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茧-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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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受,紧紧闭上双眼。
时间如同用往常千分之一不到的速度缓缓前行。
漫长的等待。终于,封青淡淡一声:“成了。”
空气的波动停止下来。
叶其安睁开眼。身体强烈的脱力感,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她愣愣看着水钢周围的六人,楞楞看着六人慢慢收力。
突然,封青叫了一声:“不好!”只手将男孩自水中提起。
顷刻间,水缸似被什么击中,从中间破开,继而碎成数块。韦谏和无尘四人在水缸破裂的瞬间纷纷向后仰倒。落地之前,韦谏和身后无名无伤都是一口鲜血喷出。
一声虎啸,小包从叶其安怀中挣出,没头没脑地几次纵跃,自窗台跃出离去。
叶其安仿佛被钉在了原处,瞪望着眼前变故。
封青将男孩放在床上,急急检视,减息回头四顾,察看韦谏等人伤情。
无尘无戒脸色虽难看,很快从地上起身,却没有去查看同伴,而是将铁弓握在手中,面朝房门。
韦谏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叶其安总算如梦初醒,奔过去将他扶起,声音都抖作一团:“你怎样——”
话音未落,香儿一声尖叫中,无尘无戒连连向后退出,手中铁弓化攻为守,接住砸开房门的一个物体。几声闷哼,无尘无戒勉强站住脚,身前地上躺着一人,却是被制住穴道的日本人次郎。
阴测测的笑声在门外响起。
叶其安凛然抬头,果然,悠然走入房中的,不是察尔斤又是何人。
“夫人,”察尔斤眯了眼,笑意浅浅地望过来,“许久不见,你可还好啊?怎么,这般看着为夫,是以为为夫定然逃不出无生门的天罗地网么——门主,咱们又见面啦,怎地弄得如此狼狈?呵呵……”
韦谏微微喘息着,漠然看着对方。
“即便是此时,”察尔斤轻叹,“门主仍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么?”说话之时,吴益从他身后奔进,抢到床边,急切望着床上男孩,发现男孩气若游丝,一时没了主张,回头朝着察尔斤喊道:“你说过我若助你,你便救我家少主性命!为何出尔反尔?”
“你放心,你家少主的命耽搁一时半会无妨,错失了良机,你我可都得遭殃。”另一个声音在察尔斤身后响起,随声进来的人,白袍挺括,一副生意人般看似温良无害的笑容。这人一出现,无生门众人立刻变了神色。
来人却是一脸泰然自若,上前一步,朝着韦谏一礼:“左护法忻威见过门主。”
无尘等人均是怒目而视之。偏偏韦谏此时竟然淡淡一笑:“忻护法,韦某原来高估了你。”
忻威一惊,眼中闪过迟疑,随即笑了开来:“门主,事到如今,又何必硬撑。”
“嘻嘻,”察尔斤在椅中坐下,“若非硬撑,我那夫人怕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又怎会如此镇定无恙?”
叶其安只定定望着韦谏,心知那两人说得不假。韦谏的手冰凉湿滑,他的脸色灰败,眼中无神,语声虽然平稳,但似乎有些中气不足。
另一边,封青看似无恙,实则疲惫不堪。无尘等人也是自顾不暇,这种情形,对方光是察尔斤便已难敌,何况那忻威显然不是泛泛之辈。那时在韦义庄初见,他一招制敌,叶其安一直印象深刻,盘算着,她抬头看向了察尔斤:“你要什么?”
“噢,此话怎讲?”察尔斤懒洋洋靠在椅背。
“你这般处心积虑,自然有所求,何必绕弯子,有话说话吧。”叶其安冷眼而视。
察尔斤仪态悠闲,好似春日赏园:“呵呵,夫人何必心急,我的确有求而来,不过也并非一刻都不能耽搁,总需有个先来后到,等我这朋友了了事,也不迟。”
众人的目光闻言汇集在忻威身上。忻威假咳一声,做作笑道:“前辈客气了。”转头望向韦谏,指着那床上男孩,又说,“门主,忻威冒犯了。不知门主可知道那小乞儿是谁?”
韦谏靠着叶其安,微微抬眼,一笑:“忻护法赐教。”
忻威在他眼光之下,不知不觉竟微微欠了腰,猛然惊醒挺直腰背,脸上露出又羞又怒神情,只是强行压制了,总算能拾回笑容。
“门主可还记得苏州城南扈家?”忻威负手微笑。
伏在床边男孩身边的吴益却如同被针刺一般,抬起了头。
忻威又是一笑:“门主,当日扈家满门不是在你一言之下,一夜消失的么?杀了全家,却偏偏留下扈家六龄独苗性命,在下一直百思不解,不过今日门主又以性命相救,对那扈家实在难道是恩是仇,不知门主此时又作何想啊?哈哈哈……”
“原来是你!”吴益五官扭曲,猛地起身挥掌冲向韦谏。“呲”的一声,一件物品划破空气,吴益应声倒地,兀自不断挣扎想要起身,看向韦谏眼光带着刻骨仇恨。
阴恻恻笑声中,察尔斤用手掌抛玩着一粒坚果:“不是说了事有先后?莫急莫急。”
“多谢前辈。”忻威一脸奉承,又转向韦谏,“门主,可想起来了?”
