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茧-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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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忽起,眼角蓝袍闪过,会心一笑,叶其安更是百无忌惮加快了脚步。
小男孩显然没有发现自己身后有人追赶,埋头急急朝前跑,单薄的身体,在人群中忽隐忽现。转过街角时,不知脚下绊到了什么,整个人从视线中消失,直到近了才看到他倒在地上。
待他费力地从地上站起,刚要抬步,叶其安赶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跑哪里——”
男孩一惊之下本能地挣扎,看清是她后,竟是一脸惶急地翻手抓住她,叶其安的话便哽在了喉间。
“救我妹妹!救我妹妹!”男孩叫得两声,紧握的手突然松了,人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叶其安一把将他抱住,仿佛觉得手中的小小身体正在失去生机,心一下子凉了。
“韦谏!”
移到路边安静处,在孩子腕脉搭指,韦谏皱起了眉头。
“小叶!”封青带着香儿匆匆赶来。不及细说,叶其安便将孩子递给他封青,略一查看,封青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去拿些水来。”他转头吩咐。
香儿就在附近要了些清水,按封青吩咐,给小男孩擦脸。污垢除去,男孩原本肤色显露出来,却是让人一惊,小乞儿的脸,自然有意料中的瘦弱苍白,但还有隐隐一层黑气,若不是病弱膏肓,便是中了剧毒。
“好歹毒的手段!”封青沉声道,说话同时,手未停,在小孩几处大穴推拿,又喂了药丸。半盏茶功夫,小孩慢慢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突然一个激灵就要站起来,腿上却没有劲力。他又是吃惊又是不解地愣着,随即想起什么,立刻惊惶无措地抓住叶其安的手,带了哭声连连喊道:“求求你!快去救我妹妹!妹妹病了,找大夫!……”喊了几句,声音渐渐低下去,又失去了意识。
“封青?”叶其安急唤。
“我已将毒性暂时压住。但这毒太过霸道,天长日久,伤了心脉。这小乞儿本该早死了,能活到此刻,也算他命大,”封青摇摇头,“若要治好,却是极难。你们怎会与他在一起?”
“韦谏说这小孩身上有内伤,我看他可怜,原本想带他来找你看看。”叶其安低头看着小孩昏迷中紧蹙的眉头,“没想到是中毒了……”
“韦兄并未看错。”封青面色不豫,“看情形,他似在毫无所知的情形下,被人下的手,不知何人与这小儿有如此深仇大恨,重伤他不够,又下了剧毒,却不立时要他性命。毒在体内,每发作一次便深一分,发作时必定痛苦难当,即便七尺大汉恐也难以承受,何况这乳牙小儿。”
“他一直在嚷救妹妹,难道害他之人又去害他妹妹?”香儿在一旁急道。
“得找到他妹妹!”叶其安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一时却不知从哪里入手。
“莫慌,这小乞儿若是一贯在此行乞,必定有落脚之处。”封青将那孩子抱起,“一路打听着。”
四处询问,总算在一个老乞丐指引下,找到城北一处废弃城隍庙。那老乞丐说,小乞儿的确不是单身一人,似乎与什么人同住在破庙之中。往常都是结伴外出,这几日不知为何独自一人出来乞讨。
庙门其实不是门,不过是墙上的一个大洞。门外春光大好,门内却潮湿憋闷,等到眼睛适应阴暗,庙内一片狼藉不堪映入眼帘。
正在怀疑老乞丐是否记错,倒塌供桌旁边突然传来微弱一声呻吟,几人连忙赶过去,看到一堆肮脏朽烂织物中缩着个小小的人影。旁边不远地上,放着此前买给小男孩的布包装着的馒头。
遍寻破庙四周,不见可疑人影。与韦谏一同回到破庙中时,封青已检查完那破布堆中的小女孩,叶其安矮身看了看还要小上一些的孩子:“怎样?”
封青望着旁边仍旧昏迷不醒的男孩:“小女娃看来危急,不过受了风寒、加之衣食不足,体虚气弱,若能好好调理,数日之后便能好转。这小乞儿受伤毒煎熬,竟还一心只顾他人,品性倒是不错,说不得得救上一救,小叶,苗疆一行,怕是要延误了。”
“唔。”叶其安点头,“不过得去跟城外无尘他们会合。”
“好。”封青点头起身,“你和韦兄先将娃娃们带去。我与香儿须去准备些物品。韦兄。”
韦谏侧头看来。
“届时的借助韦兄之力,无尘四人为你守关足矣,不过若是如此,我怕小叶、香儿无人护卫,你……”
“你只管救人便是。”韦谏淡淡开口。
“好。”封青应着,带了香儿出庙门而去。
“韦谏?”叶其安抬头。
“你放心,若是必要,我自会从门中招集人手相助。”韦谏轻轻在她头顶抚过,浅浅一笑。
将两个孩子的物品稍作清理,多是零碎杂乱,没有什么重要的,便收作了一包放在供桌下。叶其安与韦谏各自抱了一个孩子离开破庙。
走出一段路,韦谏突然顿住脚步,侧头聆听。
“怎么了?”叶其安朝他注意的方向望了望。
韦谏不置可否,抬步走了过去。
不多远,便看见封青和香儿站在一处,观望着前面正在打斗的两人。看清其中一人,叶其安话到嘴边改了主意,沉默走到封青和香儿身边。封青伸手接过她怀里的女孩,不等她问,便说道:“过来时,这两人已斗在一起。那人扮成乞丐模样,总在附近出现,鬼鬼祟祟,不像好人。”
他说的“那人”,是与倭人次郎斗在一起的男人,样貌普通,却能跟次郎拼得不相上下,的确难免令人怀疑。
“为什么和他动手。”叶其安低声问。
“那便需问他了。”封青示意倭人次郎。
叶其安蹙眉不语,歇了会儿,侧头低声问韦谏:“谁会赢?”
