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魂-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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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叶谢过小姐。”她低声说着,收敛清澈温柔的眉目。
“再过些日子,就该等称为夫人了。”伺官刻意提醒,走了过来,指着博士的纹样。“你瞧瞧这花纹多精致,可是最好的师傅镂上的,花纹之间,还刻着新人的名。”
英叶的指尖陷入镂印的痕迹,柔软的指上,倒印出细致的花纹。心中浮现酸涩的情绪,紧紧纠缠着,愈勒愈紧,眼看就要扼杀她的神魂。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坦然与宽容。
在那些铜器上,蔡侯之女的姓氏,被镂刻在戎剑的名字旁,生生世世,地老天荒,永远无法磨灭。
史书写了一册又一册,夏、殷、战国到如今,文字自无到有,从仓颉造字的那一夜起,百鬼皆夜哭。所记录的都是男子,女子从来只留姓氏,不留名。如一个不散的阴影、一枚烙在花罗上的湿印,总见不得光。
只是,能留姓氏也是好的,蔡侯之女的姓氏有权列于戎剑身侧,而她却留不得分毫痕迹,如同落入汪洋的一滴雨,注定消失无踪。
“小姐说了,希望芙叶姑娘将这铜樽置在寝殿里。”伺官仍带着微笑,仔细的吩咐着,观看她的表情。
芙叶轻咬着唇,将铜樽放入了柚木制成的匣中。这是要提醒她,能够独占戎剑全部爱恋的时日,已经所剩无几了吗?
“我会的。”她抱起袖木匣,转身想走回寝殿内。被伺官那审视的目光瞧着,她有些手足无措,本能的電孖書網WWW·UMDTXT·COM知道,对方并不是怀着善意而来。
伺官走上前来,挡住她的去路,不让她轻易离去。
“芙叶姑娘请留步,小姐嘱咐我的事情,还没办完。”他击掌出声,示意奴仆们打来巨大的衣箱。
箱上绘着五彩流云,以及不知名的珍禽异兽,色彩斑斓绚丽。这口衣箱,她曾经见过,是不久前从楚国送往安阳的师征之礼。
芙叶困惑的看着那口衣缝,被扛入燕子居。她为那个将名正言顺,安憩在戎剑胸怀上的女人所编织的嫁衣裳,全被慎重的送了回来。
“这是小姐命我们送回来的,特别嘱咐,要送到你这儿来。”七名效仆由伺官须着,千里迢迢从安阳,护着巨大的衣箱,来到楚地,慎重的送来燕子居,执意要物归原主。
那些吊布花罗上的,已是她倾尽全力所绣的纹样,难道蔡侯之女仍不满意,所以退回来让她重新绣制?
芙菜走上前去,亲手开放衣箱上的绳结。打开箱子的瞬间,五彩缤纷的颜色蓦地汹涌而出,如羁押在心间太久的情绪,猛然流泄。
残丝破楼散了一地,被风吹起,缠绕上指掌肌肤,她陡然愣住。
“天啊!”汀兰以手捣着唇,发出压抑的惊呼,眼前令人销愕的景况,让她的心也揪了起来。
一箱的灿烂帛布花罗,被撕裂成一丝丝、一缕缕,信期绣上的飞燕已被碎尸万段,无二兀整。
“我们小姐,爱听丝绸被撕裂的声音。”送回衣箱的伺官说道,嘴角有着笑意,目光却万分冰冷。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是传达小姐的暗示。
芙叶站在飞扬的残丝破缕问,动弹不得,明明是气候燠热的夏季,她却觉得冷。
那残破的一丝一镂,都是她的心血,蔡侯之女却毫不留情的将其撕碎。在撕裂这些花罗时,那女子嘴边是否还带着微笑?
