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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最初的一朵香花-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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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去!我不会见你的。”

“连你的母亲也不见吗?她也来了。”

花灵禁不住心颤神摇。母--亲--?

“她是下了决心而来,你不开门,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开门。”

来了吗?躲不掉的这一刻终于来了。

花灵的身心弥漫着一股几乎爆炸似的狂痛,她的心灵、思想无一不在受苦,真希望此刻即是永恒,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停止。

她无奈开了电锁,慢慢走下楼梯,在最后一阶停住,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来了。她没瞧见赖亚航,心、眼、思绪全被那位中年贵妇的形象所占据了。

她们彼此双眼脉脉相接的那一刻,花灵便明白地知晓,她是她的,是她血肉中的一块。

横亘在她们之间并不是死别,只是生离。

终于,她开口了。

“很高兴见到你,孩子。”

“我应该如何称呼你?”花灵保持冷静淡漠的态度。“请坐吧!”

“你可以叫我夏池夫人。”

“夏池?”

“那是我第二任丈夫的姓,我们结婚十五年了。”

“你的第一任丈夫死了吗?如果他没死,你算不算犯了重婚罪?”

“花灵!”赖亚航神色不悦。“何必去提不愉快的事。”

“我不能提吗?我不应该问吗?那你们来找我做什么?你们理该想到我一定会问个明白的。你总不至于天真的以为我会一见面就抱住你们痛哭流涕,什么都不问吧?”

“我不是说你不能问,而是不该在这个时候。”

“那该在何时呢?”

“等你们母女相认,比较熟稔以后。”

“凭什么我要听从你的安排?你又以何等身分来的?”

“夏池夫人是我的义母,于我有恩。”

“她对你很好。很慈爱,像自己儿子一样?”

“不错。”赖亚航向夏池夫人笑了一笑。

花灵的纤手紧紧的交叠在一起,掩饰内心的波动,冷冷道:“我明白了。对你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别人的儿子,她付出了心血与爱心,获得了你的敬爱。相反的,她可以不要自己的女儿,即使再婚后生活富裕有能力回台湾,她也不肯回来,甚至连只字片语也没有,吝惜一丝一毫的爱心给她无父无母的女儿,这样的一个女人,你们要我承认她是我的母亲?你们把我当成路边可怜的小流浪狗吗?丢一根骨头过来就可以让我回心转意,感激你们,拥抱这份迟来的母爱吗?”

花灵一动也不动,静静的望着他们。

“相见争如不见,在大家心目中早已死亡的人,如何能再活过来?”

夏池夫人脸色苍白,除此,再无激动的表情。

赖亚航可受不了花灵冷若冰霜的口吻与姿态,大声道:“你不可以这样子,她是你的妈妈,她一定有苦衷,为什么你不耐心听她解释呢?”

“你真是个好儿子。我若是生到像你这样的儿子,我可省事多了,二十年不理不睬不在乎你的死活,等你长大了我再去认你,一样是母子。是这样吗?”

“不,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夏池夫人绝非你想像中冷酷无情的妈妈。”他的声音一下子掺入了私人感情。

“你错了。”花灵声音低迷。“在我的想像里,我妈妈是非常慈爱的,疼我、爱我、让我、育我,而她之所以没这样做,不是她不愿意做,只是她做不到,是因她受上帝蒙召,不得不在天上看着我,所以我还是很爱她的。”

赖亚航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情愿你的妈妈死了,也不愿见她活生生站在你面前?”

“她活在我心中,是美丽而慈祥的;站在我面前的,只是陌生的女人。”

“我真没想到你这样残忍!”

整个气氛瞬间变得极端的冷,像三只紧闭的蚌。

夏池夫人首先打破了沉默。

“错是我造成的,你不应该怪她。亚航,我们回去了。”

“连你也一副冷淡的模样,你们之间怎么有可能和好?”赖痘航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厅。“妈妈,不要再顾虑什么,把藏在你心中的话说出来吧!你们已经浪费了二十年,能再有第二个二十年供你们悔恨吗?”

似乎受了震动,夏池夫人的身体微微一晃。

“总有一个要先低头的,妈妈。”

夏池天人的容颜逐渐乌云密布,忧郁的表情使她丧失了怡然冷静的气度,眉宇之间拢起了皱纹,豆大的泪珠滚滚滑落,失声道:“我怕啊!我怕我已经连低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啜泣的声音令人心酸地充塞整个空间。

“原谅我吧,孩子,我一直以为你跟你祖父在一起,他是很爱你的,我相信他会爱你如同爱你的父亲,所以……我答应过他不再回台湾,我答应他将往事永远埋葬,永远不再提起一旦卸下保护的面具”夏池夫人转眼变回成李云雀,还原为当年那个多愁善感,相信拥有爱情即是拥有全世界的李云雀,感情丰沛得像初长成的少女,于是她的表情慢慢显得可怜了。

