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与寻欢-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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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肌剑是父亲留给离宫的宝物,可是在战败后它被作为礼品送到了夏侯府以示臣服;宁人身为离宫宫主的长女,被作为人质送到夏侯府……这一切,都是不可改变的命运罢了。
可是每一次当宁人被一群粗野的小孩围住揪打的时候,心里就不禁要怀疑母亲所说的命运——这些事情难道真的都是不可改变的么。
有一回那群小孩揪着宁人的左耳看了半天,忽然大笑起来,宁人被他们笑得茫然不知所措,唯一的知觉就是耳朵上传来的一阵阵麻辣的痛感。
“哇哈……哈……死丫头的耳朵破了个洞也~~”
“呃,真的也,好丑欧~~丑八怪~~”
“残废!死丫头是小残废欧!哈哈~~”
“小残废小残废,丑八怪丑八怪~~”
……小孩子尖厉的叫声一阵一阵鼓动着宁人的耳膜,清晰的传递到脑海。
那个耳洞是母亲亲手帮宁人扎的。
母亲说离宫的女儿都要扎耳洞的,因为这是女子美丽的象征。
可是为什么……
一切到了这里,就仿佛没有意义了呢。
悲哀的念头一旦成型,宁人的眼泪就这样毫无预警的淌了下来。
“哭什么哭,你不要以为哭了我们就会怕你啊!”
为首的男孩底气不足的作凶神恶煞状。
那群孩子见宁人哭了,着实有些惊惶,这还是第一次见宁人被他们欺负到哭啊~~
宁人却像没有听见似的,茫然的没有反应。
“你们好大的胆子。”突如其来的声音平静却震慑力十足,一群吵闹的孩子意外的安静下来。
然后夏侯纯就像故事里的王子一样,缓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宁人怔然的看着夏侯纯,恍惚觉得他身后是带着闪闪的霞光的。
宁人知道夏侯纯很漂亮,可是她今天才知道有人可以漂亮得这般高高在上的。
夏侯纯今年十三岁,少年的身材消瘦而欣长,在他那双黑耀石一般的璀璨眼眸里,含着不知是残忍还是温柔的光芒。
“二、二少爷……”孩子们纷纷惶恐的低垂着头,战战兢兢。
“你们记住了——如果再有下一次,小心自己的脑袋。”夏侯纯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微微笑着的,美丽得炫目。
“是……不会有下次了……”
“还不快滚。”夏侯纯笑容敛去,语气淡然。
……
宁人看着夏侯纯,一直一直,没有说话。
“你跟我来。”夏侯纯看着宁人,温柔的笑笑。
宁人觉得他的笑就像一个小小的魔法,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反抗的跟着他走了。
夏侯纯把宁人带到了一家装饰精巧雅致的铺子,指着壁上的一顶纯白的线绒帽子问:“好看么?”
“啊……”宁人不解其意,良久才低低应了一句,“嗯。”
夏侯纯把帽子买下,动作轻柔的替宁人带上,宽松的帽沿巧妙的遮住了宁人左耳的耳廓,看起来优雅而自然。
“很好看。”夏侯纯微微的眯起双眼,唇线弯成了一道完美的弧形。
……他听到了啊,听到那群孩子在取笑她……
这样的温柔让宁人鼻尖一热,险些又要哭出声来。
“谢谢……”宁人说。
这是宁人在夏侯府最为珍贵的记忆,也是与纯最最接近的一次距离。
宁人开始习惯用目光追随那个高贵的身影,无论是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牵引着宁人的心。在漫长的时光里,因为他的存在,宁人没有再为命运而感伤,甚至当她看到盈盈在哥哥怀里撒娇微笑的时候,心里也会涌现出近似悲壮的幸福感——只要能每天每天这样遥遥的看他一眼,时间全都变得五彩斑斓。
在废园的偏角偷偷注视着起居室里的纯,已经成为宁人心里最大的幸福——往常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尊贵模样,私底下却像一个孩子一样坦率而可爱,只有宁人一个人知道……
单纯和幸福的时光,犹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宁人已是十六岁光景。
那年夏侯府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宁人在祭坛上看见了装着冰肌剑的四君子盒。
那是父亲一生最宝贝的东西,也是父亲的遗物。
宁人对父亲没有印象,母亲说他在宁人三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除了冰肌剑,父亲还留给了宁人和宁远一对佩玉,这对佩玉原是冰肌剑上的配饰,其上的图文皆由父亲所题。
两年后,宁人背叛了夏侯府,盗走了冰肌剑。
……现在在这样的深夜里回想往事,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在一片纷乱的思绪中,宁人沉沉坠入了梦乡。
江湖夜雨十年灯
夜月迷迷糊糊的转醒的时候,正好听见有人敲门。
“……进来。”
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了声响,秋日早晨的阳光暖暖的照进门内,耳际鸟语花香。
“……又是你。”夜月看着阳光下曲线清丽的人影,神志瞬间清醒了许多。
“夜大夫早。”宁人偏首一笑,端起刚刚置于门边的水盆,动作伶俐的踏进门来。
“……”夜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也没有询问,径自披衣下床。
“等等。”宁人喊了一声,几步走到屏风架前,取下挂在那里的宝蓝色腰带递给了夜月。
“……我自己来。”夜月不动声色的接过,背转过身子从容穿戴。
宁人将布巾在水里浸洗过,乖巧的递给了夜月。
“……”夜月忍了忍,没有发作,接过湿巾往面上仔细擦拭了一阵,绕开宁人伸出的手自行披于横木架上。
等夜月洗漱完毕,宁人仍是笑盈盈的说:“请夜大夫到大厅里用餐~~”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夜月平静的说。
“啊?”宁人好似没有听懂,睫扇一闪,“什么意思啊?”
