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侧之生死劫-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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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若熙扑闪著清澈的大眼睛,看似天真无知,可一张伶俐的小嘴里说出来的却完全不似一个孩童能懂的话语。
楚熙然无声地看著他,最後还是万般怜惜地揉著他的头发,轻笑道:「鬼灵精,兜著圈子安慰父後呢。」
「父後,你别难过,父皇最喜欢你了。」贺兰若熙放下木剑,一把抱住楚熙然,撒娇道:「儿臣也最喜欢父後了。」
楚熙然抬起食指弹了下他的脑门,「你哪只眼睛看到父後难过了?」
「可是宫里的人都是这麽说的。」贺兰若熙扭著袖子管,不安地小声道:「他们还说,父皇一连几日留宿在锺粹宫,让父後很生气。」
楚熙然冷眸一闪,重复道:「他们说我很伤心生气?」
「是啊,父後你别怪父皇,以前父皇从来不在良妃那里过夜的。」贺兰若熙说著说著钻进楚熙然怀里,双手抱著他说:「儿臣觉得,父後比那个良妃好看多了,等以後儿臣长大了,也要娶个跟父後一样的人做皇後。」
「好了好了,你这张嘴跟你父皇一样,从小抹了蜜的!」楚熙然一听贺兰若熙的话不觉莞尔一笑,扯下他挂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将他抱到一边坐下,才说,「放心,父後心里明白,不会生你父皇的气。」
「真的?那就是说父後不会再离开儿臣和父皇了?」
「离开?」楚熙然见贺兰若熙一脸期待地看著自己,这才彻底明白这孩子兜著圈安慰自己又试探自己,只不过是怕自己离开,小小年纪便这般精明谨慎,不知是福还是难。
「父後,你不在的这几年里父皇真的很想你,琦儿也很想你。琦儿还听说父皇经常一个人站在永和宫里头发呆。」
楚熙然叹了一口气,捏著贺兰若熙的小脸说:「别说了,父後都明白,所以父後不会离开你们的。」
「拉勾。」贺兰若熙举起小手,弯了弯自己的小麽指。
「好,拉勾。」楚熙然伸出自己的小麽指,见贺兰若熙有些发红的双眼,弯下身抱起他来,「夜了,父後带你回屋睡觉。」
「嗯!」贺兰若熙一抽鼻子,高兴地搂住楚熙然的脖子,那副霸道又孩子气的模样像极了最初的年岁里,那个老宠著他的贺兰若明。
夏风一吹,御花园里头的池塘一夜间绽满荷花,就是出了琼苑东西二门也能闻得到香气。一眨眼七夕到了跟前,贺兰若明下旨在御花园设夜宴,让後宫里的妃嫔一起热热闹闹地赏荷过节。
於是,到了夜里,御花园里早早点满了灯,无论是受封的妃嫔还是尚在储秀宫里的小主,个个花了心思做了装扮,只盼著能抓住机会获得皇上垂青。
一群後宫佳丽正聒噪,忽听一高亢刺耳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良妃娘娘驾到!」
顿时原本的喧嚣被淹没得一丁点也不剩,寂静的园子里只听得到向贵妃发髻上珠钗晃动的声音,众人抬眼看去,只见贺兰若明左手牵著向阿朵,右手牵著上官燕,满面春风地朝上方正位走去。
所有人赶紧齐齐下跪行礼,「恭迎皇上!恭迎贵妃娘娘、良妃娘娘!」
贺兰若明上了座,轻佻地扫了圈眼皮子下的众嫔妃,才朗声道:「都起来吧。」
众人闻声刚想入座,又听太监喊道:「皇後娘娘驾到!太子驾到!庄妃娘娘驾到!」
就见楚熙然一身简单的绛红色皇後服,随意绾了个男子的发髻,发髻上只插著一支梅花形白玉簪子,再看向贵妃豔丽的紫红色滚金边贵妃服、庄重华贵的朝天髻及满头珠钗金饰,倒比他更像一国之後了。
後宫女子有见过楚熙然的,也有许多未见过的,头一次看到都难免惊讶,谁又能料到这一堂堂清秀儿郎,竟就是传说中的天子挚爱?
但瞧他貌不比贵妃、柔不比良妃,妩媚更不及後宫女子,更何况已是三十有余,怎就能坐得後位?难道真如传闻中的,皇上只因他三次上阵杀敌才赐予他後宫之首的荣耀?众人纷纷揣测,一闪而过的眼光里有鄙夷也有疑惑,而更多的是雀跃。
楚熙然何等眼色,只需一眼便将在场女子眼里的变化瞧得清清楚楚,心里连连冷笑,面上却依旧端庄平静,牵著太子贺兰若熙走上前,与走在他身後的庄妃一起跪地行礼,「皇上万福!」
贺兰若明的眼睛在楚熙然身上转了一圈,又看向跟在他身後的庄妃,不知怎麽竟觉得扎眼得很,一股莫名的焦躁涌上心头,脸色顿时阴沈下来。
「起来吧。」他吐出一口气,而後伸出双手按住正要给楚熙然行礼的向贵妃和良妃,「你们坐下,不必那麽多规矩。」
贺兰若明是明摆著当众给楚熙然难堪,更何况,按规矩,在这种後宫正宴中,能坐在皇上身边的人只有皇後和太子,可现在呢?他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却要将结发妻放在何地?
