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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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这千万不可啊!」淮南留后连忙劝阻。
李千里伸手像是安抚似地动了动,沉声说:「虞监察,命妳即刻去拟檄文,不只要重申君臣大义,同时,遥封常州刺史为招讨副帅,命他总领其他四州兵马,反攻润州,若是常州刺史拒绝领命,谁肯出兵徵讨,谁就是副帅。」
虞璇玑精神大振,欣然领命,李千里点点头,又说:「但是,我只给妳五天时间,五天,应该足够让檄文流到四州的州府,五天之后,我们进攻润州。」
「诺!」众人同声一诺。
「宣帅,我这就修书,派两个最精干的人,将檄文与我的亲笔信带进常州跟湖州去,交给刺史。」李千里说,看着案上的浙西官员名单:「常州刺史资格最老,不过他控制常州可以,能否反攻,我不知道。湖州刺史虽然温雅,却是足智多谋,又有胆识,我想,他应该可以担负重任。」
「相公怎生得知?」淮南内侍监军有些惊讶地问。
「身在御史台,越是这些进不去的藩镇,越是应该注意朝廷派去的人。」李千里淡淡地说,看着远方:「再等五天,如果两位刺史也无能为力,浙西的百姓也好、官员也好,也就怨不得我造杀孽了。」
平浙西
多年以来,淮南通往京师的交通路线一直以水运为主,原本辅助水运的两条陆路中,经由蓝田、武关下襄阳的商山路,因为是通往江汉一带的重要通路,还算往来商旅行人不绝。但是另一条上津路就因为地形崎岖难行,逐渐地荒废了。
数骑快马审慎地在上津路上小跑,绕过一个又一个山坳,起伏不平的山岭却还在前方无限绵延。这批人稍稍放慢速度,排成一直线绕过一处狭窄的山路,长草掩盖了原本的路面,依稀可以看出多年前曾经整修的痕迹,几个朽烂的车轴、车轮丢在旁边,一只狐狸从车轮间往外看,而后迅速消失在草丛间。
通过这一段山路,他们稍微加快速度,有人说:「押衙,还有多远?」
「三日之内应该可以到。」一个须发蓬乱的壮汉说。
一行人翻山越岭、晓行夜宿,直到进入蔡州时,都累得说不出话,唯有那壮汉依然神色奕奕,似乎不受影响,顺手扶了温杞一把。远远地,就看见一人跑过来:「温掌书!」
「大帅。」众人拱手。
吴元济随便地挥了挥手,只顾着跟温杞说:「怎么样?朝廷同意了吗?」
「下官无能。」温杞惭愧地说。
吴元济呆了一下,又打起精神来:「朝廷的事本就难办,你回来就好,从长计议吧!另外,浙西听说闹起来了,探子都在等着你呢!」
温杞听了,只是点点头,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
「……萧锜属列宗支、位居方伯,蒙神皇陛下酬以旌节、授以师旅,君恩未报,反迹已现,无轺车之戒路,有沴气之滔天,日逞淫刑、月有暴敛,不从则白刃膏血、干戈戮颈,致使赤子无乳、妇人无粮,血泪无告、冤痛无诉,上感于天、下应于地。两京三君,以父母之德临御天下,闻甚恻然,乃发淮南宣歙诸道之军,克期齐进……」
一个男人的声音缓缓地宣读着新写成的檄文,最后一段朗声说:「君上乃言:浙西将士,素非同恶,朕所深知,迫于凶威,不能自达。但王师进讨,因事立功,生擒渠魁,以效诚节,必当特加爵秩,超异等伦。其将吏等以所领归降者,超三资官。以一身降者,亦超资改转。官健归顺者,厚加赏给,仍与叙录。明谕将士,罪止一夫,其余染污,一切不问。」
「这是朝廷给的承诺吗?」有人问,是一个身穿绯袍、约莫五十余岁的官员。
「若不是朝廷,谁敢承诺这些?」手持檄文的人说,放下檄文,慢慢地卷起来,那微笑中带着一点狡猾的表情,除了巴四郎恐怕天下无几人有:「使君乃是浙西平叛枢纽,只要使君能守住常州不沦陷,李大帅那边攻下润州也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我虽然听说润州那边与监军、留后有些冲突,但是还是不敢相信他们会做到这种程度……谋反……」常州刺史接过檄文,沉默地想了想:「只是,常州与润州不过半日距离,既然消息已经传到东都又传回来,他们为什么至今没有动作?」
「小人有个猜测,也许使君可以遣人去查证看看?」巴四郎说,常州刺史自然连声请他快说:「筹兵也是需要时间的,特别是除了润州以外的四州,粮饷微薄,兵额又有一大半是虚报,以现在的兵力若要攻击常州城,恐怕不容易,使君可以遣人去常州镇营附近看看,如果小人猜测无误,应该有不少百姓被强拉为军吧?」
