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与寻欢-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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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很晚了,你让宁人先去沐浴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夜月不着痕迹的把长卿拉到身侧,和宁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宁人会意的转身朝里屋走去。
“……师父,宁人怎么了?”
长卿似乎也感觉到宁人眸中掩不住的倦意,有些担心的望着夜月。
“长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要问这些有的没的了。”夜月难得温柔的口吻安抚了长卿躁动不安的情绪。
“我知道了……”长卿点了点头,“那,宁人会留下么?”
“嗯。”
“真的?真是太好了!”长卿眼中闪烁着快乐的光芒,“以后我就有朋友了!”
“不过……你要是再敢随随便便捡个人回来……”夜月作威胁状除起了细长的眼睛。
“呵……呵……不会有下次了……”长卿一溜烟跑进了后堂,临了又从帘后探出头来,“对了……师父,你上次画的那个我知道是什么了……”
“哦?”
“是贝母花吧?……”
……
“呃,难道是瓦挖草……”
……
“到底是什么呀?”
“……甘草。”夜月叹气。
“啊……是哦……呵呵……长得真没个性啊……”
长卿自顾自的说完,冲夜月甜甜一笑,转瞬就不见人影了。
晓寒深处,一对化生儿
宁人是初春的时候来到夏侯府的,那年她十岁,正好处于不大不小的尴尬年龄——既不能像个瓷娃娃一样被人抱在怀里宠着,也不能像个大人一样为自己的事作主。
从离宫到夏侯府有七天的路程,宁人就在厚重的车帘后待了整整七天。
一路上陪着她说话解闷的,只有那个身兼车夫的年轻护卫——他的样貌早已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但是他的背影却清晰的印在了宁人脑海里。
印象中的背影,总是白色的……有几天下了小雪,掀开车帘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夸张得雪白,清淡得离奇。
明明是不怎么强壮的背影……可是拥抱的时候却格外的温暖,宁人有时候像小动物一样从背后搂着他白皙的脖颈,肩膀很宽,但是摸起来却十分清瘦。
记得他是一个不怎么多话的人……总是宁人一个人不停的说话,连路边飞过一只小鸟她也能嚷上半天,那时的感觉……也许是被称作信赖的那种东西吧……
把宁人送到夏侯府后,那人第二天就走了——是不告而别的那种……
“这么快就走了?”长卿正在沏茶的动作稍顿,目不转睛的望着坐在石桌对面的宁人。
“嗯。”宁人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去哪里啊?就这样把你一个人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管么?”长卿话里带着掩不住的气忿,漂亮的唇线紧抿着。
“不知道呐……可能回离宫复命了吧。”宁人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想去找他,想从夏侯府走到驿站,因为不熟悉那里……走到天都黑了……结果还是迷路了。”
“呜……那你怎么办???”长卿心疼得眼中泪光闪闪。
宁人微微偏首,蓦然陷入了沉思:“到处都是不认识的人……天那么黑,风又很冷……我在石阶上坐着,脑中一片空白……我总想着他会来找我的,可是他一直没有来……”
“害怕吗……”
“嗯?”
“很害怕吧……好像被所有人抛弃了一样……”长卿似有所感,眼里的泪珠几乎就要落下来了。
宁人微微一笑,却是伸手拉住了长卿的袖袍:“都过去了……最后不是没事么。”
“嗯……”长卿点了点头。
“带我回去的是夏侯府的两位小少爷……”
“是怎么样的人啊?”长卿感兴趣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说呢……宣少爷是个严肃的人呢,我从来没有见他笑过……那次还是他先看到我,可是却只是站在那里,根本没有要上前说话的意思。”宁人想了想,眼里露出了温柔的笑意,“然后纯少爷过来拉我的手……嗯,他是个笑起来就会让人觉得很漂亮的人呢!”
“我见过夏侯纯哦!有一次他和朋友在街上的茶馆喝茶,我看见有好多姑娘都往哪里跑哩!”
长卿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忍不住嗤笑起来:“然后夏侯纯就很不自然想要走,可是他的朋友却不肯,夏侯纯的脸色就很不好,据说后来他跟那个朋友都没有来往了呢!”
“嗯……是么……”宁人也笑了起来,快乐的光芒明显的浮现在她深褐色的眼眸里。
“你们交情怎样啊?”长卿笑问。
“只有接触过几次……我很少看见他们兄弟的……我一直和盈盈在一起。”
“夏侯盈哦?!”长卿激动地站起身来,“就是前几天过诞辰的那位三小姐么?传说是个大美人呢!”
宁人嗤嗤笑了:“是啊!想不到长卿也是个小色鬼呢!”
“只是问问嘛……平常见不到哇……”
“嗯……是个温柔的人,不像海棠,做起事来不管不顾的!”宁人似乎想起了有趣的事,笑得眉眼弯弯。
“海棠又是谁哦……”
“呃……她是盈盈的贴身丫鬟,我们三个人里,她最像个大人了!”