“不,我根本不记得有祖父。”花灵轻咬住下唇,不肯相信她。

“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你祖父在我走后不久也接着去世,我想他是受不了打击才一病不起。可是没有人告诉我这个消息,我无法回台湾,我不敢回来。”

“你骗人,你说的跟别人说的完全不一样。”花灵有点生气似的,猛摇着头,一双美目瞪得那么大。

“我不知道你大伯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你不能完全相信他,他非常讨厌你父亲,也讨厌我,当然也不可能喜欢你,何况有些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惶恐的跑过去,紧捉住花灵的手臂说:“相信我,我若早知道你祖父已不在,我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跑回来,绝不会把你交给你大伯抚养,因为他不会对你好,我知道!”

花灵受惊似的猛力推开她。

“你不要碰我!走开!”她的语声啥着泪。“我不许你说大伯的坏话,你完完全全没有资格批评他!是大伯养大了我,不是你!他没有不要我,没有虐待我,也没有叫我出去做工挣学费,他让我跟所有好人家的女儿一样穿得漂漂亮亮的上大学。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什么也没做!只会批评别人!”她的声调已变成饮泣了。“即使大伯对我过分严厉,给我许多限制,但我要怨谁呢?谁教我有一个让人看不起的妈妈,他怕我会跟你一样,因为你是一个没有责任心、抛夫弃女的下贱女人!大家都说你是坏女人!”

“不--”李云雀尖喊一声,掩面痛哭。“天啊!”

“你太过分了!岳花灵!”赖亚航抢步过去,一手举得高高的,满面怒容,打不下去。

“去道歉!去跟你妈妈道歉!”

“你凭什么命令我?你走开!”

“你--”

赖亚航气得额上青筋暴跳,一把将花灵推到地上,破口大骂:“我凭我是人,一个有血有泪、知情知爱的人,我就可以教训你这个冷血得像蛇、残酷得像纳粹的女人。”他居高临下,怒目瞪视:“你道不道歉?”

“如果她不是李云雀,我会道歉。如果她就是李云雀,谁都没有资格叫我道歉!你也不例外!”

“可恶!”

赖亚航蹲落地,两手捉住花灵肩膀,大力摇晃着,一长串法语脱口而出,又疾又快,那声调一听就如是在骂人,显然情急之下便由口中跳出家乡话。花灵但觉整个人被摇得似要散开,牙齿咬不合,尖叫起来:“放开我……”

“你是天底下最坏的女儿,我真替妈妈惋惜生出你这种女儿!”

“放……开……”

“今天你要是不道歉,我绝不放过你。不管你心中有多少不满,她总是十月怀胎生下你的妈妈,你居然对自己的妈妈这样过分,你才是坏蛋!”

“你……放……手……”花灵好难过,被巨掌捉住的地方似火烧般疼痛,感觉那指掌的力道透肉入骨,疼得泪无声滑落。

“亚航,放开她。”李云雀叫道。

“不放!除非她开口道歉!”

“放开她,我要你放开她。”

赖亚航反被激得更加重力道,他忽略了花灵在摇晃中根本语不成声。

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进来,王栋和宋问。

“这是怎么回事?”王栋想拉开赖亚航,可是赖亚航还紧捉住花灵的两肩,这一拉一扯的力量全加在花灵身上,她痛叫起来。宋问一拳打在赖亚航右侧下颔,才令激动得似疯虎的赖亚航清醒一下,两手被扳开了。

花灵抱住两肩,痛楚难当地哀泣着。

“你怎么样了?”王栋急问。

“我的肩膀好痛,像要掉了,……”

“我看看!”

“不要。”她保护住衣服。

王栋双臂一抄将她横抱起,快步登楼,走进卧室,将她放在床上。

“很痛是吗?”他小心解开她的上衣,看她双肩微肿,各乌青了一大块。“我的天!说不定脱白了。还是去医院一趟。”

“没有脱白,只是很痛。”花灵忍住泪,她才不要去医院。

“你动一下手臂。”

花厅小心旋动一下手臂,只觉肌肉痛得厉害,肩骨倒没事。

“还是得去看警生,拿些消炎的药吃。”

“我现在不想去。”她情绪十分低落。

王栋只有让她在房里休息,为她冰敷。

“你下去吧,有客人在。我一个人不要紧。”她想一个人好好哭一场,好让奔腾在空中的心灵回归心房,再想一想往后的事。

“到底为什么赖亚航会像疯子一样?”

“还能为什么?”花灵别过脸去。“我不想再谈这件事,我真的很烦他们了,你叫他们走好不好?”