“倭人。”
“走吧。”叶其安转身,“先救孩子要紧。”
于是各自分道离开。
到了郊外一处僻静地,与无尘等人会合,却只见无戒无名守住车马,不见无尘无伤身影,一问才知小包追着一只野兔跑进路边树林,无尘无伤是去找白虎了。刚将两个孩子安置上车,他们便赶了回来,身后小包姿态如常,只是嘴边毛上留着一抹艳红,看见了叶其安,兴奋跑过来时,还不住地舔着嘴。
那只野兔命运堪忧。
印象中,这是小包第一次展示出野兽天性,叶其安不由有些怔忡,心情好像看着小鸡慢慢长大的老母鸡,又是高兴,又是矛盾。
赶了小包进马车厢,重又返回城中,找到一处偏僻的客栈住下,收拾停当,便只等着封青和香儿前来。
小包被两个孩子身上异味所激,几次要夺门而出,叶其安好一顿安抚,又等到两个孩子都清洗干净,它才勉强安稳下来,不过一跃上床,任怎么哄骗拖拉,再不肯下来。幸好两个孩子体型较小,总算都能安顿。
也许是药性发挥,男孩渐渐从昏迷中醒来。眼神由混浊到清澈,即便是看到自己身边躺卧着一只白色的大老虎,也只是微露惊色,直至视线与叶其安相对时,更是很快平静下来,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处境,开口的第一句话,也是询问小女孩的情况,得到回答后,安心地笑了笑,合上眼,又渐渐睡去。
封青和香儿来时,带了许多物品,还叫人搬了好大一个缸。这家客栈对客人爱理不理,正好省去找寻借口的麻烦,免得外人见到这些奇怪物事生怪。
看着封青将大缸装满清水,放了各种药物,又将孩子放进缸中,水淹至颈部,让韦谏紧贴缸壁输入内力,以内力助药力挥发,为小男孩排毒疗伤。叶其安不由得吃惊:“好像在哪里见过啊……”
第四十二章江湖江湖
不过那样带着些许愉悦的惊奇在看着韦谏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时,渐渐消逝。
汗珠由小到大地慢慢出现在韦谏额头,再沿着发际面颊缓缓流下,已将旧蓝衣袍染湿一片,血色从他脸上消退,苍白的肤色甚至恍若隐隐一层灰败,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安详的神情也变得仿佛在忍受某种煎熬,眉峰紧蹙,嘴唇微微颤抖,往日淡漠不入俗世的模样已经不复存在。
封青的脸色也不好看,如临大敌的眼光制止了叶其安关切上前的脚步,叶其安只得站在原地,心里虽然焦躁不安,却不敢有所举动,担心自己无意中的行为,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动作也会让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泡在水中的药材慢慢让缸中清水变成褐色,水色逐渐转浓,浓到几乎看不清水中孩子的身体轮廓时,又以人难以觉察的速度恢复清亮,就仿佛,药材散发出来的褐色,被水本身融化了。
当水色变得至清至纯,封青往水中加入两颗朱红色的药丸,药丸入水即化,水色因而添了一抹粉红。
小男孩的肤色便在这水色变换中红润起来。
“韦兄,再需一个时辰即可。”封青轻声说了一句。
叶其安却是一惊。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以韦谏此刻的神色,封青真觉得他仍能坚持下去吗?
就像没有看见她焦急质询的眼神,封青就将男孩扶起,拿出五枚食指长短的银针,按五角方位迅急插入男孩肩背,再将男孩重放入水中。银针耀眼,在水下折出诡异光影。
不觉之间,几条若有若无的黑线自银针位置蜿蜒在水中,经久不绝。水色反而愈加红艳,并未有混浊迹象。
封青更是如履薄冰,低了头,仔细察看着水中变化,额头上竟也如同韦谏一样,布满汗珠。
这时,小包突然跃下床,紧盯房门。
无尘几人将铁弓握在了手中。
几分钟后,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人停在门边,轻叩房门。
无名无伤各自占据房门一侧。无名出声低问:“谁?”
