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第5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练骑术刺探军情、或是去城下观察兵士聚居区的情况、或是幕府中找其他幕官攀交情,总之,不管什么时间,果儿都有事让虞璇玑去做。
才放空了一下子,果儿又来敲门「官人?」
「进来吧。」
果儿推门而入,带了一个矮案,上面放着拌野薇、醋芹跟鱼鲊「官人刚才吃肉吃多了,这是今日厨下备的晚饭,虽粗,却清淡些,官人用一些吧。」
「多谢,你吃过了吗?」
「小人晚点再吃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再去拿你的饭菜来,我们边吃边谈。」虞璇玑说,果儿应了一声,便出去,片刻后拿了个粗陶大碗,满满的粟饭,淋了点豆酱,上面放着一点零星的野薇。虞璇玑看了,摇摇头说「别光吃粟不吃菜啊。」
「吃粟顶饥。」果儿说,褐色的脸膛下生着虬髯,但是眉眼看起来年纪不大「官人尽管用,别担心小人了。」
「我也用不了这许多,你就帮着吃一些吧。」
两人推推让让,好不容易大部分的菜肴都让果儿吃完,这才煮了茶来,讨论正事。御史台惯例,御史与庶仆同行,除了有个上下身份外,暗地里也是互相监督,御史台官必须假设所有的官吏都是贪官污吏,所以,即使同是御史台官也有可能是贪官,庶仆是御史台培养出来的班底,官与吏互相帮助也互相监视,以防范御史台监守自盗的可能。
因此,每天晚上虞璇玑都要跟果儿开个两人小组会议,把今日的工作、帐目、疑虑与明日预定要做的事整理一番。正常时候,因为监察御史很少作为起家授官,几乎所有御史都曾在地方任基层官,因此对制度如何运作、上禀平行下达文书如何措辞……等,都有基本的认识。但是虞璇玑一任官也没做过,虽然在御史台训练出查文书与拟办文件的基础能力,不过在魏博镇诸事中,倒是果儿出的意见多。
「官人,这卷兵籍录怎么抄成这样啊?还有,连着三个乡的人数都一样,眼花了吧?」果儿一双火眼金睛犀利无比,拿起朱笔连三勾还画了个圈「请官人明日核对过再誊写。」
「诺诺,下官明日一定尽力。」虞璇玑拱手言道。
果儿也不跟她客气,又拿起一本魏府文武官员名录贝叶,摊开后找到武官处,在今日那位牙将的名字上勾了一勾,在底下写了个『望』。虞璇玑接过贝叶册,御史台习惯按着《弘晖郡县图志》中对全国郡县等级的分法,以可能有助御史台的程度,把人分成赤畿紧望上中下七等,今日这位牙将是正宗河北出身、排斥中央但是还能相处,因此评在中等,属还有利用价值一类。
虞璇玑一边看,果儿却说「官人目前认识的魏府文官只有三十余人、武将却有一百多个,这太不平衡了。小人明白喝酒比较容易交朋友,但是兵将认识个几个上中下层的就可以了,主要还是文官为主,毕竟透过文官才能取得魏府的文书跟情报,尤其是最有可能回到中央的使府御史,官人要多认识些才好,一是给台内透个风,将来台主辟任的时候可以参考,二来也对官人本身的宦途有帮助,请官人往后多注意结交文官吧!」
「可是,文官对女人的成见比武官来得大,虽然嘴上还是称官衔,但是回过头真正帮得上忙的却少,还不如武将直接说叫我回家奶孩子,事实上几碗酒下肚都好说话,也不见得不能套出点消息来。」虞璇玑啜着茶,有点不服气地说。
果儿沉吟片刻,用手指刷了刷须髯,淡淡地说「也许吧。」
究竟谁是里行啊……虞璇玑再一次在心头嘀咕,反过来问「你今早去厩牧司那边,侦得了什么?」
厩牧司,顾名思义是管理牲畜的衙司,骑兵关系藩镇战力,要马种好、养得好、训练好,自然不能不开个衙门来管理。厩牧司除了管马,也管牛羊猪鸡等肉用牲畜,管马的是知马官、管其他牲畜的是肉官,藩镇的官职多随需要设置,一官管多事或一事多官管的情形层出不穷,哪个官管哪个事也随各幕府的需要不同,若不是在幕府里待过一阵子,很难一下就明白这个幕府的职司。
在河北河东混了十多年的果儿,自然比初出茅庐的菜鸟御史清楚幕府,他拿出一张圈点得乱七八糟又做了许多记号的纸头一一报告「魏府在田帅回锅前,原约有十五万匹马,主要是河东种、回骨种、渤海种,多是军用或者卖到其他地方去的,听说光是卖马,一岁可入数百万钱,现在不知剩多少。另外还有些津梁马,不知有多少,小人没见着,但是据说最大的有九尺高,不卖不给看,只有将帅可用,津梁马贵,这可是一笔大财。」
西平王是朔方镇一系出来的将帅,朔方军擅攻,一向以速度决胜,因此虞璇玑在凤翔幕府中听过不少关于马的事情,她默默盘算了一下,低低地说「那倒是……只是,魏府哪里能养十五万匹呢?这可是个大数目,应该只有当年陇右还没被土钵占走时,才有这么大的牧场吧?」
「这就不清楚了,小人猜测,可能是每个军户都要养一些,只是如果有这么多马,那魏博的军力显然不只田帅说的五万。」
