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花-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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逾去,舒舒觉罗氏族中近亲自故里进京造访,完颜氏吩咐奴才张罗迎客,这才略添了些许生气。
一日信步园中,逢弘春自外归府,虽是风尘仆仆,目中却匿了几分欣喜,相较连月来府内上下的满面忧色,那分新鲜的神采甚是难能。
苏小妩迎上前去,顿悟道:“今日可是到草场习骑术了?”
弘春摇头。
苏小妩侧颜略加思索,后道:“寻思着再过几日你额娘乡中亲人便要抵京,也难怪你悦色难掩。”
弘春颔首一笑,略有些羞赧,道:“族中有位姨娘自幼便待我甚亲,想来已别多载,总算能再逢叙旧。”
苏小妩笑道:“瞧你,恨不能此刻就见似的,那位姨娘待你难不成能好过亲额娘?”
“额娘对春儿有生养之恩,自然无人能及。”弘春低头思索片刻,又道:“姨娘膝下无子嗣,许是将春儿视作己出,嘘寒问暖,关爱有加,确是似极了生母。”
苏小妩思至自家亲人,不知可否再逢,心间生出一阵苦涩。
晦至。
一日未中,苏小妩小憩后起身,唤来婉书为其打典发式,却得知舒舒觉罗氏族中几位近亲已然抵府,当下正同舒舒觉罗氏母子于堂内向完颜氏请安。
“福晋说了,今儿个午后,各房主子不必往前堂请安了。”婉书不紧不慢,将茶点自食盒中一一摆出,道:“主子在房里用些小点,奴婢给你寻些集子来瞧可好?”
苏小妩随意允了允首,又道:“说是宾客到府,来了几人?”
婉书道:“出茶房时恰好撞见,来客仅夫妇二人,约摸与福晋主子年岁相近。”
苏小妩兀自道:“那妇人想来便是春儿所说那位姨娘,如何?可是慈眉善目?”
“说是西厢房那位主子的近亲,两人倒是有些面似。”婉书向门扉外望了望,敛声又道:“仅是较那位主子面善多了。”
栖于西处厢房者,正是舒舒觉罗氏,想起那女子终日肃着的一张苍白面孔,苏小妩不禁蹙了蹙眉。
婉书又道:“那妇人面容谦蔼,与弘春爷甚是亲昵,生得亦有几分神似,倒是更似母子。”
“莫要胡说。”苏小妩责道:“这话若是叫谁听了去,添油加醋,便要空穴来风传出个事儿来,既是族中亲人,系为同根,相像自在情理之中。”
“主子教训的是。”婉书连忙道。
苏小妩喃道:“说是膝下无子,便待春儿极好,额娘在身畔,又有个教人羡慕得很呢。”
“主子若是惦记,也向故里去一封家书,邀亲人上京便是了。”婉书道。
苏小妩瞥向窗外,半晌不语。
婉书忧其气仍未消,便道:“奴婢曾听已然离府的一位老奴说起,当年西面儿的主子身怀六甲,爷惦念得紧,请了御医过府相脉,御医却称那位主子体虚乏气,为滑胎之兆,那主子以孕期心绪难安,需族中亲人陪伴照料为由将那位姨娘接入府中,悉心照看两月,虽是略有早产,却有惊无险,诞下府上长子,便是弘春爷。听说那位姨娘初抵时体态颇为富腴,连月伺候那主子,待孩儿诞下,已清瘦不少,而后又于府上待了小半年,直至弘春爷断了乳,方才起行回乡。”
苏小妩道:“如此看来,春儿与这位姨娘确是缘分不浅呢。”
婉书递上杜仲茶,苏小妩接过白瓷盏,拾盖掠去茶沫。
室外枝折,骤闻裂响。
匆匆侧目,银杏遍地。
