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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无双花-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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钮祜禄氏挣了几下,手腕却被四阿哥握得更紧,疼得轻呻一声。

“我原是信了你心里不再藏着那人,今日见你临帖,才知你竟是将心思藏在了这手里!”四阿哥蹙着眉,目中怒意翻涌。

“爷请息怒。”钮祜禄氏哀声道:“苒儿从未敢有此念想。”

四阿哥冷哼一声,将紧握了的钮祜禄氏的手甩开,钮祜禄氏跌坐在地,秦柔连忙上前将其扶起。

“你入府时初次临帖,那份心意已是难以藏匿了。”四阿哥拉过将钮祜禄氏,肃目道:“我给了你时日,你却仍是忘不掉?”语间执起钮祜禄氏下颚,怒视其目。

钮祜禄氏落泪,不语。

“这贝勒府中不止你一个女人。”四阿哥低声道:“我亦无需费时待到你心甘情愿。”

四阿哥猛然拥住钮祜禄氏,伸手一扯,钮祜禄氏发髻即散,长发披落。秦柔的目光越过四阿哥的肩线,触及钮祜禄氏深锁的眉,她双唇颤抖,面色煞白,泪水不断自眸中溢出,目光似在逐渐暗然,却有微茫的流光时而闪烁,仿佛于绝望中尤怀着卑微的乞求。

秦柔感到自己面上已然布满泪痕,她不忍眼睁睁看着钮祜禄氏心怀难以割舍的前尘往事,却被迫从于自己并无眷慕的霸道男子,于是她起身行至门前的桌侧,捧起蓄满热茶的瓷壶狠狠往地上砸去。

茶壶轰然碎裂,滚汤的茶水四下溅起,四阿哥闻声松开钮祜禄氏,回身看向桌前一地碎瓷间跪立的秦柔。

“好大的胆子。”四阿哥经由秦柔的惊扰,方才的盛怒貌似已然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深晦胜似寒夜的冰冷。

秦柔低头跪着,感到四阿哥正一步步朝自己行来。

“爷,求您莫要降责于柔甄!”钮祜禄氏哀求道:“苒儿甘愿独自受罚!”

四阿哥至秦柔跟前,滞步。

秦柔屏息。

“给我到雪地里去跪着,天明以前不准起身。”四阿哥冷冷地道,其声寒若霜雪。

秦柔伏首领罚,四阿哥拂袖离去。

因黄昏后又降了场雪,到了深夜庭院中已是一片皑白。

秦柔于雪地中央跪立,既是受罚,便只是披了件褂子,本就是严冬,寒风瑟瑟,加之夜色已沉,更是严寒难耐,秦柔才入园中已是冷颤连连。跪了半个时辰,已觉不出分毫寒意,只感到一阵灼热自胸中涌上前额,顷刻间,细密的汗水布满面颊,如此又挨过半晌,热退,汗湿于冷风中皆干,秦柔唇色惨白,周身冰冷,意识逐渐淡去。

落薄雪。

秦柔隐约望见一名男子披了深黛色外袍,手中撑一柄浅杏纸伞,缓缓踏雪行来。她的视野愈渐模糊,已无从分辨男子的样貌,仅是闻得了他一步一步踩着雪,时深时浅,每一踏皆是闷闷的厚实的声响。她索性闭了眼睛只听着他的脚步,感觉他行到了她跟前,停步。

“往后莫要那般自作聪明。”四阿哥的声音传入耳中,“虽是秀女出身,眼下不过是个丫寰,当真该掂量一下自个儿的斤两。”

“爷教训得是。”秦柔依旧闭目,唇畔是隐秘的笑意,缓缓地道:“奴婢对贝勒爷不敬,自知该死,只是奴婢觉得爷深谋远虑,往后定能得到自身所想,现下步步为营,定不会急于求成。故格格此事,非一朝一夕……”

语未尽,秦柔觉得浑身已失了气力,冷热均无感知,脑中忽然瞬时霎白,下意识闭了眼向前倾倒,却感到一双臂膀接住了自己。意识近失,她竭力睁开眼,终是看不分明。仅是记得眼前的男子一袭黛色袍子,她倚着他的肩,竟感觉到意外的孤独而深刻的温暖。

