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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含笑by雪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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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纵使过了这麽多年,发生过这麽多事,这一刻,过往点滴如潮水涌上,充塞胸臆。所有曾经以为已经淡忘的枝微末节,忽然变得清晰如新,住持袈裟的气味、乾如薄纸的皮肤,还有喉头滚动的低哑嗓音,一切的一切,都像昨天才发生一般,濒云彷佛又成为当年那只死了母亲的幼猫,徬徨无依,却又欣喜莫名。
不用思考,没有犹豫,濒云眨眼间便化身成一只小黑猫,解除了隐身术,柔软脚掌轻轻巧巧落在泥地上,抬起头对著少年喵喵叫。
「咦?怎麽。。。。。。」少年低下头,发现一只小黑猫乖巧蹲坐在他脚边,金绿色的大眼眨巴眨巴地盯著他瞧,不禁失笑:「我还想说怎麽有声音呢,原来是只猫啊。喂,你是打哪儿来的?我这里可没有鲜鱼可以给你吃喔。」
小黑猫咪咪叫了两声,头颅磨蹭著少年的脚踝,十足撒娇。少年弯腰抱起黑猫,搔了搔猫咪头顶,只见黑猫相当享受似地眯起眼,四只脚爪攀紧少年臂膀,直往少年怀里钻。
「哈哈,你还真黏人,但是再怎麽跟我撒娇,我也变不出鱼给你吃喔!」少年捏了捏黑猫的脸颊,结果拇指被黑猫含进嘴里,不重不轻地吸吮啃咬著。少年见状,将黑猫整只拉起来,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喂,你该不会还没断奶吧?跟你娘走散了吗?唔,不知道猫喝不喝汤之类的。。。。。。」
少年一边自言自语著,一边抱著黑猫往後堂走去。
窝在少年怀里的濒云,因内心满溢的幸福感而头晕目眩。即使在这数百年间,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轮回,少年的声音形貌皆与当年抚养濒云长大的住持相去甚远,但少年身上清新的气味、柔韧的肌肤和清朗中带著点粗嘎的嗓音,在在唤起了牢牢刻印在濒云心里的、只要一回想起来就会感到胸口沈甸甸地刺痛著的,有关住持的回忆。
即便是现下如此幸福的时刻,那心痛依旧纠缠著他,在内心深处悄声提醒他现实的残酷。
因为,他已非当年的幼猫,少年亦非当年的住持。
因为,少年背负的业障,尚未完清。
=梦=野=耽=美=论=坛=
少年走入後堂,进了厨房,自灶上锅里舀了碗汤给濒云。濒云食不知味地舔了两口,见少年走出厨房,转进位於厨房旁的厢房,连忙跟了上去,岂料竟被人从後颈一把拎起,濒云挣扎著回过头,正好对上席天气急败坏的脸。
「臭猫,你是疯了还是怎的?竟然现出真身,还跟人类那样、那样。。。。。。你还有没有妖怪的尊严啊!」席天气得全身发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撒娇」这种恶心的字眼说出口。再怎麽说,濒云好歹也是丰都的共主,竟然做出这种不顾大妖身分的事情,简直就是妖族之耻!
