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之眼-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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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石斋。孙固换了一身出门的行头,夹着一把雨伞从后院进入门店:“虎子,我要出趟门。你也别干了,把板儿上了,早点打烊。你去到布店给李先生买两套衣服,然后再去眼镜店买一副眼镜。快去快回。”
“眼镜也是给李先生的?衣服好说,眼镜是有度数的。”
孙固略一沉思:“眼镜你多拿几副,回来让李先生自己选,用不上的再退回去。就到拐角王老板那儿拿,就说我说的。”
小虎子应道:“好嘞!”
晚上,雨犹未住。
漱石斋内宅的一间厢房里,烛光微黄。
沐浴穿戴一新的李畋恢复了往日儒雅的风姿。
孙固坐在李畋对面,两人中间是一张八仙桌。孙固将一摞银圆放在桌上:“李先生,这些钱是给你准备的盘缠,这东西比国币好用。我已经和夫人见过面了,一切都安排好了,夫人和孩子的事你就放心吧!明天小鸣谦上学堂的时候,直接就让人将他们母子接走。我的堂弟就在达德学校任职,是个*得住的人,所有的细节都想好了,可保万无一失。”
李畋取钱放进衣服里:“孙先生,客气话我也不说了。还得有劳您给我买一匹好马,脚力要健。”
“行,你什么时候用?”孙固很爽快地答应。
“等明天静如母子安全离开贵阳之后我也得走了。”李畋的语气多少有些忧伤。
“行,来得及。明天我去安排夫人和孩子的事,一早就让小虎子去买马。”
茶肆。
渡边一郎和老倭瓜在喝功夫茶。现在的茶肆看起来已经蛮像那么回事儿了。两排八仙桌,每桌都围有四条板凳。长长的七星灶,大大的风箱。
“社主,咱们下这么大功夫有用吗?”老倭瓜看着店面里新添置的家什,不免有几分疑惑。
渡边一郎则透过木格窗看着巷子过面的门楼,门楼关着,寂静如常。渡边一郎品茶:“有用没用都得做。石门坎山木那边还没有消息吧?”
老倭瓜说:“没有。也不知道那姓李的能跑到哪儿去!”
“不管他跑到哪儿,他都会回到这儿。这里有他的妻子和儿子。中国不是有句老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对面的宅院就是李畋的庙,只要他活着,早晚会到这个地方来!那所宅院有没有后门?”
“没有。这是一座死宅,除了这个门楼,其他三个方向都有人家。”
“要把所有和这所宅院相邻的院落全部租下来,不要心疼钱。”
老倭瓜一脸得意:“社主,这事不劳社主吩咐,我已经办妥了。现在,对门的母子二人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了。”
渡边一郎显然十分欣慰:“这事儿办得漂亮,我不会亏待你的。”
老倭瓜为渡边一郎斟茶:“谢社主。不过,我们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抓了那女人和她的崽子,还怕那姓李的不肯交换?”
“猪脑子!一旦打草惊蛇,你知道那姓李的会做什么?在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之前,我们只有守株待兔。抓他们还不容易?他们现在就是活动的鱼饵,只有让鱼儿感觉到安全,它才能毫无防备地上钩。”
老倭瓜伸出大拇指,谄媚地笑。
1938年6月4日,清晨,依然飘着细雨。
木门打开。
沈静如和往常一样,牵着儿子小鸣谦的手走出家门。沈静如穿一件碎花旗袍,小鸣谦肩上依然背着那个硕大的书包。只不过书包里已经不是平日的课本作业之类,而是必须要带走的一些细软和几本珍本古籍—其中就有那本《啸亭杂录》。和往日不同的是,这天,沈静如撑了一把油纸伞—鲜红鲜红的,像一朵花儿盛开在雨巷里。
黑衣人像一条甩不掉的影子。
沈静如带着小鸣谦不紧不慢地走。
黑衣人若即若离地跟。
达德学校门口。
络绎而至的学生,间或有家长相陪。
沈静如和小鸣谦迈上学校门前的石阶。
黑衣人闪在壁角处,若无其事地看。
一个络腮胡子挨挨擦擦过来,刚好挡住黑衣人的视线:“劳驾,借个火。”络腮胡子叼着一个大烟斗。
“没有!”黑衣人往一边闪,眼睛在追寻自己的目标。
络腮胡子拦在面前:“兄弟,别像个娘儿们似的。你嘴上叼的是什么?”
黑衣人嘴巴上恰巧含着一截烟屁股。黑衣人恼怒地将烟屁股递给络腮胡子:“给!”然后绕过面前那具略显庞大的躯体。还好,那朵红伞还在,伞下是一身碎花旗袍。
小鸣谦回头,向那朵红伞摆手:“妈妈再见!”
那朵红伞在贵阳街头行走。
先后逛了三家布店两家裁缝店四家首饰脂粉店。
黑衣人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那朵红伞停下,转身,伞歪举在一旁,一张陌生的女人脸,冲黑衣人嚷:“你这人好没道理,你一路盯着我干什么?”
