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las·黄昏书-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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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尔和两人告别,并悄悄把一张字条塞给了夏亚。
伊戈看到尼尔穿着猎装,就命令他换回睡衣乖乖躺下休息。尼尔没有违抗,但他一直没有睡,而是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没过多久,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在窗外咣咣地敲打玻璃。尼尔赶紧打开窗,一只雀鹰飞进房间,停在衣架上休息。果然如他所愿,雀鹰的脚爪上绑着字条!尼尔蹑手蹑脚地走向靠近门的衣架,他怕门外的守卫者听到动静。少年取下字条,当即又写了一张回复绑在鹰隼腿上,放走了这位信使。伊戈没有发现。尼尔可以肯定这位西比尔骑士的的感官确实是迟钝了,并且在不饮用“金果”前应该都不会恢复。
尼尔清点了一下桌上的行李,他的两把剑、钱袋、打火匣、小男孩送他的鹿形木雕,还有公爵给他的尖晶石戒指……东西都在!他拿出字条,对照着简单的地图好确定方位。就在尼尔在窗边张望时,他听到脚步声。
少年一股脑儿地跳回床上,扯过被褥,装作半躺着瞧书的样子。
敲门声,尼尔轻声咳嗽。
门开了,露出一片晦暗,而房间内则明亮如昼。年迈的西比尔女人就站在那里,线条漂亮的腰挺得笔直,胸膛仍同少女时代一样。她是正走向熄灭的星星,却依然闪耀着傲慢的银光。她已经从狼狈的精神状态重新回到了尼尔初见时的从容。
再一次,少年向最博学者行礼。伊西斯也穆然回应。
不过这庄重的氛围蒙蔽不了尼尔。他看到了,真理女神带着悲哀的目光。
TBC
☆、XXXV
XXXV。
伊西斯坐在桌前为尼尔调制止痛用的蜜酒。
他们究竟沉默了多久,几秒或是十几分钟,尼尔不知道。
壁炉的火焰噼啪作响,刚刚下过雨,空气又阴冷又粘人。他走到那副向日葵图案的挂毯前,捻着褪了色的流苏。看样子这挂毯已经有好些年头了,和周围那些较新的毯子都不一样。尼尔记得伊西斯之前对它很在意。看得出制作人的手艺并不成熟,时不时就串针了,针脚藏得也有些笨拙。
尼尔说:“我也会织挂毯,和镇上的老奶奶们学的。有时候她们笑我说,一个小伙子怎么爱干这种活计。可我觉得自己做东西很有意思,不管是编织还是做木工。而且学会了编织的技艺就能给老师做很多他喜欢的东西。”
伊西斯没有回应。
“这个向日葵挂毯是谁为您做的吗,博士?当年颜色一定很艳丽……”
“是我的女儿。”
尼尔四处打量,这个房间应该就是博士的居所,可看上去这儿没有任何与孩子相关的物品。他注意到书架上摆放着一支青铜鹿角,枝桠间被悉心地缠绕了开小白花的藤蔓。现在是十二月,应该是用法术催开的花朵,和伊西斯之前给他的紫鸢尾一样。尼尔猜想着它对伊西斯是否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她叫什么名字?”
“她没有名字了。”伊西斯停下手中的工作。
“人怎么会失去自己的名字?”
“她做过一个选择。我在理智上完全理解,可是在个人情感上,我无法不痛苦。”伊西斯继续开始配置药方。她说得稀松平常,背对着伊西斯的尼尔无法看到她的神情。
“这个选择和您名册的耗尽有关么?”
“你还记得我同伊戈提过的那位图拉尔家的赛阿达薇吗?”
“我记得,就是伊戈的祖母。”
“我父亲与图拉尔家是故交,父亲去世后兄长继承了爵位,他并不喜欢我,故而每个夏天我都会去图拉尔家的领地度过,和赛阿达薇一起。我们从小就是好友,年纪又接近。我非常喜欢赛阿达薇……她真是位完美的姑娘,高挑漂亮,个性也无可挑剔,当她用那双天真的黑眼睛看着别人,没人会愿意骗她……她还很勇敢,总是为胆怯的我出头。赛阿达薇经常对我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嫁给一个爱她爱到敢于去杀龙的青年贵族。她希望能找到那个人,并且全身心地去依附那个人,她愿意冠上他的姓氏,养育孩子……因此她也很努力地用珠宝与绸缎装点自己,每个社交季她都是青年们热议的美人。有一次赛阿达薇问我:会不会觉得她太浅薄,只是个毫无志向的洋娃娃。我并没有那样认为……相反,我非常羡慕她,因为她很明确地知道自己要什么,要怎样的生活,怎样的未来。就像我之前说的,很少有人能拥有如此强烈的意愿,这让我非常钦佩。但瞧瞧我自己,哥哥继承爵位后就急切地像把我从家里赶出来,恨不得立马找一桩有利可图的婚事把我打发了。我厌恶这一切,却又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真是可悲……然后赛阿达薇就拉着我的手,说出了让我终生难忘的话语。她说:‘亲爱的,虽然你不知道要什么,却仍知道怎样的生活是你无论如何都不愿选择的。既然讨厌那个家离开就好了。既然你挺喜欢看书,为什么不去学院学习那些魔法呢?或许等你以后成为了不起的大法师,帅气得不输于任何一个男人,就能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来我听从赛阿达薇的劝告,来到学院成为尊敬的勒布拉特学士的学生。那么多年,我只在赛阿达薇和戈尔贡伯爵的婚礼时回过国。婚礼上的赛阿达薇真美,头戴常春藤花冠,她依着那英俊的青年的手臂,眼中满是幸福。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她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命运的回应,因为她是那么执着的人。事实也是如此,她丈夫是非常温和的人,和后来的暴虐的戈尔贡伯爵完全不同。可能正是因为我并不会去主动追寻命运,所以才异常羡慕那些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所希望的未来的人。”
尼尔安静地倾听着。
伊西斯忽然话题一转:“你觉得海因的选择值得么,尼尔?”
