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落碧水凝黛情-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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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着一根竹竿,一手捂着胸口,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泪,憔悴的脸色堪比地上的白雪。
紫鹃瞧着惜春如此这般,忙放下黛玉冲到惜春面前,拉着她的手臂哭道:“四姑娘,别这样,你……”
“躲开!”惜春怒视紫鹃,叱道:“你这个糊涂东西,还不去扶好林姐姐?”
“妹妹……四……妹妹……”黛玉喘息着,似是要说什么,却总也说不出,一口气上不来,便又昏倒过去。
“让开!你们几个,都给我让开!”一声清凉的呵斥由远及近,几声鞭响,五个官兵便纷纷倒地。
“什么人,敢跟老子动手?!”那小头目被甩到地上,吃痛的爬起来,转身怒骂。
“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北静王爷在此!谁敢放肆?”一声怒骂,把五个人吓了一跳,几人刚忙趴在地上磕头,连声说:“奴才们瞎了狗眼,冲撞了王爷,请王爷见谅。”
雪地上闪出一道玄青色的身影,玄青色的羽缎对襟排扣箭袖长袍上,绣着五色蟠龙,肩上披着鸦青色黑貂披风,头上戴着黑貂雪帽,站在雪地里,黑白分明,恰如一块珍稀的墨玉一般晶莹得似乎透明起来。他的五官工笔画般婉转曳丽,一双大而眼尾斜飞的凤眸微垂着,在白皙的脸上落下墨色般的诱人影子,脸上满是东方神秘的绝美。
最引人的是他唇边的浅浅弧度,似无时不刻地在温柔微笑,但只要他一开口,说出的话语便比三九严冬的北风还冷:“还不快滚?”
“是是是……”五个人连滚带爬的迅速逃离,比见了阎王还快些。
“把这三个人跟着府上的女眷关在一起。”淡淡的看了地上那吐血的女子一眼,北静王水溶便欲转身离开。
“王爷,这个女子不行了,还是直接扔到西场子那边去吧。”一个护卫模样的人走进黛玉的身边,伸出手指,试了试她鼻息之处微弱的呼吸声。
“嗯?”水溶回头,看了一眼跪在黛玉身边的紫鹃,淡淡的问道:“她是这府上的什么人?”
“她是我们表姑娘,姓林。”
“哦,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水溶薄薄的唇角一弯,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三儿,把这昏迷的女子带出去吧。这两个——跟这府上的女眷关在一起。”
“是。”那护卫忙答应一声,俯身要把黛玉扛起,但他的手刚一碰触到黛玉的手腕,却听背后冷喝一声:“罢了!你压着这两个女子去吧。”
“呃……是。”那个叫三儿的护卫不敢多言,转身看了紫鹃和惜春一眼,惜春见着护卫倒也正派,不像刚才那五个那么猥琐,方才放心,只是看着躺在雪地里的黛玉,转身扑过去,拉着黛玉的哭道:“林姐姐……林姐姐……我不能送你了……你——到极乐世界等我,我很快也就来了……”
“走吧。”护卫手长剑并不出鞘,只是一挥,便把惜春从地上挑起来,压着她和紫鹃离开竹林。
第06章 大厦倾生死两不知
惜春和紫鹃被护卫带走,和贾府的众女眷关到一起。狭小阴冷的下人屋子里挤满了人,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探春,及各屋里的姨娘大丫头们,除了粗使的婆子丫头们之外,都关在这一个屋里,惜春和紫鹃进门后,索性连个站的地方也没有了。
贾母歪在扑了一张破席的炕上,苟延残喘,不过是强留着一口气而已,鸳鸯跪在炕上揽着她,不住的流泪。贾母见紫鹃被推进来,便哭着问道:“林……林……丫头……”
“老太太,林姑娘不行了,刚来时,昏倒在雪地里,眼看着没气儿了,那个什么王爷说,叫人扔到西场子去呢”紫鹃心神俱裂,扑在炕边哭道。
“呃……”贾母一听此言,身子往后一挺,把鸳鸯压的坐在炕上,待众人回过神来,却发现贾母已经一命归西。
“你这烂了嘴的小蹄子,谁叫你在这儿胡说!老太太如今这般模样,都是你害的!”王夫人坐在炕沿上,在贾母鼻孔前弹了弹,发现一丝气息也没有了,于是回身甩了紫鹃一个嘴巴子,指着她怒声喝骂,似乎贾母根本就是紫鹃害死的一般。
紫鹃被王夫人一巴掌甩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疼,心中万般委屈又没出诉说,想想黛玉此时大概已经被扔到西郊化人场,贾母又走了,环顾四周黑压压的一群人,竟然个个都如凶神恶煞般的盯着自己,思来死去全没有一丝活路,于是转身猛然间往墙上一撞,顿时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啊!——”众人被紫鹃的行动吓了一跳,纷纷惊呼,惊动了外边看守的官兵。
“干什么?干什么?什么事你们这样大呼小叫的?”