濒云眼见少年走入厢房,掩上房门,心里一急,竟像是寻常猫类威吓外侮那般,对著席天龇牙嘶鸣。
席天大怒,「你嘶个屁啊!给我说人话!」正准备继续骂,却听得少年走至厢房门口,疑惑地探出头:
「怪了,前头明明没人,怎麽我老听见有人讲话的声音?」
濒云一惊,反射性地伸出脚掌按住席天的嘴巴。席天身上的隐身术还没解,照理说,少年应该听不见席天的声音才对,但少年可是天人下凡之身,这点妖法恐怕欺瞒不了他的耳目。
幸好少年也只是偶然听得见一点罢了。他见外头没人,便又缩回脑袋,进房去了。
趁著这个当儿,席天揪著濒云飞也似地窜出铁铺,躲进了铁铺旁的杂林里。
「给我恢复人形,快点!」席天粗鲁地将黑猫扔在地上,但濒云不仅没照办,反而急切地奔至铁铺後方的窗前。那扇窗没关实,从窗缝流泻出晕黄烛光,以及些许细碎低语。濒云仰起头,出神地望著那方小小的光亮,金绿色的眼瞳中写满渴慕,凝止的身形却又显得那麽小心翼翼,唯恐打破了窗内美好宁静的气氛。
席天见濒云这样,有点於心不忍,只好在濒云身旁蹲下,悄声问:
「那个人类跟你什麽关系啊?你干嘛这样失魂落。。。。。。」
话都还没说完,濒云无预警地变回人形,席天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没一屁股往後跌坐在地。席天虽早知濒云生得俊美无俦,却没跟他这样近距离面对面过,登时心跳乱了两拍,脸颊烧红起来。
「他是。。。。。。」濒云细微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听来有种凄楚的味道。「是我找了好久、好久的人。。。。。。」
9
风起,月儿自云层间探出脸来,光华遍洒大地。
月光下,席天屏息,细细打量濒云的面容。这是他第一次跟濒云靠得这麽近,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濒云露出这样的表情,席天无法形容自己看见了什麽,只知道濒云很悲伤,也很不舍,虽无法理解个中缘由,却能感同身受,胸口揪成一团,好像他也跟著濒云一起难过起来。
「呃,既然这样,找到了不就好了吗?用不著这麽沮丧吧?」席天搜尽枯肠也想不到更好的说词,只好笨拙地在濒云背上拍了两下,总觉得怪别扭的。
感受到背上的暖意,濒云勉强扯动嘴角,微微一笑。此刻他心里千头万绪,五味杂陈,就算跟席天说了,恐怕他也是不明白的。有关於住持背负的累世因果,有关於那不可违逆的天命,即使诉诸言语,也无法传达濒云心中的悲切与无奈。
席天见濒云不发一语,愈发觉得尴尬。他俩每次见面,向来不是吵架便是直接开打,哪有像现在这样肩凑著肩切切低语的场面,濒云又垂头丧气的,跟平常意气风发的模样截然不同,更是叫席天手足无措,只好猛说话,想到什麽就说什麽。
「唔,呃,这个嘛。。。。。。对了,说到找人,本大爷我也有人要找啊!说真的,你还算幸运的哩,这麽轻易就给你找著了,人就住在这儿,还怕他跑掉不成?哪像我,唉,想找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呢。」
只见席天双手环胸,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似乎当真伤脑筋得很。濒云也知道席天是想转移话题好安慰他,於是接著席天话尾,应道:
「你也在找人?」
「是啊,都找了不知几百年罗,我成妖多久就找了多久,比你辛苦多了!」
濒云闻言,不禁失笑。这席天也未免太过托大,席天成妖顶多三百年,濒云却已经是五六百岁的老妖了,住持死时,席天恐怕还在排队等投胎呢!
「你要找的,是谁?」
席天骄傲地挺起胸膛,道:「亲手将我迎到世上的人!」
这可完全出乎濒云意料之外,只见濒云瞪大了眼,连说话声音都颤抖起来:
「亲手。。。。。。迎到世上?」
「不错。」席天郑重地点点头,娓娓述说起来:「想当初啊,我出生的时候,我娘难产,所有兄弟都死在我娘腹中,只有我侥幸存活下来。你道是为什麽?因为有位大妖刚好路过,将我从我娘腹里抢救出来!我要找的就是那位大妖,可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凭印象找了。」
席天说得起劲,没注意到濒云嘴角微微抽搐著,肩膀抖动,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继续以充满憧憬的表情,遥望著夜空,道:
「而且那位大妖为了救我这只刚出生的小狗,竟然将自己的妖气分给我,不仅帮助我活下来,还为我扎下修炼的根基,真是位了不起的妖怪!所以我决心向他看齐,三百年来一直潜心修炼,就是为了成为像他一样的大妖,这麽一来,等我找到他时,我才有脸去见他,可是……」
可是後来濒云就冒了出来,三番两次抢了他的锋头,还当上丰都的共主,完全打坏了席天原本规划好的「衣锦还乡」之路,这样叫席天拿什麽脸去见江东父老……不,是拿什麽脸去见他钦慕了三百年的大妖!
