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罗刹女-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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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讪讪的,又有些不服气,“谁说我没吃苦,我连山洞里都住过的,地上又潮又凉,比这硬多了,要不是有人陪着,我连生火都得自己来。”
想着那一幕,难免回忆起生火的那个人,也不知道蒋钊这会儿在潼关城里过得如何。不过他委实是个精明人,大抵是不会吃亏的,至于他那个憨厚的哥哥,怕是已经和白音成了亲,妇唱夫随。
沉思了半日,转头再看身边的人,他皱着眉,有一言难尽的懊恼,“我辛辛苦苦养了三年,还自觉养得不错,谁知道你这么糟践自己,我给你的钱呢,怎么不知道找个像样的客栈住?”
那时节,哪儿还能去客栈投宿,不过细节不必赘述。他既提到钱,她便兴冲冲地转而说起钱的事,把自己整治孙氏父子的经过一通描述,临了得意洋洋道,“现如今我也不是身无分文的人了,怀揣一万两银票,虽然还赶不上你罢,但好歹也算有家底,回头嫁妆单子拟的丰厚点,绝不亏了你就是。”
他颇有兴味的看着她,“连嫁妆都是现成的了,万事俱备,什么时候出闺成大礼?”
“这得你来定,我一个姑娘家犯不上操这些个心。”她不害臊,说得从容,半晌想起方才的话,又问,“你好像一点不惊讶我去孙家报仇,是不是早算到了?”
他颔首,其实对她报复人的法子多少有点异议,不过对付那样寡廉鲜耻的人,倒也无伤大雅,“我确实想过,还想过去长芦找你,因为知道你一定会去那儿。孙家不仁在先,你要报仇也是应该的。”
她甚是满意,瞬时想起还未报的仇,看了看他,他的眼神似乎也变得有点飘。心里存着顾忌,她缄口不提,话锋一转的问他,“庄子上的人都被你打发了,咱们中晌吃什么?”
他想了想,忽地一跃而起,拉着她的手往厨房走。庄户人家的灶台大,边上放着些收拾干净的小鱼和饼子,房间角落里堆着一小撮柴禾。他生火,在灶上安了口大锅,把鱼和干巴巴的饼子往上头一搁,笑说,“午饭就是它了,这里人惯常吃的家常菜,叫贴饼子熬小鱼。”
她远远看着,撇撇嘴,“怪脏的,能好吃么?”
“嫌弃啊?要不,饿你一顿?”他调侃,“一顿不成就两顿,到时候吃什么都觉着香了。”
白了他一眼,见他又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线条精干流畅的手臂,她的视线落在上头再移不开,好一会儿才想起反驳他的话,“你敢饿着我,看我急了,回头连你一块吃了。”
说话间,锅里的香味一点点飘散出来,她禁着鼻子,不由自主地笑赞,“闻着还不错,比看着强。”
他抿着嘴只管笑,她看出他憋着什么怪话,一点点迫近,一下下撞着他的腰,“又想编排我什么呢,说出来我听听。”
门帘子在此时微微掀开一个角,通身雪白的小虎迈着轻盈的步子进来,停在她脚边,露出小牙喵了一嗓子,眼神直往灶台上瞥。
“你看它的样子,”他指着小虎笑道,“我方才就在想这个,它跟你多像,都是馋嘴的猫儿样。”
就知道他不会有好话,她不依,顺手抄起灶上的香葱甩过来,葱叶上的水珠落在他脸上,他笑着闪开,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顺势把她人兜在怀里。
“你真的学坏了。”她拧着身子哀叹,“以前我这样,你都不会躲的。”
他把她环绕得更紧,脸贴着她的面颊,轻轻笑着,“那是因为以前,我不敢这样抱你。”
心里甜丝丝的,嘴上依然忿忿,“从前的君子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其实根本就是个坏人。”
他点头,理直气壮的承认,“我早就说过,我本来就没有多好,是你把我想得太好。”
靠在他怀里,有温暖干净的气息,他的臂弯强而有力,如同坚实的壁垒,隔绝出一片安然的天地。
她再度沉浸,或者干脆说是沦陷,柔声婉转,“纯钧,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带你来,让你提前感受一下,我们以后的家。”他轻声细语的,“也许就是个不大的院子,不奢华的房间,守着那点安静,只有我和你,之后还有我们的孩子。我每天做饭给你吃,因为你做得太难吃。”
他笑出来,她亦然,半晌他接着说,“我们早晚会离开京城,如你所愿,海阔天空也好,隐于山林也好,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她低着头笑,在心里说好,身边的小虎心有灵犀,先声叫了出来。
“你看它多像你,还知道替你回答。”他说完,忽然皱起鼻子,“好像有糊味儿。”
光顾着说话了,锅里的鱼和饼都没来得及翻,可不是得烧糊。放开她,手忙脚乱的折腾一番,勉强救下几个烧得不算太黑的,小虎闻着味儿不对,嫌弃的叫唤一嗓子,踱着步子悄没声息的出屋去了。
好在剩下的鱼和饼味道尚不错,一顿饭吃下来,她都微微有些撑了,看着碗里还剩下不少鱼肉,长舒一口气,抻着懒腰道,“你也太会照顾我了,连鱼刺儿都帮我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呢。”
把她捧在手心里一直是他的夙愿,从前唯恐照顾不周,现在呢,内心深处没有那么诚惶诚恐,却多了一份疼惜爱怜。
“没办法,习惯了。”他说得一脸淡然,“你是我养大的,偏又什么都不会,我长你八岁,不照顾你说不过去。”
她嘟嘴,不满的看着他,“别老提这话,总让我觉着,你好像是我长辈,没的占我便宜。再说了,我哪里什么都不会,这一年在外头不是好好的,我自己闯荡出去,全须全尾的回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放心,转脸就能赚一万两银子,很是能干。只可惜,还是连生火都不会。”他笑着望她一眼,“说起来陪你住山洞,给你生火的那个人,是个男人罢?”