“这些帛布花罗都美极了,小姐撕得格外愉快。知道是你锈的,特别遣了我们来,要向你道谢。等嫁人楚国,成了戎剑公子的正妻,她更会亲自登门拜访。”有意无意的,伺官强调了正妻两字。
芙叶因为莫名的寒冷而颤抖着,她用双臂环抱自己,企图驱离那些寒意。但是身躯的颤抖如此激烈,她无法制止。
寒意四窜,没有人能够温暖她!而那个曾以热烈火焰熨烫她的男人,并不在她的身边。
伺官嘴角的笑意没有消失,审视着她惨白似雪的脸色。
“东西已经送回,请芙叶姑娘点收了。”他让奴仆们都退下,独自靠上前去,附在芙弃的耳边低语。“芙叶姑娘,你兰心蕙质,自然懂得小姐的意思。”语毕,他退开几步,转身离开燕子居,知道任务已经完成。
汀兰心疼的低叫着,收拾散乱的残丝破缕,将四散的花罗塞人衣箱内,牢牢锁起,不让来自安阳的恶意,再对芙叶造成伤害。
转过头时,仍见到芙药站在衣箱前,手中紧握住一绺残破的花罗。她的肌肤透着云般的苍白,就连温润的唇,也失去了颜色。
“芙叶,你别这样,不要多想,先入内歇息,好吗?”汀兰劝着,轻轻摇晃芙叶的身子,肌肤上冰冷的触觉,让汀兰更加担心。
她麻木的点点头,却仍是站在衣箱前,没有挪动脚步。低下头,她望着那些丝绸,转不开视线。
这是一个清楚的暗示,芙叶明白,蔡侯之女容不了她,这箱残破的花罗,暗示着她往后的下场。事实昭然若揭,她不是娥皇,也不是女英,没有任何女人,能够容忍,让另一个女人分享丈夫的心。
包围芙叶的,是他们的新婚铜器,以及散落一地的残丝及缕,她的处境多么艰难。耳边一再回荡着玄离的话语,轻柔绵密,不像是出自人的口唇,反倒深沉得像是来自心中的喃喃低语。必须承认,玄离说出的,是她深埋在心中,却没有勇气说出的渴望。
难道,你不想独占他?
她不想离开戎剑,而独占他,是多么诱人的一个饵。除了寻求玄离的帮助,她别无选择。
心魔不断在耳边低语着,她无力抗拒蓬勃的私心。
玄离在郢都西南不远处,有着一座别院,精致典雅,四季花木扶疏。
在那箱花罗被送回燕子居后不久,他派人捎来口信,告诉芙叶,若是有需要,他随时都在划院里等待着。旁人不懂口信的含意,只有芙叶心神震动,知道他所指为何。
原先无法决定的种种,蔡侯之女已经逼得她下定决心。荷香飘荡的那一日,她回避了汀兰,离开燕子居,据着记忆前往音离的别院。
这处别院,戎剑曾经带她来过。只是这一次,是她孤身前来,戎剑非但不在身旁,也不知情。
薰风缭绕的别院中,玄离一身墨衣,双手抚过绘着凤鸟的漆瑟。
庭院中两名广延国的舞姬,长裙广袖,舞姿妩媚飘逸,随着漆瑟之音,跳出“集羽”舞步,素虹般的袖飘扬漫天。地上铺着四、五寸的厚厚香屑,她们飘逸的舞过,竟不留半点痕迹。
几乎是芙叶一出现,乐音就戛然而止。玄离一脸惊喜,抛开手中的漆瑟。
“芙叶,你终于来了吗?”玄离带着微笑迎出来,一挥宽大的衣袖让左右全都退下。他上挑的凤眼里都是喜悦,仿佛其他的人都是不重要的,只有她的到来,才是他今生最深的宿愿。
“玄离公子。”她敛开花罗素裙,恭敬的伏下身去。当去离遣退其他人时,她察觉到舞姬与乐师们眼中的困惑。
“你终于愿意了?决定离开戎剑,来到我的身边,让我陪伴你一生一世?”他匆忙上前,执起她冰冷的双手,情意其挚的询问着,多情的眉目皇着她。
芙叶收回双手,被那样的目光凝视着,心中蓦地浮现罪恶感。“芙叶是来请求玄离公子的帮助。”她匆促的说道,保怕说得慢了,就要后悔。
隐约的,听见了玄离的叹息。她仍是低垂着头,没有看见他此刻的神情。
