔引导几句。
终于，到了「离巢考验」的时候。
画面中，青年与大叔的角色背对着背，分居两头，风吹过两人发丝，带着几许分别的忧伤。
纯洁小天使：真感动，该会的你都会了……
金发青年反手擦过眼泪，有种小鸟离巢的感伤。
新潮大叔：我已经变强了。
戴舒带着不容动摇的信心，坚定地送出这句话。
纯洁小天使：接下来是你一个人的战斗。
金发青年拍拍落腮胡大叔的肩膀。
新潮大叔：Q。
戴舒朝「纯洁小天使」简短道谢，便往不远处的怪物区前进。
「离巢考验」，顾名思义，是要将目前所学技巧全部发挥在个人战斗上，证明自己有足够实力能独当一面后，才能离开新手区。
根据「纯洁小天使」所言，不同角色依据其设定有各自的「离巢考验」。例如金发青年角色，考验是「耐性」，必须敲打全新手村的柱子，并收集掉落的钉子，找出伪装成柱子的大魔王。
至于冷门的落腮胡大叔，由于角色设定是「豪迈的人」，因此考验为「心机」，必须独自打倒附近森林的「疯狂大松鼠」。
戴舒战战兢兢地进入「疯狂大松鼠」地盘，然而只有看似可爱的小松鼠在玩耍，近距离观察还可以看到动物毛皮的质感。搜寻一阵，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一只独处的黑色小松鼠，上头挂着「疯狂大松鼠」的ID。
那种毛茸茸的小动物真的是难缠的怪物吗？
纯洁小天使：有些东西看起来无害，其实是最可怕的喔。
看着松鼠们在脚边跳来跳去的无害模样，戴舒丝毫不解言外之意。
悄悄接近黑色松鼠，趁它低头梳理毛发时朝背部猛力一击。正想欢呼偷袭成功，可在看到那弱得可怜的伤害力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忘了装备武器！
还来不及切换装备，便听到音箱突然传来凄厉的叫声。一旁原本可爱的小松鼠瞬间朝黑色松鼠扑去，完全将它包裹住，松鼠群散发出一道刺眼光芒。
再次显现形体时，出现的却是一只跟熊差不多大的巨型松鼠，巨大门牙如菜刀般尖锐，面目狰狞地朝他袭击，落腮胡大叔转眼便倒地，画面显示一片灰暗，还搭配悲伤的音乐，仿佛在哀悼他的死亡。
巨大松鼠似乎仍处于发狂状态，在「新潮大叔」旁不断来回跳动，偶尔发出奇怪的嚎叫，一扫先前弱小可爱的模样。
戴舒张口呆愣地注视荧幕，完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冲击。
「疯狂大松鼠」在落腮胡大叔身旁跳动的震撼，让戴舒决定暂时别原地复活，以免造成更大伤害。
过了许久，一阵烟雾散去，松鼠们终于恢复了原先可爱的模样。
不等戴舒求救，金发青年便悠哉地过来帮他复活，顺便补血。
新潮大叔：刚刚那只大松鼠……
纯洁小天使：这种「疯狂大松鼠」的特色就在于外表可爱，让人放下戒心，被攻击后就会发怒变身，很有趣吧？
新潮大叔：你应该先提醒我的。
眼角瞥见往下掉了一级的经验值，不免有种好不容易练起来的肌肉瞬间垮下般的失落。戴舒叹了口气，在看到松鼠接近自己时，迅速往旁边挪动，以免不小心又惹到会变身的怪物。
纯洁小天使：对不起，本来我是想事先警告你的，可是我怕打扰你一个人的战斗。只有自己面对，人才会成长。
纯洁小天使：这个考验就是希望豪迈的大叔能够仔细观察，不被怪物的「心机」所骗。
纯洁小天使：想到上次你抄笔记的辛苦模样，就觉得让你实际体验才可以永生难忘。
说完金发青年还跪到地上，像是在请求原谅。
听了「纯洁小天使」的细心解释，再回想他对自己一路的教学，若没有对方引导，戴舒认为他肯定无法摸透这个游戏的精细设定。
从游戏画面的设计，到新手任务的个别化，都令戴舒不禁佩服「狂兽世界」的游戏设计者，认为他肯定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于是，戴舒让落腮胡大叔向外摆摆手，让对方了解自己并不在意，然后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这真是一款很棒的游戏。」