拾肆·玲珑

入夜。

天色浅紫,风声呼啸,雪音不绝。宫女所居的偏院,庭内檐间均是掩了厚实的积雪。已是歇灯时分,举院幽暗中仅是一扇窗中透出昏黄的光晕。

苏小妩当值归来,离福曦阁时尚是正襟稳步地行着,临近侧苑,见四下渐无人往,便立了衣领,将袖口扯下掩住已然冻得全无感知的双手,一路跑着回了院中。至屋外,见了芸绱留的夜灯,胸中不由地一暖,心想此下芸绱当是已经歇下,苏小妩恐自己推门而入要扰其休寝,便微启房门,轻步行入屋内,而后将门掩紧。

芸绱却合衣于案前刺绣,见了苏小妩回来,未抬头,仅是淡淡地道:“回来了?”

苏小妩应了一声,沏了热茶捧在手中,望住芸绱手里绣着的锦帕,问道:“晚了,姐姐还不歇息?”

芸绱顿了顿,放下锦帕,合了双手摩挲着,又轻轻于两掌间呼了几口气,许是觉得暖了些,便又拾起帕子锈起来,一边答道:“明儿清早当值,起身时定又是寒冷难耐,我想了想,不如今晚索性无眠,待时辰到了便径直过去。”

“还是歇歇的好。”苏小妩劝道:“天寒地冻的,若是身子倦,极易病倒的,姐姐可要当心。”

“不打紧的。”芸绱道:“入宫这些年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苏小妩一时无语,仅是默默立着。

自夏日过后,苏小妩常为十四阿哥奔走侍奉,芸绱看在眼里,于福曦阁当差时,虽是仍旧对苏小妩提点有加,却终是淡漠了许多,以往的嘘寒问暖,关照有加亦仅剩了有一句无一句的闲谈。每逢望见芸绱似是闪躲的神色,苏小妩心中黯然,几次欲与之促膝畅谈,却也不知当从何说起。苏小妩有些不知所措,偶有忆起,便是一阵悔意,那时于畅春园,若是自己不擅自到园子里游逛,便不将遇见十四阿哥,她亦不会一时冲动,想为芸绱争取点滴机遇,反倒让十四阿哥留意了她。深思下去,或许苏小妩本就不当呈上那新奇的冰物惹得主子关注垂爱,她应当凡事低调谨慎,安分守己,掩了全部的性情踏踏实实,低眉垂目地度日。如是她便再也不是苏小妩,她仅是妩儿,福曦阁里的宫女妩儿。她应当这样为了不得罪任何人,最终遗失了自己么,苏小妩于心底断然否决。

如此一番追溯,竟豁然开朗。苏小妩自觉无需于芸绱眼前有所愧疚或是低声下气,她未曾与之争过什么,更未从芸绱处夺得过什么,她听命行事,仅此而已。

“你歇吧,一日下来也倦了。”芸绱手中忙碌着,口里浅浅地对苏小妩道。

苏小妩褪了外褂,正要放下塌前的帷帐,闻得芸绱一声低吟,转身看去,见芸绱停了手中的绣活儿,以左手攥紧右手一指,放至唇边抿着。

“姐姐,可是扎到手了?”苏小妩走上前去,拢过芸绱的右手,便见殷红的一处血点。

“不碍事,你去歇吧。”芸绱将手抽回。

苏小妩于衣箱中寻出棉团与药油,固执地拉了芸绱的手,仔细擦拭包扎,后道;“这都伤了手,还说不倦?”

芸绱拾起方才绣着的帕子仔细端详,见其上并无沾染血污,垂肩舒了口气。

“姐姐看似格外珍爱这方帕子呢。”苏小妩道。

芸绱沉默片刻,目中似是泛起暖意,道:“我绣活儿做得少,算不得好手艺。”

苏小妩道:“姐姐过谦了,我看姐姐的绣工细致精心,所绣花案亦甚是与众不同。”见芸绱未语,却兀自抚着锦帕上的花样,若有所想,便试探地问道:“可是为何人所绣?”