“回官爷,是……一个丫头撞墙死了……”
“头儿!”官兵朝远处喊了一声:“里面死了个丫头!”
“拖出来再说!”
“是!”官兵答应一声,把门打开,进来两个人把紫鹃拖了出去。
“老太太……老太太可怎么办?”王夫人等人再胆大包天,也不敢让官兵把贾母拖出去。事已至此,众人忙寻了半盆水来,把贾母扶正躺在床上,拿了一块手巾给她擦了脸,鸳鸯便跪在一边,给贾母重新梳了头,收拾干净之后,把她安放在炕上,另寻了一快棉布来把贾母盖起来。邢夫人带头,众人呜呜的哭起来。
但事情是瞒不住的,贾母死的事情,早有人报了上去,负责看守犯人家属的主官正好是当年借着贾政的关系起复的贾雨村,他得知此事后,沉吟片刻,因道:“老太太原是老封君,如今既然没等过堂便死了,还是抬出来,另行停放为好。”
边上的几个属官也觉得死人和活人关在一起没什么好处,于是叫人另腾出一间下人房,把贾母的尸体搬出来另行停放,每日只需三个妇人过去守灵。只等外放的贾政宝玉等一干主犯到京,过了堂提审之后,再作打算。
紫鹃被那官兵从屋子里拖出来,原本以为她已经死了,正要扔到车上拉去化人场火葬,却听她突然咳嗽一声。把那官兵吓了一跳,猛然间放开了手,把紫鹃丢到地上。
紫鹃悠然转醒,睁开眼睛看着外边白茫茫的世界,然后又合上眼睛。
“喂,你倒是死了没有?”那官兵见她不哭不闹,又闭上眼睛装死,于是蹲下身子,推了她一把,问道。
“死了,你只把我当死人去烧了吧。”紫鹃的声音极轻,却把这官兵给惊呆。
“你这女子,莫不是脑子有病?好好地还活着,怎么偏说死了?也罢,反正你如今已经在那人名簿上消了名,我也做回好人,救你一命罢了。”官兵说着,又弯腰把紫鹃扛起,往一处狭小的巷子走去。
天色已黑,大雪依然纷纷扬扬的下着。下了一整天,没有一丝一毫要停的意思。北静王水溶起着他那匹心爱的雪白色大宛良驹,从王府西园门口停下来,翻身下马。身后的侍卫忙上前拉过马缰绳,带着马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王爷回来了。”守在西园门口的下人受宠若惊,从来都是走正门的王爷,今天竟然从西园门进了两次,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若还不趁机好好地表现一把,更待何时?
“恩,关园门。”水溶抬脚进门,微皱着眉头往里面走。拐过汉白玉雕刻的辟邪神兽影壁,并不往正房院走,而是直接去了后花园子一带。
门口跟上来服侍的奴才也是七窍玲珑心的,急忙跟上来,讨好的笑道:“王爷,太医来瞧过那位姑娘,说病得厉害,还需细心用药……”
“多嘴!”水溶停下脚步,回头瞪了那奴才一眼,吓得他浑身一哆嗦,立刻噤声。
“奴才该死。”那下人见水溶一直冷冷的看着自己,也顾不得许多,立刻跪在地上。
“去领三十板子,再敢多嘴,瞧我不揭了你的皮!”
“谢王爷恩典。”下人急忙磕头,待水溶离开后,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恨恨的骂道,“真是活打嘴现世的,惹怒了王爷,一家子也别想活了。”
水溶多年来的习惯,只要下雪,园子里便不许打扫,所有的雪只留着等太阳出来晒的化了才好。所以这雪下了一天,北静王府后花园子里的雪足足有一尺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抬脚落脚都比较艰难。
花园子的西北角,有一处小小的院落隐在翠竹之间,院子里三间房舍,依着假山,前面一脉温泉穿墙而过,在院门口蜿蜒着又从西北角流出去,上面冒着丝丝白气。房舍边一株绿萼白梅早早的开了,白梅上落满了雪花,远远地,便能闻见清雅冷冽的香气。
屋子的门紧闭着,原木色缠枝雕花窗棂上,透着洁白的窗户纸,小屋四周三尺之内没有积雪,青石铺就的台阶上,只是湿漉漉的,倒像是下过雨一般。知情的人自然明白,这是因为屋子里笼了地炕的原因,地热把这房舍四周的雪都烘的化了。
水溶站在院子里,只轻声的咳嗽一声,屋门便被轻轻地打开,里面走出一个身穿湖绿色缎面灰鼠坎肩的丫头,见着水溶忙福身施礼:“奴婢见过王爷。”
“恩,醒了吗?”