「狂兽世界」的设计，起因于夏光先年幼时的一篇作文。
几乎每个人都经历过这样一个作文题目：我的志愿。
夏光先也不例外。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追随大人，因此志愿无非是当总统、医生、模特儿、老师……理由说得头头是道，唯独夏光先，仿佛不解问题的意义。
「为什么一定要当别人？我只想当我自己。」
夏光先的父母一向对孩子采取开放的教育态度，他们不喜欢总是唯唯诺诺、温顺听从指示的孩子，反倒希望夏光先能有独到见解。
当夏光先打电话给在国外工作摄影、鲜少回国的母亲时，她笑着回答：
「你当然可以当自己。只是人们需要一份工作养活自己，而他们通常选择能力所及、不是真正梦想的工作。」
而成天关在房里工作的父亲，则是难得正经说道：
「每个人都曾梦想成为某个人，爸爸小时候也想成为超人、蝙蝠侠之类的英雄啊。」
夏光先在思考父母的发言后，在作文里写出了这样一段话：
「为什么人们不能成为自己梦想中的人，做梦想中的工作？长大以后，我要创造一个有趣的世界，让大家能扮演各种自己喜欢的人物，尝试不同的梦想生活，感受到快乐。」
这个志向在当时的老师眼中，是个顽皮小孩天马行空的幻想。
没有人认真相信夏光先的话，总认为他是个怪胎，不把他奇怪的发言放在心上。久而久之，夏光先学会以开玩笑的方式，刺探人们的想法。
没有期望，便没有压力；没有信任，便没有坦白。
如此环境，造就了现在这个懒散又爱开玩笑，自我中心的夏光先。
而「狂兽世界」正是夏光先梦想的实现，也是夏光先在游戏界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基石。
这款游戏给予了人们第二个人生，可以扮演不同的角色，体验各种生活。
夏光先认为不同的人，便应该有属于他的独特经验。因此创造了各式专属于角色的剧情和任务，让玩家成为另一个人，体验各自的人生。
不止角色设定各具特色，连「离巢考验」都大异其趣，所以唯有实际体验，才能慢慢了解该角色的故事设定。
只要热稔技巧，即使不拥有神兵利器，依然能存活下去。
经营一个角色必须花许多心力，所以玩家通常不会过于泛滥地开分身帐号，外挂也不适合生存，使得新手区人数寥寥可数。
然而习惯一般线上游戏的玩家，总是追求等级和伤害值。
他们宁可花新台币买装备让自己变强，也不愿认真学习技巧，甚至抱怨角色剧情影响他们打怪的乐趣。
因此，夏光先已经很久没见过玩家如「新潮大叔」那般坦率的赞美了。心中几乎要遗失的初衷，瞬间被眼前这位初次接触线上游戏、一窍不通的新手大叔给引了出来。
即使对方也许只是雏鸟情结，倘若碰过其他游戏便会转移阵地，夏光先仍为这简短的赞美而开心。
自从上次战败，加上「新潮大叔」一天顶多只能抽出四个小时上线，夏光先又多花了几天时间，在不主导战斗、让「新潮大叔」独自面对的情况下，尽量将游戏技巧分享给他。
耐心看着对方一次次失败，而又站起来。从开始被秒杀、分杀，到逐渐能与「疯狂大松鼠」抗衡，花费了不少时间。最后，「新潮大叔」终于战胜，完成「离巢考验」任务。
当对方因战胜「疯狂大松鼠」而欢呼，夏光先在荧幕这头，握紧拳头，一同兴奋叫好之余，甚至有种「吾家有叔初长成」的感叹。
随着这阵子的相处，对这个过度认真、从不质疑他的玩笑话、认真相信自己的新手大叔，夏光先开始有了与先前不一样的感觉。
由捉弄的新鲜感到如今每日的嘘寒问暖，仿佛在网路上同居的温暖互动，使心境逐渐产生变化。夏光先对「新潮大叔」的兴趣更深了，甚至不希望对方从自己身边「离巢」。
最好……永远在一起！
忽视心中强烈情绪的真意，夏光先擅自归为御宅族的收藏癖发作。
新湖大叔：我终于成长了。
落腮胡大叔大笑。
纯洁小天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