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飞扬-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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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的生命体征平稳以后,军部的人吩咐白玉堂留下护理,就陆续离开了病房。
白玉堂迅速检查病房各个角落,没有发现窃听装置,放了一半心,把窗帘拉严,把灯光调到不刺眼,回身来到床边。
展昭仍然昏睡着,被手铐固定在床沿上的手露在盖着的被单外,偶有不由自主的微颤。白玉堂轻轻揭开被单,目光落在赤裸的肌肤上,那里已经又渗出一层冰冷的汗珠,蜇着鲜润张开的伤痕,擦得目光发痛。肩头枪伤缝线尽断,电弧穿出焦糊的黑印,白玉堂稍加触碰,展昭肩膀立刻被疼痛的本能逼得一震,是电流的余威仍在神经中流窜。
他已经禁受不起外界任何轻微的刺激了,如果再有人对他用刑……白玉堂不敢想。
定了定神,拿起温热的纱布,轻轻搌去展昭身上的冷汗,换了新的凉毛巾覆在额前,在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唤道:“猫儿……”
展昭胸膛忽然一阵起伏,双眉纠结着,像是沉在噩梦深处,挣扎着想要醒来。铐环中的手虽然无力,手指却尽力张开,好像要握住什么,又找不到目标。
白玉堂一把握住他的手,热切地轻声叫道:“猫儿,你醒醒,我是白玉堂啊!”
掌心的那只手却猛然一动,似乎要抽出,又似乎仍然在白玉堂的掌中寻找着什么,食指痉挛得尤为严重。白玉堂皱眉,展昭并没有清醒过来,只是潜意识中还牢牢记得身处敌境,他在找的不是能让他得到抚慰的手,而是能够让他战斗的枪!
白玉堂用力抓住展昭的手,仿佛要把两人的体温和血脉融合到一起,然而展昭抽搐的手指一直是冰凉的,颤抖的寒冷顺着手指掌纹传来,激得白玉堂心脏酸疼。
猫儿,你究竟受过怎样严酷无情的训练,才能够孤独得如此强大,只余本能的时候也能够坚守内心?你是不是除了自己,再也不愿依靠任何人?
说是要并肩战斗,可你这次行动根本不想等我,根本不打算要我配合!
你这只死猫就知道把一切都自己扛!
白玉堂热血激上心房,猛然俯下身来,强抑着冲动,双臂尽量温柔地把重伤的展昭抱住,在他耳边切齿自语道:“猫儿,你记着,我会证明白玉堂是个值得你信的人!”
最后检查了一遍周围的医用仪器是否工作正常,端起床边的水盆,开门去了水房,趁着无人,转身出来急步来到拐角杂物间,弯腰进去几下换上衣服,掏出绑在里面晕乎乎的护工嘴里的抹布,解开绳子,低声用日语说道:“去照顾日向昭,他有半点差错我要你命。”
护工张开嘴大口喘着气,弄不清楚这位杀气腾腾的阎王太君是什么的干活,正拼命对太君点头时,对方已经大步下楼,不见踪影。
陆军医院大门前的街边缩着一个在寒风中打盹的乞丐,刚迷迷糊糊伸了下腿,就被从医院出来的一个小个子伪军狠狠踢醒:“TM死要饭的别挡老子的路!”