“哇……宁人好幸福啊……有这么多朋友!我从小到大都被师父们欺负,根本没有机会交到同龄的朋友呢!”
“你师父们都很疼你啊!把你照顾得这么水灵,我是个女子都要给你比下去了!”宁人嬉笑着,“对啦,怎么不见你另个师父呢?”
“你说段师父啊……”长卿夸张的皱眉,“那家伙超有女人缘的!指不定在哪个温柔乡里窝着呢!”
“啊?”
“而且规矩多得要命……什么出门之前一定要抹香精油啊……吃饭的时候不许别人跟他同桌……房间一天要清扫三回以上……衣服绝对不要领口会遮住锁骨的……”长卿越说越激动,“出门要换衣裳,回来还要换衣裳,还不能重复……结果衣服多得不得了……不在家最好了……我还想过几天清静日子呢!”
呜……这是什么人啊。
宁人有些瞠目结舌……听起来……应该是个相当风流的人啊……嗯,还是那种有自恋情结的……
平常长卿要帮夜月抓药,所以下厨的重担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宁人身上。
宁人很少做菜,但是想起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常常看海棠那丫头做菜,那些步骤宁人记得很清楚。
下厨嘛……最最重要的是……要有做菜的材料啊啊……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么!
这就是宁人现在会站在集市的原因。
宁人喜欢吃地瓜……虽然因为这个没少被海棠骂没出息,可是想吃地瓜的心情是无论如何改不了的……所以除了平常做菜要用的肉菜,余下的全都是地瓜……
宁人心满意足的提着一大篮的东西打街上的石桥经过时,不小心把钱袋掉了。
钱袋没有落水……现在正静静的躺在河边乱石堆砌的杂杂草丛里。
呜……这样就不能借口说“钱袋掉到河里我捡不到”而径自回去了……
宁人叹气……不想爬下去捡的说……草长得那么高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恶心的蜥蜴……
于是宁人长吁短叹的在桥边盯着那个钱袋磨了近半个时辰。
那个人看起来似乎是个好人啊……
宁人盯着从桥另一端走来的人——那个人神情有些恍惚,尖削的下巴,细长的眉眼,身上穿着明黄色的开襟长褂,很少有人把这种颜色穿得这么好看呢……也许是因为他皮肤白皙的缘故?尽管那样的肤色其实更接近苍白的说……
之所以认为他是一个好人,是因为他身边有一个十分聒噪的女子,那女子约双十年华,容颜秀美却稍嫌轻佻,一路上只听见她的声音绵延不绝的飘进耳里——如果是宁人的话,一定早就受不了了……可是那个人却丝毫不介意的样子,偶尔还会捧个场扯出几个笑容来。
是个懂得迁就女人的人啊……宁人眩然一笑,迎上前去。
“能打扰下两位么?”宁人说着,做出了为难而可怜的神情。
“什么事?”女人终于把视线从男子身上移开,惊讶的望着突然冒出来的宁人。
一种甜腻的奇香也在此时于空气中蔓延开来。
“我的钱袋不小心掉下去了——能帮忙捡下么?那个……我有点惧高……”宁人甚至还抬手扶了扶额角。
女人的表情不是很好,看着宁人的眼神阴恻恻的……
男子却没有犹豫,他下坡的时候足下运了巧劲,只须臾的瞬间便将钱袋拾起,掸了掸尘土后递给了宁人。
情况这样顺利……宁人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只是一瞬间她就调整了惊讶的心情,笑语嫣然的接过了钱袋:“谢谢……”
男子却似乎仍是之前那副恍惚的神情,朝宁人点了点头,就与那女子继续往前走去。
隐约可以听见女子的声音传来——
“……干嘛要哩那种奇怪的女人啊?明明就是一副想要利用别人的样子!你怎么说也不说一声就帮她了,又非亲非故的,管她有没有什么惧高的……”
宁人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男子真是有趣的紧!
像这样比乖宝宝还有听话的年轻人,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呢……只是他怎么会和那样的女人在一起呢???
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纤纤巧思,素手为君织
还冒着热气的菜盘很快就全部上桌了,宁人眉眼弯弯的解下围在身前的麻衣,动作轻快的在圆桌一边坐下。
“试试我的手艺~~”宁人看了对面的两人一眼,眼里含着些许期待。
“哇……好像很香啊~~”长卿本就在药堂忙了一天,此时正饿得厉害,忙试夹了一口送到嘴里。
“……怎样?”
