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茧-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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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才六百年而已,有些东西的变化,真是大得不可想象。
而现在,对于身边的这个世界来说,她已经是个异类。
叶其安垂下眼睑,掩住眼中的情绪,而这个,却被对面的小偷认作了妥协。他挥了挥匕首,朝着周围的人示威,那位被抢的妇女这时已经跑了过来,竟因此瑟缩着,连地上自己的包也没敢捡,这显然助长了小偷的气焰,他抬步上前,似乎要继续恐吓叶其安这个敢于作对的人。
心中骤然戾气横生,叶其安抬眼一笑:“你见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么?”
那人一愣,随即凶险毕露:“你找死!”
叶其安看看他手中朝自己逼过来的匕首:“……也许有人觉得,偷盗罪不至此。”话音未落,她突然出手,袭向他腕脉,转眼间,匕首已到了她手里,接着她反手一刀,插进那人小臂,那人惨呼声刚起,她又翻转手腕将匕首插向他上臂。那人惊吓中本能躲开,她欺身过去,在那人回过神之前,冰凉的匕首尖已经带着溢满的杀气贴在了他喉间皮肤之上。
那人连惊叫的欲望也没了,像个泥塑的木偶,在死亡逼迫过来的极度恐惧中试图看清自己颈间的匕首,因而五官变得扭曲而丑陋。
叶其安目光冰冷,腕上稍稍用力,匕首尖刺破那人皮肤。不过就是一点血痕,那人却几乎吓得晕了过去。叶其安随手丢开匕首,冷冷看着那人软倒在脚边。
“可惜——”她轻轻一叹,胸口的那抹暴戾如同江河翻腾难平。
可惜,这个时代,还有法律这个存在,而这个存在,并非每一次,都是站在弱者那一边。
远远地,警笛声传来,将路边众人从呆滞中惊醒,纷纷带着或多或少的惊诧和惧怕,看着眼前这个戴着棒球帽的年轻女性,甚至已经掩盖了之前对偷盗暴力的恐惧。
现在变成罪犯的,已经是她了吗?
叶其安冷冷看着包括夏萌萌在内的围观者,心中突然清凌凌地一透——
或许并非是她不适应这个世界,而是这个世界已经不再跟得上她。
六百年前,没有民主、没有现代化,但至少,那个时代,还有气节、还有嫉恶如仇的侠士。
现在,有了法律,有了民主,人们的心,却变得越发软弱。
警笛已经近在咫尺,地上躺着的那人,竟然没有试图逃跑,只是将呻吟声提高,成功地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叶其安看着他,抬步上前,那人一惊,呻吟声小了点,同时身体往后挪动,突然间大吼起来。
“杀人了!救命啊!!……”
四五个警察下车围了过来,按部就班地盘问了一下事情经过。在这些穿着具有某种象【炫|书|网】征意义制服的人出现后,那个被抢的妇女,终于恢复了一些胆气,指认地上的人是小偷。
“匕首是谁的?……”警察的注意力开始放在了那柄匕首和小偷手臂的伤口上,看向叶其安的眼神,便带上了不寻常的意味,“你,一起回局里,配合调查。”
“叶……”夏萌萌一把揪住了叶其安的手臂,叫了一声又赶紧将后面的字吞了回去,脸上满是担心。
回望着她,叶其安的心软下来,刚才心中的那股暴戾也慢慢消逝了。
“没事,”她一笑,“正好你也不想去学校。”
夏萌萌看着她,又是害怕,又是担心,还有几分顾虑,终于没说什么,等她与警察一同上车后,便找了出租跟在后头。
……
警察局里,被拷在椅子上的小偷,始终用怨毒的眼神斜斜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叶其安。直到进了警察局,直到被警察蔑视地训斥,他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不过只是如同寻常不小心擦破了皮,而喉间那么强烈的痛,也居然像是被猫抓过了一样,可是那时,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为什么竟会被那样一个小姑娘吓成那样……
对这人的眼光,叶其安已经没有心情去理会,只是看着一位从自己身边经过的警察,开口问:“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那警察看她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某种轻视,因为离开了棒球帽暴露在视野中的那一头白发。
“再等会儿。”中年警察语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惋惜,“等你家长来——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个都不学好……”
看着与夏萌萌一同进门朝自己走来的父母,叶其安忽然感到一阵懊恼,尤其是在父母并未露出责骂的意思之后。
办完相关手续走出警局大门时,叶其安低头轻轻说了声:“爸妈,对不起。”
叶妈回身看她,将棒球帽替她戴上,爱怜地一笑。
“以后做事,不要这么冲动。”叶爸说,“那歹徒手上有刀,万一意外伤了自己怎么办?”
