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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一笑回春堂-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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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泽秋为人甚是孤傲,又自视品行不俗,向来不喜结交权贵,更不屑做那攀龙附凤之徒,是以那日的一席言语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吓唬玉堂春罢了。
                  其实,说到底,他无非是妒才善斗,只巴望着揣着这把柄,好叫玉堂春一世在自己面下翻不了身。不过,这是后话,先且不提。
                  撇开二人不说,倒说一说锺承全。
                  按理,他应该是最为慌乱的一个,可偏偏此人竟将安危生死全未放在心上,每日里依然故我,早出晚归行他的大业之事。劝阻不得,玉堂春也只好做个冷眼旁观。
                  这样虚晃几日,便到得了初五立冬。
                  这日清晨,玉堂春起了个大早。
                  满院积雪,踏雪有痕,竟已是百事衰颓,凄草迷离。
                  耐不住清寒,玉堂春打了喷嚏,又钻了进堂屋。想来,这已是七日上头了,彼此都没动静,该是万事大吉了吧。
                  如此思量,玉堂春悬了几日的心暂且放下了。
                  忽地,转念想起溥旋来,却不知他给自己想的什么方,怎么一去就毫无音讯,莫不是另有了打算?暗自疑惑,玉堂春寻思让徒弟六子去同庆王府走上一遭,也好问个子丑卯寅。
                  他这样想着,便开口唤了六子,六子在院外头应声,却迟迟不见进屋。半晌,忽听得前厅大街上一阵锣鼓喧天,鼓乐齐鸣。
                  禁不住好奇,玉堂春起身直奔了前厅去看热闹,走到前厅,临门一看正见那长长的大街上过来一队人马。前头鼓乐开路,后头跟着两块竖牌,上书「肃静,回避」二词,不知又是哪里的官差巡游,真是威风八面好不气派。
                  正自纳闷,堂内却来了一人。病人上门,也不再看热闹,玉堂春慌忙上前迎客。
                  哪知来人架子大得很,既不招呼也不点头,径自朝堂内寻了个上座坐下,左顾右盼后方才开口:「你可是玉堂春?」
                  「在下正是。」应了声,玉堂春也细细打量起了来人。
                  面百无须,嗓音拔着尖,和同庆王府里那些小太监倒有个七、八分相似。只是衣着华丽,目中无人,看架式活像个当朝一品。
                  暗暗好笑,玉堂春垂手再问:「先生到此,可是问诊?若是问诊还请这边坐。」笑着招呼,玉堂春拿了诊包就准备上前。
                  可来人却摆摆手道:「你若真是玉堂春,那就跪下吧。」
                  「跪下?」不由纳闷玉堂春惊问。
                  来人则继续道:「没错。跪下接旨吧。」
                  接旨!这下玉堂春是听清了,立时就吓得直打哆嗦。心道:这可来得真快啊,刑部大堂还没上,圣旨就亲临了,想我一世还没活到头,却要上穷碧落下黄泉了。
                  不由又是心酸又是惶恐,真个凄凄惨惨的边哭边跪。
                  「哎,我说你哭什么啊!就是得蒙圣宠那也是该欢天喜地啊,你这小子怎么跟死了娘似的。」白了他一眼,来人不屑道。
                  倒也不理,玉堂春只顾匍地哭泣。
                  更是不耐烦,那家伙就着高地一脚将玉堂春踹端正了,才将那圣旨从怀里小心掏出。
                  「上谕,朕身体不适,宣玉堂春进宫,即刻启程。」
                  「什么?」闻言,玉堂春真是险些背了气。
                  他原想这次该是身首异处,可怎么也没想到这圣旨竟是宣他进宫。回不过神,只得愣在原地,这时,那太监笑了起来,拽着玉堂春的脑门一径嚷开。
                  「小子,发什么昏哪?没听明白?得,这是让你进宫瞧病呢。前世积德啊,你小子也不知修的什么福,那同庆爷在真龙天子面前拍了包的举荐你。怎么,你还不收拾收拾随我进宫,难不成好要八台大轿抬你去?」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收拾。」一时如梦如幻,分不清真伪,玉堂春慌脚忙手的从地下起身接过圣旨,待到收拾妥当就随着那太监出门去了。
                  等行到宫门口,溥旋早就在那恭候多时了。
                  见到玉堂春溥旋未语先笑,拉过了他的手才道:「如何?我给你找的门路大有来头吧。攀上了这个靠山,包管你想死也死不了。」
                  哭笑不得,玉堂春也唯有正色谢过。
                  此后,两人一番闲叙却并不进宫,待到天黑,才随了太监进宫。
                  原来宫里的规矩,夜里是不能有男人进宫的,只是,此番前来竟是隐秘之极,万不能落人口实。因此二人在宫门外候了一日,待天幕降下才得进宫。