“回王爷话,这位姑娘病得厉害,已经喂了两次药,都是洒的多,近的少,这会子还昏沉沉的,并没有醒。”
“……”水溶便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院子里那一株梅花,微风过处,梅花上的雪被扑簌簌吹下来,偶尔有几粒雪沫拂过脸颊,便有甘洌的清香。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夜风渐冷。婢女身上的小毛衣裳已经抵挡不住外边的风寒,开始瑟缩起来。水溶方回神道:“你进去吧。”
那丫头忙答应了一声,转身欲走,却见水溶依然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于是便有些迟疑,却不敢多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好生照顾。我这就走了。”水溶摆摆手,示意婢女自管进去。那丫头忙点点头,‘哎’了一声,转身进屋。
水溶瞧着那道小门开了又关上,然后里面便亮起了灯光。暖暖的,衬着这大雪的夜晚,似乎能暖进人的心理。
看了一会儿,水溶也觉得身上寒浸浸的,于是转身出了院门,沿着来时的路走了一段,再一个岔路口拐弯。往北静王府前院走去。
“王爷,翰林院梅大人在书房等候多时了。”老管家水安见水溶从后院回来,又两分意外,但主子的事儿他向来不多问,王爷回府,他只管如实汇报家中的事情。
“请到内书房来。”水溶也不多话,任由丫头们上来把身上的大氅褪下挂到一边,方转身进内书房的内室,小丫头忙跟进去伺候更衣。
水安忙转出去,去外书房请翰林院大学士梅瑜泽来内书房见王爷。
梅瑜泽,原翰林院大学士之长子,因文章写得好,满腹经纶,三院会考选出来的才子,金銮殿上钦点的探花郎。因从小跟水溶一起读过书,所以有同窗之谊。二人关系甚好,闲来无事时经常在一起品茶对弈,但二人有约,私会绝不谈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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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闲对弈挚友品朝局
水溶看着身披绛紫色玄狐披风的梅瑜泽,眼睛里冰冷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嘴角却依然带着淡淡的冷漠:“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有兴致来我这里?”
“王爷,下雪天才好对弈,安安静静的,可以听见下雪的声音。”梅瑜泽微微一笑,也用水溶让他,便解下披风递给边上的侍女,自顾坐在窗前的暖炕上。
“你呀,生怕我的名声还不够坏。”水溶淡淡一笑,眼睛里依然冷如冰霜,幸好梅瑜泽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对此浑然不觉。
“王爷的名声坏?那瑜泽的名声不也跟着坏了吗?这怨谁?还不是王爷惹得谣言?”梅瑜泽浅笑,手中已经执起白子,又转身对老管家吩咐道:“把你们王爷藏得好茶拿来给我尝尝。”
“是。”水安偷笑着,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其说到“坏名声”这件事,原本就是水溶的错。去年水溶十八岁寿宴上,皇太子李云绶亲自道贺,水溶便亲自作陪,众人一起饮酒,当时在座的还有东平郡王世子穆千寻,太子的堂弟简郡王李云绵在座。众人酒至酣处,太子李云绶便笑着对水溶说道:“北静王,早年间父皇说给你选一个王妃,你说你尚且年小,不宜早娶,如今你也十八岁了,按道理很该成家才是。你告诉哥哥我,这满朝文武家的姑娘,你可有中意的,明儿哥哥我帮你求了父王,给你赐婚如何?”
“多谢太子美意,溶且无此心。况且如今身在孝里,也不宜谈论此事,单单说今日摆酒请客,已经是大不孝,于理不合。”水溶轻轻摆手,淡淡的说道。在座诸位才想起今年是他母妃亡故第二年,三年重孝未满,今儿原本也没有酒宴,不过是平时几个关系极好的人凑在一起,替他解解闷儿罢了。
因这北静王水溶,十岁丧父,十七岁又丧母,如今虽然世袭祖荫,是朝中最年轻的王爷,但的的确确也是个命苦的人。况且他性子淡泊,平日里对什么事情也不上心,惟独喜欢跟几个朋友饮酒作诗,品茗对弈而已。所以王公贵族里这几个有才学的年轻公子世子都跟他走的亲近。
“且莫说你在孝里,就是原来老王妃在世的时候,咱们有心帮你,你也总不给机会,你说这天下芳草萋萋,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入得你北静王爷的眼?”李云绶身为太子,原比其他人放得开些,因又有了几分酒意,所以说话也少了几分计较。
“太子说笑了。天下芳草萋萋,溶又能有多少见识?”水溶轻轻摇头,慢慢的把杯中之酒喝下去,但觉一股辛辣顺着喉咙慢慢向下,喉管直到心房的位置确如钝刀来回的切割一般,痛入心扉。一时眼睛里便有几分雾气蒸腾,恍惚中回道七岁那年,他跟着父王南下办差,借宿到公侯世家江南才子林如海之府邸,在那里,他见到了一个较弱的女婴,那时她总是喜欢哭,奶娘怎么哄也哄不下,惟独他一抱她,便睡得香甜。当时父王还说了句笑话:“这女娃见了我家溶儿倒是乖得很,难不成是老天给我们水家送来的儿媳妇不成?”
一句笑话而已,当时林如海未曾答话,但水溶却在心里留下了一个印记。所以后来父王死后,母妃给他说了数十门亲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