芸绱双肩一动,抬起头望向苏小妩,目光相接,顷刻又垂下眼去,未答。

苏小妩行至窗前,案前烛火于窗纸中投下侧影,她回身望向芸绱,道:“十四爷曾说起,他犹记得姐姐曾于长春宫侍奉的日子。”

芸绱怔住,望住苏小妩,恍惚闪避的目逐渐汇聚,百转千回,终于凝为春色。

“鬼丫头。”芸绱笑嗔着,眼里是苏小妩久违的温情。

初入宫时,芸绱十一岁。

红墙之内深似海,从此她告别了彩衣霓裳,只因宫女仅能终年素衣装扮,不施粉黛,不染唇红。她一身绿衫,容貌稚气未脱,却不得不掩起少女的烂漫笑意,仅能低垂眉目,随着太监嬷嬷们行于甬道,身姿拘谨,步态急促,甚至无暇驻足或是回首,望一眼紫禁城宏殿阔阕的棱形。她仅知晓,包衣世代为奴,奴才身份卑贱,便无抬头的资格。

但她尚且年少,便决心鼓起勇气昂首仰望一次,只此一次。于是御花园中,她孤注一掷般的抬起头来,目光触及一个少年的身影。亭台里的少年与她年岁相近,却衣装华贵,气宇不凡,他不经意的一瞥,遇到她的目光,他的眼里满是与生俱来的骄傲。直到听见太监们恭敬地请安,她方知晓他是当今皇帝的十四子,她来不及收拢荡漾的心漪,她的眼里映满了十四阿哥游移不定的神情。

入宫数日后,芸绱便绣了第一方锦帕,蔚蓝缎子,上绣翱翔的雏鹰,她想象着十四阿哥眸子里高远的天际。

识了宫规礼数,她于辛者库任职一载,其间无缘与十四阿哥照面。年末时她绣了第二方帕子,淡紫底色衬得一株鹭丝草姿态曼妙,她记得额娘说过,鹭丝草寓意梦中亦不可止的思恋。

十三岁那年,她被遣往长春宫当差,所侍的德妃雍容贤雅,仪态端庄。一日午后,她奉了茶至厅中,赫然望见下席的少年,白色锦袍,绯红佩玉,笑容风轻云淡,难以捉摸。她已然学会低下头毕恭毕敬地呈茶,面无异色,却满心欢喜。那日后她数夜无眠,锈了一方白缎锦帕,其上是艳红的花簇。

于长春宫的第二年,十四阿哥识得了她的名字,他漫不经心地唤她蓄茶,她便暗自欢欣了数日之久。岁末,她绣了第四方绢帕,桃红缎,桃花林,如己心。

此后翌年,芸绱由德妃赐予十格格为婢,便从长春宫迁至福曦阁。她已然走过情窦初开的时日,深明了主从之别,贵贱悬殊,便仅是一心侍奉十格格,不再臆想。但辞岁之时又临,她随十格格往长春宫请安,终又是见了那一双淡然的眸子。第五方绢帕便绣于那之后,幽蓝锦缎之上纯白的花朵开成她复苏的心事。

此后芸绱便盼着至长春宫例行请安,每逢十四阿哥差人为十格格呈上些新奇的玩物,她便满腔喜慰,仿佛他是问津于她。第六方帕子,湖水绿,荡心迹。

眼下为芸绱于宫中的第七个年头,正值岁尾,她抚着尚未完工的锦帕,霞色彩缎,上绣鸳鸟。苏小妩静静坐在一旁,听芸绱追述那些历历在目的往昔,只见她目中含笑,微微泛着泪光。自与十四阿哥相遇后,每年一方满载心思的绣物,芸绱仅能兀下珍藏,独自回味,如今苏小妩成为隐秘的倾听者,她沉浸于芸绱的思绪中,感慨不已。

“姐姐,我并非妄图献媚攀高,你可信我?”苏小妩握着芸绱双手,问道。

“格格时常夸你聪颖伶俐,新鲜花样儿多,十四爷自是同理。有幸伺候十四爷,这是福份,有人羡亦有人妒。”芸绱亦握紧了苏小妩的手,道:“我自知没那福气,便无资格说你逢迎攀高。”

苏小妩笑颜明媚,道;“既然姐姐如是说了,往后可不许对我冷淡了!”

