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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atlas·黄昏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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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嘻嘻,你小子这样真是光荣。你老子该感谢你这个宝贝儿子,他辛辛苦苦在乡下省吃俭用供你来都城上军校,你也顺理成章地拿你老子的血汗钱来赌场输个精光哈哈哈。多好的儿子啊,大家说是不是嗯?欠了钱也不还,竟然还去找□□借?哈哈哈哈真是好儿子!”
  一群混帐在笑。
  可听到他们的话,我连仅有的反击的心都没有了,没办法,没办法,难道他们说错了吗?自己是废物啊……拳头、踢打、辱骂、嘲笑,我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任他们这样侮辱殴打也挺好,反正自己活该,要是被打死也是对老爹最大的报答了。
  “让开。”
  谁?好熟悉的声音。
  “你小子又是哪儿来的杂种?滚,没看见大爷在教训不听话的狗吗?”
  “我再重复一次,让开。”
  这声音……难道是?!
  “混帐,那么一副拽样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看老子怎么教训——”
  “博格等一下,你看他的铠甲,那个图案是……”
  “他妈的啥铠甲不铠甲,不就是……啊、那个标志!呵呵呵,大爷实在是对不住啊,兄弟们错了,兄弟们年纪轻不懂事,求大爷大人大量呵呵呵。”
  他说:“我的人,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听声音,那群畜生笑嘻嘻地赔不是,趁机就溜走了。哼,真是没种的东西。浑身都好疼,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人走到我跟前。可我不想看到他,就故意这样捂着肚子、低着头跪在地上。其实比起老爹,自己最没脸见的就是这个人。我这个样子,不想被他看到……可恶,可恶,自己刚刚为什么没直接被那些畜生给打死……
  “雷门布鲁斯。”
  不,不,求您别管我了……
  “抬起头,看着我。”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连鼻子都这么酸,我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这是命令。”他的声音一直很平静,仍然是那个样子,海洋一般的平静。
  就是这句话,不论什么要求都没法违背他。我试图抬起头,可脑瓜子就像铅做的,或者说是我的罪太沉重,就算折断脊椎都没法像个人一样抬头面对他……掌心滑腻腻的,是汗还是指甲把手心掐出了血?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法违抗他。用尽了平生最大的气力,我还是抬起头,看到了他。
  他的脸上没有那样的表情。我以为他会充满厌恶地看着我,就像看一只臭虫。我也以为……他会哀伤,因为他看错了人,信错了人。可此刻,这个人脸上却没有我所害怕的那种颜色。
  他抽出剑,那把漂亮的“以德列”,金星的装饰在日光下刺得我眼睛更酸了。
  “求您……放弃我吧……”这畜生喉咙,怎么就忍不住哽咽,不中用的混帐东西。
  我跪在他面前,这样屈辱地面对他。如果 “以德列”此刻就刺穿我的胸膛,那我一定会在临死时获得最大的幸福。
  “雷门布鲁斯,对着我的剑起誓。”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五月一样的蓝眼睛。他看我的眼神就和那天一样,就好像他现在看到的我,是那时穿着锃亮的铠甲虔诚地单膝跪地的我。
  “众火归于斯,荣耀是……光,我是您身后永远的影子……”眼睛好难受,可恶,眼睛太不中用了。
  他轻碰我摊开的双手,再次说出了那句让我终于嚎啕痛哭的誓言:
  “万剑生于此,你是我的酒,我的大裘,我将心脏置于你手。”
  那双眼睛,好像世界上只有那双蓝眼睛才能诠释“年青”的定义,好像只有那双眼睛才能告诉我究竟有什么值得为之舍身。我是个大老粗,可一看到这样的蓝色,我就知道,只有这样蓝的海洋才配得上信天翁高傲的翅膀。
  只要一看到那个人的金发,我就知道,自己正是被这样的光芒所救。
  “布鲁斯你没事吧,布鲁斯!”
  谁在喊我?胸口好疼,呼吸都困难,费了老大劲儿才睁开眼。
  那个人在看着我,那双骄傲的蓝眼睛在急切地看着我,那样的金发!
  好像又不是他,可那张脸,自己又怎么会认错!
