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生活顾问-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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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霞见她真有到别处买屋的打算,急着回报杨氏得知,匆匆告辞离去。杨婶从旁听见,待她一走,便走过来急道:“三娘子,可搬不得,离了张家,单门独户的遭人欺负,别说夜半敲门声叫人心里慌,只要有个赖皮朝咱们家门首多走几遍,闲言碎语就够人受的了。”
杨婶虽与林依相厚,但毕竟是二房的人,林依不愿向大房买屋一事让她晓得,便道:“不消买独屋,昨日户长娘子说她家有空屋要卖,我住到户长家去,还有哪个敢欺负?”
杨婶闻言更急:“三娘子,户长家好几个儿子哩,你同他们住一个院子,别人怎么看,到时只怕比单独住更惹人闲话。张家毕竟是亲戚,你住在这里才没得人嚼舌根子。”
林依见她是真关心自己,不免感动,忙道:“不过白说说,我又没答应。”说完唤青苗:“那两块料子呢,你不趁着杨婶在这里,向她讨教讨教?”
青苗应着去开箱子,取出两块料子,一块回纹浅蓝棉布,一块未染粗麻布,捧与杨婶瞧,笑道:“昨日三娘子去城里买了两块布料,我却不会裁剪,劳烦杨婶教教我?”
杨婶最是热心助人,且那剪下的边角废料还能拿回去与孩子们粘鞋面,便爽快应下。青苗收拾了桌子,腾出地方,与她两个现裁起来。林依在一旁瞧着,默默盘算接下来的事务,冬麦,屋子,婚约……还未理出头绪,屋外有人探头:“林三娘在呢?”
林依还未扭头去瞧,青苗先搁了剪子,禀道:“是隔壁张六嫂子。”林依见是邻居,自起身相迎,叫青苗继续做活。
张六媳妇却不落座,只站在青苗与杨婶中间瞧着,啧啧羡慕:“三娘子赚大钱了,还未过年就扯布做新衣裳。”
她往那里一站,挡住了青苗手脚,青苗不敢推她,嘴撅得老高。林依好笑,忙掇了个凳儿,将她拉到一旁坐下,指了青苗道:“哪里是我要做新衣裳,是这妮子只得一套旧衣,连换洗的都无,她身量比我高些,我的衣裳她穿不得,说与她做套新的,她却扭捏不肯要,我只好自己也做一套,她这才肯了。”
杨婶插道:“这是她知规矩,哪有主人穿旧衣,丫头却换新衣裳的。”
张六媳妇不懂得甚么主人丫头的规矩,一时冷了场,在凳子上左挪右挪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三娘子那些田,可还要种别的?”
林依以为她是同杨氏一般,想要回田地,仔细想了想,自己租种的田地里,并无她家的,不禁疑惑。
杨婶在旁笑道:“张六媳妇,你同三娘子打甚么哑谜,有话直说。”
张六媳妇得了催促,大着胆子道:“我家几口人,全闲着无事做,不知三娘子地里要不要添人。”
林依地里还要接着种小麦,确是需要增添人手,但两百余亩地并不算太多,十名男丁已足够,而这时节,各处田都闲着,只有她这里有活儿做,因此来求她的人极多,用来登记的纸上,人名已列得密密麻麻。林依将原委解释给张六媳妇听,道:“六嫂子,我先将你记下,但报名的人太多,轮不轮得上你家,我不敢打包票。”
张六媳妇没得拒绝,已是欢喜,忙起身道谢,回家等消息去了。
过了一时,杨婶教完裁剪,青苗照着林依吩咐,把边边角角收拢作一堆,交与她带了回去。林依走到桌边,翻了翻青苗的手艺,笑赞:“你学得倒快,想来过不了多久,咱们做衣裳就不用再麻烦杨婶了。”
青苗得了夸赞,有些不好意思,离了桌边,来帮林依折那张人名登记单,问道:“三娘子,你顺着排,人满为止,岂不省事些,何苦非要记下来。”
林依教她道:“他们虽然都种田,本事却参差不齐,等再过几天,你照着这张单子,去细细打听,只挑那田种得好的,作个记号,若是有人种过小麦,更好。”
此法甚好,青苗佩服,却不敢接差事,道:“我不识字。”林依笑道:“认字不难,咱们这就学起来。”她朝书桌边坐了,重新展开单子,教青苗认那上头的人名。乡间村民,大多没有名字,仅以姓氏加排行呼之,总不过是些张三李四之类,极好辨认,加之青苗年小,记性不错,不多时就将数十个名字认全了。林依逗她,以“神童”呼之,叫她红了脸,扭身躲了出去。
林依一面笑话,一面收拾桌子,将还未裁完的布料收起来。正忙着,李三媳妇领着她家大闺女,名唤大妞的,走了进来,惊讶道:“三娘子怎么自己动手?”说着就冲将上来,快手快脚地帮着拾掇。林依连忙拦她,将布料剪刀等物接了过来,道:“我自己来,你不晓得地方。”
李三媳妇在旁立着,有些不自在,左右望了望,问道:“三娘子的丫头呢?真是不像话,自己躲懒,叫主人忙活。”
林依收好桌子,请她坐下,道:“青苗另有事做,不是躲懒,再说这点子事,我自己做便得,没那么娇气。”
李三媳妇却道:“那怎么成,三娘子如今是金贵人,处处须得人服侍。”她将身后的大妞朝前扯了一把,瞪她道:“来时怎么教你的?”