门外的回答竟是生疏的汉语:“次郎。我找我的主人。”
无名无伤相视一眼,又一同回头看向同样惊讶的叶其安。
“这里并无你家主人。”无名又说。
短暂沉默后,门外的次郎磕磕巴巴道:“坏人,要害我主人。男孩,不救。”
叶其安走过来,示意将房门开启窄窄一道。门外次郎跪在地上,身边是此前与他交手的人,被绑了手足,塞住嘴,衣服上还有许多泥土。看到叶其安出现在门口,次郎跪伏得更低。
看着次郎伏在地上动也不动的身体,想着他一路跟来,历尽百苦,叶其安几番话到嘴边,终究还是硬不下心肠,暗暗叹气道:“你有何事?”
次郎急急拜过,抬头指着旁边那人,费力说了半天,越急越是说不清楚,最后颓败地垂头:“他,坏人,男孩,知道。问他。”
无名上前,将那人提起上身,制了穴,把塞住嘴的破布拿掉。那人用力地喘息,连连咳嗽,虽然狼狈跪在地上,脸上神情却桀骜,没等叶其安她们质问,自己先开了口:“我家少主怎样了?”
“少主?”叶其安想到次郎说的“男孩”,想到正在疗伤中的小乞儿,“你家少主是谁?”
那人一惊,变了脸色:“我亲眼见你们将我家少主带走,怎敢矢口否认?”
“我带走的,不过是两个小乞儿,没有什么少主。”
那人一窒,随后吞吐起来:“那……那乞儿,便,便是我家少主。你……你,我家少主到底如何?”
叶其安冷哼一声:“若他真是你主人,若你真是忠心,为何任由那小小孩童沿街乞讨?任由别人随意伤害,令他身受重伤,几乎送命?”
那人嗫嚅半天,神色更是令人起疑。
“你只问你家少主如何,却不问我们为何将他带回。你……无名,”叶其安回头,“去叫封青停手,不要再给男孩治伤!”
那人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连声告饶劝阻。再一逼问,他便说出了缘由说自己名叫吴益,主家不久前惨遭仇敌灭门,他与同伴带着少主人逃出来。数日前,少主人却不知被何人所伤,却是在他遍寻医药无着,走投无路时,有人给他指点,说江湖上第一名医路过此地,要他依计行事,保他救回少主性命。
“那位恩人一再嘱咐,道封神医脾气古怪,寻常手段,便是黄金万两,也难求一顾,在下实在无计可施,这才……还请公子恕罪,请封神医救回我家少主吧!”吴益一便说,一边在地上连磕数下,神情恳切。
叶其安看了看旁边次郎。那时他与吴益动手,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偏偏自己粗枝大叶,又一次主动钻到别人的圈套里。
不过指点吴益设计求医的人却又是谁?
恼极反笑,叶其安顿足转身,喃喃道:“靠,这么老套的桥段居然也被我遇上……”
进得屋内,韦谏、封青以目光相询,她简略将事情说了。
封青沉吟片刻,摇头道:“此刻势如骑虎,若是贸然中断,不说小乞儿,韦兄也吉凶难测。”要叶其安将无名无伤唤回,留下次郎看着吴益。叶其安虽然觉得不踏实,但听他说得凶险,也就不再多话,走到一边。
……
再过得一会儿,水中黑线变得断断续续,男孩脸上的红润也开始消退如常。
封青抬头望来一眼。只从眼光中,便明了了他的警示,叶其安搂住挪到旁边的小包,轻轻安抚,也安抚着自己心里的焦虑。或许是本能,小包似乎感知了空气中的紧张,竟能保持了安静,即便水中散发的异味连人都觉得难受,它也不过频频舔鼻,未像往常般撒泼。
床上的小女孩因为此前用了药,仍旧沉沉入睡。
封青向水中再扔下颗黑色药丸,右掌轻贴缸壁,正对着韦谏方向。按照事先吩咐,无尘无戒各自在他左右半臂之隔,同样运掌贴于缸壁。无名无伤则立于韦谏身后,掌贴韦谏背心。众人就绪,封青便朝着对面韦谏轻唤了声“韦兄”。
只是感觉空气微微的波动。
小包猛地挣了一下,叶其安手臂用力,它抬头望了一眼,呜呜两声将头埋在她怀里,虽然烦躁不安,却是硬生生忍住了。
搂紧小包,不过是本能反射动作,叶其安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突然间好似鼎沸了的缸中水。即使翻滚不断,缸中水色仍旧至清至明,水中男孩变得如同周围几个人,紧皱眉头,神色痛苦,到得后面,封青甚至必须用手按住他肩膀,才能稳住他身体不露出水面。
韦谏面如金纸,摇摇欲坠,若不是身后无名无伤支持,恐怕早已脱力倒下。叶其安心急如焚,更加因为知晓自己对此完全无能为力而如陷冰窖,终究无法忍受,紧紧闭上双眼。
时间如同用往常千分之一不到的速度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