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花-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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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皆测其中当有蹊跷。据传,易主商馆往日常为太子党官吏常巡聚之地,有甚者称偶见太子微服探访,加之早有传闻太子一党于京中持得数间商号会所,倚之敛拢钱财,平日里亦可作集会协议之地。
自太子复立,其党羽沿旧时之风,私扣贡物税款,致使国库空缺日益难掩,遭康熙严令查惩,方才筹款填盖。如是想来,此次康熙离京,太子一党必是趁机强卖翼下营生,令喜攀附权贵者赎购之,以聚其家产填充库银。
实则四月时,太子党收贿敛财一事已遭盘查。经户部尚书沈天生串通户部员外郎伊尔赛等于执差其间额外索银一案已由刑讯取供,刑部尚书齐世武受贿3000两,步军统领托合齐受贿2400两,兵部尚书耿额受贿1000两,本非倾贪大罪,却因犯事者皆属太子一党而遭重惩,齐世武等三人与主犯沈天生,伊尔赛等皆被俱拟绞监候,秋后处决,太子党如此不思悔改,反卷土生事,康熙震怒,斥欲将齐世武“钉其五体于壁而死”。
眼下太子积极异常,迫使京中豪绅倾家购业,妄图凭此凐填罪证,扭转乾坤,自以为可瞒天过海,却不识其意图早已昭然若揭,知情人看来,反倒是大张旗鼓,易再惹祸上身。民间谣传,众说纷纭,亦真亦假,却常能猜得八九不离十,虽说难为成堂之供,若得有心人寻根探源,觅得铁证并公诸于大殿圣颜之前,百姓遣谈便足以令皇族蒙羞,太子声望定将毁于一旦。太子树敌颇多,如今大阿哥遭禁,便以八阿哥一派尤为荆手,四阿哥看似与太子略有交集,实则暗怀思量,与其一羽的十三阿哥则已然因反太子而受康熙冷落。现下康熙出巡,留下一众皇子于京中相互牵制,亦不失为良策,而太子处若有风吹草动,敌对党派定将动向,宫中稍有波澜,传入康熙耳中,必有一党将遭重挫。
如此时局,四阿哥心知肚明,故常闲置府中,阅集描帖,看似不问宫中异动,却时常见得汪禄入府禀报。如是一来,四阿哥置身事外,既与太子之事毫无瓜葛,亦可对其诸事了若指掌。
自那日书斋论画,秦柔再无得四阿哥传唤,听闻钮祜禄氏身子已无大碍,终日守着弘历,翠燕见了亦直叹其惜子如命。秦柔忽得闲暇,竟有些不知所措,独自于府园内消磨光景,竟遇那拉氏亭内品茗,本想请了安便辞过,却叫那拉氏赐座邀谈。
“先前便想同你小叙,只是苒儿那厢要你操持着,爷有时亦传你,我便也忘了。”那拉氏眉目温煦,神色淡然似杯中清茶。
“福晋可是有何吩咐?”秦柔道。
“算不得吩咐,只是有些话想问你。”那拉氏命身侧婢女为秦柔呈了茶,接着道:“你入府多载,免去琐务,仅为我打典庵堂,时于书斋为爷奉茶研墨也有三年。府里奴才看在眼里,知你已非寻常婢女,你是个明白人,应当清楚得很。”
秦柔晗首,不语,那拉氏语中所寓已了然于心。
那拉氏见其未答,又道:“苒儿常说你与她很是相仿,如今我也算看出几分。”