乞丐连滚带爬地缩到墙角,伪军还不解恨,正抽着的烟头呸的一声吐到他身上。乞丐呜噜着连声道歉,伪军骂骂咧咧地离开。
乞丐哆哆嗦嗦地把伪军吐来的烟头摸在手里,发黑的手指抠出烟丝,珍惜地收进破烂的棉袄口袋,连烟纸也舍不得丢掉,凑到脸前闻着。
皱巴巴的眼皮下贪婪打量烟纸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罕有的雪亮,远远超出一个乞丐的眼神。
把烟纸吞进嘴里嚼掉,乞丐慢慢站起身,顺着墙根蹒跚地向裕丰商行的方向走了。
裕丰商行里,化装成外地来谈生意的商人的赵珏盯着发报的助手,满眼的阴霾。
“给庞处长发报,襄阳狙击白锦堂成功,御猫在陆军医院销毁目标货物后被捕。请示,是否按原来的命令处决御猫。”
几乎是立刻就接到了庞吉的回电:“火速处决。”
赵珏眼神变得更加黯淡:“御猫并未背叛党国,功罪相抵,请处长斟酌。”
庞吉回电:“血肉之躯,酷刑下难料节操。大局为重,立即灭口。”
墨黑的天宇一层层透出深蓝,夜色渐尽,晨光准时降临大地,不管人间悲喜。
太阳还未曾升起,铺天盖地的号外就充斥了大街小巷。上海的商业巨子白锦堂在宽城机场饮弹身亡的照片占据了头版,大半个头颅轰碎,惨不忍视。满洲治安方作出沉痛反省,宣布一定严查匪患,以安民心,甚至还登载了青木代表军方的发言。
龙升会赌场后的密室里,白玉堂抓着报纸,目光烧灼着事件发生的时间。心脏被无形的利指狠狠掐拧,痛得几乎辨不出方向。
白锦堂在舷梯上被一枪爆头时,他分明亲耳听到枪响,却擦肩而过。
展昭在电刑室里被非人折磨时,他分明只有一墙之隔,却咫尺天涯!
风流天下的白泽琰行事稳准狠辣的名头,似乎变成空荡荡的嘲讽,掐在指尖的报纸纤维上渐渐洇出点点宣红。
用疼痛让自己冷静,白玉堂的眼神集中在报纸登载的一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上,目光从愤怒的火炽渐渐冷却成法医式的审视,锋利得似能剖肌拆骨。
我白家的人不是那么好死的。不管是大哥,还是猫儿!
承认满洲国并正式派遣大使来的国家屈指可数,但为了配合国联调查,新京领事馆里仍然为慈济医院的英国院长保留着一个极少使用的房间。满洲国政府为了扩大在世人眼中的认同,在外国人身上用尽了心思,连对最不买帐的英国人,也不敢稍有慢待。
中午的阳光从如洗的晴空中倾泻而下,年近五十的英国院长夹着公文包像往常一样坐在轿车温暖柔软的后排座位上,让司机开车,一面思考着陆军医院今早请他安排设计的过度电刑救护最有效方案。这位工作十分严谨投入的英国人并没注意到他的司机今天一言不发。等他看到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陌生,开口向司机询问时,车子突然急刹,他身不由己向前扑去,好容易稳住身体,一抬头,眉心已经顶上乌黑的枪口。
司机一手握枪,一手摘下墨镜,露出清爽的额发下毫无笑意的桃花眼,眸光冷厉慑人。
青木贤二的电话铃接二连三响起,山崩于前也能心惊眉定的军部司令脸色开始抑止不住的灰败。
大批血清被毁,哈尔滨的石井向他兴师问罪。
白锦堂在军部管辖机场遇刺,关东军总部和参谋本部责问他的管理。
日向松平和东条大将虽然已经去世,但若干人都能证明日向昭身份清楚,对于这样一个国内反战左翼激进分子,即使解送回国,也不过是死刑了事,而让一个年轻人单枪匹马闹翻了陆军医院,恐怕世人只会指责他青木贤二失职。
对智化用刑过度虽有怀疑,但知情人都证明这并不是智化授意,而且如果不是智化,日向昭早已死在电刑室里。虽然他直觉自己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但是,在抵死只招出一句话的日向昭身上,根本拿不到任何深入的证据!
电话铃又一次催起命来,青木贤二深吸口气,握起话筒,前面几场大仗都已打过,这次估计是需要请示的日常安排了。
电话里是一个陌生的声音,用日语向他礼貌地问好,但除了用词以外听不出半点礼貌语气。
青木忽然感觉寒冷,问道:“阁下哪位?”