                  一径入宫,玉堂春就谨慎留意,紧跟着溥旋不离半步。那溥旋倒是熟门熟路,边走边说,兴到浓处还伸手撂了玉堂春的老脸调笑一番。
                  也不敢回应,生怕给人瞧见,玉堂春只能任他上下其手却是口不能言。好不容易,绕廊转弯的行到一座殿门前,溥旋这才住了口。
                  慌忙顿住,玉堂春也顺手往那殿门一看,却见那门廊中央的匾额上书着三个大字「养心殿」。这时,玉堂春方知,天子近在眼前了。
                  他心中立时一片慌乱,是喜是忧,是兴是失倒无从得知了。
                  只是,宫院寥落,晨钟暮鼓,竟有些苍茫萧索之意。想来,这世间荣尊也不过如天上清月,高则高矣却是高处不胜寒啊!当下叹息,屏息静气,和着溥旋一同垂手而立。
                  片刻太监进殿喻上,不一会,又从内出来请了二人进去。忙整好衣冠,提了提诊包,就轻手轻脚的随了溥旋进去。
                  养心殿,位于干清宫的西侧,原不是皇帝起居之所,可自打雍正皇帝入住养心殿后,这里就成了清室历代皇帝起居问政之处了。
                  养心殿前殿是问政之处,后殿才是皇帝寝宫,他二人进的是后殿,从侧门得进后,那太监就不断在前小心嘱咐玉堂春要谨言慎行。铭记在心的不住点头,把个玉堂春唬得是大气都不敢出。
                  偷眼瞧了瞧他的脸色,溥旋却是悄声笑开了。不明缘由,玉堂春也斜眼看他,他二人此时原本是心意不通,可道不出为什么,溥旋的心里却觉得畅快无比,又些微触甜。
                  微微一笑,溥旋从后握住了玉堂春的手,慌忙一抖,玉堂春更加不明就里了,但未及他张口询问,就闻得里间一个和煦清柔的声音传出。
                  「老九么?到了就快些带人进来吧。」
                  一前一后的进殿,就听得溥旋唤了声皇上。慌忙跟下跪,玉堂春是大气也不敢出,更遑论细看天子尊颜了。
                  静候了一会,倒是天子率先发话:「老九,这位可就是你所说的那位医术高明的郎中?」
                  「回万岁爷,此人正是臣弟所说,那个名唤玉堂春的郎中。」溥旋答,先步起身,又偷偷踹了踹玉堂春的脚后跟。
                  没敢动静,玉堂春忍着痛,硬把那身子埋得更低,只在内心不住将溥旋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可巧,还没骂完,溥旋这眼下的天子祖宗又发话了。
                  「如此,那就先让他起来,赶紧去给珍主子瞧病吧。」
                  珍主子?玉堂春心里纳闷,心想,不是给这个真龙天子瞧病么?怎么临脚又换了戏台,这珍主子又是谁啊?一阵寻思,未及细想,玉堂春已经被溥旋足个从地上拎了起来。
                  他站立未稳,却又听得天子在一旁轻道:「有劳先生了。」
                  这一声客气,言语温柔,和煦谦恭竟不似天子之言。有些好奇,也赶忙回礼偷眼上瞧,这才将这位当朝的皇帝看了个仔细。
                  眼前的天子,倒没如戏文里演的那般身着黄袍,只穿了件溜边的暗绣青袍,戴了顶镶黄边的瓜皮小帽;身量不高,略显纤秀文弱;肤色苍白,面有病容,五官称得上秀丽,尤其是眉毛,淡若远山,又狭长飞扬,和煦之中包隐傲气。
                  不愧是帝王之相,唯有可憾是眼睛,凌厉温柔突兀混合,却在眼角下方生有一粒极浅极淡的泪痣。如此不祥之痣倒是令这张容颜异样生动与柔媚。
                  不敢再看,玉堂春忙低了头随着天子进了殿旁的侧屋。
                  那侧屋不大,却也干净整齐,烛光映照之下,隐约可识别靠墙的软榻上躺着一个女子。三人刚一进屋,那女子似乎闻得动静想要起身,不等她起身,光绪皇帝已先步上前扶住了她。
                  「珍儿,我给妳找了郎中啦。」
                  珍儿,这时玉堂春忽地明白过来了,敢情自己要瞧的这位女眷,正是那街头巷尾所言,独蒙圣宠的珍妃、珍主子。不敢怠慢,忙从包里摸出了丝线要上前诊脉。
                  光绪却摆手道:「朕素来不忌讳这个,你给朕除了丝线,仔细的把脉。」
                  听得此言,玉堂春也不敢不从,只好小心翼翼的将手搭到珍妃腕侧。一番推敲细诊之后,玉堂春才跪下喻上:「娘娘六脉沉伏,抽搐气闭,周身筋脉颤动,应是外伤所致。」
                  「那依你说该怎么治?」光绪急道。
                  玉堂春又垂首应答:「外敷内服,草民开两副药,一为外用,一为内服,只需静养调理,不出半月娘娘自可痊愈。」
                  「那你快写,孙玉贵取些纸墨来。」回头吩咐,光绪显然是有些焦灼焚心。
                  不无诧异,玉堂春接过了纸笔,跪在一侧开起了药方。
                  这时,却听那溥旋劝慰道:「皇上莫急,等这小子开了药方,臣弟就出宫抓药。」
                  闻得此言,玉堂春心内疑惑更深。
                  按理这宫内御医无数,哪一个不比自己医术高明,为何当今天子巴巴的从宫外请了自己这么个乡野郎中为爱妃诊治?这不是于理不合么?况且,行事又是如此隐秘,连用药都要从宫外找,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由头?