“不知道。”尼尔把手指捏得咔咔响,:“老实说……我和他并不熟识,也不了解这个人。但我可以肯定,海因没有后悔……我就是知道。”
“那佩列阿斯呢?”
“他本不该属于那样的生活,不该埋没在偏僻的小村庄。”
“或许这是你对他的看法。可能我作为长者,更理解佩列阿斯的初衷。在教授你学业时,佩列阿斯可曾强迫你学习术士的知识?”
“没有,老师说是否要走研习法术之路都随我的愿。”
“那当年少的你害怕或者哭泣,他是否温柔地对待你?”
“他拥抱我……他说:你是勇敢的尼尔,世界上没有什么能使你畏惧。有时候我生了病,他不休不眠地照顾我,比许多做父母的更用心。他对待外人总是很冷淡,就算是同好友相处也保持着一种节制的姿态,唯有对我不同。”
“你觉得他爱你吗?”
尼尔沉默了。海浪的回响让他想起老师曾在许多个月夜望向北方的群山。或许佩列阿斯是想到了巴尔德山,也可能是记起了去日已久的故乡的浪涛。那孤零零的背影曾经让幼时的尼尔非常焦虑,也曾让离家前的他辗转反侧。但现在不是这样了。他轻轻握了握拳,似乎那熟悉的手就在自己手中。
他笃定地说道:“他是不愿我离开的。”
“既然你理解他,就能明白你现在的行为会让他痛苦。”
“博士,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已经探讨过了……那么,您如此重视这个观点,是否是因为……您的女儿?”
伊西斯不作答。
“她究竟做了怎样的决意,她现在怎么样了?”
“年轻人应该看向前方,应该继续前行,而你的父亲母亲还有佩列阿斯会在身后注视着你、祝福你。”
“那我现在就返身回去,拉着他一起向前走。”
“不可以。”
“萨拉德曾经从死地将好友狄恩带回,我相信这是真的。既然萨拉德可以让死者复生,那我也能救老师,他仍然活着!”
“你是说《狄恩战功歌》?确实,狄恩里安人相信他们的大法师复活了英雄,可他们也相信萨拉德在救回狄恩后付出惨烈的代价,化为了怪物。”
“学院叫那怪物‘兽’。”尼尔望向缠绕着白花的青枝。
“不,在大陆语中,那东西没有名字。因为萨拉德违背了自然的法则,他与世界原初的关联就被割裂了,他失去了名字,也就失去了作为‘人类’的存在。”
“那么狄恩里安人为何要捕猎‘兽’?”
“不是猎杀,而是将濒死的兽的角与铠甲收回,并加以供奉。狄恩里安人是怀着敬畏之心在对待兽,因为那是为帮他们争取自由而放弃了贵胄的大法师、祭司之子,是他们先祖狄恩最珍重的朋友。您读过完整的史诗吗?狄恩复活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化为异兽的友人,诗说:‘他跪在地上,眼看着那兽远去。伟大的狄恩竟许久都无法站起,如苍老太多的人。故而他七年未曾言语,亦不见人’。”
尼尔心绪杂乱,只是有意无意地掸着挂毯绒毛间的细灰。
“或许您觉得我多事且唠叨。那么请容我坦言……像您这样有能力的年轻人,往往可能凭着一时的执念而走入无法挽回的境地。我就曾亲眼见过一个人,像你这样……”伊西斯想要将脸埋入双手间,可她瞬间就将阻止了这个动作。年迈的女人颤颤地深吸一口气,竭力想要挺直腰板,然而诚实的影子却已经老态难掩。
她咽了咽,说:“我曾亲眼瞧着一个……很年轻,很有前途的人,像你这样冲动地想要挽回一个……原该接受消亡的命运的长者。本来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那个人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储存了满满的能量的青枝,再加上那人本身就是被看好的学徒,名册的厚度非常适合做术士……”
尼尔屏息倾听,心脏合同着太阳穴一起剧烈地跳动,耳膜深处因为喉头的滑动而又痒又疼。他盯着眼前脱了色的鹅黄,那颜色似乎在无限膨胀,有引力般地侵占着他的感官与意识,让他在强烈的晕眩之中将所有的敏锐都凝集于听觉。此刻,哪怕是壁炉中蹦跳出一丁点儿火星子,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尼尔听到伊西斯的双唇几次启阖,她的话语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平静,如持平之水,但音色却在逐渐湿润。
“那个人确实做到了,在某种程度上。能让名册殆尽者复归,这前所未有。只是她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这种后果是爱着她的人所无法承受的。想想吧尼尔,你忍心让佩列阿斯看到那场面吗?当他醒来,发现自己所爱的学生消失了,完全地被书吞没……再没有名字,也无人纪念。你希望他这样活下去么?”