她饭饱,本来脑子有点发木,乍听他问这个,顿生警觉。抬眼看看他人,仍是一片光风霁月,半点拈酸的神情也没有。放下心来,又生狭促,“是啊,多亏有他,他这人武艺不错,又够机灵,懂得还多,一路上要是没有他,可真怪闷的呢。”
她的这点小伎俩他心知肚明,可脸上装得云淡风轻,心里竟然还是有些吃味,不管怎样那是她的一段经历,刻骨难忘的岁月,将来再回味,占据那段记忆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想想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你没感觉么?”她等了许久,终于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起来,这人连醋都不会吃,还敢说他爱她!
他看着她,那张牙舞爪的模样活像只小老虎,心里一点涩涩的不快顿时淡去。笑容可掬,灿若朗月,他一字一顿回答,“有一点,但不至于吃醋。因为我知道,你再找不到比我更好的。”
她微微一怔,陷进那样自信明澈的笑容里,一时晃神,他已搂住她,柔声说道,“歇一会儿罢,等晚上,我还有东西要给你看。”
☆、第87章
午后时光静谧悠闲,她睡得怡然自得。
身下是厚厚的三层被褥,因怕她睡不惯,他特特的铺成了这样,身上盖着的被子熏过些松香,散发着甘冽清爽的味道。
有人为你铺床叠被,洗手做羹汤,这样的日子真是舒服惬意,让她在半梦半醒间无声呓语,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翻了个身,彻底进入梦里。好喜兴的场面,一屋子人热热闹闹,像是在迎新年。仔细看看有沈宪、海纳、有他们的大胖小子,那米分嫩白净的小脸简直和三哥小时候一模一样;当然还有他,笑吟吟的,站在一堆人中间儿,清润而挺拔。
这辈子最要紧的人都凑齐了,聚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家,梦里的事儿真是和乐美满,她站在一旁看着,心里有说不出的安稳。
可是下一刻,天色忽然暗淡,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闯进来,提着刀带着枷,锁拿她生命中最在意的亲人。和多年前的场景那么像,几乎重叠在一起。她分辨不清,浑身使不出一点力,张开嘴,拼命想叫想哭喊,却终是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一直侧身躺在她旁边,看着她睡得香甜,嘴角微微上翘,像是在笑。和醒着的时候不一样,这会儿她更像一只安静的小猫,既柔软又乖巧。可是才一会功夫,神情渐渐不大对了,额头上浮出一层细汗,满脸惊恐满脸紧张,分明是想醒又醒不过来的样子。
连忙出声唤她,轻轻摇着,把她抱在怀间。半晌过去,她好不容易咕哝一声,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幽幽睁开眼,茫然无措的张望着,看得他心口揪着一疼,抚着她的背,轻声宽慰,“没事的,刚才是做梦,醒了就好。”
她双目迷离,暗藏水气,想起梦里的画面,一头扎进他怀里,“纯钧,你一直都在,是不是,一直都不会离开我……”
一叠声的保证,他心疼得无以复加,“不会!你放心,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他为她擦着汗,她缓过神,听他关切的问,“做了什么梦,惊成这样?”
她却有点模糊了,也可能是梦境太过凄凉,刻意想要淡忘,摇摇头,这才发觉屋子里的光有些晦暗,“什么时辰了,我一觉都睡到天黑了?”
