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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部分

拍翻御史大夫-第129部分

小说: 拍翻御史大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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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贞一疑惑,他平素不爱吃生食,怎么突然多了这道?一嚐便觉得太酸,另一边,阿饶跟阿彭都被酸得挤眉弄眼,唯独公主与韦尚书不觉得,心中便明白过来,在席间却只问了家居之事,吃饱之后,才退到小院廊下闲坐。

  那阿饶早已做完了功课,此时与阿彭还有几个七八岁的小奴在小院中嬉戏。公主则去查看李三娘子的病情,李韦二人坐在廊下,院中值着桂花,此时散发出甜美的花香,家人拿了樱桃毕罗、又烹了茶来,饶是不太喜欢小孩的韦尚书,也觉得在此看着孩子们嬉戏,颇有闲趣。

  「你今日来,除了来讨你娘子欢心,还有什么事?」李贞一不喜欢甜食,便把皮剥开,将馅料剔出来,放到韦尚书盘中。

  韦尚书一边忙着将樱桃馅抹在毕罗皮上,一边说:「没事不能来闲坐?」

  「你有那么孝顺吗?」

  「多事之秋,待在你这里比较安心。」

  「没事就跟小妾腻在一起,有事就来我这里龟缩,我欠你的吗?」

  「哎呀,不要这么说嘛……」

  两人天南地北地瞎扯,聊到最后无甚可聊,只好命人搬出棋具来,韦尚书突然觉得闲得过分:「姊夫,听说你最近都很早下值,在家忙什么?」

  「没忙什么,也没见人。」

  「你是一国首相,这种时候早早下值又不见人,到底在想什么?」

  李贞一笑而不答,一个小婢过来,收了茶盏下去,等她去远了,才说:「想着怎么布局。」

  「布局?」

  「嗯,第一个要取的藩镇是西川,西川大帅已经病入膏肓不久人世,他那个副使才跑来西京上窜下跳的,想封留后,此人言语轻佻、举止粗率,决计无法守住西川。若要攻取关东,西川决不能落在他人之手,还有夏绥镇,都要打下来才行。收回这些地方,再休养个三四年,就发兵攻打淮西,打下来之后,再取淄青、徐图三镇。」李贞一十分平静地说。

  韦尚书皱了皱眉头,用手指顺着胡须:「可是三镇在淄青前面,要绕过他们,就是要从淮南武宁宣武上去,这可不容易。」

  「把河东军跟神策军压到昭义沿线,让三镇不敢轻易分兵就可以了,再说,淮南武宁宣武的补给线可以让我们省去许多运粮的麻烦,反倒让淄青无法攻击我们的粮草,光这一点,我们就赢了三成。」李贞一显然已经想好对策,又落下一子:「所以秋霜要替我们稳住南方,若是他在安南没出人命,等新君登极,应该可以试着去做淮南节度使,或者保泰也可以转个中书侍郎、黄门侍郎再出去。」

  「怎么不说我那外甥?」韦尚书有些不服,他对外甥的感情最深,年纪也比较相近,自然希望他能早点出头,听着却活像他才是真的父亲。

  正牌父亲李贞一却一笑,一掠髯说:「弘宪在朝廷的资历还不够,调回来做个中书舍人,再待个一年半载,任中书侍郎,好歹挂个相衔再出去。」

  「这还像句话。」韦尚书这才满意,沉吟着说:「那么今上?」

  「不用理会,三省只要继续坚持运作,宰相会议上大家死扛着,让他们继续用诏命处置诸事,皇权自然愈加倾斜。」李贞一淡淡地说,看着外面的孩子们奔跑,他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我想,那王叔闻应该不久之后也会感觉他不能事事靠着诏命,但是他还是只能继续倚靠诏命,他倚赖的护身符,会成为无法甩脱的包袱。他一辈子钻研棋艺,我想看看,他要怎样走出这个困境。」

  韦尚书呵呵笑着,又布上棋来:「他们现在的情况,不正像一场劫争吗?」劫争,就是围棋的双方同时在一个眼上包围,轮其中一方下,可下在眼中,提去一子,反之亦然,如果不放弃这眼,就会不停回到这一劫上,试图多得一眼。

  「诚然,但是解得了棋,不一定解得了人……」李贞一点头,又下了一子:「我们的胜算,就在于人哪!」

  「若是那王叔闻能解,又待如何?」韦尚书追问。

  「那么我会考虑将他收入羽翼。」李贞一说,阿饶阿彭向他跑来,所以他的脸更加慈蔼:「这样的出身,若能逃出我们的设计,难道不值得重用吗?」


紫微省

    枝头紫薇花兀自盛开,浓紫浅紫点缀着这座气派恢宏的大堂,李贞一早早就坐在堂中,大案上分门别类摆着各省各部的奏议,他一一检视后,依轻重缓急、从右到左排好。而放在最后的,则是韦左丞代替皇帝呈上的议案。

    刚把顺序排好,就见韦左丞进来,拱手问好后入座,李贞一这一头一边整理文书,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他。果然,没多久,那韦左丞便蹭上来:「国老。」