“唔~~味道很好啊~~”长卿吃了一口,面上漾起了幸福的微笑。
“呵呵~~”宁人极少下厨,只是回忆着以前海棠做菜的步骤,就像模像样的捣弄了一桌菜肴,此时自是喜不自胜。
“这道是什么?”夜月冷不防蹙着眉问。
宁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乖乖的回答:“是地瓜炒肉丝……”
“那这道呢?”夜月不动声色。
“嗯……是清蒸地瓜片……”
“还有这道。”
宁人有些心虚,声音渐消:“……那个啊……是地瓜肉片汤……”
……
……
夜月忍到表情抽搐,咬牙切齿的问:“可以解释下么?为什么全部都是地瓜?!”
宁人声音发颤:“怎、怎么了……你不爱吃哦?……”
夜月寒着脸没有说话。
“很好吃啊……师父,你尝一口~~”长卿讨好的夹了一片地瓜送到夜月面前的碗里。
“……我出去吃。”半晌之后,夜月拂袖而起。
“啊?……”宁人本来想去厨房再炒些别的小菜,听见夜月的话后,只是呆怔着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师父好像不高兴啊……”长卿喃喃说。
“嗯,看出来了。”宁人附和着说,“他是不是对地瓜有不良反应啊?”
“啊?”
“就是吃了地瓜就会身体不舒服,有可能呕吐拉肚子那种……”
“不知道也……”长卿摇了摇头,“不过,好像是没见过师父吃地瓜……”
“还是说小时候吃地瓜的时候被呛过?”
……
最后两人在饭桌上面面相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相对无言时,门外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与此同时,空气中弥散着一阵甜腻的香味……
“因为那家伙小时候的别名就叫地瓜啊。”来人漫不经心的说着,人已经走近前来。
“啊?!”宁人一时没有忍住,吃吃笑出声来。
“段师父?……”长卿一下子从位子上跳了起来,瞠目结舌的望着那人。
呀……还以为这香味是那个女人的呢……竟然是他啊。
宁人也认出来那人就是早上遇见的那个男子,惊讶不已。
段风寻向宁人颔首示意,又看向此时呆若木鸡的某只:“喂,别犯傻了,待会儿把饭菜送我房里。”
长卿待要争辩什么,段风寻忽又回过头来:“还有……外面那个女人,交给你了。”
什么?……女人?!
长卿几乎是冲口而出:“你疯了?”
“有什么问题?”
段风寻理所当然的口吻激怒了长卿——
“你在外面玩就算了,这回居然把女人带回家来?”长卿恼恨的蹬着他,“你也太过分了!我才不管!”
“这个不是……”段风寻皱着眉头想了想,索性放弃了解释,径自转身走了,“随便你。”
长卿的脸色白了转红,红了转青……只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长卿……”宁人第一次见到长卿生气的模样,心里吃惊,忙安抚说,“先把人带进来再问吧。”
见长卿仍是气得要跳脚的模样,宁人也不多说,自行出了门去,果然在庭院里看见了早上见过的那个女子。
“姑娘,随我进屋说话吧。”宁人露出了招牌的灿烂笑容,向女子招呼说。
“是你?”女子见了宁人,也是大为吃惊。
“叫我宁人吧,真巧,我住在这里呢。”宁人说着,一副巧笑倩兮的模样。
女人也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说:“啊……我叫吕心眉。”
“真是好名字呢!”
“哪里。”
……
说话间,宁人和吕心眉已经进了门内。
长卿坐在藤椅上,冷眼看着吕心眉只不说话。
吕心眉见了长卿却是一惊,心忖此人竟生得如此眉目清灵,比常人不知还要美上多少倍,心里欢喜,脸上漾开了笑容:“这位定是风寻提过的长卿了,果然是少年才俊呢!”
俗语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长卿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主儿,见对方这般客气,只能强压下心头的不悦,缓了语气说:“姑娘说笑了,来者是客,若不嫌弃还请一道用餐吧。”
待到三人重在饭桌前坐下,寒暄一番后,长卿便笑吟吟的望着吕心兰说:“冒昧问一句,不知吕姑娘和我段师父是何交情?”
吕心眉闻言,面色微赧:“心眉本来身患重病,幸蒙风寻相救,心眉无以为报,只愿能追随风寻,为奴为婢以偿恩情。”
……听到此处,长卿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忽听宁人朗朗笑了:“吕姑娘果真是重情重义,既然如此,不妨在这里先住下吧。”
“……多谢宁姑娘。”吕心眉见宁人说话极是中听,不觉将之前的几许不快抛诸脑后,冲宁人感激的笑了。
“我去给段师父送饭,失陪了。”
长卿猛地起身,托了菜盘转身便走。
段风寻刚从洗浴室出来,此时换了一身开襟锦衣在房里坐着,见长卿托了菜盘推门进来,便自顾自的用起餐来。
“当真要把人留下来么?”长卿没有离开,反而在他床沿坐了下来,气忿的瞪视着他的背影。
“……你要是有本事让她走,请随意。”段风寻吃着菜肴,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什么意思?”长卿听他说出这样没心没肺的话,心里的火气立时卸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