话筒里的冷傲声音突然转了中文,虽然隔着电波,却字字清晰如在面前。
“陷空帮,白玉堂!”
陷空帮……白玉堂!
一个全满洲通缉的要犯,已经握住了什么筹码,敢向自己叫板?
青木握着话筒的手心渗出粘汗,但仍然是稳定的。
抬手按键,向电讯科发出追踪来电位置的信号,然后对着话筒平静地开口:“白玉堂,请讲。”
似乎对青木贤二的中文理解能力不放心,白玉堂又换回日语:
“慈济医院的院长在我手里。”
仿佛晴天里一个霹雳打在脑神经上,青木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说,你要什么。”
“我大哥死了,你说我要什么?”白玉堂的语气蓦然咄咄逼人。
青木镇静答道:“对于白锦堂先生的死,我非常痛心,正在加紧盘查。但是刺杀事件的确与关东军无关。”
电话里传来白玉堂一声低沉冷笑,冰冻的声音宛在耳边,呼吸可闻:“杀他,你只不过是——没有轮到。”
青木只觉胸口一片冰凉,下意识地伸手到胸前摸了摸佩枪。耳畔只听见白玉堂继续说道:“白家早已不承认我,这事我可管可不管。不过你若想要回人质,二十分钟后,国都饭店二楼竹风包间,来与不来,悉听尊便。”
“说说你的条件,我好事先准备——”
白玉堂笑了一声:“通话时间40秒,完毕。”
咔嚓挂断。
青木慢慢放下话筒,手边的内线响起,烦躁地顺手挂掉,时间短促无法追踪位置——他不想听电讯科再说一遍了。
命人叫智化,智化却破天荒没有立刻来到,来了以后居然神色郁闷,近于狼狈。
青木无心问他,径自道:“事主来报案时,告诉他们我亲自去和劫匪谈判,一定平安无事地接回院长。如有闪失,青木贤二当面切腹谢罪。”
智化行礼却不说话,青木怒道:“东条君听见我说话吗?”
智化面有难色:“他们已经来了,情绪激动,难以安抚。属下给您打电话请示,被挂断了。”
青木狠狠瞪了一眼智化:“他们怎么说?”
“……属下不敢。”
“讲!”青木贤二的怒意已经不加掩饰。
“他们说,劫匪在两小时前把绑架院长的事同时通知给他们和满洲官方。院长家里人从四平驱车赶来问询时,我们一无所知的态度令他们非常失望,他们还说,不要动辄拿自杀谢罪来敷衍失职……”
青木牙齿在唇内无声合紧,脸上浮起凶恶神情,几乎要把那个几分钟前挂断电话的人磨碎在齿缝间——唯恐天下不乱的白玉堂,故意制造两小时的时间差,陷军部于被动,有意挑起英国人的不满,间接向伪满施压!偌大的军警宪各个部门,事先一点风声都不曾知道,从何采取行动?然而事到如今,谁需要这些无用的解释?
“国都饭店周围一公里内立刻布控。”青木简短说道,“备车,我去。”
国都饭店是伪满最高级的饭店,地处繁华的市中央。南邻榊谷大厦、满洲国家通讯社、弘报协会,对门是满铁图书馆、日日新闻社,是十足的黄金宝地。
青木便装带人来到门前,抬头望一眼不断流动的霓虹幻彩,心中暗道白玉堂果然胆大包天,挑选繁华中的繁华之地,是认准了军部投鼠忌器,要顾及影响,不能公然调兵包围。
青木带着两名便衣随从上了二楼,推开竹风包间的门,空无一人,心里就是一沉。正在疑虑,有侍者恭敬地来报,有电话找竹风包间的青木先生。接起电话,里面是白玉堂似笑非笑的声音:“把方圆一公里内你的人撤了。拿出诚意来,否则你知道面对的是什么。”
不需要回答,电话再次挂断。
“撤防。”青木命令。随从刚要说话,被青木冰冷的眼神止住。
“外围的人都回到这里,通知上原,准备调兵包围国都饭店。没有命令不准靠近。”
从上楼没有看到白玉堂时开始,他就知道,白玉堂在这场博弈中处处占尽先机。自己匆忙中的二十分钟暗线布控,并没有瞒过白玉堂早已先行撒出的耳目。
将外围布控拢回饭店,仍然可以擒拿白玉堂!