    「嗯?」
    「今日还请国老多辛苦了。」

    李贞一心知他的意思,却只作不知:「不辛苦不辛苦。」

    两人大眼瞪小眼,韦左丞恐怕他不明白,又说:「国老想必知道,下官呈上的案子,陛下曾多次垂询此事……」

    韦左丞挤眉弄眼,李贞一微笑:「我知道,圣意所向,臣子自当体恤。」

    「如此,便有劳国老了!」韦左丞如释重负,深深一揖。

    「慢来慢来。」李贞一摆摆手,放下笔:「我这关倒好过,只是阿谊啊……你拜相是大家都认可的,毕竟你是名门出身、进士及第,在神皇陛下时,就已经任过内相,但是那边……」

    韦左丞知道李贞一心中不可能赞成,所以只说:「毕竟是陛下的心腹……」

    「我知道、知道,但是我的意思是……」李贞一稍倾身子,示意那韦左丞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说着话,目光却紧盯着他脸部的表情:「那边懂得什么规矩?若是能感你的情,自然是好……」

    韦左丞的右脸微微一跳,李贞一没有放过,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轻声细语却清清楚楚地说:「毕竟有姻亲之义,我不希望你白忙活了一场,却做了人家的嫁衣裳。」

    「姑父……」韦左丞悚然而退,拱手长揖:「姑父此言,恕小侄不敢听。小侄蒙今上之恩得列台阁,自当戮力效忠,姑父不满二王,欲离间小侄……」

    「我适才有哪一句说起二王?」李贞一慈和地笑着,像是大人看着不懂事的孩子,韦左丞却觉得背上发凉,欲转身奔逃却无可逃,只听他娓娓地说:「亡妻与你有姑侄之份,你幼时也曾在我膝上玩耍,今日能同在政事堂,又见你为今上所倚,姑父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做离间这种下作之事?」

    韦左丞暗自嘟囔李贞一分明就是在离间,嘴上却连称:「姑父自是不会做这等事,是小侄失言,姑父恕罪。」

    「你毕竟年轻,不能体会我这老人的苦心,我并不怪你。」李贞一似乎有些沉痛,摇着头,却更深切地说:「你自幼便是人上人,姻亲往来也都是高门华族,现在与你共事的却与你完全不一样,他们却比你更靠近陛下、陛下也更信任他们,你又怎能不留个心眼?你以为姑父这些日子老眼昏花看不见你在做什么?我是想着你做事应当有分寸,一头事君,另一头,也不会忘记了权衡朝廷才是,毕竟你是一国之相了!今日见你这样为人奔走,才点你几句、嘱咐你几句,一来,我是你在官场的先行,二来,我与韦氏一门情义匪浅,自然希望你能继承你十一叔的衣钵,公侯万代。阿谊,你求的事,姑父自然是会做与你,让你在人前有脸,只是你自己也要警醒着点,莫要让人小觑了你。」

    韦左丞喏喏称是回座,明知这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是在对他攻心、明知是要挑拨君臣同僚之谊,对自己说不能相信,却又暗自觉得的确不能不为自己打算,再一想自己与那二王的出身实在有如云泥,往昔与他们相交,可说是礼贤下士、交游广阔,所以不需计较他们说的不是西京话、也不嫌弃他们不懂豪门之礼……

    若是等他们也抬到了庙堂之上,那一口吴语,要怎么在这座往来皆是菁英官僚的政事堂中宣述己意?恐怕连稍长一点的冕服都不曾穿过的他们,要怎么随君从驾、站在数万官员前面行礼如仪?韦左丞越想越是心惊。偷眼一瞄李贞一,更是惊惶无地。见他四平八稳地盘膝坐在上首,一身仪容修饰得滴水不漏,与其他宰臣说话,倾听时,微微颔首、静静含笑,双目注视对方,似乎对对方的发言很感兴趣、也很赞同;说话时,一字一句清晰可辨,好像所有的话语都想过一遍才出口,没想清楚的话也不喃喃自语,双手叠在案上,只在需要的时候有些手势,并不焦躁地挥来挥去。

    五百年的豪门世家、数十年的宦海历练,如九转丹炉那样鍊出这样一个人物……韦左丞扳着手指,开始对于引二王入政事堂的事,有了极大的怀疑。

    左思右想之下,眼见得宰相会议开始,群相按着中书、门下、尚书的次序开始议事。往常的中书令大权在握,宰相会议常常只是中书省的一言堂,而李贞一接任后,将宰相会议的风气转回国初的『议』,而非对于中书政策的赞同与否而已。尤其是门下省,也给予更大的空间,尊重他们对于中书政策的反对意见。

    韦左丞心中萦着二王的事,整场会议都恍恍惚惚的,直到李贞一说:「陛下命中书拟制一道于此,身为臣子,本当体谅圣心,但是身为国之元辅,此事又不能不与诸公议之。」

    说完,便命中书主书宣读已经拟好的制书:「朕新委元臣,综厘重务,爰求贰职,固在能臣。起居舍人王叔闻,精识瓌材,寡徒少欲,质直无隐,沈深有谋。其忠也,尽致君之大方;其言也,达为政之要道。凡所询访,皆合大猷。宜继前劳,伫光新命。可度支盐铁副使,依前翰林学士本官赐如故。」