韦谏抬眼,淡淡道:“原来是他么,倒是有缘。”
似乎这样的答案是忻威始料不及,一时间,他反而愣住了。
第四十三章追溯
僵持着。
韦谏与察尔斤,一个漠然,一个悠然,却是所有人中最闲适的,好像根本事不关己。
忻威固然老于世故,这时投鼠忌器,反倒不如最初气势满满,甚至连先前的话题也无法再继续下去。
正当众人各自心思,意念百转,床边一直专注于男孩伤情的封青抬起了头,和声道:“毒是清了。”众人惊愣之时,他旁顾无人地转身走到次郎身边,弯腰拂开其被制穴道。
次郎喘息两下,站起身,走到叶其安身后。
忻威突然变了脸色,狐疑在各人脸上移转目光,眼光惊惶不定,终于喊道:“不好,中计了!前辈……”
察尔斤嘻嘻一笑,悠然抚弄头上乌发:“中计的是你,可不是我。”
“你——”忻威又惊又怒,“莫非你一早便发现?”
察尔斤笑而不答,脸上突然血色尽失,蜡黄无神,豆大汗珠自额头滚滚落下,与重伤无异,片刻之间,却又恢复如常。面对忻威一脸讶然,他懒洋洋道:“这样的伎俩,不过寻常,念你尊我一声前辈,还有一句话给你:莫因求胜心急而失了平常之心,若我是你,方才进门时,便应当在门主身上补上那么一招半式。”
忻威全身一震。
“那小子被你下了昆仑冰蟾毒,又要我以天山化骨掌催之,毒伤并发,须以高深内力配以药王谷千年首乌精医治,缺一不可,且疗治时稍有分差,莫说救人,便是施功之人也要散尽功力,成为废人。”察尔斤又道,“寻常乞儿,竟然身负奇伤奇毒,偏巧又遇上当世药王谷嫡传后人,若非这小子有神佛庇佑,那便是有人存心而为,门主大人、封神医若不生疑,反倒奇怪。”
忻威咬牙怒道:“你明知此计破绽,为何不点破?更甚应允同来,难道不怕——莫非你早与他们……”
察尔斤但笑不语。
忻威脸色大变,一时惶疑,一时狠绝,脚下一顿,便要破门而出,转身之时,去路上却已多了无尘无戒。忻威本欲出手攻取,临到头又放弃,回身看向韦谏时,已换了一张脸:“门主,忻威知错。”
“哈哈哈……”一声大笑,察尔斤趴在桌上,身体不住抖动,笑得一会儿,他抬头擦去眼角泪水,喘息着说,“忻护法果然风趣……哈哈……”
“‘千变无常’,忻威,你实在不负此名号。”封青负手而立,冷言道,“不错,果然是高估了你。”
忻威竟也不恼,颔首:“忻威今日落败,成王败寇,甘愿听候门主处罚。”
“成王败寇,说得好,”察尔斤渐渐收了笑容,“忻护法,我原以为你或许有用些,却实在令我失望,这门主之位,今日你是坐不上了。”
忻威低头不语,似是颓丧之极。
“忻威。”韦谏突然开口,不顾身侧叶其安无法置信的表情,缓缓起身,脸上神色如常,哪里又象身受重伤,“你若是想要这门主之位,只需对我开口便是,实在无须大费周章,白白送了那五百人性命。”
忻威猛地抬头,眼中露出与先前不同的恐惧。
这时,由远及近,渐渐有呼声四面八方隐隐传来。语声渐明,却是“金”、“木”、“水”、“火”四字,“火”字未绝,“金”声又起,此起彼落,互为呼应。千百人的声音竟能如同一人所出,呼声沉稳,然而清晰可辨,恍若天际闷雷,滚滚而来。
“与你周旋至今,不过因柴秀顾念旧情,求我许你悬崖勒马。”韦谏目光冰冷,在忻威身上扫过,“只可惜,你迷失心智太甚,救之无救——来人。”
“在。”无尘单膝跪地。
“传令,送忻护法家人先行上路。”韦谏淡淡说道。
无尘应声出门。
忻威面如死灰,脚下一软,坐倒在地。
“柴秀以性命相保,替你留下幼子,何去何从,你自行决断罢。”说完,韦谏便不再开口。
此刻呼声已近。“火”字落下后,迟迟不闻“金”起,片刻,众人低呼声仿佛就在门前——
“无生门金、木、水、火四堂人众,谨遵门主号令!”
