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倾秦王心:疑是故人来-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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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感知的前一刻,我看见赵政惊恐无比的脸,耳中是他焦急的呼唤。
“求你别伤害他。”勉力吐出这几个字后,我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午后。【﹕。。】
侍女说我差点流产,万幸的是最后总算有惊无险,她还说御医要我一定要当心,不要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情绪不可太过激动,动作也不可太过剧烈。
若他们不伤害阿离,我自然不会肝胆俱寒,也不会有那般激烈的反应。
我问侍女赵政后来如何处置的阿离?
侍女说赵政在御医为我诊视过后,让御医为阿离处理了伤势。
侍女的话让我稍感释然,缓缓喝下侍女递过的安胎药,苦涩非常。
赵政好多天不曾再来,这样也好,我正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昨夜,我作了一整夜的梦。
我又梦见了我的父王,母后,哥哥,以及所有逝去的亲人。自得知自己有孕之日起,我便时常梦见他们。梦中,他们一言不发,只是悲哀望我,慢慢的,他们的身上渗出血来,越来越多,越来越浓,他们痛苦地挣扎着,嘶叫着,面容扭曲,最后委顿于地,化为血泥。
与此同时,有阴森笑声渐行渐近,我看见一人自黑暗中缓缓步出,是赵政!他在我面前站定,冷冷地看着我,狂妄地,不可一世地笑着,笑声震耳,牙齿森白,有如噬人恶兽。
我自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心跳得有如脱缰野马,室内一片诡异腥红,窗外风声凛然,窗纸呼呼作响。
外面下雪了吧。
我合上眼,努力让自己重新睡去。
早上醒来,侍女来报,外面下了雪,很大。
果然。
今年的雪好象特别多,入冬不久,已连下数场。
我站在庆元宫的台阶上,放眼四顾,触目皆梅。
无需刻意,只是平常呼吸之间,便会有清洌暗香顺着鼻息流布四肢百骸。
雪仿似数不清的银色精灵在天地间曼妙起舞,随着风势的不同,时缓时急,时东时西,天地之间苍茫如梦。
好美的雪,好美的梅花,我一时生出错觉,仿佛重回我远在燕国,不知是否安好的故居——我的庆元宫。
从前在燕国,入冬不久,庆元宫中的梅花便竞相怒放,父王母后,还有其他的宗室亲人不时会来宫中赏梅,彼时,庆元宫中热闹非凡。
是谁?是谁在欢笑?
风中似有笑声隐隐传来,一声声,清脆如铃,好不开怀。
是谁?是谁在嬉闹?
我…更多精彩全本小说到:(炫)恍(书)然(网)…看见一名白衣少女在梅间穿梭嬉戏,风吹起她白色的裙摆,似玉蝶翻飞。你是谁?你怎么可以笑得如此无忧无虑,仿佛从不知愁苦为何物?
是谁?是谁在唤我?
是父王,是母后,是我所有的亲人,他们在唤我,一声声,煦暖如春,一声声,哀凄入骨。
你们来看我了吗?纷飞的雪中似有人在向我招手,微笑,挥手,道别……
别走!等等我!
我急着要去追赶。
“啊——”
脚下一空,我从台阶上滚落而下。
痛,从下腹转瞬传来,刺骨钻心。
第62章 第三十章:爱恨两难(4)
赵政(嬴政)
那孩子没了。
乍听到这一消息,我有一瞬眩晕,然后有什么东西在我脑中,胸中,轰然炸裂。我知道那是我的怒,还有我的恨。
为什么?为什么?!
就因为他是我的孩子,就因为你恨我,就因为你那些连魂儿都不知道死到哪去了的所谓的亲人?
可是,就算你恨我,那孩子不也是你的吗?不也是你的亲骨肉吗?!
你为何会如此狠心?
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
你,好狠的心!!!
我冷冷咬牙,心跳成狂。
不可饶恕,绝对不可饶恕!
她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双目紧闭。
原以为经过那天的警告她已回心转意,却不想还是保不住这令我惊喜,令我期待的孩子。我想起御医刚刚跟我说的话,御医说她流了很多血,身体极其虚弱,须卧床静养。
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时爱恨交加。
在你心里这孩子不过只是莫名奇妙的意外,是你无法面对那些死鬼的心结与耻辱,对吧?所以,你始终都不肯接受他,所以,你最终还是放弃了他,以那种于他于你都不失为残忍的方式。
失足滚落?
既敢违逆我的意志放弃这孩子,又为何不敢明言,又何必费事编造这样一个拙劣的借口骗我,我若信了你,便是天下第一傻瓜!
