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回春堂-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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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不住笑,玉堂春就准备上前招呼,可玉泽秋却忙摆了摆手,示意他到前面的街口等他。思量了一下,玉堂春觉得这样上前也极是不妥,便依了玉泽秋的话上前面的街口等他。
不一会,人就来了,两人禁不住害羞,都没了言语,只好闷头前行。
两人今日要逛的地方是天桥;提起北京,就不得不说天桥。
「酒旗戏鼓天桥市,多少游人不忆家。」清末民初的著名诗人顾顺鼎在《天桥曲》倒是如此形容过。
天桥原是建于元代,不过真正热闹却是始于清末。一年到头,天桥都是游人如织,到天桥逛的人,一个是像买点日用百货,一个的目的是看各种民间艺术,再一个就是到天桥的吃食摊上,品尝一下物美价廉的风味食品。
玉堂春早就听闻天桥上耍把势卖艺的很有看头,也早想去见识一下,可苦无机会。今日正好,不仅遂了事愿又遂了人愿,真是心花乐无限,秋风也得意。
两人闷头前行,一顿好走,便日高临顶了。虽说是秋天,但这秋阳和夏日里比起来却是半点不含糊。
玉泽秋穿得多,这么走下来竟汗流满面了,汗珠顺着他清瘦的下巴滑下,又顺着喉结慢慢的渗入领子里。想是怕热,玉泽秋便解了领口,拿了手当扇子不住搧风。
他这么一搧,那粉白的脸颊竟生生透出些胭脂色来,再将嘴角轻抿,丹凤眼恼怒的上挑半分更显得风情无限,只令玉堂春看得呆若木鸡。
见他傻瞧着自己,玉泽秋终是沉不住气,嘟囔道:「我渴了,要喝水。」
「喝水?好好,前面那个摊子上正好有解渴的酸梅汤。」慌忙回神,玉堂春拉了玉泽秋的手朝前奔去,玉泽秋挣脱不得,也只得随他去。
两人小跑一阵,凑前找了处位置坐下,又吆喝老板端了两大碗酸梅汤,一口灌下,方才解了些渴意。禁不住好奇,玉泽秋细细的打量起了周围景物。
这里像是天桥的正中间,比刚才的那些地方更为热闹。正前方不用说,最是那热闹的扛幡;左前面却是些捏糖人和拉洋片的。
再往更远处瞧去,却是搭了一个戏台,看不见人影,倒是听得真切,唱的正是一出《玉堂春》。这一听之下,玉泽秋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他一笑,玉堂春也松了口气,活络了些,就凑过头来向他示好。
「师弟,笑什么呢?」
「没笑什么。」白了他一眼,玉泽秋并不理会,径自听了戏里的文章。
自得无趣,玉堂春又腆者脸的继续道:「今日里我是真高兴,原想着这一生恐怕师弟都不会再理会我了,没曾想今日里竟能和师弟同游,此番遭际我真是又喜又怕。喜的是终和师弟好了一回,怕的却是好梦一场,且醒且无踪。」
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玉堂春倒真是个唱作俱佳。
他这样一番表白,自然是希望师弟能明白自己的痴心一片,可惜玉泽秋架子大,心眼小,面子又薄,听得他这样一番轻薄言语却先恼怒了起来。
拂了袖,又是不悦又是羞怒,平息了半晌,他才沉了脸道:「师兄,你可别误会,今日我请你出来,不是想听你这些个风月际会,我只是想问你件事。这件事,我打小就搁了心病,一直也想不明白,所以才请了师兄出来讨教讨教。」
「那还请师弟示下。」一听这话,玉堂春也不敢玩笑了,忙正了色应道。
沉吟良久,玉泽秋又道:「我们师兄弟六人都是无亲无故,自小投入师父门下,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从来不疼我,毕生所学也传我不到一半。师兄从小就深得师父青睐,所以,我想师兄或许知道此中缘由,还请师兄告诉我,也算了了我一桩心病。」
「这个……这个……」听得这话,玉堂春支吾了起来。他没料到,小师弟请他出来同游竟是为了打听这件事;其实说来这件事的确是另有隐情,不过自己却不能说。
这缘由虽说不是难以启齿,但到底还是有些伤人。因此,一厢支吾的玉堂春却不敢把话挑明,只得笑着绕了话头去别处。
可那玉泽秋哪里肯依他,见他诚了心的糊弄自己,更是大为光火,也不顾玉堂春刚才赚下几分情面,立马拍了桌子冷笑起来。