“……这话该我问吧。”夜月恢复了悠闲镇定的姿态,斜睨着宁人。
“夜大夫收留我这么久,又对长卿有教养之恩,我只是想为夜大夫做点事啊。”
宁人眨了眨眼,笑了。
“是么。”夜月唇角扬起了一抹浅淡的冷笑,“你不用在我身上下功夫了,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噫?告诉我什么啊?”宁人索性装傻,“我只是想要为你做些事啊,没别的意思啊。”
“……随便你。”夜月无所谓的说着,走出门去。
走到饭厅的时候,长卿和吕心眉正相对坐着,默默无言。
“师父,你起来啦。”长卿扭头见了夜月,眼角不觉浅浅弯起,“今天的饭菜是宁人亲手做的哦,很好吃的~~”
夜月闻言,面色青白。
宁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里忽然闪过一道捉狭的光芒,对夜月盈盈笑了:“放心~~没有煮地瓜~~”
夜月听出了宁人话里笑颤的尾音,却是不加理会,径自走到桌前坐下,拾起碗箸吃了起来。
本就相当沉闷的氛围此时更加沉重了。
吕心眉峨眉轻拧,识趣地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风寻这会儿该是起了,我去给他送饭去,你们慢用。”
“嗯。”只有宁人微笑着点头。
“长卿。”夜月忽然唤了一声,却仍是就着吃饭的动作没有抬眸。
长卿正嚼了满口的菜肴,忙囫囵吞了下去,呜咽着说:“唔~~什、什么事唔~~”
“师父叫你准备的包袱都收拾好了?”
“啊……嗯……都收拾好了。”长卿总算顺了气,“衣服四套,金创药……”
“好了好了,别念了,一会儿记得送我房里。”夜月的语气温柔了许多,“师父不在的时候你要听你段师父的话,不要老是任性闹脾气。”
“我哪有啊……”长卿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去。
宁人在一旁听了一会儿,问:“夜大夫要出远门么?”
“嗯。”夜月没有多说的意思,回得十分简短。
“去哪里呢?”宁人微微笑着,“怎么不带上长卿一起啊?”
“是啊,师父~~我也要一起去看太师父~~”长卿几乎是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夜月蹙眉看向长卿——“没你的事。”
心思流转只在一念之间,宁人转而向夜月笑问:“出远门的话路上有个人照应比较好,不如让我跟夜大夫一起去啊,有个伴也好解闷的说~~”
“你一个姑娘家,跟着我到底有些不便。”
夜月言辞坚决的说。
“这个好办,我换上男装就好了,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夜月无意纠缠下去,起身就走。
长卿有些困惑的望着宁人:“师父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去看看。”宁人说着,跟上前去。
夜月只走到庭院就停下了。
“拜见自己的师父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干嘛这么紧张啊。”宁人走到夜月身后,含笑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戏谑。
“是不是女人都这么好管闲事啊?”夜月亦是一副悠游自若的模样,语调慵懒。
“好心当成驴肝肺……”宁人放低了声调说,“你要是不把我带上的话,我也许会告诉长卿他的身世哦,然后我会带他离开,你回来就见不到长卿了。”
“你这是威胁么。”夜月微除起双眼,眼神冷淡。
“就事论事而已……”宁人无畏的微笑,“不带长卿去……是因为有些事不想让他知道吧?你把我留下来,会前功尽弃哦~~”
“……你以为和风堂是你可以作主的地方么?”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啊。”宁人偏首一笑,“那位段大夫的能耐不在你之下吧?所以你才放心把长卿留在他身边啊,不过……”
“?”
宁人线条漂亮的黛色长眉高挑,露出了一抹温柔而又挑衅的笑容:“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联系是天生的,从一出生开始,就不可改变……比如血缘,你觉得我对你们真的一点威胁也没有么?”
夜月眼神冷漠的看着宁人。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还是决定要把我留在和风堂么?”