想到这里,新仇旧恨一块儿涌上心头,席天转过头去想要骂人,却见濒云已经抱著肚子笑弯了腰,若不是顾忌屋子里那少年可能听见,濒云恐怕早已笑得在地上打滚了。
「你笑什麽!」席天捏著拳头怒道。
濒云笑不可抑,比了个手势,示意席天给他点时间缓一缓,好不容易等他笑够了,席天也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了。
「你、你。。。。。。」濒云喘著气,仍然止不住笑。「你当真、完全没发现?」
「发现什麽?」席天粗声粗气地。m
「我可是打一见面就、就认出你。。。。。。哎哟不行了,我肚子好痛!」濒云揉揉肚子,拭去眼角的泪水,刚刚心里的郁闷已经被席天逗得一扫而空了。「笨狗啊笨狗,你若是真的这麽景仰当年救了你的大妖,又怎麽会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谁说没有?」席天手叉著腰,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可是记得清楚得很,那位大妖披著一头黑色长发,一双眼睛碧中带金,行如风,迅如雷,我的雷电就是透过他传给我的妖气而……」
席天正讲得慷慨激昂,却忽然想起,早先濒云对付那把来路不明的妖刀时,似乎也唤过雷,自己还因此恼了好一阵,认为他偷学自己的招式。。。。。。
濒云是使风的高手。。。。。。
濒云,也是黑发绿眼。。。。。。
还有他说的不明不白的那句「赌你什麽时候会认出我来」。。。。。。
濒云含著笑,好整以暇地望著席天,「想起来了吗?」
在濒云的注视中,异样的感觉在席天心头浮现。似乎、真的、有那麽一点像是。。。。。。
「不、不会那麽刚好、就是你吧?」席天咽了口唾沫,期待濒云一口否认,但濒云仅是笑著,点头。
「骗人!你一定在耍我!」席天差点没跳起来。「证据!你有什麽证据?」
「证据?」濒云笑得可开心了,「你肚子上有块棕色胎记,这样算不算证据?」
此言一出,席天立刻反射性地按住自己的腹部。他的肚子上的确有块棕色胎记,濒云没道理知道,除非……
「你、你。。。。。。」席天畏颤颤地指著濒云的脸,好半晌,才惨叫出声:「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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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濒云快手快脚地按住席天的嘴,依旧来不及拦截席天的惨叫声,只见原本栖息在杂林子里的鸟儿被惊得吱喳乱飞,屋内那少年打开窗子,向外张望:
「谁在鬼吼鬼叫。。。。。。没人?又是我听错了吗?」
屋子里一把细柔低哑的嗓音徐徐道:
「笑儿,怎麽了?」
少年转过头,「没事没事,哥你别起来,外头风凉,我把窗子关上。」说著,便将窗扉闭实了,丝毫没发觉外头有两只大妖,正屏著气努力隐匿形迹。
待得四下归於平静,濒云这才敢松开按在席天嘴上的手。只见席天两颊红通通的,像是熟透的果实,一双大眼原本正眨巴眨巴地盯著濒云猛瞧,视线一跟濒云对上,便慌忙移开,嘴巴也闭得紧紧的,一点都不像平常聒噪躁动的席天。
濒云觉得有趣,忍不住想逗逗这只自己亲手接生的小狗:
「怎麽,这三百年来,你不是找我找得好苦吗?现在人找著啦,赶快跟我诉诉相思之情离别之苦什麽的,告诉我这三百年来你是如何思念我、仰慕我啊。」
「什麽相思之情离别之。。。。。。」席天正要反唇相讥,却在望见濒云温润如月光的笑颜时,喉咙噎住,两颊红上加红,烧上加烧,一颗心狂跳,不能自己。