「嗯……」虞璇玑点头,她也想到了这一点。骑兵虽是战力指标,但是要养骑兵也要投入很高的成本,因此真正的主力大多还是步卒,骑兵占两成已经很多了,魏博若有十五万匹马,相对来看,至少也有两三万骑兵,那么兵卒总数应当远超过五万,到底田敦礼是不清楚实数?还是他隐瞒了兵卒数?或者还有些兵卒并不在现役呢?虞璇玑摸了摸下巴,还是……
「会不会……还有什么兵是田帅不知道的呢?」果儿压低了声音。
油灯的光晕闪动,在虞璇玑眸中落下一丝阴影,她沉重地点头「我也担心这点,这些日子探查下来,魏博这些年的头头其实是兵马使,这人是个人才,杂胡出身、生长河北,这些年在魏博很有人望,这下子田帅回来收拾人心整顿军务,难保他没留个心眼。」
果儿也点头,他把那本名录翻到武官最前面,第一面的兵马使史诚旁边,虞璇玑写的是『上』,史诚跟虞璇玑喝过几次酒,也都有认识的人,算是相谈甚欢,但是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他没显出真心来,因此虞璇玑给的评价是『有可能给予帮助但须观察』的上。
「但是田帅好像很信任他。」
虞璇玑耸肩,这事她也问过田敦礼「我上回跟他吃饭时,曾提了一提,田帅当场没说什么,送我出来时,趁着没人时说『明知山有虎,却往虎山行,说不得,只能尽量丢些肉喂狼,免得还没打虎就给狼吞了』,看来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人在魏博,不得不敷衍一阵。」
「但愿田帅能敷衍住魏博兵将,要不这干系就大了!」果儿摇着头说。
「半壁江山,现在全在他一人身上,但是到目前为止,他做得不错,只是将来能不能成功,还不知道。」虞璇玑阴郁地说,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她知道,比起江山,她更担心的是田敦礼。
果儿却没察觉她的心思,又说了些话,便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问「小人明日回东都向台主汇报,官人可有什么要报与台主的吗?」
虞璇玑的手一停,思量片刻说「我晚上再想一想,明日你离镇前,我再告诉你。」
果儿辞去了,虞璇玑独坐在案前,自磨了墨,扯过一张花笺,想写信给李千里。毕竟,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座师了,虽每隔几日,他就有信来、她也有汇报呈上,但是往来都是公事,没有一句涉及私情,不能否认的是,她每次收信都有些期待、看完信也有些失望,可是,若他真的写了信来,在那一条条严谨得如律似令的台主令后面,加上几句『吾爱』、『卿卿』一类恶心的文字,看了也会觉得很奇怪吧?
「没写,是因为不想写?还是不知道怎么写呢?」虞璇玑低声说。
笔已沾了墨,却悬在空中半晌不能成文,是想念他那张冷冰冰的坏人表情没错,可是该怎么写?她这辈子还没写过情书啊!放下笔,虞璇玑搔搔头,写什么都觉得很怪……已是早春时分,但是夜间还是冷得很,听着坊卒报更,一声一声,她实在倦了,既是理不清想写什么,这次就先作罢吧……
榻上衾被冷冷的,没有一丝人气,她侧身缩在被中,长枕也没有温度,在脸上擦得生疼,从身体里升起一种难耐的空虚与焦虑,快到月信了,胸口也胀得很不舒服,让她想起怀孕时的感觉。是她十七岁的事,那时,李元德已经很少回家,但是她却有了身孕,冰冷的枕被里,她在难熬的深夜中,咬着牙、握着拳,忍耐着、克制着体内的欲望与不适,忍得牙关发涩、指节泛白,独自咀嚼着被遗弃的悲哀。
后来流产,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也许是孩子感受到了那种深沉而绝望的痛苦吧?她并没有为孩子感到难过,也许孩子未成形就离开人世会更好,因为她那时与后来都无法负担起一个孩子。说无动于衷吗?好像又不是这样,是从那时起,她就想要有自己的孩子,由她腹中孕育、在她怀里长大的孩子,不只一个,要好几个。
「三十一岁了……要是再不生,就不能生了。」虞璇玑低声对自己说,她摇了摇头,岁月是那样不留情,每个月到了月信快来的时候,那种孕育子嗣的焦虑就油然而生「虞家的血脉不能就这么断了……得赶紧怀孕才好……」
可是,要怀孕总不是一个人的事,找个男人一夜春风容易,但是现在有个御史的身份,找个普通人是不可能的,也看不上眼,寂寞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甘于贩夫走卒?找士人,还不闹腾得人尽皆知,要是李千里知道了,从他那次在玉台宴上的表现就知道,只要她的对象不是他,肯定会多一桩御史台冤案……
虞璇玑却微笑起来,眉峰轻舒,倒是不排斥生李千里的孩子,她有自信把孩子教得热情奔放创意无限,不会是李千里那个样子……
「唉……」虞璇玑叹了口气,望着房梁,她想起与李千里相处的时候,几次都放了机会给他,他却总是装傻,也不知他到底是真如太老师所说的不行?还是真的持身清正?