庄妃被气得面有不豫之色,众人也各有所思,甚至还有窃窃私语的,反倒是楚熙然并不介意,大方地牵著太子坐到左侧下的首位,那里原本该是向贵妃的位置。
赵月茹见他如此,也只得绷起一张脸,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其他人跟著纷纷入席,按著各人等级依次从妃到嫔直到最後尚未获封的小主,粗粗一算居然也有几十号人。
宴席很快开始,可无论场上有多热闹,楚熙然依旧低眉垂目地陪著太子用膳说话,偶尔一抬眼,也是很快地擦过上方,复又低下头,满目温柔地抱著怀里的孩子低低地说著什麽。
太子贺兰若熙也是人小鬼大,见这情形早就紧紧抓住楚熙然的衣袖,用稚嫩的童声扑在自己父後的怀里撒娇卖乖,只要稍见楚熙然发愣,便轻轻一摇手里的衣袖,唤著:「父後、父後。」
楚熙然几杯薄酒下肚,虽不醉人,却也让面上红了三分,一双眼里更是含入几点水泽,眼角眉梢里都能飞出桃花来。
贺兰若明眼神刚掠过,心里咯@一下,一时竟无法移开,朦朦胧胧里觉得眼里的人熟悉万分,撩得他竟怦怦地心动。
「皇上,怎麽了?」向阿朵注意到他的异样,举起酒杯送到他嘴边,娇媚著声音说:「阿朵有孕在身,不能喝酒,只能单敬皇上了。」
贺兰若明收回眼神,再看著向阿朵的眼眸时分明顿了一下,而後就著向阿朵的手喝下酒液,这才揽过她细柔的腰肢,也不顾下头还有几十双眼睛,一口咬在向阿朵白皙的脖颈上,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
「皇上!」向阿朵娇羞地红著脸推搡著贺兰若明的胸口,两人就这样如胶似漆黏到了一块儿,估计要不是向阿朵有孕在身,他就要在众人前要了她。
良妃上官燕在一边拧著手里的衣袖,听著耳边调笑声,忍不住偷偷看了眼下方的楚熙然。说起来,他心里头还是怕楚熙然这个皇後的,记忆里几年前那个冲进储秀宫里告戒自己却又留下一堆赏赐的皇後,冰冷地让人心生畏惧。何况在宫里数年,又怎会不知贺兰若明对楚熙然的深情?
上官燕心里一恍惚,肩膀已被人拉了过去,一抬首就看到搂著自己的皇帝,「皇上?」
「燕儿在想什麽?也不给朕敬酒?」
贺兰若明眯著眼,眼角下的泪痣抹去了帝王的威严,多了份情人的魅惑,上官燕只觉得心头一跳,脸蛋霎时红了。
在宫里的这几个年头里,皇上虽不曾真正宠幸他,但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早已夺了他的心,本以为这份心意将要永埋心底,谁知一朝里居然成了他真正的宠妃,心也给了身也给了,还有什麽好怕的呢?
上官燕将那份不安压下心头,放任自己靠近贺兰若明的怀里,不去看底下一干女子厌恶的眼光,也不去看皇後轻扫过来的冷洌目光。
「皇上,你喜欢燕儿吗?」
「喜欢。」
「那你爱燕儿吗?」
「当然。」
「可燕儿是男子……」
「那又如何?」贺兰若明亲了亲上官燕的脸颊,痞笑著道,「你这几日不就是以男子之身将朕伺候得连床都不想下了吗?」
「是啊,臣妾身子有孕不能服侍皇上,还好有良妃在!叫臣妾说,良妃虽为男子,但论相貌才色也不比女子差,身体纤细娇柔,肌肤又凝如玉脂,怎是一般男子可比的?难怪皇上如此爱不释手!」
向阿朵的声音不大,但清脆有力,又正好一段乐曲奏完,底下的人倒有一半都能听到她的话语,知道她这话明显是冲著楚熙然这个男後去的,於是都拿眼朝楚熙然的方向瞄去,准备著看好戏。
楚熙然坐得近,自然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刚想一笑了之,就听太子勾著楚熙然的脖子,肉嘟嘟的身体扑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嘴里还不停地说:「父後,你有没有闻到胭脂的臭味!好臭好臭!还是父後身上香,儿臣最喜欢父後了。等以後儿臣长大了,也要娶个跟父後一样的人!要不,父後你等儿臣长大了嫁给儿臣吧?」
「又胡说八道!等你长大,父後都要成老头了!」楚熙然笑著刮了下贺兰若熙的鼻子。
「父後就算是老头也是最好看的老头!」
楚熙然笑弯了眼角,抱著贺兰若熙亲了下他红彤彤的小脸蛋,又摸了摸他头发。
砰一下,贺兰若明重重放下手里的酒杯,太子闻声缩了下头,回头看向自己父皇。
曾经,他也窝在父皇的怀里说著些童言无忌的话,父皇会笑著跟他说:「父後可是父皇的,皇儿乖,不能跟父皇抢!」
可今时今日,他最敬爱的父皇很久没有抱他了,也没有在乎他和父後,就连他身边的位置都被别人抢去。想到这,贺兰若熙的眼睛泛起泪光,鼻尖也红红的,可他硬憋著没掉下一滴眼泪,只是委屈地将脑袋藏进了楚熙然的颈窝里。
这一段小小插曲在紧接著的乐曲声中被掩盖,不知是哪个小主要献舞,一身妖娆的红妆上前,音乐纷沓而至,激昂中带著柔情,竟是剑舞!