看着自己的父母,和低头走在身后的夏萌萌,叶其安心头涌上一阵阵疲累之感。
“……你们有事瞒着我,”她闭闭眼,之前伪装出来的轻松愉悦全都丢弃,“为什么不问我究竟经历了什么?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够轻易伤人——刚才那人,我若是想,现在不会活着……”
“叶其安!”叶爸眼中有了怒火,隐忍了一下,最后仍是和声说,“有什么事,回家去说。”说着,拉了目有泪意的叶妈朝前走。
叶其安怔怔站在原地。
“……你变了好多。”夏萌萌走到她身边,小声说。
怎么可能没变?叶其安扯动唇角。她却不能告诉身边这个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如今她看她,只觉得好羡慕,羡慕她仍旧单纯幼稚得一如她十九岁的花样年纪,而她,白发童颜,躯壳之内的心,已然苍老。
“五天,”夏萌萌揪住她手,“你再陪叔叔阿姨好好过完五天时间,然后,我们会把那件事情告诉你。”
叶其安猛然回头看着夏萌萌,后者却在她眼光之下瑟缩。
“我,我答应了人,直到那时不能跟你说。”夏萌萌有些哽咽,“而且,而且我舍不得——”
她没有再说下去,叶其安却用另一只手紧紧揪住胸口。
为什么,仍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明明已经决定要好好陪着父母生活下去,却连一天也没能坚持……
五天么?即便是五年,又有何不同?
如果不能回去——
是了,回去。
揪住心脏的,碾压着身体的,原来不过就是这两个字而已……
原来,她想回去。
第八十九章那个雨夜
将进未进时,叶其安扶住自己卧室的门,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身。
“爸,妈……有些事,并非我不想说,而是觉得说出来,或许平添大家烦恼,不过,如果你们问的话,我不会隐瞒,只是请你们相信我,我……”
“小安,”叶爸打断了她,“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们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
叶其安垂了头,无声地笑,眼眶却一阵阵酸胀:“……谢谢爸妈。”
接下来的日子,叶其安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上如此——每天呆在家里,看电视,或者上网,吃过晚饭,陪着父母去散散步,逗弄院子里的狗……仿佛,'炫+书+网'又回到了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时候。
其实,只要尽量不去想的话,有父母在身边,能令她觉得安全,让她可以偶尔以为,那过去的一年,也许只是不经意的一个梦而已。她可以不必再去忧虑那对违背自己意愿而兵戈相向的叔侄;可以不必再去介怀四年“靖难”似乎因她而起;不必再去思念那些曾在她生命中刻划下不可磨灭痕迹的人们……即便明知道这些不必,只是自欺欺人的幻想。
然后——
第六天,夏萌萌苍白着脸敲响了叶家的大门。
“走吧,”叶爸拉住了同样苍白着脸的叶妈,将叶其安唤起,“该来的,总得去面对。”
……
……
昭禔寺。
叶其安仰头看着眼前虽不能说焕然一新,但至少不再破落的寺庙大门。寺庙上空青烟袅袅,偶尔传来一阵阵悠扬而意境深远的钟鸣。
若是真的相隔了一年,这样的变化,并非惊人,但明明不过一月,原本破败无人的寺庙,却如同从未断过香火,一座深藏于城市之中的不名古寺,就这样,飘然跃入人们的神思,竟似已静静伫立了千年。
一月之前,同样但破败更甚的寺门之前,三个少年男女,嬉笑而至,在这破落的寺院深处,找到了一处世外桃源般的所在。就在那里,就从那时,“天命”一语,惊醒了懵懂而快乐的少年梦……
叶其安不由自主伸手按住了颈间,那里,系着竹林深处那古怪老者给的玉珏。曾经以为,这块玉珏,也许是某件事情的关键,可一直将它戴在颈项,却是因为亲手替她系好绳扣的人,是那个说着“你要我罢手,我便罢手”的青年。
她曾许诺,要一生陪他共度,却又背信,将他一个人仍下。这一次,他一定会厌倦了等候,这一次,他一定不肯相信她那番在同一片星空下,所以要好好活下去的冠冕堂皇的口号……
“小安?”母亲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带着哀伤和浓浓的怜惜。
叶其安回过神,掩饰了内心的真实,应声迈步踏进寺门,却在行动间,瞥见身侧的夏萌萌闪避的眼神,那局促的神色,有些胆怯的举动,令她知道,其实自己早已失去了,那个与自己自在嬉笑打闹的好朋友,因为,她也早已不是十九岁那时的叶其安。
寺庙里头,多了几位带发修行的居士,身着俭朴的僧衣,缄默在寺中走动,在袅袅青烟中,一片宁静致远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心神平和宁息起来。
叶爸叶妈携手前行,似乎已经来过多次,叶其安忍不住,疑问看向身边夏萌萌,后者这时却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突然间苍白一片,抿着唇,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前空寂无人,只余下屋角有蓝色袍角一晃而过,刹那间,叶其安有些恍惚,古朴的屋檐房角,飘飞的长袍衣袂……是错觉么……
不是。
仍旧是现实——
一阵月亮之上的铃音中,叶其安看着身后不远处急急忙忙掏出手机接听的一位居士,心底失望冰冷。
那一刻,她几乎以为……
沿着上次楚维季引领的方向,走过绿草漫膝的小径,穿过郁郁森森的竹林,一座古屋依傍着参天老树,模糊了时空的概念。
叶爸叶妈的脚步有些凝滞。叶妈在丈夫的挽扶下,仿佛一下子没了力气,虚弱地唤:“小安……”
“妈,我在这里。”叶其安上前一步,扶在母亲另一边,心里突然慌乱起来,竟然连一眼也不敢去看那座小屋,“……爸妈,我们回家吧!”她越发地慌,“我们回去!快回家去!”
