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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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论她将成为什么样的人,火的时代已经来临……
「这是一个火的时代……」如预言一般的话语又从她记忆中响起……
※※※
鸿辞科考一直持续到击钲前才结束,女皇与三品以上高官们陆续离开,而举子们此时才惊觉可能来不及在钲响前回到家,个个急着想往外走,但是礼部收了卷子后,便将在此时才交卷的举子们集合起来。
只见千牛卫军约莫十人簇拥着礼部侍郎来到举子面前,侍郎说「众位举子,陛下圣恩浩荡,体恤各位路途遥远,可能不及于钲响前归家,命千牛卫护众位至延喜门,交金吾卫街使护送至光宅寺下榻,待天明再行返家。」
「臣等谢陛下圣恩。」众举子齐声说。
「好去。」侍郎一拱手。
「诺。」
举子们由千牛卫护送着出了太极门左转往延喜门而去,一路上或讨论考题、或抱怨写得不好、或询问发榜时间,一阵吵闹不休。走在太极门街上的众高官们闻声回头看了一眼,中书令拈着胡须说「一代新人换旧人哪,想当年在御前考试已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
「岁月不饶人哪……」尚书左仆射装模作样地一叹。
「人生哪……」殿中监摇着头说。
「绝望啊绝望……」内侍监又尖又哑的嗓音突然冒出来。
「明公为何绝望?」门下侍中好奇地问。
「老夫一生为国效劳,养子养孙也都是有了,唯一的遗憾没人算个正途出身,实在是绝望啊绝望。」内侍监半真半假地说,背着手颤危危地迈着步子。
众人面面相觑,都知道内侍监话中未尽之意,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话来回答,因为这内侍监是女皇幼年跟班,四十年前,女皇被乱军所逼,逃离西京,急召近卫,却无一人前来保驾,只有这位内侍监急急出宫集合了王公与卫士,赶赴女皇行在,于是深受女皇信任,将左右卫、左右神策都交他掌管,又命他掌管内侍省事,女皇与内侍监的君臣情谊十分深厚,甚至有时不能与主父商量的事,内侍监全都清楚。
当然,这么大的权力免不了带来钱财名利上的附加价值,内侍监不是圣人,自然不会把好处往外推。说他奸吗?他对女皇绝无二心;说他忠吗?该拿的好处他从未推辞;说他无才吗?他管内侍省井井有条、管军队也是管得兵强马奘壮;说他有才吗?他插手的政事却没几件是好事……
李千里走在中书令后面,看着内侍监大摇大摆地走在中书令前面,而一票紫衫高官耳听得他示意要为子孙求个正途却连个屁都不敢放,就连他自己,也只打算装作不干己事……薄唇一扯,他在心底自嘲地想,到底论起在女皇眼中的地位,他远不如内侍监。
「哎呀,老糊涂了,说的是什么呢?老夫那些儿孙都是些无才之人,怎及得上诸位相公是天上北斗星,老糊涂老糊涂。」内侍监见众人无语,也不介意,装傻道,往后一看瞄见李千里,便说「今日那位女官人,似乎很早就交卷了,一派从容不迫,到底是李相公慧眼独具,听说已将那女官人收为入门弟子了?」
众人心中暗自一惊,其中又以中书令与尚书右仆射最惊讶,他们都知道李千里取虞璇玑为女榜第一,虽有师生之份,却没想到会收为入门弟子,在梁国官场中,不论是否主贡举,官员都可收入门弟子,只是通常不会太多,一辈子没收弟子的也多得是,而文官的入门弟子几乎等同于节度使、宦官的养子,有着牢不可分的关系。大家都猜想李千里大概是那种一辈子没弟子的人,却没想到不到四十岁就收了弟子,还没办拜师礼摆酒请客,敢情来阴的!
