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出书版)作者:末回 (完结+番外)-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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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什么?」
任鹏飞抬头,看了一眼烛火,又看向身边的弟弟,道:「如今这渡厄城,恐怕是要毁在我手里了。」
任程飞吃惊地瞪大眼,「哥?」
把权杖放在一处,任鹏飞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最后拉过他的手,自任程飞十二岁之后,任鹏飞已经极少待他如此亲昵,对于依赖兄长的任程飞而言,此时却不觉得有丝毫喜悦,一颗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哥,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城中出了什么事了,是不是我……我真的做错事了?我不该来这的对不对,我应该回城里的才对,是不是,是不是?」
任鹏飞只是含笑看他,如他少时,溺爱地于一旁看他玩耍一般。任程飞却急得快要哭了,「哥,你说话呀,程飞真的做错了,对不对?」
「不是。」任鹏飞轻轻摇头,「错的是大哥,不关你的事……从头到尾,是大哥的自以为是害了你们……程飞,现在你静静听我说,别说话,就听大哥说,记住,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照办,好吗?」
任程飞看了他良久,才点头:「好。」
任鹏飞笑了笑,握紧他的手,用他们彼此才听见的音量说话,「接下来大哥说的事,你绝对不能告诉第三人。你明天一早立刻赶回渡厄城,然后带着青青和哑姑悄悄离开,记住要掩人耳目。大哥以前在长安城的未央郡内偷偷买了一处民宅,你们赶去这个地方,去当地一家名叫德仁斋的酒楼找姓甘的掌柜,他会带你们去,以后你们就暂且住在那里。记住,为防别人认出,你们三人最好乔装打扮一下,到了地方也要切记不可随意出行,有什么需要,皆同甘掌柜商量。」
「哥——」
任程飞张嘴欲言,被任鹏飞制止,「程飞,别问,大哥现在没什么力气详细与你解释了,这些事,你以后会知道的。」
任程飞只好住口,可没过多久,仍忍不住问:「哥,那你呢?」
「大哥还要留下来去办一些事。」
「是为了聂颖?」
任鹏飞略顿,方才轻轻点头,「嗯。」
「哥,为什么你不让我留下来帮你?」任程飞不笨,只是比较年轻,他开始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也隐约明白自己的兄长要去办的是什么样的事情。
任鹏飞疼爱地摸上弟弟神似母亲的俊脸,笑着说:「若留下了你,青青该怎么办?程飞,哥哥是信任你才会委托你去办这件事,你不会让大哥失望的,对吧?」
任程飞再无言,只是含泪把眼前越发清瘦的兄长抱在怀里。
「哥,程飞再糊涂,这种时候,也不会再出什么岔子,青青我一定会安全地带她离开——只是,你一定要来找我们,一定要来找我们——」
「好,大哥答应你……」头枕在弟弟逐日坚实的肩膀上,任鹏飞再无憾地合上双眼,嘴角微微勾出一抹笑意。
任鹏飞与弟弟聊了一夜,第二天,便送弟弟出门,离开之前,任程飞还鼓着嘴嘟嘟囔囔,说什么大哥真过分,才见了一面就把他赶回去处理城中事宜,他还没在黔中玩够呢。
旁人听了皆是会心一笑,这位二当家都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孩子气却是一点也没减少!
大家都以为任程飞是被任鹏飞赶回去处理城中的事情,毕竟他现在可是一城之主,哪有这么多空闲四处游玩?所以没有人对任程飞的突然离开产生任何怀疑,毕竟大当家斥责弟弟可不是一回两回了。
当任程飞坐上马车咕噜咕噜离去时,没有谁知道,他曾偷偷揭开帘子,不舍且悲伤地看着兄长伫立于门外的身影。
终于把弟弟送离这个是非之地,任鹏飞还未能松一口气,一件让他更震惊的事情传来,太子已经奉天子之命带兵赶到了黔中!
这对任鹏飞而言,无疑是一件噩耗,因为江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等,只要知道太子的确切位置,他一定会放手去搏,然对他而言,却是连一刻准备的时间都没有了,他必须马上找到江颖,黔中虽不大,可于茂密山林中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在这个时候,要找江颖,最快的方法,便是于太子所在的地方附近找!