“你还是不愿意离开戎剑吗?”玄离轻叹着,没有碰触她。
芙叶慢慢摇头,温柔似水的眸子里,有着难以磨灭的坚决。她可以接受各种折磨,甚至可以为了戎剑而不顾性命,但就是不愿意离开他。
“多年前在市集上的那一日,是我先瞧见你的。倘若买回你的,不是戎剑而是我,你也会如此爱恋着我吗?”玄离倾身整着她,低声询问着。他的一切言行都在诉说着,对她有多么深情。“莫非,我就真的不如戎剑?”他问道。
“不是的,玄离公子自然也是人中龙凤。”她匆促否认,又说不出为何只专情于找剑的理由。情爱这件事情,如何能解释得分明?“只是,我的心中只有戎剑公子,千世万代,此心不移。”她静静说道,纤细的指握紧了衣袖。
“千世万代是一段很久远的时间。”玄离望着她,神情复杂。是知道这女人对戎剑的用情之深,但真会有什么情意,能维持那么久的时间吗?
不过,也就是多亏了她对戒剑的痴情,否则她又怎么会来求他给予一臂之力?
玄离坐回庭院前,俊美的眉目间有谜般的神色,他半晌静默无语,而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罢了,能见你喜乐欢欣,也是我所期盼的。”他打开放置在角落的鸳鸯盒,取出精致的纱袋。“将这纱袋拿去,它能帮助你达成愿望。”
她接过那纱袋,困惑的握在手中。纱袋以素色细纱纷成,用皮绳东着口,轻轻摇动,可以听到内部的粉末发出细细声响。
“这些是云梦大泽边缘的柚木上所生的珍贵艳菇,晒干后所研制的粉末。”玄离仔细解释着,注视着她的双目。“昨日戎剑在云梦大泽中猎来一头背色灰暗,腹部淡红的团鱼,据说将烹为鳖羹。那鳖羹由长庆殿的烹者料理,要熬上几个日夜。”
这件事情,戎剑昨日曾告诉过她。安阳蔡侯几日后将到达郢都,与楚王讨论大婚事宜,在商谈时,众人的主食将是那鼎珍贵的鳖羹。
“芙叶,你若是想独占戎剑,就趁着大宴前一夜,将这粉末倒入鳖羹中。”
“这是什么?”她疑惑的抬起头来。
玄离露齿一笑,笑得极为诚恳温和。“是毒。”他徐缓的宣布。
芙叶心头一凉,几乎就要将纱袋抛开。她虽然想独占戎剑,却不想伤害任何人。
不论是那纱袋,或是玄离的手,都有着奇异的热度,她想要松开手,却又无能为力。玄离的那双凤眼,如巫者般,有着催眠的魔力,她无法将视线移开。
玄离握住她的手,将纱袋紧紧压入她的掌心,嘴角浮现安抚的笑。他靠上前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着。
“这些菇类只是轻微的毒,不会要人性命的,食用者只会有半日的晕眩,与些许不适,一日之后都能恢复正常。”他打开纱袋,让她瞧见内部细碎的粉末。一缕幽幽的香气,由内窜了出来。“大宴上发生这件事情,婚事肯定会被中断,到时候我再央求巫者,让他卜卦祭拜天地,宣布戎剑不宜娶妻。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其他女子可以与你争夺,他永远都将属于你。”
永远都将属于她—多么诱人的远景。她不需被驱离他的身边,甚至不用与其他女人分享他的爱恋。
但,她真的能够这么做吗?这些粉末真的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吗?隐约的,像是听见某种叫唤,潜藏在缭绕的薰风中,断断续续的警告着。
“芙叶,我怎么会欺瞒你?”玄离靠在她的耳边低语着,驱散了风中的警告,他的话语是那么诚恳而真挚。“我只是想帮助你,让你独占戎剑啊!”