秦柔蓦地发觉自己如今处境确与当年的钮祜禄氏确有些相似,仔细思量,却又非也。她与钮祜禄氏迥然,她从未对他人眷恋犹存,却亦难将自己全身心地交付予四阿哥。秦柔想自己与这府中的女子甚异,她没有隶属于这个时代的由来,因此有着机缘促使而忽然离去的契机,她无法如钮祜禄氏一般释然地从了自己认定的男子,何况他冷峻得无从捉摸,甚至让她难以分辨自己于他眼中究竟如何。因此秦柔想,既是已将心付予了他,便也该为自己留条后路。
“爷纵着你,我本不该多说。”那拉什浅叹一声,道:“可你如今不进也不退,很是难办。”
“奴婢明白……”秦柔低声道。
那拉氏又道:“女儿家到了年岁,当为自个儿打算打算,若是寻常奴婢,眼下已能为你指一门婚事了。”
秦柔怔住,抬起头来望住那拉氏,目中略带惊恐。
那拉氏见状,缓下神色,劝道:“我也知道你这丫头逼不得,仅是要你好生想想,莫要耽搁了自个儿。”
“奴婢谢福晋提点。”秦柔垂首道。
愈午后,风渐凉。那拉氏便要移至庵堂参经,秦柔得以退下,心中却惶惑难安,似极了落慌而逃。
夏息将去,秋意初至。
一日忽闻四阿哥受传入宫,康熙未归,传召者必为太子。四阿哥与太子虽有来往,表面和睦无事,实则各有心思,人尽皆知,与四阿哥结交甚密的十三阿哥又为反太子者,两派关系便更显微妙。太子挥霍无度,东窗事发后又急于挽补,大张旗鼓,四阿哥定是尽收眼底。眼下康熙归期已近,此时四阿哥得太子传唤,想必是令其于同舟或是反目中做一抉择。
秦柔尚未定下心绪,闻四阿哥入宫,知此行许与日后二废太子有所关联,更是心生忧挂,坐立不安。平日里有些交情的小厮见状,想她是留守多时,闷得慌,便借办差之机,邀秦柔出府散心。
至城中,见街市一派扰嚷,胸中烦闷竟被掩去几些许。秦柔顿时舒畅不少,欲向那小厮道谢,忽见其满面隐情般,将她拉至一隅,轻声道:“柔姐姐,我这个月领了分子,就想着到醉月楼听杨柳姑娘唱曲儿,你看能不能……”
秦柔会意,道:“明白了,你去罢,我四处转转,一个时辰后在此等你便是。”
那小厮喜上眉头,道:“好姐姐,这人情我记下了!”
“得了吧。”秦柔笑道;“邀我出来,是你卖我个人情,想着我能给你行这个方便,回了府里要是管事问起,我也能给你作个证人是吧?”
小厮挠挠头,憨声道:“果真瞒不过姐姐……”
约摸着醉月楼里歌舞将始,那小厮便匆匆离去,余下秦柔独自逛荡。
……
来往路人络绎,叫卖熙攘四起,车马不绝,川流不息。
秦柔莫名忆起多年前的上元灯节,她亦是这般漫无边际地于人潮中游逛着,记得那时心中亦是愁绪千结,妇女孩童提携而过,便能牵起她心中一阵酸楚。现今事异多时,她再度身临此境,难免于心底感叹不已。谁料迈过同当年甚为相似的街巷,目中竟印出那时同游人的身影,一处糖人摊侧,十三阿哥饶有兴致地观望着一群幼童簇拥喧闹。秦柔怔怔望住那难为人流所掩的挺拔身影,见他似是察觉到一般回眸,与她四目相接,而后久违的爽洁笑意使那一张俊朗如故的脸越发清晰起来。
恍如隔世。
秦柔想着,重逢胜似一次救赎。
似曾相识的酒馆,临街的席处雅致依然,眼前的男子眉目晴朗,一切都似是那个烟火阑珊夜的重演。
“你那一曲《慈母吟》,我仍记忆犹新。”十三阿哥笑道。
“区区陋曲,让十三爷见笑了。”秦柔说笑道:“只是能故地再遇十三爷,当是奴婢与贵人有缘罢。”
十三阿哥朗笑几声,打量着秦柔,道;“没变。”
“十三爷亦然。” 秦柔道。
“非也。”十三阿哥似笑非笑,目中仿佛有霭,一面向馆外街市看去,一面兀自道;“同上元那时有异,今日一聚,若有再逢,恐怕又不同于今。”
秦柔惟恐担忧成谶,忙问道;“可是宫中有异,使十三爷心中蹙郁?”