本来任鹏飞还想花几天时间召集人马,如今事态紧急,他也顾不上其他,千方百计派人打听江颖的消息,也于这段时间内,冷蝶儿突然不见踪影。
听到手下报告的这个消息,任鹏飞心底一沉,明白这冷姑娘怕是自己跑出去寻人了。
若她寻不着也便罢了,只要她平安无事,对江颖也算是个交代——这也便是任鹏飞硬要留下冷蝶儿的原因。既然江颖不欲她参与此事以求保她一命,那么任鹏飞自然也想帮他一帮。
现在冷蝶儿跑了,若她真有那个本事找着江颖,会有两个可能,一是再度被江颖支开;二则是与江颖一同去刺杀太子——
任鹏飞思及时,心中莫名有些烦躁,不禁揉了揉头上的穴位,实在也不知是心烦他们的自作主张拿命开玩笑,还是恼怒生死关头陪在江颖身边的人却是别人……
如今天下人都在寻江颖的消息,渡厄城再厉害也没有世间之人的手脚快,除了派人去寻,索性直接从江湖中人那里直接打听最新消息。
对于心急如焚等候消息的人而言,时间每过一分都是煎熬,而任鹏飞就这般熬了三天四夜,终于于一日子时,正要和衣而眠时,等到了他想等的消息——
太子府中传来动静,有刺客趁夜深人静闯入府中。
任鹏飞二话不说当即动身,可脚才踏出屋门,便有一人挡在前面,定睛一看,任鹏飞大吃一惊:「隋也!?」
这个早该在几日前随任程飞回渡厄城的护卫怎会在此?
「你怎么会在这里?」任鹏飞双眼如炬,「程飞呢!」
「还在回渡厄城的路上,属下是偷偷跑来的。」隋也依旧面无表情,微低垂视线,静静道:「大当家,千万别去。」
任鹏飞顿了一下,凝息问道:「你是说太子府?」
隋也点头。
任鹏飞声音微冷:「那是为何?」
「那是个陷阱,去的人,都会死。」
「那么,太子也是假的?」
隋也迟疑一阵,似在挣扎犹豫,终还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任鹏飞只觉得血液在这一刻直灌入顶,令他呼吸变得困难起来,他握紧双拳,几是咬着牙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不想看着你去送死。」这次隋也回答得很快。
「哦?」
隋也不知看向何处的双眼显得有些飘渺,「大当家,你死了,二当家和青青小姐该怎么办?」
任鹏飞看着隋也沉默,半晌伸手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口气沉重地道:「隋也,不管你曾经做了什么事,听你这一句话,我就知道还能信你。隋也,若你还有这个能力,程飞和青青就拜托你了。」
说罢,任鹏飞越过他,义无反顾地离开。
「大当家!」
任鹏飞回头,看向来面无表情的隋也此刻总算露出的些许慌张,笑了笑,说:「隋也,那一年,我没有救错你。」
任鹏飞走了,隋也无力后退一步,背靠上墙壁,一脸惘然。
等任鹏飞带人赶到时,位于城郊的太子临时府邸已是火光一片,层层守卫在府邸之外的军队如一根根木桩包围住偌大的一片屋舍,火红的火焰把他们的一张张脸孔点缀得森然。
火光映影之间,火焰不时爆炸冲天,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隐约之间,还听见人的哭泣咒骂和打斗声,夜幕与火光交织,从府中逃出来的每一个人,都被守在外面的士兵一刀砍成两半,尸首不久便遍布地面,血腥的味道被风吹散,这一幕情景,如同炼狱般令人头皮发麻。
站在山上的任鹏飞一颗心顿时揪紧,正要闯进去找人,却于无意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也正准备从夜色之中窜进火舌恣意蔓延的地方。
任鹏飞赶紧向身边的手下使了下眼色,只见这位手下手中的长鞭一挥,顿时把这道身影给卷到他们面前,丢到地上。
被丢在地上的这道身影翻了几个滚,狼狈不堪地爬起来一看,顿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任鹏飞,你拦着我干什么!」
「冷姑娘为何会在此地?」
冷蝶儿嘲弄地看他,冷哼一声:「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任鹏飞笑了,负手朝她走去,一边摇头,一脸的意味深长:「冷姑娘行事太过卤莽,你可知——」
冷蝶儿顿时被吊起胃口,「可知什么?」
任鹏飞朝她伸出左手,拳中似乎握着什么,正在慢慢打开,冷蝶儿不禁屏息去看,一名男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立于她身后,慢慢举起手刀,只听哎一声,冷蝶儿双眼一合,娇躯倒地,而任鹏飞摊开的手掌里,什么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立于冷蝶儿旁边的属下,放下手,背过身去淡淡地吩咐:「找个人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去,看着她,不准她再私自行动。」
本来人手便不够,这时候少一个人便是少一分希望,可等任鹏飞看着手下把冷蝶儿带走后,又回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干部下,沉吟一阵,突然道:「这里的人手恐怕不够,你们全都回去再筹集人马,等集满了三百人再来见我!」
一干人马赶紧行动,有一身分较高之人留下犹豫地道:「大当家,您呢?」
「我?」任鹏飞挑眉,「我在这看着。」摸出系在腰上的弯刀,勾唇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世间,能伤得了我的人,已经没几个了!」
他不远的身后,火光逐渐吞噬整座山庄,火光映得他身后一片通红,任鹏飞这一笑,如地狱之中的修罗再现,血腥而残忍,冰冷且无情,看得人心惊胆颤。
所有的人都被他支走了,面对火光,任鹏飞疲惫地卸下一身伪装,弯刀「锵」地掉在地上,他抚着小腹慢慢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前方,大火狂妄地直冲云霄,几乎要把黑夜吞噬,他看着这如同能够毁灭一切的火焰,静静地,静静地笑了。
大火仍旧恣意侵略所能到达的每一处,当山庄外头的血液凝聚成一条小河逐渐蔓延时,再也没有一个人从大火之中逃出来,除了不时传来的爆炸声和火焰直冲入天的噗噗声,火焰之处,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这时的天与地,正处于昼夜交替的时段,最黑最寂静的一刻,守在山庄外头的军队如同鬼魅,在火光照耀之下拉长摇曳的身影,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教人闻风丧胆。
任鹏飞仍坐在小山头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依旧是那抹超脱一切般的笑。
大火仍在恣意燃烧,如此大的一座山庄,若没有一场倾盆大雨.这一场火估计要烧个几天几夜才能烧完。
可守在外面的士兵却逐渐地松懈下来了,尽管他们仍然站得笔直,但任鹏飞能感觉到他们的放松,因为他们全都从头到尾看着这一切,站在山庄外头的他们人数不下于五千人,也就有五千双眼睛,却没有一双眼睛看见有谁从里面逃脱出来,而在这么大的火势之中,就算是石头都能烧红了,更何况是皮肉之躯的人!
