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与寻欢-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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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宫的平静生活只持续到第二年的秋天,那天夜月正在山下竹林里练剑,忽然听见一阵旋律熟悉的萧声。夜月凝神望去,却见绿影摇曳之中一道劲挺修长的人影,立在山林竹间竟似别有一番逍遥气度。
“小兄弟果然好身手。”那人将萧管放入袖中,斜挑着眼角笑道。
夜月生性清冷,本不欲多加理会,可是适才那一曲“行云流水”正是师父传授此套招式时吹的曲调,因而心中有几分留意,立时又练开了一套招式。
却听那人萧声又起,一曲“平沙落雁”正配合得一招一式天衣无缝。
夜月一时心惊,顿时收手停在原地。
“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假以时日你的武艺定在你师父之上。”那人不急不徐的打量着夜月。
“你认识我师父?”夜月无惧的望着对方,一双瞳眸清澈如水。
“玉面萧生‘凌玉’,我可有说错?”
那人轻笑一声,朝夜月走来。
“在下平江夏侯尹,是你师父师娘的结义兄长。”
夜月一时瞪大了眼睛——夏侯尹的名号他再怎么孤陋寡闻也是听说过的,江湖上的确有传闻凌玉与其乃换贴兄弟,只是凌玉从未提过,因而此时也只冷声道:“你说你是夏侯尹我便要信么。”
夏侯尹却笑了:“信不信由你,不过我确实有事要见你师父,你只要转告他一声,今夜子时我会在山上的赤松崖等他。”
“你既是师父故人,何不亲自上山?为什么还要费这些周折。”
“……只怕你师父不肯见我。”
“师父既不肯见你,又怎会赴约?”
“你只管转告他就是。”
夜月又仔细看了夏侯尹一眼,转身走了。
这着实让夜月好一阵为难——那人身份未明,说话也透着古怪,若然替他传话未免太过草率;可若他真的是师父故人有要事要见师父呢?自己岂不是要误了大事。
此时的夜月万万没有想过,自己以后的一生都在当时的决定而后悔。
凌玉听完夜月的描述,面色果然有些奇怪,只见他一时发怔,一时又浅浅笑了起来:“……果然还是来了么。”
“师父?”
凌玉却似没有听见一般,兀自说道:“算算时日,他也成亲一年有余了呢。”
夜月情知事情不在自己可以料想的范围,于是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月儿,这件事莫要让你师娘知道了。”凌玉温和的声音听来没有什么异常,夜月点头答应了。
如果事情的发展永远在人的意料之中,那这世上便没有什么意外,也没有这许多的不如意了。各怀心事的师徒俱没有发现这番对话已经被长廊上的人全部听去。
却说宁兰本来是盛了参汤要端来书房给凌玉的,此时听完凌玉最后一句话后,立时不动声色的走了。
夜里夏侯尹在赤松崖上向碑而立,忽听得身后一阵响动,便仍就着背对着对方的姿势道:“二弟,你倒是来得比我预料的早了。”
身后的人一袭厚重长衣,并不答话。夏侯尹又道:“我知道你怪我那晚酒后糊涂,不想见我,我也不想打扰你们夫妻二人,所以才把你叫到这里来,我只问你一句——那一双孩儿,可是我夏侯府的骨血?”
静寂的空气中,只听得夏侯尹的声音字字分明。
宁兰手脚冰冷,如坠冰窟,死死的瞪着夏侯尹的背影确是说不出话来。
夏侯尹顿觉有异,回身一看,立时也怔在了当场——
“三妹?”
这一声“三妹”唤得宁兰周身血液逆流,往事如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曾经似懂非懂的事情如今想来竟都有了原由——原来如此。
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哥居然是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而二哥的举动无疑更加残忍——当谎言发生的时候为什么不解释清楚?为什么要用一个更大的谎言来掩盖真相?这叫她情何以堪?
两年来种种心情顿时纷涌至心头,宁兰悲愤交加的怒喝一声,夹带着满腔怒意击出一掌,夏侯尹没有闪躲,结实的挨了一记跌坐于地。宁兰只觉得怒火更炽,抽出袖间匕首用尽全力再击一掌,电光火石之间,掌至刀中,孰料口吐鲜血的却不是别人,正是匆匆赶至的凌玉。
夏侯尹原来决意要再受她一掌,因而闭上了眼睛,不料身子倏然一震,一抹白影拦于身前,接着凌玉的身子就如秋风落叶一般晃倒,夏侯尹怔住了,宁兰也当场面色煞白。
“三妹……”凌玉刚一开口,胸口便气血汹涌,不由得又吐了一大口鲜血——匕首正中他的左胸,此时鲜血汩汩流出,甚为吓人。
“你这是何苦……”夏侯尹眉目纠结,眸中深刻的痛苦再难掩饰。
凌玉惨然一笑,只望着宁兰却无法张口,夏侯尹撕下长衣简单的为凌玉包扎伤处,血暂时流得没有那么凶了。
宁兰原来只是呆怔着站在原地,此时面上绽开一抹凄凉的笑意:“你这是在惩罚我么……”
凌玉缓缓摇头。
宁兰瞬间泪如雨下:“你在怪我对不对……是我不好我可以改……可是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来惩罚我呢?……”
“……”凌玉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再度怔住了——
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时间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长,夏侯尹忽然疯了一般抱起凌玉就走。
“你带他去哪儿?”宁兰的声音透着惶恐。
“我随行的人里有一个神医,我立刻带他下山!”