「玉堂春,你别给脸不要脸,告诉你,今日里我不光想问这件生平最不得意之事,也是想让你明白,你这辈子休想超在我前。现下你的小辫子还捏在我的手里,管你开口不开口,只要我一不乐意,我就要你好看。」
「这话是怎么讲?」见玉泽秋翻脸,玉堂春也跟着慌乱起来。寻不着缘由,真是抓了头只挠了虱子,挠不着痒的乱问一通。
跟着再次冷笑,玉泽秋也一不做二不休的从怀里掏了那信纸出来。
「驱除鞑虏,恢复中国,创立合众政府。哼!没想到你这糙糠做的面瓜,木头做的王八,竟还想拼血性。如何,这理通乱党的罪名可不小吧?」
越发得意的玉泽秋拽着那信纸哈哈笑了起来,可玉堂春早已呆若木鸡了。他哪里想到,巴巴写的情信里竟藏了这么个祸害。
这真是凭空一声雷,祸从天降起,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章
却说那玉泽秋拿了信,趾高气扬的一番横眉冷对后,便甩手而去,空余下个玉堂春浑浑噩噩不知日月,他哪里曾想本应是欢天喜地的一场同游,却天玄地黄转了秋风萧瑟。无奈又沮丧,惶恐又害怕,只得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往来时路走。
此时,正值晌午了,天桥上比之清晨更为热闹,不说那些鼓乐戏班齐鸣齐放,单是那各处的小吃食摊也是四处飘香。
浑不觉饿,玉堂春傻鸟似的前行,眼前的花花绿绿,人情是非却是全然看不进眼。他心里一径只想着——
完了,师弟素来性子古怪,气量狭隘,这信落在了他手里,怕是凶多吉少啊。罢罢罢!阎王召你三更去,不得留你到五更,只是想来胡涂生死真个冤枉,也不知他日绑缚刑场可有人为我玉堂春哭一声冤枉。
如此想来,人活一世究为何故,倒真是神伤。且不说情情爱爱,单是那朝云暮霞变幻无常,也真真令人煞费愁肠。
越想越伤,更耐不住心底苦楚,行到那桥头栏杆处,玉堂春便再也按捺不住,呆呆的看着永定河水,抛珠洒泪空悲切起来。
这时,却有人从后头唤他。回神一看,身后不知何时停了辆青衣小轿。
大为奇怪,玉堂春近身上前想要看个真切,待到近前那帘子忽悠一下便掀了起来,吓得连连后退,轿中人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人不是溥旋却是谁。
顿了神,整了衣冠,玉堂春这才上前见礼。
说起来,也是凑巧,他二人自那次王府谈话后,就未再见过面。这一径算下也有些时日了。
其实,按溥旋的性子,早该耐不住寂寞要去寻玉堂春,只是中间偏有了些不得说的缘由。
原本溥旋只把玉堂春当个有趣的玩物,可那晚阴差阳错自己在玉堂春面前泄了底,便使得自己对他的心有了些微不宜察觉的变化,不免尴尬和羞怒,溥旋竟避着玉堂春多日不见。
今日正好,朝里有事,宣了一帮子王公大臣、八旗子弟进宫。推辞不得,溥旋也应召入了宫。
进宫多时,一番闲话下来,溥旋就知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大清国怕是又有变故。难耐心酸,早早的退了朝,顺道去了天桥散心,可巧,撞上了玉堂春。
微微浅笑,溥旋戏谑的开口:「玉堂春,你这是干嘛呢?是黛玉悲秋呢还是西子啼血?来来来,不妨与本王说一说,不定本王也乐意做一回那知情识趣的宝哥哥。」
他这原是玩笑话,可现下,玉堂春是纷乱如麻,哪里还有心与人玩笑,只听得溥旋开了口,就忍不住满心的委屈,悲伤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倒叫溥旋吓了一大跳,慌忙从骄子里跳出来道:「你这是怎么啦?好好的哭什么啊!莫不是刚才闲逛遭了小偷,或是丢了钱包?」
「不是,不是……」不住摇头,玉堂春想说又不敢说,那泪珠却似滚的接连往下掉。
更为疑惑,也顾不得人多,溥旋就拥了玉堂春如怀,柔声问道:「莫怕,有什么事你与我说,我给你做主。」
玉堂春听得他言语如此温柔,自己又彷徨无助,当下把心一横,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个大概。
事情叙完,溥旋愣了。他没想到这事竟如此棘手,这素来胆小怕事的玉堂春竟和乱党扯上了关系;有关系也倒还好,可偏偏又多了个喜欢惹是生非的玉泽秋。
这事儿啊,难办。
溥旋沉吟不语,玉堂春更见慌乱了。心道:天啊天,我这真是祸从口出,原本就已经听得阎王召,可自己偏生又加了催命符。他可是大清国的王爷啊,我这不是自个儿往刀口上撞么?吾命休矣!