他笑笑,示意她转头看窗外,“不光是天晚了,而且还下雪了。”
惊呼一声,她坐起来,果然窗外一片白茫茫。雪片飞舞着,一天一地都是。急着穿衣服,忙忙地下地去看雪。他到底心细,按着她把汗气过完,才给她披上狐裘,牵着她的手走出屋子。
燕山脚下,雪花大如席,比城里落雪要壮阔许多。她蹦蹦跳跳像个孩子,呵着手,哈气连成一团白雾,朦胧中映衬着她的眉目精致如画。
他自背后搂住她,宽大的氅衣包裹上来,围出一方温暖。天色彻底暗了,远处稀稀落落的响起鞭炮声,俩人不说话,只在雪地里安静依偎。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新年了,有什么心愿么?”
她笑了,偏过头来看他,“左不过是那些话,你听不腻么?”
“是听不够。”他轻声纠正,“这会儿不光是说给我听,也是说给天地,说给这场雪听。”
想了想,她用心用意,认真道,“我的愿望就是做你妻子,为你生儿育女,今生今世,不,不只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是要找到你,和你在一起。”
“你看,我心里的执,怕是更深了。”她半开玩笑的说,“你逃不掉的,生生世世都会和我纠缠下去。”
他唔了一声,很是满足,“荣幸之至,你的心愿不算繁难,应该得到满足。”轻轻亲吻她的脸,呢喃道,“嫁给我,咱们成亲,我已经等不及了。”
话音落下,远处天边倏然亮起一道光,光亮在半空中顿了顿,随着一声响儿,四散开来。一瞬间漫天花雨,漫天星光,挥洒下来组成了一个百字。然后接着又一束火光飞上天空,落下来合成年字……
她看得呆了,连想要说的话都忘记,不错眼珠的盯着远处,直到好合两个字陆续绽放,才终于明白过来。
百年好合,是给她的,也是给他们的,新年祝福!
眼角有些潮湿,她靠在他身上,低低哽咽,“纯钧,是你安排的,是不是?你,你在向我求亲么?”
他眼底柔光缱绻,却又澄明清澈,“是,你愿意么?”
当然愿意,她到这会儿身子还在发颤,吸吸鼻子,闷声闷气的笑着,“早就是你的了,还问我愿不愿意,你如今真算是阔了,摆这么大场面求亲,亏我还以为,你是个不爱出风头的老实人。”
他扬唇直笑,身子也一颤一颤的,“这也算出风头?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了,我要是真想热闹摆阔,在北京城里不是更便宜?不过真有点做不来,老觉得那么多人看着,不如只有咱们俩人好。”
她回眸,在他飞扬的唇角吻了一记,“知道了,你安排的刚刚好,恰如其分,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抓着她的手臂,扣住她整个人,他心底徜徉无限欢喜,“那就这么定了,回去我就预备婚礼,日子你来挑。等回头礼成,开了春,我陪你去西宁卫见哥哥嫂嫂。”
都听他安排罢,她什么都不想了,就这样在他的呵护下,安稳度过余生的岁月也好,至少这一刻,她全心全意觉得满足。
在京郊盘亘到正月十五,算是把年过完才启程往回走。她还有些依依不舍,只是心里清楚,如今他是有事业的人,总不能为着情情爱爱耽搁了正事。
何况她也有正事做,要嫁人了,那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对女人尤其如是。好些东西还没置办,他原说都交给他来处理,一点不想让她费心,可嫁衣、头面甚至她日常装扮的那些物事,爷儿们家到底懂得有限,还是自己挑选更稳妥些。
她去制衣铺里看样子,做京里这一季最时兴的衣裙。前些年不是穿孝服就是扮男人,鲜亮的装扮像是和她绝了缘。不过这回可要认真些,毕竟女为悦己者容嘛,老话儿说得真是一点不差。
坐在楼上包间里,她凝目看衣裳册子,也有伙计借着端茶递水的功夫,为她讲解几句。譬如哪件裙子被尚书家的小姐挑中,哪件褙子上的花纹得到过郡主娘娘的赞誉。
挥挥手,先叫聒噪的人退出去。屋子里安静下来,隔壁间娇嫩的话音儿便不紧不慢地飘了进来。
“姨娘不如选这个蓝织金裙,这金线勾的纹路和上回元珍郡主穿得差不离,那回她亲口跟王妃说的,今年上用的缎子,江南最新的花样儿,都叫她穿戴在身上了。倒像是有意显摆似的,也不知道王妃听了心里得多窝火……说起来堂堂的亲王妃还不如她一个二流郡主……”
“你也小声些,仔细让别人听了去……别说郡主,这会子只怕是个二品官儿的家眷都比咱们府上讲究些。要说王爷也难,俸禄就那么多,架子得端着,场面还得维系着,时不常又要打点那起子太监。上回给娘娘请安,我听见司礼监打发了个小内臣过来,一开口就是五千两,说是先借来使,周转一道,回头千岁爷自会填上这一笔。”
“真有他们的,也张得开这个嘴!咱们王爷上京来一年了,正经差事没有,全靠着封邑那点子进项,去岁又赶上