大约感应到面前有人,她缓缓睁开眼,在看到我的刹那,她的眼闪了闪,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归为沉默。
我沉默地望着她,她亦无声望我。
她的眼中一片空洞,什么也没有,只是纯然的空洞,仿佛整个人已魂游天外,现在在我面前的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
过了一会儿,她眨眨眼,象想到了什么,脸上蓦地现出深深惧意。
她急急地向我解释,求我相信她,她真的只是因为神思恍惚造成的失足,才导致了意外的发生,而绝非有意为之。她还说无论我怎样惩罚她,她都心甘情愿,只是求我不要因此而迁怒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
我怒极反笑,轻声问她,“谁是无辜之人?是永巷中的燕人,还是那瞎了眼的乐师?如果他们无辜,那个被你蓄意杀害的孩子又算不算无辜?”
她象极冷似的不住地抖着,眼泪瞬间冲出眼眶,流了满脸。
我的心因她的眼泪刹那柔软,然而只是一刹,刹那之后重为深深的怨怒与恨意充塞。
“别怕,”我微笑着,“朕不会对你怎样,不过——朕很好奇伤害‘无辜之人’是何滋味,朕也很想感受一下这种滋味?”我猜我的笑定是可怖至极,不然她的脸上不会现出那般令人心碎的惊惧。我狠下心,不让自己再对她心软姑息。
说完这句话,我一拂袍袖转身离去。
衣角几乎就在转身的同时被人死死扯住,回头,看见她欠起半个身子,泪流满面地仰望着我,“不要,求你不要伤害他们?”
怒意随着她的哀求,节节攀升,“放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如冰。
她看着我,微怯却又坚定摇头。
心因了她的表情轻轻颤动,我发狠忽略,试图掰开她的手,竟是不能。
她伤心欲绝,哀戚万端,肝肠寸断地望着我,我狠狠咬牙,转脸不去看她,迈步前行。
重物跌落于地的钝响,伴着一声痛呼在下一瞬传入耳中,倏然低头,看见她已跌落于地,却依然执扭地不肯松手,口中兀自喃喃,不绝乞求。
我一时又疼又气。
“来人!”内侍、宫女应声而入,我让他们将姬梅拉开。
她挣扎着,哭喊着,哀求着,那些人费了半天的力气,在牺牲了我半幅衣袖的代价下,才将她与我分离。
她瘫坐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是挣扎中扯下的一片我的衣袖,凄凄望我的眼里盈满绝望。
望她片刻,我强忍住要走过去揽她入怀的冲动,转身快步离去。
坐在案前,我心思烦乱地批着奏章,有人进来禀报,姬梅求见。
三天了,每天她必在此时求见,而我也早已吩咐下去,不见。
在获悉她失掉孩子的一霎,我曾想杀了她,或将她打入永巷,一霎之后,我打消了这两个念头,这两件事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孜孜以求,我绝不会让她称心如意。
可是我又不甘心,不甘心在失掉了那个梦寐以求的孩子后,她不必为些受到任何惩罚。
想了想,最能令她肝肠痛断,生不如死的方式莫过于她所在意之人——永巷中的燕人和那名瞎了眼的乐师。
三天前,从庆元宫探视归来,我便命人每日押解二十名永巷燕人去庆元宫,我要人当着姬梅的面重重鞭打那些人,我要让她也尝尝切肤之痛的滋味。
当日,姬梅来长杨宫求见,被我拒之门外。
没有人可以作错事情而不必付出代价,当年的母后不行,现在的她也不行。或许别的事我可以原谅她,但这件事,绝不!
“外面下雪了,很大。”通报完姬梅求见的消息后,近侍貌似无意地又轻声补了句。
下雪了?我心一沉。
“为何要告诉朕下雪了?!”我冷声质问。以为我还会如以往疼惜她吗?