常州刺史恍然大悟,一拍膝说:「来人,去请镇将入城,就说……就说府中邀宴,请他明日入宴来。」
「使君英明果断,人所难及。」
「不过镇将武艺不弱,要杀他恐怕……」
常州刺史还没说完,巴四郎已经微微一笑。
隔日,常州镇将带着一小队士兵入城赴宴,巴四郎充作常州刺史的堂弟,叫来常州最有名的歌妓,一杯一杯地把镇将灌了个半醉,然后歌妓把他送进厢房中,假作出去替他倒水后就不再回来,巴四郎带着一个匣子进去,带着镇将的头颅出来。
拿着散发血腥味的匣子,巴四郎的脚步却轻松得像在跳舞,含着满意的微笑,听见不远处传来刺史的声音:「逆贼萧锜谋叛朝廷,我受朝廷封为招讨副使,传檄湖苏睦等州,共讨逆竖!常州镇将李深为贼党,着即诛杀!」
一阵刀兵相击的声音传来,巴四郎等了一会儿,走出来的时候,觥筹交会的宴席,已经变成刀斧场,巴四郎打开匣子,拎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折了一根长枪,扎进人头的下巴,树起枪杆:「贼将李深已死!放下刀剑,饶你们不死!」
一阵恐怖的寂静,就连刺史都不敢斜眼去看那颗人头,浓稠的血水顺着枪杆滴落,镇将暴凸的眼睛是血红色的,舌头长长地吐出来,颈子上不太整齐的切口,显示他不是一刀毙命。
众人看向巴四郎,他却没有一丝困窘、厌恶或者兴奋,只是平静地看了那颗头一眼,用一口西京官话有点遗憾地说:「刀好像不太利,该磨一磨了,害我费了点劲才扭断他脖子。」
匡啷数声,镇将带来的兵纷纷丢下了武器。
※※※
然而,檄文虽然在两三日内就送至浙西各州,除了睦州很快就投靠歙州军里应外合之外,在苏州与湖州都遭受了镇军的抵抗。
苏州是浙西的财税来源,镇将觊觎城中财货已久,又很快就召集了一些市井无赖,发给武器后,假作练兵,靠向城北后,欲直取州府。苏州刺史听闻消息后,带领守城的兵马与自己的亲兵,在北门抵御叛军,但是很快就被镇将捉住,刺史知道自己必死无疑,逃回州府后穿上朝服,站在州府门口大骂镇将,被打倒在地后,拖往州府前的码头边。
镇将命人将刺史拖到船上,亲手拿起钉锤,笑着说:「叫你留着口到大帅面前骂!」
说完,拿起一根五吋长的船钉,往刺史手上钉去,刺史惨叫一声,声未决,另一手又受了一钉。镇将命人把他的脚绑起来,用这艘船送往润州。
几乎同时,湖州刺史先收到檄文后,在夜间命人打开州府所在的罗城城门,遣亲信去湖州城中名门借人,有些是家丁护院、也有些是州学里的学生,赶在天亮之前,发给武器后,又拿出自己家中的所有积蓄,散与这数百人。随后,在牙将的帮助下,悄悄打开城门,奔往湖州镇营。
「放箭!」湖州刺史轻声说。
数箭齐发,将把守营门的兵卒射死后,刺史带着众人潜入营中,拿起火把,到处纵火,同时大喊『走水了』。果然,不少官兵连甲胄都没穿就冲出帐来,被埋伏在门边的人一刀杀了。
在混战中,不知是谁伺机要射刺史,牙将一眼看见,以身抵挡,刺史吓了一跳,转身扶住,但是牙将却骂了一声,抄起大刀赶上去将那人砍了数刀。
最后湖州刺史领着一干亲信,趁乱奔到镇将帐边,割开帐幕后,湖州刺史生平第一次拿起大刀,从背后往还在穿裤子的镇将脖子上砍去,帐中响起女人的尖叫声,刺史的家丁看了榻上的女人一眼:「不关妳的事,把衣服穿好就老实待着!」
说完,湖州刺史白着脸,忍着想吐的感觉,随手拿起镇将还没穿上的衣服往那颗头颅上一盖:「拿出去示众。」
※※※
常州的事情成功之后,巴四郎问明状况,便又赶往润州城去。从常州刺史口中知道,萧锜有四个兵马使,而他的心腹主要是他的外甥,而润州军禀承前两任镇帅遗下的传统,长于弓弩,在攻城战与巷战很有优势,但是在平原上的正式交战就稍微吃亏了一些。
一边吩咐舟子快点往润州城赶,巴四郎一边思考着如何说服萧锜的手下。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这样兴奋,因为眼前是一片未知。
来到润州城外五里处,巴四郎跳下船,拉一拉身上的青羊皮袍,他缩着肩、把手筒在袍袖里,背上的包袱是在常州随便拿来的几件旧衣服。他的脚程很快,约莫两刻钟就来到城门外。
「做什么的!」门卒问,旁边另一人同时搜身。
「阿舅病了,阿母命我来探望。」
「把包袱打开。」门卒命令,巴四郎把包袱打开,里面只有两三串钱跟几件旧衣,门卒拿走了钱:「滚。」
巴四郎假装瞪大眼睛,似乎很惊讶地说:「官长!你!」
「你什么你!快滚了!」门卒说,顺便踹了他一脚:「再罗嗦就送你去吃牢饭!」