没有人能在这场大火之中活过来,没有人!
山庄外头的士兵皆是如此笃定,甚至以为只要天一亮便能收兵回去喝上一碗热汤,最好能够冲个热水澡,然后好好地休息一番,醒来后迎接他们的,或许便是凯旋之后所应得的荣耀与奖赏。
可就在一个爆炸把火焰骤然炸开的时候,一个颀长的身影自熊熊大火之中凌空跃起,几下翻滚便跌跌撞撞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因为太过意外,训练有素的军队竟出现短暂的停顿,若不是从大火之中跑出来的人伤势太重腿脚实在不便,这样的一个停顿,足以令一名武林高手自数千人的眼皮底下逃之夭夭。
因此,当这个从大火之中跑出来的人好不容易用剑支撑身体站起来时,已经回过神来的军队已经按部就班地用手中武器指向这个人——天罗地网,逃无可逃。
然,这个好不容易从大火之中逃出来的人,睥睨眼前的一切,狂妄地大笑,浑厚的声音响彻云霄,重重敲在每一个人心上,更让包围住他的士兵额上冒出一颗颗冷汗。
纵然一身是伤狼狈不堪,纵然连身子都站不稳,可他眼角之间的冷漠与无畏,足以使人心生恐惧,退避三舍。
没有人知道,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任鹏飞在这个人冲出大火的那一刻,已经握住弯刀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无畏的男人吸引,根本没有预料到还会有人能够冲进这个铜墙铁壁一般的军队之中,奔向被包围在其中的那个眉眼尽是洒脱的男人——
「鹏飞!」
他的意外出现,令一些人慌了手脚,自后方射出的箭如雨,直逼他的后背。任鹏飞还未来得及避开,人已经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拉开,只听耳边叮叮当当数声,再睁眼一瞧,朝他射来的箭全被打在地上,有大半还是断的。
连眨眼的停顿都不曾,下一刻任鹏飞便把靠在他身旁的人紧紧抱住。
正疲惫地喘着粗气的人一愕:「鹏飞?」
任鹏飞拉住他没有握剑的另一只手,站直身子,握紧手中的刀柄,与他一起面对前方的敌人,淡淡地笑道:「我知道你想死……聂颖,我陪你……」
「鹏……飞……」
听到身后的人不可思议的声音,任鹏飞转过身去,目不转睛把他的容貌刻在心底,温柔地笑道:「聂颖,这一次,我不会再转身弃你不顾。」用力握紧他的手,「我陪你,只要你还需要我的一刻,我都陪你,即便是阴曹地府。」
江颖愣了半晌,傻了半晌,最后笑了,火光之中,他深邃的眼中似有什么在晶莹发亮。
一起面对,手牵手,肩并肩,纵然面前便是死亡,也一起面对,不再有猜疑,也不再有退缩,笑着面对。
他们相视而笑,因为前方,有他们的无怨无悔。
大门被逐渐掩上,昏黄的烛火于阴暗的屋中摇曳,隋也向屋中走去,终在窗前见到沉浸于阴影之中,背对他而立的人。
隋也跪下,「太子爷。」
这人头也不回,「隋也,你怎么来了?」
「太子爷,隋也来求您一件事。」
看向窗外的人动了一下,却仍未转身,「什么事?」
隋也咬牙,这人忽而低低地笑,「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什么事——隋也,如果我说,不行呢?」
隋也一脸绝然,「那么隋也唯有一死。」
「你威胁我?」这人冷笑。
「不。」隋也合上双眼,「是隋也无颜再苟活于这世上。」
这人一掌打在窗台上,恨恨道:「隋也,你四岁便被带到我身边,我们从小便在一起,一起读书识字,一起练功……我从来没拿你当属下而是兄弟,比亲兄弟还甚,你如今,便是这么回报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