  “他醒了!布鲁斯醒了!”围观的人们欢呼着,孩子们哭着扑到布鲁斯身上,眼泪鼻涕都蹭到了布鲁斯大叔衣服上。
  跪在布鲁斯大叔身边的尼尔松了口气,他真怕布鲁斯大叔再也就醒不过来了。
  格雷琴心疼地用手帕替尼尔擦脸上的灰。他的脸颊、手臂都留下了烫伤,而左手的烫伤最为严重,格雷琴都不忍心看,好在大夫已经赶来帮尼尔处理伤口了。
  “布鲁斯大叔,放心吧!剑还在呢。”尼尔笑着从腰间抽出那把断剑,他觉得布鲁斯大叔最牵挂的肯定就是它。
  可是……尼尔觉得布鲁斯大叔此刻的样子有点可怕。布鲁斯的眼睛睁得老大,布满血丝,他伸长了脖子,噘起嘴唇,面色苍白,处于一种狂迷的状态。他的嘴唇在动,在悄悄地念念有辞,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又听不见声音。
  “您……怎么了?”尼尔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可布鲁斯大叔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奇奇怪怪地盯着尼尔,那模样就像下决心要从山上跳下去似的。他忽然用一种急促而又坚定的语调低声说道:“尼尔伯恩哈德,我有个请求……请您一定,一定答应……”
  尼尔被布鲁斯大叔这幅样子吓到了,他担心布鲁斯大叔是受了刺激,精神上出了问题,于是勉强地点头。
  “请您……这样站着,拿着这把剑。”布鲁斯一直在悄声絮语,他的嘴歪到了左边,左眼眯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尼尔,仿佛眼睛铆在了他身上似的。
  尼尔咽了咽,按布鲁斯的指示做了。
  众人看得莫名其妙,但也被布鲁斯那奇怪的,却极其严肃的神情镇住了,所有人都默默看着布鲁斯艰难地爬起身,单膝跪在持断剑的青年面前。
  “当我说完一句话后,您就跟着重复我说的第二句话,然后碰一碰我的手心。求您了,一定要这么做。”他几乎是在恳求。
  尼尔屏住呼吸,点点头。
  布鲁斯单膝跪地,摊开双手。他用一种断断续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腔喊道:
  “众火归于斯,荣耀是光,我是您身后永远的影子!”
  那瞬间,尼尔莫名地感到痛心,就像忽然理解了人世间所有的、不知名的沉重。他跟随布鲁斯的语言,缓缓说道:
  “万剑生于此,你是我的酒,我的大裘,我将心脏……置于你手。”
  他轻轻地触碰布鲁斯的两手。他看到布鲁斯抬起头看他,但是这一回,那脸上已经没有了古怪的神情,而是相反,跪在地上的男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X.
  伊戈轻拍克雷夫和艾尼亚的脖颈,两匹马虽然在火灾中得以逃脱,但仍惊魂未定地跺蹄。他看着不远处正和酒店老板等人告别的尼尔,心中未免感到懊悔。如果自己早些归来,就不会让男孩受伤,也不会愧对佩列阿斯阁下与公爵大人。
  他看那酒店老板激动得神色异常,一定要赠予尼尔一把断剑,而尼尔似乎在极力谢绝。旁边的两名妇人则关切地捧着尼尔烧伤的手,一群小孩则在尼尔面前急切地说着什么。
  “佩列阿斯阁下,没想到尼尔这样容易亲近人。”伊戈原以为被傲慢如此的学者抚养长大,这孩子也难免冷僻。不过他又想起那位大学者曾给他写过的一封信。想必十余年来,佩列阿斯阁下一直是努力以最适合尼尔的方式在教养这个男孩。
  时间差不多了,伊戈牵着马向尼尔走去。
  “请您务必收下,”尼尔的声音听上去急促而认真,“您能信任我、鼓励我,并把这珍贵的剑送给我,我真的没什么能报答您的!这些钱并非我在向您购买它,只是我真的希望‘黑麦’能重新开业!求您一定收下,您不是说过‘黑麦’在12年前也遇到过不幸吗?它既然挺住了,那今次也一定可以!”
  伊戈看着尼尔真切地要将一个布袋塞到酒店老板怀里,看那分量,大概也有二十金托尔吧,重振酒店肯定是不够,不过够帮这男人暂时渡过难关。所以伊戈没有阻止。
  只见酒店老板跪倒在尼尔面前,将布袋捂在心口,垂着头,泪水不断滴在衣襟。他很久都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勉强哽咽道:
  “求您……一定、一定要记住,记住这把剑的主人!”
  尼尔颔首。
  “海因普洛斯彼罗,”布鲁斯看着尼尔的眼睛,“他的名字是海因普洛斯彼罗!”
  说实话,当伊戈听到这个名字时,他都感到吃惊。这确实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谁不知道那“燃烧的心脏”纹章。十二年前这位年轻有为的骑士团长遇刺身亡,诸国一片哗然,就连公爵大人都为之痛惜。
  那就是他的剑么。伊戈看了看尼尔手中的断剑,果然有那名声在外的“十六束光芒金星”的装饰。
  “他生为普通人类,实在可惜……”伊戈自言自语,想到了另一位骑士。
  离开里茨,尼尔一路上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终于想明白为何会对这剑感到熟悉,因为剑上的金星装饰恰好也是十六束光芒。虽然和佩列阿斯先生的戒指有些不一样,但……
  冥冥之中,他觉得前方一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恐怕是沉重的过去,以至于佩列阿斯先生十几年来只字未提。
  “不知道留在图书馆的食物够不够老师……”想到这里,尼尔如鲠在喉。
  庞大的都城在平原上雍容地敞开,不用宣告便能让世人知晓:谁才是这辽阔真正的主人。巨大的翠眼象征着神的庇佑,注视着远方的远方。
  由于伊戈来自帝国,手续比较麻烦耽误了一些时间,因此尼尔就更无心留意大都的繁华与节日的热闹了,即便里茨的盛景与此相比就是儿戏。可麻烦也在此,街上到处都是人,马匹只能缓慢地前行,有些道路甚至暂时禁止马匹通行。而且当尼尔向路人询问“都城西边那座大教堂”,竟能得到十多个不同的答案。不过一问“左德拉主教”就明白了。
  来到教堂门口,果然有了大批风尘仆仆的香客,看衣着,他们似乎大都是从外地专门来朝圣的。其中以年长的妇人居多,也有些商人打扮的男人在启程前来祈祷。人潮缓慢地摇摇晃晃地往教堂里走去,而朝圣出来的人们都拿着白蜡烛,从教堂前的火祭坛取火。
  “这么多人,会不会耽误太长时间,”尼尔有些心焦,现在一分一秒都耽搁不起,“不过都来了……万一就是有办法呢!”