「何年何月,得偿所望啊?盛年不再来,老师啊,我可等不了几年了……」虞璇玑娇嗔似地对着空气说。
(炫)(书)(网):这章卡稿卡得超严重,好不容易终于写完了,卡稿鬼退散!
最相思
早春的夜还带着冬日的寒气,曲阳汉白玉砌的台阶上,凝着一层薄薄的霜,檐角的黄铜风马发出金声玉振也似的声响,檐下支着三角火盆,一窜一窜的火舌在风中飞舞,映出檐下枣红色的藻饰。正堂中已无灯火,只有堂内西首有一点亮光,堂下耳房里,两个庶仆一边盯着堂中的光、一边啜着烧酒暖身。
「台主这么晚还不睡。」、「现在关东事全仗台主支应,能睡得着吗?」两个庶仆小声地嘀咕,对干了一小杯,又翻着红泥炉,烤些冷饭团子吃。
李千里独坐在东都中书令厅内,自虞璇玑东行后,他就搬出韦家,住进中书令厅,以示长期抗战之意,横竖厅中本就有卧榻寝具,并不需要另外张罗。他披着件道袍坐在榻沿,手里把玩着一块薄薄罗巾,薄巾是淡绯轻罗裁成,上面淡墨写着几行字。他将罗巾摊在膝上、又收起,待要握在掌中又怕糊了墨迹。将那罗巾忽而绕在指上、忽而折起,默然无语,房中只有炭火燃烧发出哔啵的声音,但是他却觉得心跳声大得吓人。
实在忒乱来了……词句如此缠绵,也不怕被人发现吗?即使心中有些嗔怪她行径大胆,李千里还是无声地将巾上字句又念了一遍「苦思灯下吟,不眠怕寒衾,殷勤未得语,寄此一片心……徒儿啊……」
这方罗巾是虞璇玑特别包在匣中,说要给座师的私信。初收到还以为是什么秘辛,还好特别避到一旁去开,要是他没多个心眼,就这么当着其他官员打开,御史台主竟收到部属一方绯罗,若不是传成御史台禁断之恋、就会变成风流女进士诗挑座师,堂堂御史台上空肯定布满朝臣的玫瑰色想象,那还怎么纠举弹劾官员?
心头虽然捏了把冷汗,但是在此四下无人的时候,李千里还是被这风流徒儿的诗勾得脸红心跳,睡不着怕衾被冷,难道是在邀他暖被吗?李千里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那个《曲江灵应传》来,尤其是那鱼氏在雨中金衫尽湿、不胜罗绮之状,不正是虞璇玑那时在语中寻到山亭的样子吗?
「徒儿啊……」李千里眉头稍展,望着罗巾上的行书,有点匆忙,不像写给情郎,倒像写便笺似的,写到台内的汇报跟公文都还端正些……一想到这里,他的眉头又拧了回去。
将罗巾收到金鱼袋内,与鱼符字条相伴,李千里拿下额上网巾,丢到巾栉架下的衣篮里,经过衣架旁,在张开的紫袍上一拈,拿掉一段线头,鲜亮的绫面在灯下闪着浓紫光泽,隐隐可见手掌大的暗织凤池纹。李千里凝视着紫袍,这身浓紫凤池纹,花了他整整二十年才穿上身,而这二十年,步步艰难。
初入御史台,见了什么不顺眼就上奏疏……他唇边勾起一丝笑意,从巾栉架上铜镜望了一眼,发现胡须有些长了,顺手拾起旁边的剪刀修成一指宽的长度。默默地想,什么时候起,他不再见什么就轰什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养成了不击则已一击必中的习惯?又是从什么时候,他就不再关心百姓、也不再官心地方,只专注官吏、尤其是京官?
放下剪刀,再看了那身袍服,衣架旁一个矮几上,玉佩革带帕头……一应俱全,在在显出他的中书令身份,却也标示着他身上背负着梁国。在远离皇权的东都,他大可做个土皇帝,甚至以这个中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