夏侯尹话音刚落,人已消失在茫茫树海之中。
凄冷的风里,宁兰像个孩子一般号啕大哭。
蓦然有人走到宁兰身前,宁兰浑身一震,抬眸便看到了同样一身雪衣的少年。
夜月默然望着宁兰,倏然跪倒,眼角有晶莹的泪水滑落眼眶。
“月儿……”
“是我害了师父……是我……”夜月声音轻颤,泪水不停的滑落——如果不是自己把那人的消息带给师父,如果自己当做从来没有遇见那个人的话……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因为担心而决定过来一探究竟,结果却看到自己最敬重的师父瞬间变成了血人,这惨烈的一幕已经不是夜月的内心可以承受的程度了……
宁兰久久的望着少年颤抖的身躯,最后无声的轻搂着他。
当语言变得苍白无力的时候,只有肢体才能表达人类的情感,让彼此能够相互扶持。
宁兰没有下山,她没有自信可以承受住任何一点打击——夜月刚刚从山下看过凌玉,此时正站在宁兰房间里。
“他……”
“师父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可是还是没有清醒过来;而且……”
“而且?”
宁兰的神色十分惶恐。
“……师父的头发……”夜月强忍着夺眶的泪水说,“全白了……”
宁兰僵坐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不是没有听说过有人会一夜华发,可是她万万没有想过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凌玉身上……那个总是温柔的笑着像水一样的人,那个气质出众犹如谪仙的人……怎么可能……
“大夫还说……师父受了过重的掌力冲击,筋脉俱损……很可能会……”
宁兰屏住了呼吸——
“……全身瘫痪……”
夏侯尹决定要带凌玉回平江治疗的时候,宁兰没有反对——此时她已经怀有凌玉的骨肉,也知道现在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宁兰将自己以前收藏的字画全都收拾好打成包裹,交给了随行的夜月,夜月则随着夏侯尹一道护送凌玉去了平江。
夜月一走就是两年,回来的时候,已经不再是当年青涩的模样了。
“师父现在已经可以生活自理了,请夫人放心……我劝了师父很久,可是他不愿回来。”
宁兰听了却只是苦笑。
她怎么会不知道凌玉的心思呢?——以前的凌玉走到哪里都是人中龙凤,留在自己身边可以照顾自己,而现在的凌玉却连自理也很困难,以他的性子又怎么肯回来见她?
只是宁兰不明白,事情究竟是如何演变到今天这一步的……究竟一开始是谁走错位,结果一步错,步步皆成错!
夜月成为了离宫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兰护卫,并且在宁人五岁的时候开始教她武功。
夜月每年会定期回平江看望凌玉,在一次交谈中凌玉得知了离宫要进攻夏侯府的消息,神思变得复杂,最后他要求将夏侯尹的一双儿女带到自己身边,以求能避开这场纷争,可是夜月却否决了他的想法——
“把两个孩子同时带走的话夫人一定会起疑的,如果把帐算回夏侯府头上一定会引起更大的纷争,唯今之计只能带走其中一个,造成失踪的假象,另一个就由徒儿来照顾吧。”
凌玉同意了。
一年后宁远失踪。
又过两年,离宫向夏侯府发起了大规模的攻势,纷争卷入帮派无数,历时两年耗损巨大,最后离宫战败。
离宫应夏侯府要求将大女儿宁人送往夏侯府为质,并交出冰肌剑以示臣服。
夜月受宁兰重托,前往平江照顾凌玉,途中偶遇游侠段风寻,二人结为莫逆之交,遂结伴同往平江。
时年夜月二十岁。
絮语彻夜东风瘦
枕函香,花径漏。旧事逐寒潮,啼鹃恨未消。
“别说了,别说了……”宁人微微颤动着双唇,呓语一般呢喃着。
“嗯?”夜月俯身贴近耳朵。
宁人侧过身去,眸中一闪而逝的茫然没有逃过夜月的眼睛。
“你想说什么?”夜月的语调带着慵懒的笑意,右手自然的环住了她的双肩。
想说什么呢?——
有很多事以前想不明白,可是现在却觉得清晰无比……为什么夏侯宣不计较自己疯狂的所为,甚至提出要自己留在平江;为什么纯总是在自己遭受悲伤的时候出现,却从来不肯回应自己的心意;为什么盈盈从一开始就对自己如此体贴……
所有的一切,是因为自己从未察觉的爱吗……因为他们想要保护自己,却又无法公开自己的身份,原来是因为爱么?为什么明明是应该觉得释然,可是心里却涌起一股说不清是悲哀还是寂寞的情绪……这种悲哀与深度的疲劳非常相似,以至于应该被填补的空白被填补之后,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没事吧?”