楚熙然看著场上那身躯娇柔的身段一边挥舞银剑一边甩出红袖,再看到贺兰若明满眼痴迷,一时缓不过神来。
「父後,儿臣困了。」怀里的太子小声说道。
「好,父後带你回去休息。」楚熙然惊觉自己先前的镇定竟在这场剑舞下摇动了,难言的酸涩涌上心口,只想快点离开这份喧闹。
他叫过小顺子,让他递话给皇上,说要先送太子回去休息,稍後再回来。
小林子弯腰屈背地来到贺兰若明身後,凑到他耳边轻言一二,但见贺兰若明只是随意挥了下手表示准了,而一双眼始终盯在场上的红衣女子身上,炙热的视线烧得分明。
楚熙然抱著贺兰若熙,带著小顺子和小德子回到永和宫,等到贺兰若熙睡下了,他才又缓步朝御花园走回去,谁知刚过琼苑东门,就见到亭廊曲径间,有个身影靠在池边小桥上抽泣。
走近一瞧,那人居然是良妃上官燕。
「怎麽了?」楚熙然来到他身边问。
「皇後……」上官燕向後退了两三步才站稳,有些尴尬地涨红了脸,晶莹的泪水还挂在眼角边细细流淌著。
「好好的,怎麽一个人跑出来哭?」
「没什麽。」上官燕用袖子抹了抹脸,声音却还有点哽咽。
「因为那个跳剑舞的小主?」楚熙然猜出几分,果然话一出口,就见上官燕赫然抬起双眼,惊诧地看向自己,他微微一笑道:「皇上今晚应该会要她侍寝,到明儿就该封个贵人美人什麽的正式纳入後宫,所以,你难过了?」
「臣妾不敢。」
「你喜欢皇上?」楚熙然的眼角一挑,也不知道怎麽就问出了这句。
「嗯。」这麽直白的问题,上官燕的脸更红了。
楚熙然捏著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仔细端详过他的五官後喃喃道:「都说你像本宫刚进宫时的模样,可本宫瞧著却一点儿也不像。」
是啊,上官燕明明更像那时的林凤,一颗心都栓在皇上身上,生也是他,死也是他。
「臣妾不敢。」上官燕慌乱地垂下头。
「别哭了,他是皇上,今天宠谁明天封谁的,多了去的事,伤心也没用。」
楚熙然松开手,转身就要走,却听上官燕的声音从身後幽幽传来,「难道皇後就不伤心吗?」
脚下一滞,楚熙然回身,静静看著上官燕眼里的不甘,轻声道:「他若心里无我,我何必伤心?他若心里有我,我又怎需伤心?」
「那皇後认为皇上心里是有你还是无你?」
这话里已是挑衅,可楚熙然全然没有生气,扬起嘴角微微一勾,反问道:「你入宫四年有余,在你眼里,皇上心中的人是谁难道你不清楚吗?」
这话说得极其自信,不带一点含糊,只是话刚落,就见上官燕白了脸,像是有人将他脸上的血色一瞬间给抽走了似的。
「我知道。」他用尽力气吐出三个字。
楚熙然最後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离开,可走了没多远,听著不远处的丝竹乐声,心里却是一阵烦躁。
「小顺子,其实我们回不回去,都不会有人注意吧?」
「主子,这……」小顺子一抓脑袋,也不知道怎麽回答。
「罢了,回宫吧,省得看著心烦。」楚熙然一扭身,又朝著来路走去。
第七章
这头楚熙然刚跨进永和宫,一身黑衣的影月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主子当心,上官燕落水了,皇上正朝永和宫来。」话说完,影月又嗖地一下隐匿进了黑暗中。
没过一会儿,贺兰若明果真气冲冲地闯进了永和宫,一见到他便厉声叱喝道:「楚熙然,你好大的胆子!」
「不知皇上所言何意?」楚熙然藉著一室月光,扬头看向贺兰若明。
「又装傻了?你将良妃推入池塘,差点将他淹死,你可知罪!」
「我没推他。」楚熙然坦然道。
「良妃亲口说是你推的,你还想抵赖?而且还有人看到过你和良妃在池边说话,不是你还有谁?」
「也许是他自己跳下去的呢?」楚熙然嗤笑道。
「混帐!」贺兰若明大喝著,抬手一掌刮在楚熙然脸颊上,顿时红肿一片。
楚熙然侧著脸,被打散的发丝遮住双眼,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一字一句说:「你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