芸绱打趣道:“你若是再这般彻夜不歇,还硬要拉着人长谈,我可宁愿对你淡漠些。”

一阵笑语。

深夜雪落,唯一那扇微亮的窗中,摇曳的灯影终于熄灭。

翌日午后。

苏小妩随十格格至长春宫向德妃请安,步入前堂便闻见德妃一阵朗笑,随即便是十四阿哥抑扬有致的语调,想来亦只有十四阿哥能使德妃这般欣喜。

“看来是到了年末,都跑来讨东西了。”德妃神态悠然,笑道。

“瞧娘娘说的!”十格格一撅嘴,道:“这可是特地来给您请安的呢。”

“这丫头向来甚会撒娇讨好。”十四阿哥笑道,顺势看向身侧的十格格。

苏小妩立于十格格身后,有一瞬,似是感到十四阿哥的目光于己处驻留片刻,遂移去。

“十四哥就会欺负人。”十格格道:“前些日子四哥和十三哥可都是差人送了东西来福曦阁,现下可只差十四哥那份儿了。”

十四阿哥答道:“宠着你的人多了,不差我这一个。”

德妃又是一阵笑,道:“老十四,莫要再逗她了。”

十四阿哥一笑,对十格格道:“说吧,想要什么?”

十格格明眸闪动,道:“听闻十四哥中秋时寻得一枚坠子,由西洋宝石所造,甚是璀璨缤纷,名堂也好听,叫‘玲珑心’。”

“你倒很是会挑东西。”十四阿哥道:“只可惜那坠子已送出。”

德妃和声道:“许是送了自个儿的福晋了罢,‘玲珑心’自是要赠予心思玲珑的女子。”

十四阿哥浅笑,不言。

“娘娘,您说我不够心思灵巧么?”十格格瘪瘪嘴道。

“你不是不灵巧,是鬼灵精。”德妃笑道:“得了得了,让老十四再寻个稀奇玩意儿给你便是了。”

玲珑心。

闻其名,苏小妩忽然忆起中秋过后十四阿哥所赏之物,檀木匣子,似雪锦缎,衬得一枚晶莹小巧的坠饰跃然目中,那坠子不似翡翠,亦非寻常宝石,只见其色泽罕见,造工精细,日暮之下绮彩缤纷,剔透夺目。

回福曦阁中。

十格格仍在为坠饰一事略有不快,厢外忽然传来小太监通报,随之一名似近中年的太监行入福曦阁,苏小妩见其衣着较寻常的太监们考究许多,面色亦略显肃穆,双手捧一明黄锦卷,几名小太监紧随其后,或是抬了檀木匣子,或是托着布匹绣缎。

“是乾清宫的公公。”苏小妩闻芸绱轻声道。

“奴才给十格格请安。”太监礼道,“辞旧岁,迎新年,万岁爷赏格格白玉雕花一尊,琉璃玉器两件,翠玉镯子一对,金银饰物一匣,锦衣彩缎数匹,并赐宫宴席帖。”

十格格福身谢恩,厅中奴才亦纷纷跪下,至宣旨的太监离去方才起身。

“芸绱,将皇上的赏赐依礼单归置好。妩儿,呈花茶来。”十格格面露喜色,吩咐道。

芸绱领了命,吩咐小太监将礼箱抬进后厢。

“把帖子呈过来我瞧瞧。”十格格道。

苏小妩蓄了新茶,将方才太监递过的宫宴帖子呈至十格格手中。

“这日子过得也快,你伺候我已近一年。”十格格看了看帖子,道:“此次席宴,你随我去罢,芸绱留于福曦阁当值。”

苏小妩行礼谢过,心中却另有盘算。

岁末新春,康熙于坤宁宫前设盛宴,王孙众臣,妃嫔女眷皆列位出席。黄昏时分,便陆续有锦轿华辇抵顺贞门外,凡自其中步出之人,必是衣衫光鲜的显贵之人,男子雍雅挺拔,家眷富贵明艳,众人由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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