“可是您之前说……您在理智上是能理解那个孩子的,您的女儿。”
伊西斯像是啜泣般吸了口气,轻声说:“是的,因为如果换做我,在那种情况下我也会做同样的事。不知您是否听凶王阿里曼向学院挑起的战争?”
尼尔点点头,想起他和伊西斯彼此背对着,又赶紧低声回应:“只是一点。”
“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时间过去太久了……曾经统一了东大陆的阿里曼算是个有谋略有野心的人,他自己也会一些法术。但广袤的国土满足不了他,阿里曼想要的更远更多,横亘于大陆中央的巴尔德山阻断了他西征的道路,而南边的岛国奥米伽也把持着连通了东西大陆的海运要道。他说:‘既然「书」是世界本源的力量,就不该被学院独享。学院是高居于悬崖上的恶龙,贪婪地独占着金蛋。’,因此他自诩为‘屠龙者’,率领军队攻向巴尔德山。那场战争真是很艰难……按理来说,巴尔德山的草木本身就被施以古老的咒言,足以抵抗一般的刀剑与入侵者。但阿里曼的军队不一样,有什么人为他化解了巴尔德山的防御法术。而且阿里曼的进攻非常快,还未等其他国家反应过来,他已经完全将东部完全封死。术士们奋力抵抗,以极少的人数对抗阿里曼庞大的军队,一直强撑到奥米伽的援军赶到。许多术士都因为过度使用法术而死,包括米拉尔塞弗斯博士,他当时是统领学院的三博士之一。而我也一样,因为名册耗尽,逐渐被书吞噬。”
伊西斯喝了一些蜜酒润润喉咙:“可敬的米拉尔塞弗斯过世后,我是唯一留在学院的统帅者,因为另一位博士恰好在访问帝国,一时来不及赶回。如果我也去世,那暂时缺少统帅者的学院是否能撑住,当时我们谁都不敢想。我并不确定自己指定的继任者是否有足够的领导力来保护大家,毕竟那是战争……没办法。
“命运就是如此,我还是被书吞噬了。然而我没想到,那个孩子竟然……当时她还是个未命名的学徒,理论上不可能调动足够的法术。可她做到了,就算是法术高强的术士都不可能做到的事。
“当我重新恢复了意识,发现自己躺在火海之中。那里不是书的内部,因为我依稀记得,当我被书吞向更深处时,一切都是结了冰的,海洋倒悬在我头上。卡特拉学士将我从火海里救出,术士塔林就此焚毁。而我最终也……没能见到那孩子最后一面。真是……世间都是父母为了孩子而付出,而我连保护她都……”
尼尔很想详细地问下去,但他不忍心。少年思忖了一会儿,拿过一张空白的纸张。他刚松手,纸张就自然而然地化为了蝴蝶的形状,飞向伤心的西比尔妇人。
伊西斯伸出食指,纸蝴蝶便停留在她指尖:“没必要安慰我,都是陈年往事。我如今也已老迈昏聩,所剩的时间恐怕也不多了。到那时我就能和他们再相见……”
“您为什么愿意把这些告诉我?”
伊西斯摇头笑道:“之前也说过,我很钦佩意志力强大的人。而且当我在女神殿第一次见到您,我就看出来了……您是那种过于单纯的人。执著的热忱是火焰,能照亮黑暗中的前路,但也可能将一意孤行者焚毁。
“不过您要明白,我说这些并非是要帮您涉险,更没打算将那个孩子的手法告诉您。您也不必去问别人,学院里没有人会告诉您,学者们都起过誓,不会让无辜者卷入这类过于危险的禁忌之境。况且她能够做成这件事,偶然性实在是太高了,以后也不会有人能够同时达到这些条件。我将这些未曾对他人讲过的事告诉您,只是出于劝诫。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