他正暗自懊恼,那厢溥旋已有了对策。微微一笑,溥旋摸了摸玉堂春的脑门道:「本王已有了对策,你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此话当真?」一听此言,喜从心来,拉了溥旋的手,玉堂春慌忙问道。
也不言语,反手握住他的手,溥旋自是云淡风轻。
「你且回去,我是什么人啊,这北京地面上谁不怕我三分,我说保你无事就无事。只是你得了我的好,该怎么报答我啊?」他一面笑一面说,又如往日般轻佻的摸了摸玉堂春的下巴。
也顾不得丢人,玉堂春赶紧就作揖道谢。「如此,王爷想要小人如何便如何。」
「那好,我就要你与我琴瑟合鸣。」扬声一笑,溥旋便掀帘上轿了。
待到人去楼空,玉堂春还兀在梦中不能回神。想想今日的此番种种,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也不再犹豫,悬了心转身,玉堂春就朝来时路走去。
回到回春堂,六子仍在那门沿等他,再看看对街,小师弟也不见踪影。又是难受又是害怕,玉堂春只得进了堂屋休息,他一进屋,就正见那祸事的根源锺承全。
连连跺脚,玉堂春就吼开了:「锺先生,我说锺大官人,你可真是把我害苦了。」
被吼得一愣,锺承全回头傻看他,却不解何意。
也顾不得忌讳和情面,玉堂春就上前蹦达着,把事情从头到尾又讲了一遍。讲完,这才问道:「锺先生,我说锺大官人,您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啊!得!我也不问,您啊,您就行行好,赶紧走人吧,我这庙容不下你这大佛。」
听得此言,锺承全也纳闷了,皱着眉倒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的向玉堂春赔礼道歉。
半晌,玉堂春气消,才又问道:「锺先生,不是我说你,上次你说的是回国探亲,可你却瞒着我做这杀头的勾当。我真是不知,自己的脑袋瓜早就别在了裤腰带上,你说,你叫我如何说你呢?」长长叹息,玉堂春端了茶一饮而尽。
倒是无地自容,锺承全清秀的脸颊是由白转红,又慢慢垂首方才低声道:「玉先生,是我对不住你。其实,我是回国负责联络各地会员的,只因事情隐秘所以才瞒住了你,但我并无恶意,我想会中之事不能牵连无辜,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连累了先生。
「但先生放心,大丈夫行事,责当自尽,此事决计不会连累到先生的。若朝廷鹰犬真要追查过来,我自会保先生平安的。」
他这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又有理有据,倒叫玉堂春更无从说起。愣了半晌,也只得无奈大声叹气。
「锺先生,你的革命大意我其实并不知晓,也并不愿意理会,我等升斗小民,唯求安稳。现在看来你是自保尚且不能,如何救我?你还是走吧,人走百事了,且不说你保住了,就是我,朝廷拿不到人,找不到证据也不能奈我何。」
「不,我不走,若我走了岂非成了那贪生怕死之辈!况且,锺某虽然知道生命可贵,但也知道义更贵过生命。」面色赤红,锺承全也表明了立场。
见劝他不行,玉堂春更是急火攻心,连连顿足痛骂。
「荒唐!胡涂!迂腐!你也若真要送死我也不拦你,只望你见得阎王小鬼时,莫要拉着我。」怒目而视,玉堂春甩袖离去。
一番争吵后,转眼便又过了几日,这几日倒也风平浪静,每日里坐堂问诊也算平安。只是,每每抬眼望向对街,心里不免会鼓腾一番,想来是不知这大祸何时会临头,所以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与玉堂春不同,玉泽秋倒沉得住气,虽然足不出户但心底早有了计较。其实,他也没打算把这信上交与朝廷。
玉泽秋为人甚是孤傲,又自视品行不俗,向来不喜结交权贵,更不屑做那攀龙附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