与此同时,沈静如带着小鸣谦乘一顶蓝呢小轿出现在贵阳城的北门口。
一辆带篷马车早就等在城外。
沈静如母子二人下轿上车。
雨中,马车飞驰而去。
孙固顶着一身雨星子回到漱石斋。
漱石斋门外拴着一匹白马,浑身似雪,没有一根杂毛。小虎子在喂马饮水。
孙固径直奔向内宅。
李畋正站在檐下张望,看到孙固便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夫人和孩子已经平安离开贵阳。”孙固跳到檐下避雨。
李畋很江湖地抱双拳一拱:“孙先生,我也要走了。”说罢便急冲冲地往外走。
孙固也不说话,只是跟在李畋身后一同从内宅穿越到门店,一直到漱石斋门外。
李畋解开缰绳,翻身上马。
“李先生,保重!”孙固叮嘱道。
李畋回首,郑重地点点头,然后纵马直奔鸿福客栈。
鸿福客栈是一家简陋的车马站,前院住人,后院停车,还有专门的牲口棚。是专门为长途跋涉的车夫、马夫中途打尖所设。最大的特点是方便而且便宜。
李畋在客房找到易明时,易明正躺在足以睡下十几条汉子的大通铺上睡觉,怀里抱着他的火枪。
“醒醒!易明……”李畋轻轻拍打易明的腿。
易明一骨碌爬起来。其实,他并没有睡着。大白天的,别的住客都去忙活各自的生意,剩下他自己,一个人无所事事,外面又下着雨,只好躺在铺上假睡。“先生,你可算来了!都急死我了。”易明说。
“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走!”李畋说。
“没什么收拾的。”易明说。
“你的枪和你的头太扎眼了。把枪包起来,再弄一顶斗笠戴上。”
“这简单。包袱是现成的,斗笠客栈里就有。”易明说罢,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果然就戴了顶斗笠进来。用包袱裹了火枪,问李畋:“怎么样?”
李畋挥手:“走!”
二人出了鸿福客栈。
一红一白两匹马在雨中急驰而去。
黑衣人气喘吁吁地跑到茶肆,咣当一声,把门撞得山响。
老倭瓜吓了一跳。
黑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告诉社主,目标跑了!”
老倭瓜掩上门:“怎么回事?”
黑衣人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老倭瓜急急忙忙往楼上跑。不多一会儿,渡边一郎和老倭瓜一同下来。
渡边一郎对黑衣人说:“再说一遍,不要落下任何细节。”
听完黑衣人的话,渡边一郎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我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老倭瓜和黑衣人错愕地看着渡边一郎。
“你们还记得那个乡下人吗?是我让你们放走的。那个人的打扮很奇怪,发式很像我们古代的武士,还背着一支火枪。”
老倭瓜和黑衣人依然一脸茫然。
渡边一郎一掌拍在老倭瓜头上:“笨蛋!岜沙!那是个岜沙人!李畋曾经救过一个岜沙姑娘。”
老倭瓜好像被一巴掌打醒:“对呀!***,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
“这么说,李畋肯定没死。不仅没死,而且安全地回到贵阳和他老婆见了面。”渡边一郎自言自语。
“社主,我们怎么办?”老倭瓜问。
“追!往岜沙方向。”渡边一郎恶狠狠地说。
贵阳郊外,山路崎岖。
两匹马在狂奔,一红一白。
十余骑在后面追,剽悍异常。
李畋没有想到这么快那帮人就追了来,只得拼命打马:“驾!驾!”
后面的人在鼓噪:“姓李的,你跑不掉了!”
易明纵马越过李畋,奔向一条更加崎岖的小路:“李先生,跟我来!”
李畋打马紧随。
后面的人越来越近。
弯弯山路没入一片松林。
“砰!砰!”老倭瓜开枪。
两颗子弹打在白马屁股上,白马惊颠,李畋险些摔下。
“不许开枪!要活的,死的没用。”渡边一郎叫嚷。
“我没打人,我打马!”老倭瓜辩解。
“八格!万一枪口一偏老子的心血就白费了!”渡边骂了一句日本话。
松林挡住了渡边一郎一伙人的视线。
林子深处,李畋的白马流着血,速度越来越慢。
易明回头:“李先生,怎么了?”
“马受伤了。”李畋答。
易明飞身下马,解包袱取火枪。
李畋骑马赶到易明身边:“你想干什么?和他们相比,你这不叫武器!”
易明装入铁砂:“烧火棍有烧火棍的用法。你先走,沿着小路一直右转,我随后就到。”
“易明,不要莽撞!”
“放心吧李先生!我是猎人,知道怎么对付野兽!”易明微笑。
那笑容真的让李畋放了心,因为那不是一个莽夫的笑。白马没有停下,李畋按易明指的路线行进。
易明装好了火枪,隐身在一棵大树后面,面向来路,选择了一个绝佳的射击角度。
小路很窄,容不下两匹马并行。鼓噪而来的马队难以施展。渡边一郎不停地催促抢在前面想立头功的老倭瓜:“快!快!”