王栋不动亦不语,花灵不由又掉下泪来。

“到今天才来向我说她爱我,是辛苦生下我的母亲,又有什么意义呢?不是生下一个小生命就理所当然的是母亲了,生不如养,真要比,伯母比她更像我的母亲。”

她拭去眼泪,看着丈夫。

“我有这样的母亲,所以我害怕生孩子,我怕我会跟她一样做不好一个母亲。”

“傻话!”

“我很爱哭是不是?其实我很讨厌哭哭啼啼的掉眼泪,可是他们总是让我情不自禁,所以我不想见他们。”

“你会哭表示你在乎她的。”

“我才不在乎。”花灵连忙摇头。

“好吧,你不在乎。”王栋站起身。

“对不起沈约了,说好今天去参观琉璃厂。”

“我会通知他改天。”

王栋松开她的发髻,把头发顺到枕上,很熟练的手法,不是第一天为妻服务的样子。

她躺在床上,露出稚气的笑容,低声道谢。

“你会怪我不认自己的母亲吗?”

“不会。”王栋允诺着。“我不会怪你。一切都那么突然,使人没有喘息的余地,你的反应很平常。”

花灵美丽的眼珠里浮起两点泪光,轻嗯了一声,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原以为会睡不着,精神上的疲劳却使她很快沉人梦乡。

王栋下楼时,赖亚航抢先过来问花灵的情况,王栋冷不防一拳击向他的下巴,他蹬蹬磴倒退三步,扶住椅背才站稳了。

“好狠的一拳。”赖亚航托住下巴,咬牙忍痛。“你们两个都学过拳击吗?出手就朝人家下巴打来。”

“给你一点教训!别人的太太容不得你乱碰。”王栋严厉的注视他。“你险些使她的肩膀脱臼,到底她做错了什么事,你居然出手伤她?”

“我道歉!我非常后悔当时的激动。”

“她……要不要紧?”李云雀问的迟疑。

“没有大碍,只是免不了痛上好几天。”

“那就好,真是万幸。”李云雀感谢上帝,声音沙哑带着抖音。

王栋见她这样,脸上的表情也温和起来。

“她刚刚睡着了,你可以上去看看她,如果你想上去看她的话。”

“谢谢你,孩子。”李云雀脚步慎重的跨向楼阶。

赖亚航感慨万千,对王栋说:“花灵若也能像你一样的接纳夏池夫人,事情就圆满了。”

“我不会帮你们去劝花灵,你不必灌迷汤。”

“为什么?你承认夏池夫人是花灵的母亲吧?”

“花灵承认我就承认,花灵若执意不接纳,光我承认有什么用?”

“你应该可以说服她的。”

“我怕你是将事情的轻重次序弄颠倒了,感情的事可以用嘴巴说服的吗?”王栋毫不留情的说:“母女亲情应该是以时间和行动来表现,一个关怀的举动胜过千言万语。像你方才那么伤她,硬逼她认夏池大人,连我都不服气呢!”

“但是妈妈太可怜了!”赖亚航叹道。

“花灵却更加无辜,如果你们什么也没做,光知道凶她,别说花灵不认夏池夫人,我也会拒绝你们上门。”

“难道你怕夏池夫人会带走花灵?”

“谁也带不走花灵,即使她俩母女相认,夏池夫人也没有权利带走花灵,因为她已经结了婚,是王太太了。”

“既然如此,我还是要请你帮忙,……”

“怎么你不明白吗?要软化花灵的心唯有夏池夫人做得到,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说得对!”李云雀走下来,缓缓行至王栋面前。“花雾有你这样的丈夫,我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王栋微笑。“看见花灵了吗?”

“她睡得很沉,我不敢吵醒她,立刻又下来了。”

“其实她平常脾气很好的,人很温柔,我还常笑她太和气了易给人欺负。等你们相处得好一点,她一样会温柔待你。”

“但愿有那么一天。”

“如果你真爱她,就耐心等她回心转意吧!”

赖亚航趁他心情好,有礼的询问:“你是否改变心意了?”

“没有。不过我答应你们,等花灵比较接受这个事实时,我会通知你们一声。”

“我想我不够了解东方人做丈夫的想法。”

“这点我承认。”王栋直率的说:“我十分自私,常会很偏心的袒护自家屋里的人,就算她犯了罪,在外人面前我一样会先维护她周全。”

赖亚航有意无意地望向宋问,不发一语随李云雀而去。

宋问虽然装出一副似陌然的态度,可是心中却悸动澎湃着。

“宋问!宋问!”

王栋的声音在他其中啜啜作响。“你在发什么愣?”

“没什么,我只是太惊讶了。”宋问强抑心中涟漪。“我曾在报上看过有关夏池夫人的报导,当时就觉得她与花灵好像,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关系。”

“很奇怪的际遇是吧!”王栋笑了一笑。“好啦,开始工作了,花灵没办法出门,我们的时间反而充裕多了。”

“全部完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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