「小徒无行,自当严加管教才是。」李千里淡淡地说。
内侍监慢吞吞地踱步,似乎聊家常似地说「少年人好风流,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老夫乍闻此事,倒是惊讶相公竟不避男女之防,言教身教,看来是有意培养她继承衣钵了?」
李千里正待接话,却听韦尚书呵呵笑着圆场「眼下只知她有文才,能不能成器还是另一回事,还望窦老与诸位同僚费心指点于她了。」
「殿下前些日子见过虞官人,也说她应对得当,正说若是今科登制科,还是到集贤殿任正字,将来好拔为东宫官呢!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内侍监一边说,一边看向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会意,摸着下巴,故作思考状「嗯……若登制科,本也就该任正字……到集贤殿朝夕可见天颜,不失为一条好出路哪……右仆射说呢?」
「吏部的事,我一向尊重尚书决断……」右仆射本欲在此处将虞璇玑的前程定了,却感受到四道凌厉的目光杀来,自是韦李师生二人,连忙改口「不过……这事总得问问韦尚书李台主,毕竟二位更了解虞士子吧。」
「小徒心性未定,还是在外朝磨一磨……」李千里冷淡地回答。
话音未落,韦尚书的笑声响起「喔呵呵,难得殿下这么看得起我们,不过这小徒孙好玩,怕殿下子女教坏了,让秋霜先把她驯得安分些,再入东宫也不迟啊!」
李千里心中一惊,不知老师说得是真是假?难道将来真打算把虞璇玑送入东宫?嘴上不言,却听内侍监说「这事老夫也不知道,待制科发榜后,吏部必有决断吧?」
烫手山竽丢到吏部尚书怀里,他看看这双方,都不好惹,只好打马虎眼「是啊,发榜再议、再议。」
众人又走了一阵,纷纷离去,韦尚书自往安上门去,见李千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便板起脸说「遇到璇玑的事,你就昏头了?」
「太子无善意,不能让璇玑入东宫。」李千里简单明了地说。
「做了官,别说东宫,龙潭虎穴岭南塞北,只要吏部下令都得去。」韦尚书沉着脸,花白的眉毛挤着,嘴角往下一拉,异常严肃「官人官人,先是官才是人,你要做她的老师,就得舍了人情将她塑成官。」
「对谁我都能忍情,唯独她,我顾不得其它。」
「什么意思!」
「对她,我只想得到将她覆在羽翼下,不遭风雨不遭患难,此生足矣。」
「她对你只有师生之谊!」
「我不问她对我如何,只愿助她安稳为官!」
「胡说八道,那你还黜落她?」
「我特意写诗讽她,是为了让她名动公卿。」
韦尚书无言,三百钲响已鸣,天色已暗,但是在微弱的天光中,他清楚看见李千里毫不退让的眼神,不忍心再责备他,却忍不住一叹。
「秋霜哪!你这般执迷不悟,总有一日,这种一厢情愿的感情,会吓跑她的!」
「只要不说与她,她就不会跑。」李千里低低地说,他脑中闪过那次说出『嫁给我』时,虞璇玑眸中闪过的惊恐与随之而来的羞怒。
「你甘心做一世闷嘴葫芦?要有一天她又嫁人了呢?」
「只要她一直都在我身边,就够了。」
「你脑子有洞哪!」韦尚书怒骂了一句当年做参军时的话,无力地用气音说「都快四十了不要这么纯情好吗?要嘛直接娶她,要嘛把她放走,去过你自己的人生不好吗?」
「我这一辈子,只剩她是真。」李千里固执地说,完全无视于老师的白眼跟感叹的摇头,语气毫无妥协「因为她唯一的谋生之道是当官,所以我助她入仕,她想做的事,我都不会阻拦,但是她没说的事,我来替她安排,我再也不会把我的感情告诉她,我只要她一直在我身边,就够了。」
「甚至只能是入朝视事时看一眼,也够吗?」
「够。」
「甚至她晚上回家另有情人,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
「甚至她将来再嫁,也无所谓?」
「无所谓。」
「你能忍这么久吗?」韦尚书非常怀疑地看着唯一的弟子,李千里无奈地苦笑,韦尚书抱头呻吟,他已经无法再跟李千里对话,挥了挥手就快步离去。
走到礼部南院要转弯时,韦尚书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只看得见一个小黑点,他望着那不知是纯情过头还是天然呆的门生,暗自下了一个结论:
能说出这种纯情宣言的男人,不是天阉就是不举……
青云端
身穿独织青绫衫、腰束革带青石銙,虞璇玑坐在妆台前,春娘用篦子沾了点头油,将长发全部往后梳,留下脖子后面一绺,其它先梳成一个髻结在头顶,再将那绺发梳成辫子往上提,盘在髻底,然后在额上束上网巾,接着戴上帕头。
虞璇玑没有化妆,扑了一点轻粉、稍稍描了眉,从妆奁中挑出一环小小的玉戒套在小指上,这才起身。
站在廊下往外看,东方的天才蒙蒙亮,虞璇玑伸了个懒腰,打个大大的呵欠,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春娘忙问「娘子,怎么了?」
「唉,往后只怕天天都得早起哪……希望吏部把我分去做校书郎,至少还能混个两年不必早起……一想到要早起就怀念逍遥的日子呀!」
「娘子……多少人求个出身还求不到呢!娘子就别这么得了便宜又卖乖啦!」春娘笑着说。
「妳说话越来越像寄兰了。」
「这话是道长交代我说的。」
虞璇玑哑然失笑,果然是神机妙算李道长,连她抱怨早起都料得到。她背着手缓步出了后堂,翟叔早已将霜华上好鞍牵到门外,虞璇玑翻身上马,轻轻一抖缰绳,霜华便快走起来,虽然不到她要求的速度,不过也只好罢了,毕竟眼下孕妇最大……
风魄那回乱下种后不久,她就连忙带霜华去东市寻兽医,果然是珠胎暗结,虞璇玑轻声说「霜华呀,妳要是个人,眼下不是在寻药打胎,就是哭闹着要风魄负责了……」
霜华不在乎地往前走,虞璇玑轻轻摸着牠的鬃毛,马到底是比人潇洒得多,想起来,母的动物总是自己抚养幼兽的时候多,那么,为什么女人独力养孩子却常常是一场悲剧?