大妞胆子小,心里又不愿意,嘴一瘪就要哭。李三媳妇骂了声“没出息”,又把她藏到身后去,回头冲林依笑道:“我这大闺女,极老实的,三娘子稍稍教着些,准比青苗强。”
林依有些云里雾里,问道:“三嫂子这是作甚?”
李三媳妇笑道:“三娘子只一个青苗,哪里够使唤,我家大妞又勤快,又听话,我将她卖与你作丫头,可好?”
林依暗自苦笑,她那两百多亩菜地,看着热闹,可又不是自己的,待得明年春天租期满,还不知拿甚么糊口呢,如今有个青苗帮着跑腿,免去抛头露面烦恼,已然足够,哪还有闲钱再养一个。这些事体,她不愿讲与一个外人知晓,只道:“三嫂子,不是我说你,饥荒已过,今年年成又好,你卖儿卖女作甚么。”
李三媳妇连忙摆手:“莫瞎说,我只卖女,不卖儿,儿子要留着种地哩,只闺女是赔钱货。”
林依听着,愈发觉得不是滋味,起身道:“我这里不缺人使唤,你赶紧把大妞领回去。”
李三媳妇犹自唠叨大妞好处,不肯就走,林依只好威胁道:“你家田种得不错,我本还打算继续雇你们,你若再讲,我可就另寻别人了。”
这时节,除了林依这里有事做,哪里还佃得到田,李三媳妇晓得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典故,这才闭了嘴,三步一回头地去了。
林依瞧着她们走出院门,长出一口气,正欲唤青苗,却发现她就挨在门边,遂不悦道:“既是在这里,方才怎么不进来解围?”
青苗垂头绞衣角,道:“我还道三娘子会收下大妞呢。”
林依奇道:“我这里又不缺人手,无缘无故的,我买她作甚?”
青苗嗫嚅道:“李三家儿子多,三嫂子偏心,大妞时常吃不饱饭的……”
林依好笑道:“她吃不饱饭,与我甚么相干,我自己还在别人家搭伙呢。”
青苗不敢顶嘴,默不作声,到了晚上,还是照常把自己那碗粥留下一半,与大妞送了去,林依睁一眼闭一眼,当作没瞧见,只暗地叫流霞多煮一把米。
李三媳妇卖女的消息传开去,竟使许多人动了心,卖的不成,就换雇的,见天儿有人上门,问林依雇不雇女使。林依见人见到头疼,索性将房门一关,把青苗留在外头作门神,自蒙头白日睡大觉。
青苗怕吵着她,不敢守在房门口,只朝院门前站了,见一个,挡一个。期间有几个地痞无赖上门闹事,被张仲微挥着门栓赶开,张伯临笑话他道:“我瞧你似个守门的钟馗。”张仲微不为所动,任他笑话,仍抱着门栓杵在门口。张伯临脑子活络,教了他一招:“去寻里正,抓他几个,便老实了。”张仲微依他所言,去了,里正家的地,也正被林依租着,自然肯帮忙,抓了几个带头的混混惩治一番,果然就很好些。
杨氏把这些瞧在眼里,回房劝张栋道:“你瞧仲微一心护着林三娘,他们又有婚约在身,待得他们成亲,你卖的这几间屋,还是姓张。”
张栋还是犹豫:“不卖,是大房的,卖了,就变作二房的了。”
杨氏瞄他一眼,故作轻描淡写状:“我看仲微那孩子不错。”
张栋脸一沉:“少打歪主意,侄儿再好,也好不过亲儿。”
杨氏不愿与他伤了夫妻和气,忙道:“随口说说罢了,又不是不与你纳妾。”张栋“恩”了一声,走到桌边看书信,了解朝中局势。杨氏走近些,道:“二弟买的那丫头,是不是收了房了?你这做大哥的,须得劝着些,他一介白衣,不怕出事,你却是还要出仕的,若是有人不怀好心,借此朝上进谗言,怎办?”