近侍被我的责问吓得面无人色,迭声辩称只是无心之言。
无心之言?哼!我沉沉睨着吓得魂不附体的蠢物,烦躁得直欲发狂。
“滚——”
那人连滚带爬地退下。
下雪了吗?她还在吗?每次要她走,她都倔强地不肯离去。
当长杨宫的宫门缓缓推开,一霎,我神思…更多精彩全本小说到:(炫)恍(书)然(网)…。
第63章 第三十章:爱恨两难(5)
雪纷纷扬扬,漫天彻地,天地间一片混沌苍莽,那让我爱恨交织的女子一身白衣,如一株战风斗雪的白梅傲然娉婷于苍莽天地间。她与雪同色的衣袂在酷烈朔风中翻转飞扬,一并在风中飞扬的是她黑得有如暗夜的长发。
此情此景,一如当日我与她在咸阳郊外的初见;此情此景,仿佛千万年前我曾得见。
她袅袅地立于风雪之中,有如石化。在看到我的刹那,她凄迷忧伤的眼中瞬间焕出光彩,她默默地看着我,看着我向她走去。
我在她面前站定,思念怜惜翻涌于胸,然而,我却刻意要自己看上去漠然无情。
我和她默然于这凄风冷雪间。
她面色苍白地深深仰视着我,因明显消瘦而愈显深邃的眼中水色渐浓,看得出她正竭力不让那水色泛滥。
《诗》中有云: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诚哉斯言。
这短短三日,在我已恍如隔世。这一刻,我才惊觉自己有多么地想念她;这一刻,我真想拥她入怀,温暖她看似在下个交睫就会随风而逝的单薄身躯。
我细细品读着她的眼。
她的眼中有为燕人而生的忧伤哀恳亦有因我而起的深深思念。
我看着她的眼,顷刻之间几乎就要抛却所有怨怼,几乎就要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放过她们。”她哀哀望我,声音无限凄凉。
我握紧袖中的拳头,拼命克制住想要原谅,想要拥抱她的冲动,不断告诫自己要硬下心来。必须给予她以足够的教训,如此她才会深味触怒我的后果是多么可怕,她才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会停止对她的惩罚,但,不是现在,不是。我努力让自己维持冷落神情,冷冷看她,不语。
“作错事的人是我,你要怎样罚我,我都毫无怨言,只是求你不要再折磨她们了。”她眼中的水色,终于化成泪水滚出眼眶。
“没有人可以作错事而不必付出代价。”我看着她,看着她因了我的话,现出绝望的神色。
“你回去吧。”说完,我转身往回走,再多看她一眼,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改变主意。
“你为什么那么残忍?”身后响起她颤抖而愤怒的指责。
我皱眉,蓦地转回身去看她,看到她的眼中已尽是恨意。
“我残忍?”我轻笑着反问,“当你用那种方式扼杀掉自己的亲骨肉时,你可曾想过自己也很残忍?”
闻听此言,她抖得有如风中枯叶。
“怎么不说话?”我挑眉望她,“无话可说了?”
她不停地抖着,泪水早已冻结在惨无人色的脸上。
我与她幽幽对望,沉沉对望,冷冷对望,再无思念,再无怜惜,有的只是冲雪凌风的怨气和恨意。
风雪凄迷,纠天缠地,恰似我和她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
“我恨你。”半晌之后,她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几个字,泪,险险悬在眼里。
恨我?我在心中不住惨笑,我知道你恨我,我一直都知道你恨我,“你又何曾有片刻是不恨我的?”所以,这句话对我已构不成任何杀伤力。
她的眼闪了闪,泪,潸然而落。
我望着她暗自调息,片刻后,转身向着长杨宫洞开的宫门大步而去。
左脚已经踏入宫门,右脚刚要抬起,再有一步,我将完全踏入宫中,而宫门也将在我踏入宫门后,即时关闭。
“等等。”
右脚将抬未抬的一霎那,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不同于刚才的战栗怨愤,这次的声音,冷得有如这扑天盖地的雪,冻透人心。
一怔回头。
她的右臂向着我的方向直直前伸,右手上提捏着一串小小物什。
我定睛分辨,心中一动。抬眼看她,她正冷眼望我,片刻之后,她冲我绽出一个浅淡微笑,笑中暗含无限的心灰意懒,紧接着松开了手,手中之物倏然而落,转瞬没入深深的积雪之中。
不待我反应过来,她已转身离去,绝决无比。
我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上了马车,呆呆地看着她的马车浴雪而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我才收回视线,看向那串东西失落的地方,直着眼,一步步走过去。
心中有不祥的感觉,不过,这感觉又被我随及否定。不会的,她不敢,她放不下她的族人,她只是在向我耍脾气罢了。
我蹲下身,探手入雪,将那串东西从雪中拣起。
那是一串五彩的玉石手链,是当日我在咸阳市集上买给她的。
那天,我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子上发现了这串手链,卖玉的小贩一个劲儿地夸我有眼光,夸姬梅带这手链好看。
我明白,小贩的言辞不过是商家贩货的惯用伎俩,他只是想要我口袋里的钱而已。不过他说的却也是实话,一来这手链确实漂亮,由白、赤、粉、黄、紫五色玉石雕成梅花形状,串成一串,色彩鲜艳,却又不失温润秀雅;二来,这手链带在姬梅的腕上,更显她肌肤胜雪。
当时,我亲手将这手链套在姬梅的腕上,告诉她这手链权当是我送与她的定情信物,虽不值钱,却代表着我对她的承诺——我会永远对她好。
我还要求她永远也不要把它取下来。彼时,她尚未复声,只能微微点头,权为答复。我清楚地记得自己看到她点头的刹那,心中漾起的万分甜蜜。
我低头看着掌中的手链。
她答应过我,永远也不会把它取下来,可是就在刚才,她却如弃敝履般将它丢在雪里。
她想干什么?她想干什么??
是单纯的泄愤之举?还是向我暗示什么?
脑中一片混乱。
面对她,我永远无法作到真正的冷静;面对她,我从来都只是为情所困,无力自拔的普通男子。
我缓缓合上掌,将那串手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