霜华踢踢踏踏地走近慧娘家门,几个马僮牵马等在门外,透过半开的门里,看到几个小婢正在庭中忙碌地递送食物,想来是要伺候昨夜留宿的官人们去视事,那几个小婢,都喊慧娘作阿母……
霜华已走过慧娘家……也许,在梁国中,只有伎人女子能独力养大孩子,虽然其实与养一棵摇钱树无甚不同,但是,终究是一个女人撑起来的家庭……
霜华走出平康坊门,虞璇玑回头一望,一代又一代,有的冲破坊墙挣得了个孺人细人名分、有的虽出坊墙随即失了颜色而后遭弃、有的选入宫苑从此不见天日……但是更多数不尽的女人在这坊中耗尽了青春年华,到头来,还是只有手上一个有母无父的家……
一声马嘶,霜华猛地往前一奔,虞璇玑卒不及防,险些被颠下来,刚回过神,却见霜华狠狠地往另一匹马的侧腹撞去……
「不可以!」虞璇玑大喊,死命勒住马衔,霜华气得乱蹦乱跳,虞璇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稳下来,定睛一看,却是啡啡叫着似乎在辩解的风魄「炭头?」
「牠叫风魄。」想也知道是谁在纠正,虞璇玑自考制科后的半个月都没见李千里,旬假时,他也没去山亭,他说「还没授官就攻击座师,妳胆子不小。」
「胆子小了,还做不得大夫的学生。」虞璇玑微微一笑。
大夫?不是老师?李千里眼风一动,见她已将手一让,便策马往前走,她自跟在身后几步,似乎不愿并辔而行,也不强求,只说「下个旬假到山亭,妳太老师摆酒贺妳新官上任。」
「谨尊师命。」
师生二人走了一小段路,一阵风从天门街的另一端吹来,将李千里身上衣香送到虞璇玑鼻间,她皱皱鼻子将脸别开,真恼人!
李千里的声音,却随着衣香飘来「听说吏部前日集合,惯例询问想做什么官,妳说想当校书郎?」
「是。」
「为何?」
「这不是惯例吗?」虞璇玑说,却见李千里嗤了一声,也不知在不屑什么「难道老师想让我出任县尉吗?」
「自然不是。」
话只说一半很好玩吗?虞璇玑今日特别地没耐性应付他,见他不说,干脆也懒得问,李千里见她不问,也不多说,师生二人一时无语,只得一前一后来到天门街上。
叽叽喳喳的人声一下子压低了声音,年纪太大、老眼昏花的官员睁大了眼往安上门方向看「什么事?」
「好像是李台主带了跟班来视事?」
「谁祖上那么不积德?给他当跟班。」
「唷?这不是秋霜吗?」太师的声音传来,众人看去,只见太师颤危危地从犊车里下来,讲话前先咳了一长串,虞璇玑不禁担心他会咳出个肺来「还带了个挺俊的小官人,你家亲戚吗?」
「小徒虞璇玑。」李千里回答,因是太师,所以他下得马来「璇玑,见过国老。」
虞璇玑下马,站到李千里旁边,他不动嘴唇地提示「太师。」
「后学越州虞璇玑,拜见太师。」
「咳咳咳……呵……咳咳咳……」太师未语先咳,发出像风箱似的声音「妳就是那尾小鲤鱼来着?」
「小鲤鱼?」虞璇玑问。
「鲤鱼嘛……李千……呃……」老太师看了脸色铁青的李千里一眼,装作痴呆「啊?谁要蒸鲤鱼?」
「李台主,等会见。」见老爸装傻,旁边的中书令干笑两声,火速把一脸痴呆状的老爸带进安上门,低声说「阿爷,你干么说起鲤鱼呀?」
「不是你说的吗?她成了李千里的学生,那叫鲤鱼算了。」
「是这么说没错,但是阿爷干么在他们面前讲?」
「不行吗?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