“姑娘家,莫询这些。”十三阿哥声似淡然,眉目间却略有愁结。
“奴婢不懂宫中权衡,亦知不该多嘴,只是……”秦柔心系二废太子之事,恐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受其牵连,沉了沉气,道:“奴婢想,暂且置身事外,伺机蓄势,总归比骑虎难下,最终淌了浑水好。”
十三阿哥面色略沉,看住秦柔,肃声道:“可不许再谈这些!于任何人前都不可再提!”
秦柔无从劝戒,只觉胸中有阻,垂目不再语。
“雍王府里的丫头,又是四哥身边的人,略有所闻虽非罕事,但我是为你好,那些个事儿,非你等可随意估之论之,要惹祸的。”十三阿哥沉叹一声,又道:“况且说得易做着难,所谓旁观者清,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身不由己的事见多了,做多了,也就没了消停安生的时日。”
十三阿哥语重心长,语中无奈尽显,秦柔心中不是滋味,隐约揣测,或许此时十三阿哥已将陷入二废太子一波之中,如其所言,身难从己。
席间无言良久,十三阿哥自街市处敛回目来,看向秦柔,有意扭转氛围般,笑道:“怎么这就不吭声了?我倒没看出你这丫头如此禁不得说,怕是叫四哥娇纵坏了。”
“奴婢不敢。”秦柔抬起头,目中忧思未散,甚有泪光。
十三阿哥见之一怔,似有一瞬,面露动容之色。
秦柔连忙瞥向别处,道:“柔甄虽身为奴婢,却时常惦起那次上元烟花,若是与十三爷同赏,当是难有倦日。”
一番肺腑之言已落,秦柔方才自识心间已将十三阿哥看得分外难能,如他果真如集中所载,因二废太子再遭康熙摒弃,壮志终成落泊,满面朗然笑意换作涣散颓色,将是何其苦痛。秦柔视十三阿哥为知己,不愿见他别昔日飒爽,度沧桑铅华。她想着,若有一世的烟火,她愿与他同看,但亦深知刹那华彩,永无生生不灭之时。
此时,忽闻十三阿哥呓语一般道:“当年逃选秀,你跌跌撞撞的,若是倒在我府前,不知如今会是如何?”
秦柔心中一颤,低下头去,佯作未曾听到。
叁拾 ? 瓢泼
盈盈池中涟,袅袅晨时烟,
悠悠风过耳,隐隐诉绮念。
湍湍清漪溅,款款入心间,茕茕美人目,冉冉溢眷恋。
浮云寮中,苏小妩临荷塘而坐,眼前莲色犹艳,浮叶凝碧,却面含愁容,偶有轻叹。
八阿哥见状询道:“常说宫中窒闷,现下置身朱墙外,何以仍旧忧心忡忡?”
苏小妩目光仍旧落于莲池,恍惚地道:“秋景渐浓,这花能开至几时呐?”
八阿哥将手中书卷搁下,侧颜望向苏小妩,目蕴宠溺之意,打趣道:“见你时常兀自怔神,想着当是迷糊性子犯了,如今才明白,你亦有多愁善感的时候?”
苏小妩脸一红,怒着嘴转过身来,见八阿哥眸中一派煦然,苏小妩本要娇嗔几句,却蓦地没了心思,又恐八阿哥疑惑,索性垂了首倚入八阿哥怀中,将脸埋进他浅杏衣襟间。八阿哥轻抚苏小妩耳后青丝,她自他袖间再向那一池濒近残去的莲花望去,只感胸中酸楚与疼痛交叠翻涌。
塘中荷花能待至几时,男子明媚胜似夏荷的笑靥又能留至几时。
苏小妩不敢想,未来却梦魇般驻进她每一隅闲暇,令她无从逃离。
“你入宫已有七八年头,当是思量归处之时。”八阿哥声色蔼然,道:“待惠妃娘娘寿辰,让她将你自长春宫收了去,待些日子,我再去将你要回府上,可好?”