夜月的声音带着无法言喻的亲近之感。
宁人稍稍用力挣脱了他的臂弯。
“你在生气?”夜月微微除起双眸。
“……”宁人似乎在隐忍着情绪,眉头也紧蹙着不肯放开。
“……你有话要说吧?为什么不说呢?”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一开始你要赶我走呢?你明明答应了凌前辈要照顾我,可是你却把我丢下八年不管……你……”宁人的指控声越来越小,声调里带上了浓浓的悲哀。
“因为……你在夏侯府过得很好啊。”夜月背倚着枝干,仰头透过树叶望着星空,“那里有真心要对你好的好姐妹,有你崇拜的心仪的人,还有一个足够强势可以保护你的人……如果不是你一时冲动出走,我想你也许现在还在那里幸福的生活吧。”
宁人一直没有说话,长长的睫扇不经意的一颤。
夜月的声音在一片树叶沙沙的声响中显得格外幽沉:“夏侯府的人本来是不知道长卿的身份的,也许真的是天意吧,没想到一向不会执着于什么人的长卿居然会那么坚持要把你留下来,我要你离开不过是不想他因为你而身陷是非罢了……否则的话没,这么多年的守护就真的功亏一篑了。”
“可是……你后来还是来找我了啊。”
宁人略带委屈的望着夜月。
“是啊。”夜月斜睨了宁人一眼,“不然能怎样呢?那时候夏侯府已经知道长卿的身份了,即使你离开也于事无补啊。”
“……你就这么讨厌我?”
宁人的眼神宛如受伤的小鹿。
“嗯?”仿佛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思,夜月微微眯起双眼。
“就因为你觉得夏侯府的人待我好……就八年来不管不问……”宁人的口吻渐至忿懑,“你可以宠着长卿……为什么对我却连一点关心也要吝啬……对你而言,我真的是那么令人讨厌的存在么?”
宁人的控诉来得如此突然,夜月一时怔住了,直到看到她欠身要离开,方才倾身拉住了她的衣袖。
“放开!”宁人用劲想要挣脱,可是却没有成功。
“……长卿是我带走的。”夜月的眼神幽深而晦暗,“他不能待在父母身边已经是种遗憾,如果我不能给他一个快乐一点的人生……你要我怎么面对自己的所为呢?”
宁人低着头不说话,良久才道:“为什么要告诉我呢?……瞒我一辈子夜也没有关系的……不是么?”
夜月听见她的声音,似有所指的一声叹息:“……即使现在不说,你很快也会知道的。”
宁人警觉的回过头来:“你什么意思?”
夜月微微一笑,却不解释。
“天要亮了啊。”夜月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打了个欠身坐起,“我要回去了哦。”
宁人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眼前的人。
夜月却携着宁人纵身一跃,宁人准备不及,落地的时候险些摔倒,幸而夜月及时的扶住了她的双肩。
“放心吧……”夜月说话的时候眼里带着轻柔的笑意,“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夏侯尹被绑架了。
对方的信笺传到府里的时候人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不可能的,爹的武艺高强,而且身边又有侍卫保护,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呢?”夏侯盈的双手紧紧绞着绣帕。
“小姐你冷静一点,老爷不会有事的。”海棠在一旁柔声安抚。
“如果不是自愿的话……的确没有人可以做到吧。”宁人口吻平静。
夏侯宣冷然看了宁人一眼,示意她继续说。
“从信笺上的内容推断,老爷应该是昨夜落在他们手里的,而且老爷深夜出府却没有带一个随从,所以老爷一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去赴约这件事。”宁人思忖了一会儿,又抬眸望着夏侯宣,“可以说老爷是自投罗网的,而可以让老爷这么做的人……除了我娘,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夏侯宣不置可否的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对方以老爷的性命为要挟,要你去城郊酒肆赴约,一定是设下了埋伏,你确定你要去么?”宁人看着夏侯宣问。
夏侯宣面无表情的起身。
“……在那里等着你的,一定是明雪。”宁人说,“而老爷……我想我知道他在哪里。”
夏侯宣一语不发的望向宁人。
宁人浅浅一笑:“娘要明雪为父报仇……并不是真的想要置老爷于死地,明雪也许还不知道她的父亲其实还活着吧。”
“你要说什么?”夏侯宣眼神阴贽。
“如果你要救老爷,那就不应该去酒肆让自己身陷险境,你应该去的地方……是太湖莱芜岛。”
“……”
“我娘一定会带老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