叶妈抚着女儿的脸,泪雨滂沱:“小安……”
一向坚毅的叶爸,也渐渐露出凄楚,但最终是男性的坚韧占了上风,他猛一闭眼:“拖延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走吧。”拉了妻子,大步朝前走去。
=奇=叶其安站在原地,惶然胆怯,双腿像是黏在了地面上,隐隐觉得,若是迈出脚步,生命中某些极为重要的东西,又将舍她而去。这时,小屋的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一个苍老、脚步不稳的老者走了出来。他身穿对襟布衣,发须稀疏,脚下一双僧鞋,站在小屋门口,四周便浓浓地染了久远厚重的气息。
=书=“叶家丫头,”老者谁也没看,只是将眼光投注在落于最后的叶其安身上,开口唤道,“众生皆苦,你我皆不得独善其身,既已来了,便进屋吧。”
=网=众生皆苦……叶其安环视身边的人……不能独善其身……
她又何曾想过能够独善其身?
从一脚踏进六百年前的原始森林,便如同掉进了永不停息的漩涡,不能逃脱,却也落不到底,兜兜转转,悬悬浮浮,然后将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拖了进来,无终无止……
她闭上眼,长出一口气,迈出了脚步。
小屋里,陈设简陋,目光所及,皆是几乎堆到了天花板的书册、案卷,鼻间满是纸张的霉味和浓浓的墨香。靠窗书案上,同样高耸的书册之间,一方残砚,墨迹未干,书案边地上,一支毛笔浸泡在小小瓷钵中,浓黑的墨汁循着水波,一丝一丝地蔓延出来。
“各位请坐。”老者这样说着,去找了简朴的草垫来给几人坐下的,却是夏萌萌。她熟门熟路,仿佛已是半个主人。各人坐下后,老者凝目望着叶其安,半响一叹,徐徐道:“敝姓赵,如果以先祖推算,这时,我该给你下跪行礼才对,郡主殿下……”
“哐啷”一声响,叶其安呆呆看着她起身太猛撞翻的瓷钵,水、墨混在一起将地面弄得狼藉不堪。
“果然是真的吗……”继而长叹的,是叶爸,他眼中,没有震惊,有的只是确认答案后的颓丧。
叶其安被那一声叹息惊醒,木然抬头,却看见叶妈哀戚的泪光。
“孩子……”
那一声凄苦无力的低唤声中,叶其安力气散尽,怔怔落座,眼光笔直朝向前方如山般高的书册堆。父母的表现,伤痛多过震惊,而这位赵姓老者,口中明明白白,吐出的“郡主殿下”,却在一瞬间,将六百年的鸿沟消弭一空。
究竟还有什么事?究竟要怎样才肯罢休……
“我赵家先祖,”赵老先生眯眼回忆,慢慢说道,“自明朝永乐年间,便受命守护此庙,其间历尽千辛万苦,如今已没有必要细细叙说,何况,沧海桑田,过去如此久远的年代,许多细节已然不可考,到了我这一代,这座小小寺庙中所藏的秘密,更加像是传说,并不真实,直到一月之前,维季将你带到这里——不曾想,竟是要由我来做此事,躲来躲去,终于还是躲不过……”
所以那时,赵先生才会在看到她之后,那样失魂般地念叨着“天命”……
“那时……您就知道是我么?”叶其安喃喃道。
赵先生注视着她,良久,转身自抽屉中,拿出一卷画轴,在她面前徐徐展开。画中一人负手而立,身着锦袍,白发、浅笑,颈间有玉……
“如果没有这幅画像,”叶妈轻声说着,“我又怎么会相信我的女儿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平安无事?”
不错,换了任何一个认识她的人,都会指着这幅画,说出画中人的名字——叶其安。
这就是你们的秘密吗?
“你早就知道我会发生什么事?”叶其安抬眼看向赵先生,威严渐生。站在一旁的夏萌萌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眼神陌生地悄悄看着自己曾经形影不离的好友。对好友的瑟缩,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