                  思忖到此,玉堂春倒是冷汗淋漓,心道:该死的王八羔子溥旋,哪里是给我找活路,这分明是推我到火坑么!
                  不由恼怒,回头瞪看溥旋,却见当今天子拉了溥旋的手泣道:「老九,唯今之际,朕唯有冀望于你,若是珍儿有事,这紫禁城虽大却再无可述之人。」
                  「皇上宽心,这老小子别的奴才不敢担保,但行医一道却放得下心。再说,采药一事由奴才在宫外操办,定会办得妥当小心,还望皇上勿焦勿躁。」
                  一席话说来,光绪未见宽心反倒更加忧虑。
                  他思这宫内耳目众多,此际又非同寻常,若找了自己的平日亲信,保不定不让那些奴才们给太后透信,是以专门选了这个素日声名不良、行为放荡不羁的侄子办差。他倒是一赌,赌这溥旋是个外邪内正之人,幸甚没有走眼。
                  可家事虽然得了,但国事却更为忧心,他忧从心来,不由长长叹息道:「你办事朕自然放心。只是亲爸爸那里却不放心朕,她这次廷杖珍儿,却是杀鸡给猴看。
                  「想朕自维新伊始,朝中亲贵们就诸多不满,亲爸爸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朕却知道她心里甚是恼怒。只怕,这亲政不久就要还政了。」
                  「万岁爷,您这是哪儿的话?」大为诧异,溥旋赶忙岔开了光绪的话头。
                  可他哪里知晓,光绪往日为人谨慎,但终究书生意气。久居宫闱却无人可述衷肠,不免心中郁结,今日他所爱之人又受如此责罚,更是难忍满腔忧愤,是以一时心中难禁,竟将往日不敢言之肺腑俱倾心而述了。
                  他想述,溥旋却不敢听。
                  谁不知道这宫闱上下俱是老佛爷的耳目,若真有什么岔子保不定自己不受牵连。想自己素日机警,最怕受这泥沼缠身,但今日看来却脱身不得,也是无奈一声,又听光绪道了下去。
                  「想我大清积弱难振,变法图强有何不对?可惜朕虽贵为天子却左右不能,真个似那庙里泥塑的菩萨。老九,素日你声名不佳,但朕却知你并非宗亲们所言,是那下作荒诞之人。
                  「人俱有形,或狂或痴不过都是些云山雾罩。想人生一世,却不能天然示人,都是些不得已的苦衷。今日咱们不话君臣之谊,只说叔侄之情,你且说一说这变法一事到底如何?」
                  他这么一问,溥旋惊了,莫说溥旋,连一旁研墨写方的玉堂春也惊了。心道:这真真是不得了,若是只摊上个理通乱党也就罢了,可要是再惹上个帝后之争,莫说活路了,只怕是皮也难保。
                  当下竟是脊背发凉,手腕发抖,连方子也写不下去。
                  溥旋也是始料不及,他原以为只是办些小差,却没料到光绪起了拉拢之意。
                  不敢应声,溥旋忙把头低了下去,沉吟良久才哈哈笑道:「皇上也真是会问人,若问奴才一些花鸟鱼虫,奴才倒是个中高手,可惜这新法嘛,奴才却是狗屁不通。
                  「只是时常听人提什么,行了新法之后这王爷、贝勒可都要自己个养活自己个。如此想来,奴才倒是要先想好个谋生的差事才是。」
                  只见他一面说一面笑,又一面朝着玉堂春挤眉弄眼,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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