韦谏漠然而立,目光低垂静谧。
有那么一会儿,忻威身上迸发锐利杀气,夹杂着某种绝望的决然,不过转眼即逝。他无神望着地面,全身锐气消散无踪,突然间整个人苍老了许多,仿佛困在笼中的野兽,终于意识到无论怎样挣扎也无法脱困,而放弃了努力。
房门轻叩,无尘开门进来:“门主,柴秀求见。”门启处,当日与忻威一同出现在韦义庄的黑衣中年人稳步迈入房中,抱拳朝韦谏行礼道:“门主。”
“柴护法。”韦谏颔首,神色稍霁。
柴秀又是一礼,随后转向了忻威:“二弟,浩儿自有我看顾,你放心去罢。”
长久沉默之后,忻威突然笑了几声,道:“大哥,东岳一役犹在眼前,倏忽二十余年,你我都老了。呵呵,当日‘黑白无常’何等威风,如今……我不甘心……委实不甘心啊。”
“先门主对你我恩重如山,”柴秀沉声道,“二弟,你实在不该。”
忻威苦笑:“该与不该,如今说来无益,不过便是此刻,我也不曾有一丝半点反悔。大哥,大嫂——是我杀的。她无意间知晓我私下谋划,恐她坏事,我便……那时嫂子怀有六月身孕,我……”
柴秀眼中露出沉沉痛意:“……我知道。”
忻威身体晃了晃,咬牙苦笑:“原来你早已知晓,即便如此,你却仍是要替我求情?到头来,不过是我一人唱了出独角戏么。”
“素音本与你婚约在先,若非你成全,我与素音如何又能十年厮守?不过——”柴秀背脊一挺,目光冷峻,“若我妻儿尚在,今日柴秀必与你同进同退!”
忻威愣怔片刻,抬头道:“唯有此事,我始终难以释怀,夜夜噩梦连连、日日寝食难安,实在痛苦。不过,若是时光倒流,我却仍是要这般做的。”他朝着柴秀深深一拜。“只是,无论如何,在我心底,你却始终是我大哥。”
柴秀神情一滞,继而长叹一声:“你我兄弟一场,恩怨难辨,罢了,今日送你上路,也算有个了结。”
忻威一笑,站起身来:“是。”又转身朝着韦谏一礼,“忻威谢过门主。”
柴秀拜别韦谏,推门与忻威并肩而去。
“人道‘黑无常’冷酷无心,原来也是个至情至义之人。”那两人离去后,察尔斤轻描淡写道,突地起身,伸了个懒腰,目光转到叶其安身上,“夫人?你不是说过要取我性命么?如今我便在你眼前,还不动手更待何时呀?”
韦谏回身看他,淡然道:“又何必激她。”
察尔斤嘻嘻一笑:“如今门主家事已了,金木水火四堂环伺左右,若要拿我,我如何能逃得了,自然是担心门主反悔的。”
“阁下过谦了。”韦谏神色不动。
“门主,你我皆非谦谦君子,凡事随兴而为,出尔反尔也是常有。”察尔斤将手中果粒扔进嘴里,轻轻笑,“今日前来,不为其他,日前得门主赐武籍,此后日夜勤加练习,已有小成,苦于对手难寻,若能与门主一战,此生无憾。”
韦谏望着他,不置可否。
察尔斤偏着头,阴柔地笑着:“今日门主为那小儿疗伤驱毒,怕是有些疲累了,不如你我约在两日之后,午时一刻,城郊有处名为凤凰的小山,届时我必将武籍和天山雪莲及解药奉上,门主意下如何?”
“好。”韦谏答得云淡风轻。
“如此我便先行告退了?”察尔斤如舞台戏伶一般行礼转身,眼波在叶其安身上流转片刻,随后翩然离去。
“你当真要去么?”封青上前立于韦谏身旁,“便是无解药也无妨,不过费时费力些。”
“察尔斤武功当世少有敌手,我也十分好奇罢了。”韦谏摇头,看向床榻之上。那小男孩不知何时醒来,却始终未出一声。这时目光与韦谏相遇,他慢慢坐起身来,清澈的、带着些许病态的大眼中立刻添上了一抹敌意。
那叫吴益的男人自知晓打伤男孩又对他下毒的竟是察尔斤和忻威二人,便一直神思不属,竟连男孩醒转也没有发现,直到此刻惊觉,撕声朝韦谏吼道:“你要做什么?”
韦谏却视他如无物,直直看着那小男孩,漠然道:“扈隽。”
小男孩一怔,脸上虽有惧色,仍是坚定开口:“我是扈隽。”
韦谏眼光深沉,身边无尘上前将一本书册放在了男孩身前。小男孩朝那书册看了一眼,很快又抬头直直看着韦谏。
“八年前,你祖父贪图小利,与贼人勾结,灭我满门。”韦谏淡淡说道,“如今你满门灭于我手,不过是以命偿命,你父亲胞妹与我大哥定有婚约,得知大哥死讯,她以死相殉,因而我留下你一条性命。今后你若要替家人复仇,只管找我便是,不过,倘若本领稀疏平常,却是杀不了我的。”
小男孩紧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一双眼泫然欲滴,沉默了半响,他伸手抓起了那书册,别开眼,胸膛用力起伏着。
无尘等人上前,将两个小孩抱起,连同吴益带出了房。
韦谏终于转身,看向了一直坐在地上、衣物早已因为缸中洒出的水湿透半边的叶其安。他静静迎向她有些冷淡陌生、带着审视意味的眼光,眼底如同深潭无底,波澜不惊。
“这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