在席天心目中,濒云一直都是他最大的敌手,首要打倒的头号目标,现在却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他寻寻觅觅、仰慕了三百年之久的救命恩人,其中落差之大,叫席天一下子无法适应,说不清是该继续讨厌这人好,还是继续仰慕这人好。席天从来没这麽烦恼过,心里乱成一团,只得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行将失控的表情。
「哎呀,害羞了?」
察觉濒云带著笑意的声音近在咫尺,席天更慌了,抱著怀里的婴孩像是攀著救命的浮木一般,把婴孩挤得哇哇闷叫出来,吓了两妖一跳。
「糟,差点忘了这孩子了。」濒云连忙拉开席天的臂膀,将孩子抱出来。孩子咳了两声,扁著脸,看样子又要哭得天昏地暗。算了算,这孩子已经大半天没进食了,人类婴孩哪禁得起这样饿,会哭也是正常的。濒云拍了拍孩子的背,对席天道:「咱们还是先去帮他找吃的吧,不然他就算不渴死也会饿死。」
「可是,那个,你要找的人。。。。。。」席天手足无措地指了指铁铺。
濒云淡淡一笑,「你不是说了吗?人就住在这里,不会平白跑掉的。」
「唔,嗯,也是啦。」席天结结巴巴地应了声,见濒云迈开步伐走入野林,赶紧跟了上去。
行将离开前,濒云回过头,看了那扇紧闭的窗扉一眼。
他会再回来的。这回,不论结局如何,他都要守在住持身边,直到最後。
=梦=野=耽=美=论=坛=
想法子喂饱孩子後,夜已深沈,云散了,明月高挂枝头,稀疏星子躲在薄云後头,兀自散发黯淡光芒。
席天抱著孩子,在一棵稳固的大树上选了个舒适的位置,呼呼大睡起来。濒云漂浮於半空中,俯视著一妖一人、一大一小毫无防备的睡颜,微微一笑,轻巧地乘著夜风远颺。
归乡的路,他是识得的。数百年来,他几度远行至极北之北,极南之南,踏遍天涯海角,却还是寻人不得,最终,只能回到他的故乡,濒云寺。
尽管濒云寺早已倾颓,化作一片荒烟蔓草,可他还是喜欢躺在濒云寺的残砖片瓦间,一面仰望璀璨星空,一面遥想当年与住持生活的点点滴滴。这儿以前是大殿,住持诵经时,他便窝在住持膝边打盹;那儿是斋房,住持暮鼓晨钟的规律生活,始终有他陪伴在侧。。。。。。
不过这回,他得先去探视一位老朋友。m
濒云驾著风,无声无息地降落在山脚下的湖畔。以前,这里有个小小的村落,村民不时会上濒云寺烧香祈福,布施自家栽种的蔬果;现在,村落散了,濒云和住持一起乘过船的渡口也收了,附近没有人烟,一派凄清景象,唯独湖面平稳如镜,倒映夜空繁星点点,千百年来始终如一,不曾改变。
濒云踏著赤足,走入冰冷湖水中。湖水一接触到肌肤,濒云便感觉到,湖的主人已自湖的深处出来迎客了。濒云微笑著,潜入湖中,果然看见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湖底,隐约浮现一抹金色光辉。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那抹金色光辉已化为肉眼可辨识的形体,高速朝濒云游来。被黄金项圈禁锢住的神兽,传说中水的眷族,龙,舒展著修长优雅的身躯,现身於濒云面前。
「好久不见了,猫儿。」娇滴滴的声音在濒云脑袋里响起。「上回见面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五十年?一百年?」
「龙姬,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几个月前才来过,那时我刚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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