夜寒枕凉,苏小妩浅寐间异梦不断,人面剪影走马灯一般与眼前更替轮转,仅是无一看得清容颜。她奋力欲探个分明,那些人影却斯须散开,仿佛浓雾腾起,骤然迷了双目,惟余一片灰白。她只感眼前忽地一亮,瞳中有些刺痛,那光朵又越渐拢敛,汇作一团,竟是一面手掌大小的铜镜,她恍惚间伸出手去,那镜子却是一沉,便径直坠入深潭,镜面成了月影,缥缈摇移。
苏小妩蓦地惊醒,匆匆披了件衫子便往后府花园行去,她深信那莫名的梦里暗藏关乎时空的玄机,梦中的铜镜若是征兆,那一潭深水便是预示。苏小妩忆得园间有一湾放养井鲤的水塘,她便魔怔了一般,径直向庭园深处寻去。
经花厅便是假山,忽见了石从中似有人影,苏小妩心生惊疑,倒自方才的怔仲间醒过神来,见山石后是两名女子,其中一人似是舒舒觉罗氏,另一人未曾谋面,她猜便是弘春口中那为姨娘。此间已近中夜,二人深更不眠,又择了这僻远之处,连近身奴婢一并避开,所议之事必有蹊跷,苏小妩便放缓了步子,逐渐行近二人所处之地,拣了处石洞匿身其中,仔细向那两人所语聆去。
只见那妇人自怀间取出一枚锦囊,递予舒舒觉罗氏。
舒舒觉罗氏不接,横眉道:“分明说了只是来瞧一眼,翌日便返乡,如今面也照了,怎还不知足?若是生出事端,谁能但待!”
妇人略垂下首去,抿了抿唇,道:“先前我寻了位道人看春儿的八字,说是来年不济,须请祉庇护,我便求了道符,得道长开坛请了经文,说缝入锦囊中随身携带便可避劫。”
舒舒觉罗氏面上严色略缓,道:“那符上撰着生辰八字,春儿若是拆了锦囊见了那符纸,这事情便难说清了。”
妇人双眸微晗,眼底似有波影流转,道:“倘若春儿当真应了劫,该如何是好……”
言方落,便掩面而泣。
舒舒觉罗氏蹙了眉,将那锦囊接下,道:“这锦囊我暂且收下,只是得先放在我这儿搁着,春儿虽说不是我腹中骨肉,到底也喊了我十五年额娘,姐姐为何仍是安不下心来?”
“你贵为贝子府侧福晋,我哪敢再以姐姐自居。”妇人道:“并非我不信妹子你,只是做额娘的,怎能不牵挂自己的孩儿?”
“只怨我身子不争气,保不住自个儿的血脉。”舒舒觉罗氏叹道:“那时天降祥云,众人皆称吉兆,我腹中必是男儿,诞下了便为府中长子,怎料我身孱体虚,竟失了那孩子,幸得你恰好先我一月有孕,阿玛多番打典,将你送来府上……如是一来,便欠了你们一生一世。”
“莫要再提了。”妇人将脸撇想暗处,低声道:“当年你失了府上长子,莫说十四爷,德妃娘娘知了情怕也是要震怒不已,非但要问你的罪,族中众人亦将遭牵累,你阿玛出此下策,亦是走投无路。”
二人静立半晌。
苏小妩心中却是一凉,自知眼下无意间获悉之事若昭之于人,便要掀起轩然大波,她惊恐难平,仅想速速抽身离去,提了裙摆自石洞行出,欲加急步子又恐惊了身后石丛中的二人,只得按捺着心焦,小心翼翼踏了草木匆匆前行,却见婉书小跑着向花厅迎来。
苏小妩连连摆手示意婉书莫再行近,婉书却开口道:“主子,您怎么上这儿来了,叫奴婢寻了好一阵呢。”
四下清寂,婉书音色清亮,此间更显澄澈。
苏小妩怒目相向,婉书连忙收了声,再向山石后看去,两名女子已无踪迹。
翌日,妇人随其夫匆忙返乡。
午后,苏小妩照例向完颜氏请安,见舒舒觉罗氏亦候在堂内,拖了茶盏兀自品着,目光却不时自苏小妩面上掠过,苏小妩便不敢抬目,惟恐与之四目相接。
待苏小妩得完颜氏赐了座,舒舒觉罗氏又看向婉书,道:“妹妹房里这丫头看着倒也伶俐,仅是我这记性儿不好,记不得名儿了,你叫什么?”