'正文 第五十一章方氏打算'
孝期同房,乃是不孝,村人不讲究这个,但张栋为官,却怕有人借此作祟,他心中警醒,感激杨氏细心,便道:“卖屋一事,我再想想。”杨氏扬眉一笑,亲自倒了盏茶搁到他手边,静悄悄退了出去。
张栋琢磨,这等事体,若要提醒,宜早不宜迟,万一那丫头在张梁孝期生出个小子来,可就难办了。他这般想着,当即起身去寻张梁,婉转提醒他,守孝期间要清心寡欲,独卧书房。
张栋同张梁虽是兄弟,但长年分隔两地,不够了解,他若直说是为了仕途考虑,张梁决计不会不听,但他只将迂回的言辞讲来,张梁哪里听得进去,只道冬麦是洒扫丫头,根本没有收房。张栋也是有过妾的人,一眼瞧去就晓得他没讲实话,不禁气恼,但张梁也是四十来岁,儿子老大的人了,能将他怎办,除了多提醒,别无他法。
张栋暗恨张梁迷恋女色,起了疏离之心,加之高利贷的利息着实吓人,杨氏再劝他卖屋时,就勉强点了头。他们屋中商议,没提防后墙根有任婶偷听,将这消息告知了方氏。
一边是大房,一边是林依,方氏岂能甘心成就他们好事,在屋内焦躁走了两圈,瞧见院门口有邻居媳妇子路过,连忙走去打招呼,与之闲聊,大声讲些“有的人没得出息,断了子嗣也就罢了,落到变卖祖产的地步,真真是丢祖宗的人。”
张梁听到了这话,但他不知大房要卖屋一事,还当她讲别个,便只朝外望了一眼,接着叫冬麦磨墨,趁机调笑一番。
大房两口子听见方氏之语,反应各有不同,杨氏气恼,张栋却是羞惭,忙忙地打消了卖屋的念头,道:“赚钱一事,另想办法罢。”
方氏指桑骂槐毕,静悄悄候了几日,密切注意大房动静,见他们没了卖屋举动,暗喜,忙唤来张仲微吩咐:“家里短钱使,你去向林三娘借些来。”
二房虽少了一半的田,但今年百亩地的粮食,全归了他们,怎会缺钱?分明是方氏眼红林依赚了钱,要去占便宜。张仲微慢慢涨红了脸,将头扭向一旁,默不作声。
方氏见他无声抗议,脸一沉,欲发火。任婶忙道:“林三娘独身一人,带那许多钱,不当心丢了,被人抢了、骗了,怎办?二夫人不是要借钱,只是想着,林三娘既在张家住着,少不得要照顾些,替她保管财物,是该当的。”
方氏听着这话,觉得无比悦耳,连连点头。张仲微不答应,也不顶嘴,梗着脖子,一副天塌下来也不张口的模样。方氏见他犟脾气,气道:“准是与你哥哥学的。”
“哥哥”张伯临乃是任婶带大的,她听了这话,难免有几分不舒服,便道:“二夫人乃是一番好心,何不亲自去与林三娘讲,她必定感激的。”
方氏自持书香门第出身,不愿特特为此事上门去,犹豫不决,道:“林三娘先前在我面前就不甚恭敬,如今有钱在手,愈发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我去了,她哪有好脸色与我瞧,一片好心也要被她当作驴肝肺。”
任婶附到她耳边,悄声道:“二夫人,正是她不懂尊卑上下,你才要去调教,不然今后进了门,如何压她,不如现在就拿出婆母的款来。”
方氏看了张仲微一眼,先叫他下去,再才道:“休要胡说,甚么婆母不婆母的,这婚,还是要退的。”
任婶愣道:“林三娘如今有钱,二夫人还要退亲?”
方氏不屑道:“她那两百亩地,全是租来的,顶甚么用。”
任婶想起,方氏自身嫁妆,乃是整十车,外加水田百亩,虽因张梁屡次赶考和张八娘出嫁而所剩无几,但她心气儿还在,确是瞧不上林依的那几个钱。既是瞧不上,为何还要去占便宜?任婶到底跟了方氏多年,略一想就明白过来,定是方氏怕林依手里有了些许家底,反倒不好退亲,因此要想方设法让她再度变穷。
任婶向来与林依不对盘,乐得看方氏踩她,便一力撺掇,陪着方氏朝林依房间去。
林依房门紧闭,青苗站在门口,一身新衣,满脸兴奋,行礼道:“二夫人,三娘子在试衣裳。”
方氏不愿站在门口等,有些不高兴,向任婶道:“不就是穿了件新衣裳,瞧把这妮子高兴的。”
这话任婶却没接,暗自撇嘴,自去年到现在,她一件新衣都没见着呢。
青苗捏着衣角,羞涩道:“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新衣裳呢,这是头一回。”
林三娘竟待下人这般好,还未过年就有新衣穿,任婶暗暗嫉妒,朝后退了一步,缩到方氏后边去。方氏却瞧不起林依行事,心道,不过用件新衣收买人心罢了,能叫甚么本事。
二人各自想心思,吱呀一声,门开了,青苗忙通报道:“三娘子,二夫人来了。”林依似没听见,先吩咐:“门轴该上油了,待会儿向流霞取些来。”
任婶瞟了方氏一眼,忙道:“多大点子事,何须麻烦流霞,回头我与你送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林依暗诽,将方氏让了进去。方氏谨记着此行目的,明瞧着林依不甚恭敬,也不生气,落座问道:“听说前几日有泼皮在门口闹事?”
林依想起张仲微为她解难一事,心存感激,瞧在他的面儿上,换了笑脸出来,命青苗上茶,道:“多亏二夫人照顾,才不曾让人欺负了去。”
方氏对此回答十分满意,直接进入了正题,道:“这些人隔三岔五在门前晃悠,总叫人不放心,你辛辛苦苦好容易赚了些钱,若被他们抢去,可真真是伤心了。”
林依隐隐猜到她来意,笑道:“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