声音绵密,到底是玄离在说话,还是心魔?她被彻底诱惑,任由私心蒙蔽了双目,心中的迟疑,被独占戎剑的渴望冲得淡了。
“玄离公子,大恩大德,芙叶、水难忘怀。”她欣喜的说道,握紧了手中的纱袋。
玄离淡淡一笑,模样有些哀伤,深深的望着她,仍在惋惜箸她的决定。“我知道你会永远记着我的。”他低声说道,轻抚她柔软冰凉的发梢,而后松开手。“快些回去吧,免得戎剑知道了要挂念的,我也不放心你孤身在夜路上行走。”
笑叶轻轻一福,转身匆促的离开。她急促的奔跑着,双手握得很紧,如同护卫着今生最重要的东西。
只要将这纱袋的粉末洒人那鼎鳖羹中,她的愿望就能够实现,永远的独占戎剑的目光与爱恋。她满心欣喜,缠绕心中许多的忧虑一一化去,温润的唇不自禁的染上笑意。
去离立在屋檐下,看着远去的窈窕身影,他不肯进屋,目光锁着她。“芙叶,我知道你会永远记着我的。”他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一阵狂风吹来,墨色衣袖如鸟类的羽翼,他站在风中,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动也不动。
极为缓慢的,玄离的唇上浮现一丝让人不解的笑。
长庆殿的深夜里,寂静得没有人声,人们都已沉睡。
摇曳的灯火下,芙叶裸着足,走过无人的长廊。四周有青铜铸成的高大凤鸟,低垂着头,无言望着她。
她穿过大殿,走进深幽的回廊,来到长庆殿边缘的厨室。厨室里更加幽暗,只有炭火发出细微的红光,如一盏引路的灯。
角落里堆放着无数的陶瓷与漆盒,收藏各式食物。巨大的方铜炉上,架着一口青石造成的大鼎,下方有着微弱的炭火,保持着温度,鼎内的鳖羹飘荡浓郁香气,持续沸腾着,已经熬煮了数个日夜。
看顾鳖羹的烹者,不知躲到何处去安憩,没有察觉芙叶在深夜时潜入。
她站立在青石鼎旁,注视着微微翻腾的鳖羹。因为极度紧张,连怀中那纱袋,都被她的体温偎得热了,奇异香气由内透出,薰染了几层的衣料。凑上前去仔细的合嗅,芬芳得近乎难忍,像是能让人昏迷。
芙叶不懂药材,不能理解玄离拿给她的,究竟是什么。玄离所说的一切,她毫无保留,全然相信。
扯开皮绳,她双手攀着温热的青石鼎,迟疑了许久,就连呼吸都停滞了。只要一个最简单的动作,将粉末洒人鳖羹,她就能心愿足遂,终止戎剑的婚约,永久的独占他。
为何她在犹豫,为何双手竟在颤抖?只要动手,她就能独占地了,只要动手——最熟悉的低沉嗓音,呼唤着她的名字,惊破她的挣扎。戎剑已经醒来,在长庆殿内搜寻她的身影。
睁开眼睛后,寝殿内空无一人,看不见有任何身影在枕边低语,甚至连芙叶也不见踪影。人睡前她还温顺的依偎在一旁,纤细的指握着他的发,如失了他就无力存活的丝萝。
“我作了恶梦,睡不着。醒来后有些渴,才走来厨室。”芙叶轻声说道,直到碰触了他的肌肤,才觉得寒冷。她只披了一件单薄的素纱单衣,就飘荡到这一处,没有察觉夜凉如水。
先前恍惚不安的睡去,却被最可怕的梦境惊醒,她浑身颤抖的醒来。
梦境里蔡侯之女嫁人楚国,将她驱逐在远方,许久后她再回来,戎剑怀里拥抱着雍容华贵的女子,以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