巴四郎嘟囔几句,揉着大腿一拐一拐地走了。成功混进城中,他沿途问到萧锜那个外甥裴侍御的家,在门口附近坐了一阵子,又假借问路去问裴家门前一个正在扫地的老仆,两人聊了一阵,巴四郎感叹着说:「唉,润州城看起来怎么萧条多了呢?从前记得不是这样的。」
「老弟你不知道,大帅这些年……唉……也不知怎么了。」老仆欲言又止,只是长叹一声:「最近更奇怪了,兵马来来去去的,大家都说不定是要打仗呢?但是跟谁打呢?我也闹不明白。」
巴四郎佯作惊讶,压低声音说:「我从前就听说裴侍御是大帅的亲外甥,老兄是裴侍御家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家主人怎么会与下人说这些?只是最近回来总是长吁短叹,太夫人与夫人也好像很忧愁的样子……唉,我在裴家已有数十年,从未见过这主人这个样子啊……」老仆说。
巴四郎心中有数,又说了几句,就辞了老仆,改往四兵马使中,号称萧锜心腹的张中丞家里去。与裴家门庭整洁、一派士人家庭的样子不同,张中丞家虽然很大,但是门前拴着一大堆马,俨然是个大马厩,巴四郎从外面看了看,里面看起来有点破旧,有几个女人坐在正堂外面挑着菜,也不知是仆妇还是夫人。
几乘马奔来,巴四郎闪到一边,见一个身材高大、蓬着胡子的男人在马上大吼:「家里的!饭呢!」
「嚷什么嚷!去!把饭给你爷送去!」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个小孩奔出来,拿了一个大包递上去。
敢这样说话,想必是张中丞跟他夫人了……巴四郎仔细看了看那个男人,觉得很眼熟,男人接过,顺手在孩子头上揉了揉,又嚷了一声:「走了啊!」
「晚上回不回来?」里面的女人又说。
「不知道。」
男人带着小卒走了,巴四郎猛地想起一张脸。多年之前,曾经有另一个节度使死了,其子想继承位置,朝廷不肯,他就反了,最后是他手下的一个大将投靠朝廷……
「是他……」巴四郎喃喃地说,点了点头,心中有底,便在这坊找了个客舍住下。
当晚,他隐在张家附近,听见有人开了坊门,有几乘马进来、有人下马入内,张家似乎有些动静,然后又安静下来。巴四郎见时机差不多,便拿出勾绳,勾住已经相中的一处围墙,悄悄地翻墙过去,慢慢摸到后堂附近,听见堂中有些说话声。
「后天出征,妳把家里的钱给我。」那张中丞的声音说。
「我说,你就不能再劝劝大帅?跟朝廷作对是要掉脑袋的!」
「妳以为我没劝过?」张中丞哼了一声,里面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大帅说了,不是真的叛变,只是跟朝廷争取,像河朔三镇那样而已。」
「别乱搜了!告诉你别乱搜了!」夫人尖叫着,两人似乎扭打了一下,最后夫人哭着说:「你吃了什么?跟着大帅发疯?跟河朔三镇一样有什么好?成天打来打去的,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孩子才多大?不安安生生作你的润州大将,存着老本,去跟人动刀动枪的,刀剑无眼,要有个万一,你别指望我替你守寡!我告诉你,我立马就嫁别人去!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我信!我怎么不信!」张中丞说,里面似乎安静了一下子,他又说:「别哭了,哭能顶个屁用?大帅想跟河朔那样已经不只想了一两天,不完成他的心愿,浙西就没一日消停。如今也不比当年在徐州时候了,徐州那个是不顶用的龟孙,注定干不过朝廷,而且我一走,他就死定了。浙西不一样,四个兵马使里,我只是其中一个,我抽腿不干,妳们娘儿仨还有命吗?宣州是小意思,我去去就回,妳不是要存老本吗?这回我不拦着底下人抢,抢来的归妳管,好不?」
里面呜呜噎噎也不知说了什么,巴四郎心中偷笑,倒是伸手去敲了敲门,张中丞说:「谁?」
「上清仙人。」巴四郎笑着说,顺脚踹开房门:「张子梁,去你娘的,你也混出个模样来了?」
「你是谁!」张中丞拔出剑挡在夫人前面,看清楚巴四郎的面貌后,似乎有些迷惑,随即又瞪大了眼睛:「是你?」
「对,是我。」巴四郎笑嘻嘻地说,关上房门、插上闩,一屁股坐在门前:「好久不见,来叙叙旧如何?」
张中丞提防地看了他一眼,把剑交给夫人,放下帐子,双膝跪地,叩首为礼:「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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