轰然一声闷响—易明扣动扳机。
枪管里飞出的铁砂形成散弹,打在跑在最前面的那匹马上,顺便也捎带上了老倭瓜。那匹马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惊厥、挣扎、冲撞、卧地、死掉。马临死之前的一系列动作最直接的受害者便是老倭瓜。老倭瓜本身就先中了铁砂弹,又被马一折腾,摔倒在地上痛得哭爹叫娘。不幸的是,马队是在急速行进的时候猝不及防地遭到狙击,马与马之间的距离过于迫近,一匹马摔倒,所有的马受阻。
渡边一郎急得嗷嗷直叫。
易明乘机跃上马背,急驰而去。
渡边一郎开枪—易明不是李畋,死一百次都无所谓。但是,松林太密,子弹全都打在树上。只得眼睁睁看着易明的背影消失在丛林深处。
易明追上李畋。
那匹白马的后腿在打颤。
“李先生,下马!”易明呼叫,自己先翻身下来。
李畋下马之后,易明扶李畋上了自己的枣红马,之后又将白马横在狭窄的山路上,缰绳在树上拴牢。这又是一道屏障。然后自己也跃上枣红马,两人同骑而逃。
枣红马上,易明在前驭马,李畋在后。但这样的乘位却将李畋的后背暴露给渡边一郎一伙人。李畋恰巧被一颗穿过林木的子弹击中左肩胛。
易明抄小路而行,终于甩掉了追兵。
一路风雨兼程,七天之后的黄昏时分,易明带着负伤的李畋回到岜沙。
岜沙苗寨再一次沸腾。
寨主下令封死所有进山的路口,派人日夜把守,有悍然闯入者格杀勿论。岜沙苗寨成了一座堡垒—人心筑成的堡垒。岜沙汉子将平日里对付野兽的枪口对准了比野兽更凶残的日本人。
随后而至的渡边一郎最终在岜沙人的枪口下却步,没有贸然和岜沙人正面交锋。渡边一郎很清楚,这里毕竟是中国的腹地,日本军队再强也是鞭长莫及,万一闹出事儿来,中国人一人一口吐沫星子就能把他们淹死!但渡边一郎并不死心,而是在山寨外围布设眼线,耐心等待李畋离开岜沙的那一天。
回到岜沙的第二天。
李畋躺在竹床上,伤口被雨水淋过,已经感染了。
阿雅静静地守候在李畋身边,用竹管盛水滴入李畋已经干裂的唇。看着李畋的病容,暗自垂泪。
李畋苍白地笑笑:“阿雅,哭什么?我这不好好的吗?”
阿雅索性哭出了声:“李先生,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让你变成这个样子?是什么人这么狠毒,非要置你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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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畋依然苍白地笑,他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阿雅的问题。只是说:“放心吧,我死不了。我从悬崖上跳下来都没有死,这次更死不了。我命硬,阎王爷不要我。”
阿雅抽泣,泪水止不住地流。
“阿雅不哭,都快要做妈妈的人了还哭鼻子?”李畋的眼中流露出父亲般的慈祥。
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易明背着一篓草药回来—全是一些治疗创伤的赶风柴、岩豇豆之类。
山里人不懂西医,也从来没有见到过真正的枪伤,只有按治疗金创伤和火枪伤的办法来弄。岩豇豆研成粉末外敷,赶风柴煮水清洗。能想到的办法全用上了,但依然不见伤势好转。伤口溃烂一天比一天严重。
“易明,易明……”李畋轻唤。
易明一边答应一边走到李畋的床前。
李畋拉住易明的手说:“易明啊,一定想办法把我治好。我不怕死,可我现在不能死。还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等我去做。”
易明强忍悲痛:“李先生,你会好的。等我们的孩子出世,还要请你吃满月酒呢!”
李畋笑道:“哦,那一定很热闹。”
阿雅说:“很热闹,整个寨子都会来呢!”
“那我一定得参加。易明,快找一根绳子来,把我绑在床上……”李畋说。
易明和阿雅面面相觑,而后不解地看着李畋。
“你得把子弹给我取出来,那东西留在肉里我好不了。把我绑在床上你才好动刀。”李畋又道。
易明面露难色:“可是,我不会取啊!”
李畋很沉着,这主意仿佛已经想了许久:“很简单,你就照我说的做。拿你的短刀在火上烤过,然后割开我的伤口,那些烂肉就直接割掉了,找到子弹就把它剜出来。这就行了!”
“会流血的,流很多的血。”阿雅担心地说。
“多采些止血的草药,再准备几块布。没事儿的!子弹不弄出来才会要我的命。”
易明想了想:“好吧!我这就去弄!”
“易明!……”阿雅叫了一声,她看看自己的丈夫,再看看李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