    语音方罢,众口哗然,度支盐铁使杜君卿更是脸色瞬间一冷、却不发一语,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韦左丞身上,他拱手说:「陛下新策乃欲以盐铁度支之收入,全数帮补国库所需,不欲再行献纳,而绝私贿之门,并将盐铁库中旧有财货悉数纳入正库,以支应朝廷所需、以备来年减赋之举、以使百姓休养生息。然而此事需内朝外廷多所联系,方能圆满,杜大夫年高德卲,众望所归,王舍人身兼内相,协助交割盐铁诸务,维系内外,可谓相得益彰。」

    这一说完,宰相们又开始交头接耳,李贞一在案上轻扣数下,让大家安静下来,便问门下侍中:「门下,天下枢纽也,侍中以为如何?」

    「某有一事不解,待要询问吏部尚书。」老好人门下侍中此时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他难得严厉地问:「那王舍人本为待诏,乃伎人之流,弘晖末,因陛下保荐,授了个苏州司功参军作为寄俸官。就是真参军也不过是青衫小官,今上登基,旋即拜为翰林学士、起居舍人,此二职皆是清官贵职,请问吏部,王舍人可曾考取功名?又是几日前拜领此二职?」

    吏部尚书也板起了脸,平平地说:「王舍人……没有功名……约莫十余日前受此二职。」

    「某再问韦左丞,那学士何等清贵?起居舍人又是何等亲要?某于弘晖四十八年,蒙神皇陛下不嫌鄙陋,拜领学士之时,已历官二十任,皆为清官。王舍人、还有那王常侍,均无功名在身,恐怕吏部试中的『言试』也不曾通过,竟擢于庙堂之上、立于谏臣之列,已是有骇物听至极。区区十余日后,竟又加以度支盐铁副使之职?使职虽然例由陛下裁夺,却也不曾由待诏充任,那王舍人懂得度支?懂得盐铁?哼!」门下侍中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手颤危危地点向韦左丞,简直就像想戳他脑门:「荒唐!荒谬!」

    韦左丞不甘示弱,反击道:「明皇帝时,李汨亦曾以翰林待诏之身,供奉东宫,太子孝皇帝引为师友。自荦山叛乱,李汨以布衣之身,奔赴行在,以山人自居,不领官衔,尤以散官宠任,虽无宰相之名、权逾宰相。更曾以一言安天皇陛下之储位,虽不以常官简任,却佐先君平天下、助天皇治天下,天皇、神皇至今仍称邺侯而不名,敢问侍中,若孝皇帝拘泥常规,李汨能否建诸功?大梁能否得一能臣?谊虽不敏,尚知野有遗贤、宰臣之过也,王舍人生长民间,体察民瘼,一本赤诚以佐陛下,今日不过以小小副使与之,何足怪哉?」

    「李汨?你拿王叔闻比李汨?也不怕折了他的寿?」门下侍郎整个听不下去,根本连个舍人都懒得称,一边安抚住快要气昏的侍中,一边整理心绪,用比较文雅的话说:「李汨虽是布衣赞相,年少之时却早以名满京师,乃至当朝诸相亦器重之。开天年间,上世务疏与明皇帝,乃得见用。孝皇帝引为师友、朝野目为相国,实际却无职官,不过散官衔而已。其人狂妄,与中书令不睦,孝皇帝乃放其归山,而后,天皇陛下一度起复,仍因宰相之言而罢。此重清官而贱杂流者,国之根本也。左丞以叔闻比李汨,仆亦不敏,敢问左丞,叔闻可曾有一言安天下?可曾有一言定家邦?其所言者,不过眼目能及者而已,或与某等有异,却不过井蛙之见罢了。陛下有鲲鹏之志,正待勃发之时,岂可耽于雀鸟之见,而以万里之翼,飞入寻常百姓家?左丞今为国相,当以正道劝谏,岂能随声附和?」

    「度支盐铁,天下命脉之所系。」左仆射紧跟着发难,因为他的管辖范围是吏户礼三部:「前户部刘尚书,七岁举神童科,弱冠任正字,而后县令、御史、刺史乃至判度支事、拜相,亦历时四十年之久。杜台主则是常在淮南,数十年如一日,方得有今日审度天下之能,王叔闻莫说判度支事、度支郎中,恐怕如何记帐尚须仰赖妻子,使此等人知度支盐铁事,岂不滑稽?」

    韦左丞被大家连番质问,也动了肝火:「左仆射与王舍人并未深交,怎知其人不谙度支事?」

    「你与他倒有深交,你知他谙熟度支事?」左仆射反问。

    韦左丞气得三尸暴跳,浑然不管左仆射是他亲姑父:「难道左仆射生来就知道如何做仆射?」

    左仆射看这臭小子越发没大没小,不怒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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