婉书福下身子,却不答话,仅是屏眉捂住颈口,直摇头。
苏小妩便道:“回姐姐的话,这丫头名婉书,前些日子贪口食了些花生酥,许是火气大,伤了咽喉,几日发不出声响。”
舒舒觉罗氏又道:“妹妹今儿来得晚了些,可是昨夜睡不踏实?”
苏小妩笑道:“昨夜微寒,我让婉书添了被褥,暖和得紧,睡得安生自然贪眠,这才晚了。”
舒舒觉罗氏颔了颔首,面漾笑意,看似蔼然,却教苏小妩不寒而栗,暗自庆幸事前对婉书再三交代,这才勉强挨过舒舒觉罗氏一番试探,九月,西安将军阵亡,康熙下旨,命抚远大将军三月后出征西藏。
苏小妩随完颜氏与其余几名侧室往檀化寺为十四阿哥祈福,时逢吉日,寺中参拜求经者众多,苏小妩供毕了香便兀自往大殿外行去,忽感不远处有目光投来,她向人群中寻去,与一削瘦男子视线相接,那男子颧骨甚高,肤色黝黑,面相有些怕人,苏小妩只觉似曾相识,又忆不起在何处照过面。正值疑惑,不远处另一男子行至那男子身畔,一拍肩膀,喊了声:“冯哥!”
苏小妩凛然一惊,连忙向殿内行去,方才转身,竟迎上舒舒觉罗氏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福晋有些倦了,要早些回府,让我来寻妹妹。” 舒舒觉罗氏拉起苏小妩一手,一面往殿后行,一面回身看向方才的那削瘦男子。
苏小妩暗知大事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一万个对不起大家。
网络在11月底就恢复运作了,由于出版方的要求,暂缓了更新,再次失约,橙子很惭愧。
等待出版消息以来一直不敢打开文的页面,害怕面对大家的期待与指责,对自己的言而无信感到无地自容。
现在出版面临搁浅,原因和许多无法出版的优秀同类作品一样——热潮已过,市场饱和。
虽然出版社尚未给出最终答复,但橙子已经决定将结局帖出供支持本文一年多的大家阅读。
今日贴出结局事件的起始。
没想到去年圣诞就说要完结的文,竟然拖到了今年圣诞~~
橙子
肆拾壹 ? 危难
马车渐离田舍,逊了些许颠簸,待沿途风声鸟语歇去,街市人声及近时,秦柔自袖间取了些散钱,略拨起帘子吩咐驾车的家丁道:“一会儿见了体面些的铺子,去给元寿爷买些药糖来。”
待秦柔倚回车内,却闻弘历囔道:“我不要。”
秦柔询道:“起身时还惦念着的,怎又不要了?”
弘历撩起窗帷,向望了望,道:“已近外城了吧,几时能到宫里?”