“……你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出发。”夜月一字一顿,面上看不出是何情绪。
“……知道了夜大夫,明天见~~”宁人甜甜一笑,转身走了。
夜月看着宁人离去的背影,默然不语。
“不愧是宁兰的女儿啊……”说话的人着一身银灰的开襟锦袍,从长廊的转角处施然向夜月走来,看上去气质干净而纯明。
“……简直是青出于蓝啊。”那人带笑的声音明显含着戏谑。
“你就不能说些正经的么。”夜月习惯性的以指轻抚额际,对友人的话不置可否。
“这还不够正经啊。”段风寻面上难掩笑意,“这回可好……路上不愁寂寞了啊。”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幸灾乐祸?”夜月回以浅淡的笑容,一双单凤眼微阖向上,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段风寻。
“你这个样子……”段风寻微微笑了,“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勾引……?”
“……长卿说你是色鬼转世,看来真是一点不错啊。”夜月眼里闪过一丝捉狭的笑意,“怎么,欲求不满了?”
“会开玩笑就好,你再烦下去迟早要变成一个糟老头子的。”段风寻仍是意味不明的笑,“再说了……我却什么也不缺女人啊。”
“是啊,家里不还有个现成的么。”夜月不无嘲讽的笑。
“那又怎样啊。”段风寻皱眉。
“没见过你这么糟践的。”夜月慢条斯理的说,“就在眼前的你不要,偏要去惹些不知所谓的回来,迟早有你受的。”
“人人都跟你似的那么爱较真,那还不得累死。”段风寻不以为意,“等到老了玩不动了再后悔,那叫傻蛋。”
“……你小子怎么说话啊,拐着弯儿骂人呢。”
“呵呵,不扯这些了。”段风寻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适时的转移了话题,“给师父准备的那些药材齐了么?”
“差不多了,也不知道这回能不能调养好。”夜月面有忧色。
“师父的病要根治是挺难的,你也不要太勉强自己。”
“我知道……”夜月勉强笑笑,“当年要不是我……”
“你傻了吧,男欢女爱的事儿就是这样,你较什么劲啊,师父也没怪你。”段风寻知道夜月转牛角的毛病又犯了,说话的语气不免严厉起来。
夜月没有回话,就是眼神有些不对了,索性背过身去。
“我说你平常挺潇洒一人,怎么性子就这么别扭呢。”段风寻放软了语调,“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你就是想破头这日子也还得这么慢慢熬,别的我不说,这次你一路上多照顾人姑娘点,到底是个丫头,万一被些江湖骗子算计了可不好。”
“我看她不算计人就算不错了。”夜月嘀咕般低声说。
段风寻一下子被逗乐了:“我说你白长了人家十岁,怎么还跟个丫头片子怄气啊?”
“……我有分寸,你忙你的去。”夜月脸上有些挂不住,口气也不耐起来。
“见了师父替我向他老人家问声好啊,都一年没见了还真有点惦记。”
“惦记那你不跟我一起去?”夜月拿话刺他。
“我去了,留下那个小笨蛋跟那女人啊?等我们回来指不定这药堂毁没毁。”
“……你就贫吧,懒得说你。”夜月也不管他,撇下人径自走了。
段风寻还在笑,回过身的时候才愣住了……
走廊上还有一人呢——只见那眉目如画的少年正倚着廊柱往段风寻这边望着,水亮的长发在弱弱微风牵引下漾着一片滢滢的柔光,此时少年唇角含笑,见段风寻转过身来,便凉凉的开口问说:“段师父,说谁是小笨蛋啊?”
“呃……不是说你,绝对没说你!”段风寻懒笑的神情退去,急忙澄清。
“那你的意思是……”长卿明显动怒了,只是他这人有一毛病——越是小火反应越夸张,心里真有火了反而冷静下来,所以此时仍是神情不变的说,“我是女人了?”
……段风寻被自己的话给噎着,知道踩到雷区了,一时不好摆师父的架子,讪笑着说:“那什么,我得出门一趟,有事儿等我回来说啊。”话音刚落。人已经像轻燕一样飞身掠过墙檐,瞬间不见踪影了。
……
偷儿啊你!当门摆那儿好看呢!
长卿满脸黑线。
吹到清辉了如雪
这都是今天的第四回了……
宁人无语了——刚刚启程走了不到五百里就在路上遇袭;在酒馆歇脚结果饭菜又有问题;接着被街上的杂耍表演吸引多看了几眼,竟然引来杀身之祸;好不容易现在可以躺在客栈的大床上好好休息了,没想到还是不能安稳啊~~
屋顶的青瓦上有细碎而急促的闷响,纸窗的开合处露出一截幽深的洞口,白色的烟雾正从管口向周围弥散开来……
宁人在决定装晕和不装之间徘徊挣扎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起身坐了起来。
与此同时房顶碎了一地的青瓦,砸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杂响,转瞬的功夫房内站了五名黑衣人,凛凛的剑刃在月色的微光下泛着青寒的光芒。
宁人真的有些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