十五分钟后,一辆崭新锃亮的轿车停在门前,门童把车门打开,气宇轩昂的俊朗青年跨下车来,门口明亮的水银灯照得身上品质极高的洁白西装皎然如雪,更衬出他眼中的奕奕神采和通身冷傲气派。锐利眼眸漫不经心一扫,周围情况就了然于胸。
虽然偌大一个饭店依然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然而内外遍布特工,已经没有几个真正的侍者门童。
从店里迎接出来的日本人刚要开口,白玉堂微微冷笑,抬手示意自己带来的人不必跟着。
“五爷……”白玉堂的亲随刚要开口,白玉堂果决挥手,身后的人立刻噤声退后。
门里等候的侍者看着独自阔步进来的白玉堂,不由得交换眼色,这人真敢一个人不带?正在犹疑,白玉堂已经到了面前,伸开双手笑道:“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五爷有的是诚意,谈买卖带枪不成规矩。尽管搜,别误了爷的事!”
上下拍过之后,侍者们相互摇头,眼里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个通缉名单上的重犯竟然真是手无寸铁!有眼中现出凶光想要立刻扑上去拿人的,被身后沉稳些的同事拦住,以目示意:人横竖在我们手里,没有命令,贸然动手有违程序,留心惹怒将军。
穿过楼上楼下明明灭灭的阴寒目光,白玉堂旁若无人地进了包间,在青木对面施然落座。一手撑着椅子扶手,眼角略带笑意,扬眉看向正襟危坐的青木,眼光半点也没有分给包间里站立的十几个侍者样的人。
“青木先生听得懂中文?”
青木点头。
白玉堂笑得更开:“那更好。面对面的时候,我不习惯在中国的土地上说其他语言。”
青木冷漠地看着白玉堂的笑脸,说道:“白公子请讲交换条件。”
白玉堂闲闲用手指叩击桌面,淡然说道:“陷空五义拉起的绺子,人不缺,枪不多。青木先生拿大洋一万块,步枪一千支,子弹十五万发,手枪五百把,全新轻重机枪各二十挺,换那个英国人的命。”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好像是在听笑话。若非讲笑话的人身上散发的气场让人笑不出来,他们也许真会大笑。凭什么给你武器,好让你打大日本帝国的皇军?就凭你空手只身送上门来?送钱送枪?送命还差不多吧。
青木标准的日式单眼皮下漾起微笑,几乎是和蔼地说道:“白公子果然有气魄。不过如果我是你,首先想的会是,能不能有命,从我这里走出去。”
话音未落,包间里十几把压满子弹的手枪从各个角度齐齐对准白玉堂的头颅。
白玉堂粲然笑眼掠过一个个枪口,丝毫不以为然地向椅背上一靠,颀长手指拿起桌上的玻璃高脚杯,两个叠在一起,缓缓地推到青木面前,笑道:“青木先生,夜长无聊,变个戏法解闷。”
说着,一手虚作枪势,指向杯口,停顿到屋里的人都看清楚他的动作以后,食指轻轻一勾。
在场的人只听得哗啷一声,反应过来时,都惊得目瞪口呆。
一颗如假包换的子弹击碎叠在上面的高脚杯,贴着青木肩头射进墙壁,打起一股尘烟!
这自然不是戏法。
桌上玻璃碎片四溅,折射出寒白的冷光。但并不仅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