“约摸半个时辰。” 秦柔道:“本当先回王府更衣打典才是,你偏不从,幸得此番仅是德妃娘娘传你入宫小叙,若是面圣,如是径直前往便不成体统了。”
弘历不答,仅兀自眺向窗外。
秦柔见其面有郁色,伸手将弘历两手握了握,道:“往后若逢闲暇,随你阿玛回来瞧瞧便是了。”
弘历眸中促郁顷刻间明晰可辨,秦柔识出不舍,便劝道:“至了年岁,便要同先生识书论理了,常待在乡野之地要误了课业。”
弘历点了点头。
日前雍王府差人捎了话,说德妃许久未见弘历,甚是念想,传其入宫小住几日,得知弘历居于别苑,称郊野之地诸事不便,亦乏人照料,着实不妥,加之弘历年岁已至,当由师长授课传礼,便明四阿哥待弘历出宫后便将其接回府上好生照看|Qī|shu|ωang|。弘历自然不舍,秦柔知其心中与钮祜禄氏仍有隔阂,但又想若是任之避而不见,逐日累月,母子之间便要生了沟壑,秦柔心中亦是难舍,却也只得对弘历再三规劝。
车抵神武门外,弘历神色较方才更显局促,将秦柔衣摆一隅紧紧攥在手里,秦柔便将一指伸在弘历眉间,道:“许久未见阿玛额娘,应当高兴才是,莫要蹙紧了眉。”
弘历不答。
“我尚幼时,额娘便染病去了。”秦柔轻叹了叹,道:“往后数十年光阴,便时常想着,若是额娘尚在,哪怕与我多待上一日,已是弥足珍贵。”
弘历望住秦柔,似欲出言宽慰,却又无从开口。
“为人母者,必是对子女惦念难平;为人子女,自当常伴其身畔。亲子连心,你额娘为人慈蔼,对你也甚是记挂,你口里不说,梦中还时常唤着她。既是想念,何不好生同她留于府内?”秦柔接着道:“无从相见,便知何其珍贵,我与你十三叔皆是如此。”
“十三叔曾同元寿说起,”弘历恍然悟得一般,喃道:“他年幼时没了额娘,常遭人欺弄,后来皇玛法让他到长春宫与阿玛为伴,同由德妃娘娘照看着,日子久了,便寻回了些额娘尚在的暖意。”
秦柔道:“十三爷如是说,可知用意何在?”
弘历思索片刻,道:“额娘便似德妃娘娘,天申便似是当年的十三叔。”
秦柔道:“格格生性温婉贤良,疼爱天申,并非将待薄了你;如你阿玛当年对你十三叔照料有加,你与天申,本系同根,不当生了隔膜。切记,成大器者须胸襟广阔。”
弘历目中逐渐添了些光彩,朗声道:“邻家的牧童常说,胸中能容江河百姓,便是明君贤臣。”
秦柔欣慰一笑。
抵长春宫,婢女称德妃此间正于内苑会客,将秦柔安置于外苑一处厢室内暂作休憩,而后便引了弘历往卧房处归置打理。秦柔独自席于榆木小几前,随手拾了枚白玉小盅端详着。德妃传弘历入宫,她本无需随行,却因德妃得知弘历居于郊外别苑多时,其间由她照料,便要秦柔一并入宫询话,她即便心中不愿,亦违抗不得,仅是许久未再涉雍华之地,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秦柔忆起仍在钮祜禄氏身畔为婢时,曾几番于长春宫内小住。那时即便宫内礼矩纷繁,她身为府婢不可随意走动,但能常与苏小妩相见,待其毕了当日职务,二人便闭门促膝,光景便受困于陋室之内,欢欣喜悦,惆怅担忧,言语间流泄而过,两人仿佛真真历经了彼此的奔波。秦柔犹记得苏小妩又赧又喜地说起八阿哥,她说她爱得深彻,秦柔便不敢质疑,也未曾同她说起,八阿哥于她面颊上掀起的一抹桃红,远不及她言及十四阿哥时眸中的神采。
秦柔将茶盅搁回盛器内,白玉壁触及青瓷盘底,翠响促起,一拍即合,未有余声,仿佛尘埃落定。秦柔便想,于苏小妩而言,十四阿哥当是甚佳的归宿。
此时忽见一婢女自外疾行而来,凭衣饰可知其身阶高于寻常宫女,非宫中管事,则为妃嫔近身侍婢。秦柔想许是德妃遣人来传,连忙起身相迎,却见那宫女环视四下,确认无人后,步入室中,又反身将门扉掩起。
“姑娘可记得我?妩儿姑姑在这宫里当值那会儿照过面的。”那宫女神色焦促。
“你是缘衣?”秦柔寻出些印象。
缘衣颔首。
秦柔欲明其来意,便询道:“可是娘娘传唤?”
“主子此下正于里苑会客,姑娘许是要再候上一阵儿。”缘衣向门扉处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