苏小妩又惊又喜,未及雀跃,心中隐忧轰隆袭来,将那欢悦顷刻浸作惶恐。
八阿哥见她无话,笑问道:“莫不是不愿吧?”
苏小妩摇了摇头,又垂下目去轻轻点了点头,低声答道:“不愿。”
八阿哥略作沉默,询道:“为何?”
“八爷有福晋……”苏小妩左右思量,自知其中根由难言,况且那天人一般的八福晋确也是她心头隐痛,便以之为由,支吾道出。
却闻八阿哥朗笑,将苏小妩揽入臂间,柔声道:“你与她自是迥然。”
……
尚有隐隐雷声,空色渐灰,闻池内水声淌淌,向亭外看去,方觉雨已聚势而下。斯须间,荷塘似雾中奇境,水面轻烟缭绕,仅闻雨声滂沱,莲叶如涛间轻舟,惴惴翻动。迷离间,唯见荷影失了嫣然从容,摇摇欲坠般远远晃动。
苏小妩茫然间忆起多年前那一场人间仙境般的春雨,伞下一吻,如今她额前仿佛湿润犹存。苏小妩想,那时她的绮念既成现实,现下为何不可再做一试。于是木然抬目望住八阿哥,游离一般,道:“若能远离尘嚣喧扰,天地悠悠,仅八爷与妩儿,不以权势为欲,不为纷争所扰,淡薄度日,就此终老……岂不人人羡之?”
八阿哥未作应答。
亭内静谧,一切音响宛若于亭中绝迹,只闻亭外雨似倾盆,苏小妩脑中所撰瑰然绘卷于那雨声中已渐瓦解。蓦地听到什么突兀地碎裂,她下意识地探寻,眼前心中却皆是空无一物。
苏小妩想秋意确是重了,她周身寒冷。
康熙月末返京,宫里上下再作忙碌。
苏小妩值夜方归,合衣躺下未待须臾,闻外苑一阵似有步声零乱而近,随之便是三两人声,虽窃音低语,难辨其辞,却可悉声色焦促,似有隐情。自康熙离宫,太子已有异动,听闻连月来毓庆宫中常有重臣出入,且每每彻夜未出,灯火常明,想来太子一党必是伺康熙出巡之机,磋商利己之策。苏小妩心知太子此番周张,妄图聚势反仆,却终将耗尽气数,断己前路,又惧八阿哥与二废太子有所牵连,故时常提心忧恐,旦有风吹草动,便生窥探之念。
此间正值荒鸣,苑中奴才朝务甚繁,寥人守夜归来,亦当是熟睡时分,乃一日内陋院中最为人迹罕至之时,此为婢女所栖厢所,而窗外人声,分明是几名青年男子,仔细聆去,竟辨出其一正是八阿哥近身奴才小筌子之声,苏小妩霎时睡意全无,连忙倚窗自罅隙中探去,见小筌子与三两名太监正搀着一名眼生的小太监向厢所后行去。苏小妩鲜涉苑后,仅知该处常年荒废,仅作陈置残物弃品之用,平日里甚是萧索,杂役日常清扫亦不至该处,小筌子等人形迹可疑,想必是要将那人藏匿至废屋之中,掩他人耳目。苏小妩心生疑忧,自门窗缝隙间难看分明,欲尾随其后,又恐打草惊蛇,只得静候室中,坐待时机。
临近废苑,见那弃室中似有灯火,苏小妩心生疑惑,放轻了步子逐渐靠近,拣了临近院中榆木的窗畔,以树影为掩,小心自隙间窥去。
那小太监叫人捆住了手足,由两其余两名太监摁住垂首跪立,身前置一张檀木方椅,于其上一足于地,一足斜搁置于另一膝上的紫袍男子,肤色较寻男子苍白许多,跟衬得一张阴柔的面孔分外狡黠。那紫衣男子,若非九阿哥,又有何人。只见九阿哥身侧的小太监便疾步上前,于那跪立的太监脸上便是一掌,那太监身子猛地一侧,左颊顷刻通红。
九阿哥见之,扬了扬手,令钳着那太监的两人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