  于是尼尔还是决定进去看看。他看伊戈无动于衷,笑道:“对了,伊戈不喜欢这些吧,那就请您稍等我一会儿了。”
  “公爵大人不喜欢。”
  跟随人群进入大教堂,尼尔不禁感叹这建筑巨大的穹顶,巨幅的壁画自入口处连亘至侧门的出口。黑暗肃穆的质感在这高广的空间有如天鹅绒,而那绘着祖母绿般的圣子之眼的彩色玻璃窗就成了教堂中普照众生的唯一的光源。在昏暗中,所有人都本能地寻求那柔和、静谧的光线。就算以烛光彻底照亮整个大堂,彩色玻璃窗中透过的阳光还是显得神圣而特别,它也在地上投下了庞大的彩影,人群跪下祈祷,仿佛身披它绮丽的影子。
  尼尔看到一位身穿华丽法衣的老者站在祭台上,在他身旁,一位黑发的青年捧着供香客索取的圣酒。香客们围在祭台之下,激动地伸着手,希望能触碰主教的衣裾,或是能握住主教的手以求祝福,有的人甚至跪在祭台前嚎啕大哭。
  尼尔费了好大劲儿才挤上前。
  “至贤至圣的左德拉主教,求您祝福我这可怜的女儿吧,她自打生下来就不会说也听不见!可怜的姑娘,苦命的姑娘!”一位妇人抱住老者的手掌,涕泪纵横。
  “请这位受主垂怜的姑娘到祭台上来吧。”左德拉主教柔声道。
  妇人来不及拭去泪水,和身旁的姑娘比划着什么。那姑娘便从侧阶走上祭台,跪在主教面前,怯怯地伸出右手。
  主教在黑发青年所捧的玻璃皿中沾沾手指。
  尼尔发现黑发青年也是琥珀色的瞳子,他也是契阿索人!佩列阿斯先生的同乡。那青年看上去病怏怏的,两颊深陷,哪怕穿着宽大的法衣都显得枯瘦。尼尔心想说不定可以向他打听打听。
  主教握住少女的右手,以绿葡萄酒在她手背上画了一只眼睛,尔后又沾沾手指,在姑娘的右眼睑上轻轻涂抹。他以完整的仪式祝福了这位姑娘,还亲吻了她的手背,微笑着对她说起心地善良者就算暂时没有得到世界的某些部分,但仁慈的主已经为信者预备好了最美好的存在。看少女那认真的神情,就好像主教的话真的传到了她心里。
  少女下来以后,老妇人激动地对着她的右手亲了又亲,再三感谢后才抹泪离去。
  尼尔静静地听着,这些香客中有些人刚经历了丧子之痛,有些人则是为病重的亲眷来乞求祝福,也有人哭着将自己对神的困惑向主教诉说。主教都耐心地倾听,一一给他们祝福,亲吻他们的右手。每个人都希望从那玻璃皿中取走一点点圣酒,所以枯瘦的青年将圣酒盛了又盛,来回跑了好几趟。尼尔能感觉到,这位主教是以最深切的温柔对待香客们,当听到动情之处,主教还几次落下老泪来。
  “那位受庇护的金发青年,您看起来面色凝重,大概有什么心事?可否对我说说呢?”主教发现了人群中的尼尔,微笑着朝他伸出右手。
  尼尔愣住了,没想到主教先向他开口。正当他思索着从何说起时,那位枯瘦的青年忽然晕倒在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玻璃皿摔了个粉碎,圣酒溅得到处都是。
  妇女们尖叫,修士们赶来要将他扶起,他们喊着他的名字,给他倒水,揉他的太阳穴。
  “拉斯诺!你怎么了拉斯诺!”
  尼尔吓了一跳,但他忽然想起先生曾说过的。顾不得什么,尼尔纵身跳上祭台,将青年的身子放平,松开他的衣领,将青年的头转向一侧,对慌乱的修士们喊道:“别紧张,他是癫痫犯了!都让开些,让他好呼吸!把水拿开,他不能喝水。”
  黑发的青年逐渐平复下来,但那双蜜色的眼瞳仍惊恐似地大睁着,双手像是要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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